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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棕色的硬皮小本,镂刻着几个大字。方丛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不光不接,像看到烫手的山芋似的,双手一下背在身后,疑惑的看着他。
“我不要……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谁家的户口本,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她要他的户口本干什么?分明是他不按牌理出牌,过来扰乱她的阵脚。
“表明我的诚意,你总不相信我。你如果愿意,我们今天就去民政局。我昨天预约了号,随时去都可以。”
“廖驰——”方丛简直无言以对,气得叫了他的全名。
“我们没什么不合适,你要的将来、承诺,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你不是想……”
“我不想,不想!”她几乎要跳脚,“昨天我说得不明白吗,和你不可能了!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方丛很少被人气成这样,不知是孕后激素急增的缘故,心里直觉他在有意的讽刺她,甚至侮辱他。
她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卑微到如此地步。再说,那都是以前的事,她已经翻篇了。
廖驰讪讪收回,转身拿起地上一早放好的鲜花:“好,好,不要户口本。这个呢?我找了几个地方,才找到一家开门的花店,知道你喜欢花……”
“也不要!”方丛现在看他哪里都不顺眼,只希望他立刻消失。
他堵住门口不走,她可以走。绕开廖驰,鼻尖的香味让她胃里再度不适,方丛嫌恶的瞥了眼花:“你不知道吗,花粉对……孕妇不好。”
她本要说小孩,想起昨天才对他了狠话,一出口改成了孕妇。
他从来都是喝仙气长大的,方丛有心埋汰他,这些华而不实、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花招,他不知道用在了多少人身上。
她停下脚步:“现在我需要的,不是花,不是承诺,是——早饭。”空着肚子难受一早上,他能理解几分?毫无疑问,是零分。
廖驰跟上:“我陪你找一家早茶餐厅……”
“我赶时间上班。”
他表情难堪:“那我送你去上班?”
“不要!”
“我送你吧,别的我做不好,至少让我做一次车夫……”
第二天,方丛一出门,人又在,换了个偏点的位置,离她家门远很多。
“走吧,我送你。”
廖驰从善如流的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手里拎着好几兜冒着热气的早点,笑呵呵地迎上来。
“吃的你拿着,在车上垫垫肚子。”
小穗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女人遇到某个命中注定的男人,是不是什么昏头的事都干得出来?
像方丛那么聪明优秀的律师师姐,一不小心就着了男人的道,八字没一撇呢,肚子忽然就大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未婚先孕不是新闻,奉子成婚的情侣遍地都是。婚姻不过一张纸,婚或不婚,大多数人已经视若浮云。
可方丛又不是像她一样的笨脑壳。小穗最近才是泥足深陷,有点越来越拔不出来的苗头。
男朋友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业余时间少到可怜。小穗每天不得不把他时间的缝隙都抠出来,黏他黏得像一块牛皮糖。
早晚做他的小尾巴,去哪儿都不想和他分开一步。曾经她最看不惯身边那些风花雪月、成天恋爱脑的人,到她这里——她是吗?
她反问自己,忽然也不确定了。以前她好像没有这么高的恋爱需求,每天都要见面,见不到他面的时候,一天信息满满一大屏,她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晚,两人从外面吃饭回来,在小区里散步了大半个钟头。上了楼,小穗还是黏黏乎乎的不想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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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在我身上偷偷涂胶水了……”她自己还委屈巴巴的,怪也是怪他。
周望川坐在她家沙发上看晚间新闻,对她偶尔的奇怪言论已经司空见惯。
他看新闻,她躺在他大腿上看他,手拉过他的胳膊绕在她胸前,抱住不放。
太近了,周先生的手臂绅士地动了一下:“我拿手机。”
“不许看手机。看也只能——看我。”小穗揪着他的手,使了劲又放回原位。
小臂紧贴敏感部位,周望川小幅度地挪了一寸,又被她正色纠正:“别乱动!”
这样才有温馨的情人抱抱的感觉,小穗勉强满意了。
周望川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看似小鸟依人的女朋友,不讲道理起来……小霸王一样。
小穗如胶似漆地腻了他一会,他其实也没进去电视,被她分心的厉害。
女孩子不都这样,爱他的时候认为他就是全世界。男人嘛,大概率不是一样的看法。
小穗摇摇他,惨兮兮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缠人了?让你一点空间都没有了?”
他把电视音量调低,还没说话,她又自问自答:“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会自己调整一下。”
周望川最近的时间像被谁压扁了,分给其他事情的部分缩了又缩,全部被多出的一项重点内容占据——陪女朋友。
“不用。”他也在慢慢习惯,习惯就好。
这个态度很上道,小穗认可,起身手脚并用的往他身上爬。
“不过你别担心,再熬一个月——最多再一个月,等我过了这股热乎劲,就不会天天缠着你了……”
那是好是坏?一个月的新鲜劲,是对他的肯定还是否定?周望川被她说笑了。
再上心的人,朝夕相对的密集见面,也难以保持那份激情了。小穗拍拍他的脸,坐进他怀里,夸夸其谈地吹牛。
“忍一忍,下个月开始我就改。到时候天天出去浪,找朋友逛街约会,找朋友玩耍喝小酒……”
她的生活也不是只有他而已,小穗一挥手,“你嫌我粘人?一周之内,让你见我一面算我输!”
“你敢?不许。”
“许不许,你说了不算……”
周望川拢着她,对她的折腾劲儿很是服气。一会儿乖的小白兔似的,一会气得人牙痒痒。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总是危险的。没说两句,不知是谁先主动,两人越抱越紧,很快亲在了一起。
炽热的唇压迫对方,他托着她的后脑,唇齿间轻咬吸吮,舌尖缠绕追逐着她的,吻得占有欲十足。
彼此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小穗身体渐渐发热,嘴被他强硬的堵住,任他在其中,探索每个角落。
这会他不再道貌岸然,大手顺着曲线滑上来,停留在某处轻抚。动作仍然克制,小穗不自觉地挺腰,更深的往他怀里钻。
气息急于寻找一个出口,心中却又希望就此沦落在他柔韧的力量之里,再也不要停下来。
亲到一半,他忽然撤了力道,收手靠进沙发里,平复呼吸。
小穗正颤颤悠悠的舒服,不满的哼唧唧,跟过去在他怀里努了几下。
周望川闭着眼:“好了,别闹。”
怎么能说是闹呢,小穗不依,恨不得长在他身上:“怎么了,不理我了?”
“嗯。”他抬起眼皮,热热的看她一眼,又合上,低道:“再下去容易出事。”
小穗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往下挪到他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
是要忍住,擦枪走火这事,她还没有准备……可话说回来,有的事,情到深处自然而然。他的进度条,显然比她想象的要慢。
第55章 做加法还是做减法
日子匆匆而过,生活中有些东西捉襟见肘,让人想捂住不许它流失,一是钱包,二是时间。
这是小穗这个月突如其来的感慨。她是个挣多少敢花多少的女孩,打从新男友上任之后,钱包和时间似乎都长了翅膀,飞得特别快。
像所有的情侣一样,小世界里多了一个他,每天早晨醒来,心情都是美好飞扬的。小穗有时候静下来琢磨,男人和女人在恋爱的状态上,真的差别很大。
她似乎回到了大学刚毕业的状态,把身心从工作中迅速抽离出来,至少有一半偏向了心心念念的男朋友。
周望川呢,她敢肯定,他的重心仍在从工作往女朋友拉锯的半途中。分心到她这里的能有百分之二十就不错了。
不是他不心甘情愿的付出,男人享受的是得到那一刻的满足感和快感,女人看重的则是在一起后你侬我侬的温暖。
她的感情投入远早于他,也是一个不平衡的原因。周望川太内敛,很多感情不会表现出来,所以他心里是不是真的在乎她,小穗最近有点没底。
周五下班,廖驰在一个公司小群里宣布晚上聚餐,他私人请客。
几个活跃分子在群里欢呼,走啊,小龙虾撸串走起!也有人在另一个隔离了老板的、更小范围的群里纳闷,啥情况,廖总为啥请客。
上次可是让周总把风头别掉了不少,这回是要庆祝啥,项目进展顺利?
作为一个大方慷慨的老板,廖驰请客的情况一个月总有一两次。有时美其名曰非正式的工作交流,有时理由很简单,哪个部门工作取得了一点成就,他就拉着大家吃吃喝喝庆祝一番。
工作上的仪式感嘛,小穗也爱在部门里搞这一套。说好听点叫增强团队凝聚力和归属感,往直白了说就是收买人心。
有人回,还用说嘛,廖总有喜事呗。小穗关上群信息,心说,是啊,还是不可对人言的大喜事,后继有人算不算。
就当是老板钱包太鼓了,团建一下减减负好了,大伙一致说要狠宰他一顿。
临下班的时候,夏楠来叫小穗,和她结伴去楼上喊人,人多一些才热闹。
廖总要请客的消息在六层已快人尽皆知,这时,同事之间的亲疏远近表现得最为明显。夏楠是公司后勤的大管家,按照惯例要帮忙凑够两桌人。研发的人说不去,销售的人也说不去,答应去的都是其他几个廖驰直接管理的部门。
另两位老板也在受邀之列,小穗随夏楠去了周望川的办公室。
“周总晚上有安排吗?我们隆重邀请您参加聚餐。今年大家聚的机会少,您有空的话一定要来……”
任夏楠热情游说,周望川面色平平地婉拒:“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廖驰的局他不去,就像他的局廖驰也从不来一样。说是这样说,他不放心,朝小穗的方向看了两眼,对夏楠多嘱咐了两句。
“少喝点酒。”
内部聚餐,灌酒是常事,路数他很清楚,又说,“人多注意别出安全问题。没事的话,能不喝就别喝了。”
夏楠满口答应,小穗却知道这话八成是说给她听的。
接着要去找俞总,走时小穗依依不舍的回头,很想腻着他多说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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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
却被他理解错了,不一会儿微信追过来。【不是要管你。如果我在,你可以随便喝。】
曾经酒后的斑斑劣迹还冒着余温的热乎,小穗还能不明白,【放心,我酒量不错的。】
【酒量我不知道,酒品确实不行。】
……她不就是不老实了一点,爱动手动脚了一点。酒品因人而异,对象是他,她才敢——放心大胆的耍流氓啊。
【一点不喝说不过去。今天廖总高兴,吃完说不定还有第二场,有人已经闹哄哄的要去唱歌了……】
周望川的信息很简短:【想办法回绝他们。】
【怎么回绝?】她一向从头玩到尾,一场不落。
【我不介意你拿着鸡毛当令箭。】
【啊?】
【男朋友管得严,男朋友不讲道理,男朋友不许你喝酒熬夜晚回家。就这么说。】
小穗哭笑不得,这么不计形象的诋毁自己真的好么。
【周先生,你不会真的是这种男朋友吧?怕怕。】
【不是。我尊重你的爱好,而且我也相信,你会自己约束自己。】
看,老古板的男人有时多阴险。给她扣帽子,要她自己领会精神,拐弯抹角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聚餐时和同事一说,果然被群嘲一番。“令箭”没发挥作用,反成了“箭靶子”。
连廖驰都上来一起批判,男朋友还是要下工夫调理的,不然管太多是找男朋友还是找个小爸。
他也不说当年他和方丛谈恋爱的时候,事无巨细连出个门叫个人都要把人管得死死的。当然,主要是方丛也真的乖乖听话。
结束时有人提议续摊,廖驰说早点散了吧,他还有事。
夏楠要签单他没让,叫来服务员刷卡。又说桌上一份川味小菜做得很地道,酸酸辣辣的清脆爽口,叫服务员再给他打包一份。
两桌人一齐大跌眼镜,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众所周知的黄金单身汉,何时家里自己开伙了。廖总做饭就和天上的神仙下凡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廖驰不管他们,出来开车急踩油门,直奔方丛家,人肉快递上门。
这个月份方丛一到晚上困得不行,早早上床,被敲门声吵醒。一看满盒子的泡菜,虽然味道扑鼻的咸香诱人,照样没给他好脸色。
“我不要,我也吃不了。没营养,再说用盐腌制的菜孕妇不能吃。”
这么常识性的问题,他都不知道。
廖驰把盒子封好,准备给她放进冰箱:“可以适当少吃一点。我看专家的说法是,饮食搭配重要,孕妇的心情和食欲更重要。”
“你怎么知道?”
“我看育儿书上说的。”廖驰献宝似的打开手机,给她看他拍的照片。
十几本厚厚的大部头百科全书,和一个专门做笔记的本子。廖驰的字迹清清秀秀,花花绿绿地标注了不少重点,本子足足写了数十页。
“育儿书是买多了点,但我坚持一天看够五十页,一本书三四百页,十天怎么也能啃完一本。一个月啃三本不成问题……”
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小菜飘散的香气也很能勾起她方丛的食欲。
可问题是——他只打包了一份泡菜,吃的呢?主食,点心,饱腹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啊。
大半夜的,方丛没力气说他,随他收拾自己回去睡觉了。
在小穗的认知里,周望川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或者说很藏得住脾气的人。
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反应大多时候是木然的温顺,带着一种特有的男子汉的柔情。
对着别人,沉静如海的外表之下,戾气和锐气不知被他卷到什么地方去了。本身的涵养也不允许他乱发脾气。
但他也有反应激烈到像十级海啸过境的时候。周一,周望川在公司里大发雷霆,把几个部门的头头狠批了一顿。
起因是一份不大不小的芯片失效文件。
公司发给一家手机厂商的芯片出了问题,高温下突然失效。产品经理从客户工厂样片带回了十张样片做失效分析。
结果一周就出来了,但一个失效分析的报告,却一个月还没正式的发布给客户。周望川调出进展情况一看,报告从研发团队出来,居然要经过大大小小七八个所谓“内部审批人”的签字,他一下就火了。
审批流程如此之长,一个月了报告还在内部打转,时间大部分都耽搁在了无谓的批准环节。
周望川震怒不已,当即就把几个部门的经理叫到了办公室里。
这还是云驰的初衷吗?云驰曾经立志于发展成什么样的公司——价值观在每层楼的墙面上张贴着,“用实力说话、用产品说话、用效率说话”。
而今呢,云驰变成了一家高效运转、像齿轮一样聚合协作的公司,还是让一线员工为一个签字流程跑断腿、磨破嘴的公司?公司的管理体系何时庞大至此了?
周望川直指后台部门,好好的流程,这个部门也要参与、那个部门也要插手,你们应该反思,你们的加入是让流程是严谨还是拖沓?即便是为了严谨,相比客户的需求之急迫重要,真的有必要如此严谨吗?
他毫不客气地问,人家研发部门马不停蹄的做失效分析,才用了一礼拜;审批一批一个月,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一言以概之,问题核心在于这些“大公司病”的放任自流,从根本上是管理人员失职,或是无能,无论是中层还是高层。
周望川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小时,一点遮羞布不留的批评,说得几个部门负责人面面相觑。
直中要害的尖锐言辞,很快在公司间流传开来。后台部门——大部分是廖驰直管的地盘。几个老总之间常常意见相左,争到后来各自保留意见不少见,总要互相维护一下彼此的体面。这样声色俱厉、指向明确的谴责,还是头一遭。
晚上,周望川给高层群发了一封邮件,把事情原委陈述了一遍,他自己先做了检讨,同时请各老板下属的相关部门对此做出自查和反思。
末尾说,大公司病不是云驰多年来推崇的东西。公司有一些东西正在流失,这类的弊病必须要从源头杜绝。
邮件同时抄送了公司所有中层,小穗看了看失效报告涉及的几个部门,看一个头疼一个,看到最后心惊肉跳。
这个时候,越多问题越会让形势更加波谲云诡。矛盾之下隐隐闪现的刀光剑影,似乎正在把高层之间的斗争推向新的高潮。
廖驰今天不知为何依然不在公司,一个小时后,他用手机回复了邮件。
【我很遗憾有些东西流失了,但我认为,同时另有一些新的东西正在注入。云驰的业务和团队在几何级的递增,流程上需要做加法,把规范化、体制化、相互制衡的理念“加”进去,而不是一味做减法。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值得大家思考。】
第56章 我只想你好好的
小穗第一次走进摩尔咖啡的店门,无暇观察室内形形色色的创业人士,欣赏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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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操刀的装修设计,上来抓住一个服务员,直说要找周望川。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十万火急,一刻不能等的样子,周望川只好让她先过来。
他的会议还没结束,在一楼给她预留了个角落里的卡座。小穗坐下没多久,他也来了,小穗开门见山的问他。
“创微电子,这家公司你听说过吗?”
周望川点点头:“知道。”
他的神色不见波动,好像这是家再平常不过的小公司。小穗目不转睛地端详他好一会,把事情娓娓道来。
“前阵子,采购部补了一批供应商的材料,我们请律所重新安排了一次审核。按要求,律所需要把公司所有主要往来合作方的背景摸清楚,特别是涉不涉及关联方和关联交易。”
“股权关系上,他们要核查得很细,并且要穿透到股东最上层,也就是最终受益方。早前的几批资料,上个月就给了核查报告。这次一批是后补的,核查结果今天刚出来。”
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点东西。
“其他供应商没问题,而这家创微电子——律师给出了风险提示。”
周望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他不会对她绕弯子:“最终股东里有我和老李,对吗?”
“是。”
律师认为这个供应商的资质有问题,穿透好几层之后,上层股东里有一个私人平台公司。再往上追溯,老李和周望川的名字赫然在列。
很明显,这是一间属于周望川个人旗下的公司。老李倒还好,不是公司副总,现在又已不在上市范畴,和周望川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创微是我三四年前投的一家设备企业。做设备和做芯片完全不是一回事,设备在芯片上游甚至更上游,和公司构不成任何竞争关系。我只是感兴趣,他们的团队有想法、有技术,所以参了一部分股。没有控股,也没有参与经营。”
她火急火燎地过来,一脸凝重地抛出来,想必这是个不好处理的难题,周望川解释得尽量详尽。
“问题是,研发部门去年从这家供应商买过一台测试设备,你知道吗?”
“有点印象,我签过字。不止我,唐进和廖驰也签过字。”
几层股东结构算下来,他个人占创微的股份最多不到10%。创微生产的设备在某个特定的行业垂直领域很有特点,比国外设备便宜,还少了进口环节的各种手续。所以,对创微进入公司设备上的供应商名录,他是支持的。
“创微生产的设备上百种,测试设备对他们来说只是低端产品线的一款而已。我记得采购价格也就一二十万?价格的合理性,唐进做过评估。”
“合理不合理的不说,供应商的身份总是敏感……不防君子防小人,这种情况下,你当时应该做一些防范措施的,明哲保身啊。”
小穗心说,他不喜欢外企就事论事那一套,可回避采购,正是外企特色里的一项。她见过好几个外企,采购政策厚成一本书,恨不得把所有能穷尽的事情都写上去。采购和财务两大花费部门,是外企高管们清晰不敢染指的领域,界限感比其他公司都要清晰。
不是说完全没人捞油水,起码明面上大家敬而远之,不想惹上哪怕一丁点荤腥的名声。
她叹了口浊气,希望自己不是过于敏感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要不要提前准备些材料?或者让供应商帮忙,提供一些比价的数据作为佐证?”
“怕我从中拿回扣?”周望川摇摇头,委实不认为是个大事。
对回扣的说法,自己先付之一笑,“又不是百八十万的,十多万的设备,有这个必要?”
咖啡馆里客人络绎不绝,角落一侧是落地窗,另一侧是一面高高的书架,他们这一桌周围有所遮挡,反而出奇的安静。
小穗把自己砸进沙发座椅,抓抓长发,烦恼比头发还长:“你这人怎么不听劝,怕就怕被有心人捉住把柄……”
要捉他的小辫子,这说不准就是个机会。暗地里拿着放大镜找他错处的人多得很呢。这个有心人,可能是别人,也可能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廖驰。
“我没什么准备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即便有人拿创微说事,总要讲证据吧?”
“真到你百口莫辩的时候,人家管你什么证据不证据!”
小穗把情况设想到最坏,虽然她直觉里认为廖驰不至于那么不择手段。
周望川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右手,紧了紧,安抚她别急。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问她:“廖驰——你还没和他说?”
不然她也不会大白天的狂call他,非要来这里当面找他。
“他这周大部分时间在外面,我想单独和他约个时间,把整个项目和他一起汇报的时候再说。”
“不用,你正常汇报你的,不要因为我徇私。”
“……我有我的安排,你先别管。”顽固死了,小穗不肯放弃,隔着桌子把他的胳膊快摇成面条了,“趁他不在,你真的准备准备吧,万一事态严峻了呢……”
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说:“好。”
“我只想你好好的,你明不明白……”
周望川笑了,拖着她往自己这边拉,把人按坐在身边:“我明白。”
她的建议可能可行,也可能完全是无用功,她的好意周望川却十分领情。她担心他,记挂着他,所以先跑过来找他。
这不是小穗第一次告诉他这些事,他记得上次她也隐晦的提了几句。
沙发靠背很高,足以挡住两人的身形。周望川伸臂把她搂得更近,心头暖得像春日阳光洒满后似的一片温热。
忽然有一种冲动,他很想亲亲她,告诉她他明白她的所有担心和忧虑,那些他都能解决。但玻璃窗外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走过,他还是克制住了。
松开她,口中随意地问起其他:“今天工作多吗?”
“多呀,融资方案还没写完。”
“什么时候出来?”上市融到的钱公司准备怎么花,铺在哪些业务上,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下周吧,最快的话。这周还得加几天班。”
小穗扁扁嘴,缠上他的腰又钻进他怀里,眨巴眨巴小扇似的眼睫。
“今晚也得加班。这样跑出来几个小时,晚上都要补回去的。但没关系,加就加好了,你的事情在我眼里最重要,比别的都重要……”
讨巧的话一到她嘴里,抹了蜜一样的顺口又贴心。
周望川没动,望向她的眼神却多了些绵绵的情意,低语道:“今天这么乖……”
“嗯。”
他轻吻她的眉心,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晚上我陪你。”
小穗僵了一下,忽的坐直身子,很不确定的问:“……今晚?”
回家陪她吗……不能不让她往歪处想,晚上本身就很暧昧了啊。亲亲抱抱摸高高,正常情侣晚上的活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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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这些。
周望川拍她后脑:“今晚,陪你加班。”
……那她不要乖了,她要不乖行吗。
同一时间,廖驰被市场部的业务规划搞的焦头烂额。
年中市场部例行的更新了下半年的业务规划。但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上半年又是疫情又是贸易摩擦,工厂缺货至今仍是一片难求。下半年很多产品的规划大变,何时面世,何时量产,技术路线谁也定不下来,市场部、研发部、项目管理部门一人一个说法,吵翻天也没有结论。
没有主心骨,廖驰问市场部头头:“你们周总呢?为什么不来参会?”
“他说是能赶回公司,不知道什么原因,刚又说有点事要晚到。”市场部经理给周望川的电话没接通,战战兢兢的回答。
算起来,廖驰也在这行耳濡目染了好几年,可他的见识要么太宽泛,要么太偏某一专业。于是让最接近前沿的市场部经理拍板。
“调研了那么多家客户,同行竞争对手的信息你们也了解,你们总有过全面的论证分析吧?以你们的意见为准。”
市场部经理说:“不行啊廖总,细节上我们可以把握,方向上还要周总统筹给个意见。我们的意见,级别不够啊!”
“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有点信心,OK?”
下半年马上要开篇,廖驰知道几个团队都在等米下锅。
“不是信心问题,是高度不同。您看我们市场部门负责仰望星空做规划,研发部门负责脚踏实地做产品。总有人要在脚踏实地和仰望天空中间权衡,这事只有周总能拍板啊!”
廖驰把文件一扣,听都听烦了:“拿架子专挑这个时候?——那还说什么,赶紧打电话去!”
廖驰这个月确实忙得不见人影。方丛那边他要顾,早晚常常去报到“打卡”。
公司里杂事一堆,外面还有很多活动要他参加。自打云驰上市的决定做出之后,他在外面跑动得更勤了。
芯片企业这两年是宏观政策支持的热点,扶持细则出台后对像云驰这样的企业来讲,红利多多。各方关系廖驰他一直不敢懈怠,借着上市的这股东风,最近有了开花结果的迹象。
动用了几乎所有的朋友和资源,云驰今年被所在的高科技园区列入了重点推荐的潜力独角兽企业之一。
区长终于签了批文,同意给云驰一块位于新区略偏位置的地皮,作为云驰上市、扩大规模后的总部基地。
这事廖驰好大力气运作了一年多,他不敢声张,怕被别家公司抢了去。园区入驻的实力企业那么多,地皮一出就被大家抢破头,他的优势微乎其微。
他带着一个做建筑行业的朋友,这个月跑了几趟新址。虽然还是一片荒草丛生的不毛之地,但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地铁明年也会开通,他对这一片区域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小穗约不到老板,电话也不敢打,直到一周过去,还没把供应商的事找机会告诉廖驰。
周末周望川问她,她扭扭捏捏的说了实情。
第57章 擅长急刹
要不要把律所的风险提示汇报给廖驰,小穗还没拿定主意。
傍晚时分,她懒懒地坐在客厅飘窗前的地板上敲电脑,周望川端了杯热茶过来,给她放在手边。
“这事来的蹊跷,最好别在你这里耽搁。”周望川总觉得很是巧合,“既然有人拿出来,说不定早就虎视眈眈,在暗处等着看热闹了。”
按小穗的说法,律师都撤场了,问题又冒出来。云驰每年几个亿的采购规模,一个十几万的零星设备,实在微不足道。
“嗯,也有可能。”
“迟迟不见动静,也要狗急跳墙的。不要把焦点集中在你这里。”
“我主要是,预见不出来廖总会有的反应……”
周望川在一旁的休闲椅上坐下,比她的位置一下高了许多。小穗仰视他看了一会,他在家穿了一套深色短袖休闲装,掩饰不住他身上和廖驰一样的卓然气质,却比廖驰纯朴和接地气的多。
“你们俩——有什么私人恩怨吗?”小穗小心地问,怎么就是不对付呢。
“没有,顶多互相看不顺眼罢了。”
“因为什么呢?”
“不一定是因为具体的某件事。”周望川和廖驰共事快四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也算了解,“这么说吧,同一片草原上的两只狮子,你觉得可以和平共处吗?”
两只雄狮子一起抢食的话,共处是很有难度。在心里把两人方方面面比较了一番,脚尖在地板上蹭啊蹭啊的发愁。
“两狮相斗必有一伤……”一个是她最亲近的男人,一个是她多年的旧友、如今的衣食父母,“唉,我要变成夹心饼干了。”
周望川拨了拨她弯弯翘翘的发尾,手指在她颊边的小梨涡上一扫而过。
“别担心,大家文明竞争,能有什么可怕。虽然他的风格偶尔被人诟病,但我认为,起码他为人不差。”
他从没在小穗面前说过廖驰什么,头一遭听到他口中对廖驰的评价,居然还不是负面的话。
小穗最心仪他这一点,虚怀若谷、正面迎战而不在背后贬低对手,这才是成熟男人该有这种气度。
“假如让你换位思考一下,你能试着理解他的立场吗?”
周望川边悠闲的斟茶,边说:“我理解他的想法,但立场上恕难苟同。他也不会理解我的,不是吗?”
小穗一敲脑瓜:“实业家和资本家嘛,我记得听你侃侃而谈讲过两者之间的区别,当时觉得……特别震撼。”
光听他说话一下把她镇住了,觉得这个人好牛啊。高屋建瓴的论调,用思想的高度煞住了初来乍到的她。
小穗转头偷笑,嘴角微微上扬。那会儿还不知道周总就是有过几面之缘住在隔壁的他。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气场上其实如出一辙,一点点轻狂却又稳如磐石的不好撼动。
“人家是相爱相杀,你俩是相杀相克……”
她嘟囔,看了眼他的脸色,语带保留地问,“你们的矛盾——老实说我一直看得云里雾里——真的那么严重吗,不至于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吧?”
周望川手里转着茶杯,想了一会。廖驰不喜他管太宽,他看不惯廖驰游手好闲。今年之前楚河汉界一向分明,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追溯起来就从年初开始。
“我认为不至于。虽然我希望公司要把目光放长远,不代表他想挣快钱,一定就不对。”
这话够绕的,小穗还是听出了几分缓和的意思。她歪头满意的笑了笑:“我觉得廖总也不至于。”
“那么相信他?”
“以我多年对他的了解,他不会。”
小穗觉得,廖驰对周望川顶多只是怨,并没有恨。难道他意在把云驰搅得天翻地覆,挤掉周望川自己独霸一方?他真的喜欢经营企业吗?应该不是。
闲适惬意的周末黄昏,两人依偎在一起煮酒烹茶,如果不谈工作,也是一段乐哉悠哉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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