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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66(第2页/共2页)

历过一场欢游,与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间,林知?雀灵光一闪,把一切都串联起来,如梦初醒地瞪大眼眸。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难怪今早会这副模样?,难怪这家伙非要她想起来,难怪身上到处不对劲

    原先零散的碎片,凑在一起变成迟缓的画面,起码能看得出其中的一幕幕,究竟是在做什么。

    不过,话本子上所写?的要紧事?,她脑海中非常模糊,找不到完全相似的地方。

    林知?雀害臊又困惑,鼓起勇气去回忆那些画面,开始怀疑最初的判断。

    可?是,都到了那个地步,他忍得住?

    还没?想明白,唇间的力道再次加重,桃核被他攥在掌心,疼得她眼泪汪汪。

    很显然,这家伙就是个坏透的登徒子,惯会趁人之危,毫无底线可?言,也不会遵守她的底线。

    所以不要有所指望,一切对他德行的迟疑和善念,都是极其荒谬的笑?话。

    林知?雀心底揣测出结果,并且认定十之八九是真的,那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伤心地面对这场意外。

    她与侯爷指腹为婚,谨遵爹娘遗言,这辈子铁了心做侯府夫人,绝不是故意勾搭未婚夫亲弟的!

    昨夜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冤枉啊!

    不知?侯爷会不会发现?,若是瞒下去,又能瞒多久,揭发之后会如何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打转,眸光清明不少,与刚才大为不同。

    裴言渊看出了她的心思,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漫不经?心道:

    “兄长在婚事?上极为严苛,你?恐怕嫁不成了。”

    这话一下子戳中林知?雀心窝,她小脸血色褪尽,连愤恨的精力也没?有,眸光凌乱如麻地打转。

    裴言渊揉着她的脑袋,顺势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

    “莺莺不必伤心,你?可?以另择良人。”

    第63章 63 、入怀1(精修)

    闻言, 林知雀不忿地翻起眼皮,侧眸扫了他一眼,唇间溢出冷哼, 挣扎着从他怀中抽离。

    说得?倒是轻松,若是她有别的选择, 何必在侯爷身边委曲求全??

    难不成她非要?想不开,放下身段依附侯府,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吗?

    还不是因为家道中落,无处可去,只能把侯府当做安身立命之所。

    思及此,林知雀心头一酸, 不禁回忆起及笄之前,在金陵自由自在的光阴,杏眸闪烁着潋滟水光。

    如?果爹娘还在, 她还是千金小姐, 家中的掌上明珠, 想必早已择得?如?意郎君,欢快甜蜜地过日子了。

    亦或是此生不嫁, 帮着阿娘料理?家务,闲时游山玩水, 踏遍天?下,活得?恣意潇洒。

    只可惜,天?有不测,大厦忽倾, 再?多的美好也只是梦幻泡影, 过眼烟云。

    既来?之则安之,她必须面对现实, 为了自己?,也为了爹娘活下去。

    不过,饶是如?此,她仍是不愿相信爹爹的罪名。

    都说他私吞盐税,贪污受贿,故而抄家流放,死在狱中也无人在意。

    可林家世代簪缨,在江南百年根基,出了名的品行端正,为国为民。

    哪怕不提别的,仅是祖产就数不胜数,远比俸禄丰厚数百倍,何至于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谋财?

    爹爹为官数十载,行事?作风她与阿娘有目共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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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无法接受事?实。

    那时候,阿娘拖着疲惫残躯,敲遍了州县的登闻鼓,只求圣上明察,还林家一个公?道。

    奈何大门紧闭,状告无门,阿娘也因此忧思惊惧,与爹爹共赴黄泉。

    而她势单力?薄,自身难保,替爹爹辩解不仅没?有效用,还被认定是忤逆圣意,受了不少?委屈和白眼。

    后来?,她学会了缄口不言,辗转来?京后寄身侯府,再?未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思绪飘飞,越想越是不着边际,林知雀眼眶酸胀,赶忙咬紧牙根打住,目光落在身侧之人身上。

    说到底,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偶尔感时伤怀也就罢了。

    这家伙一晌贪欢,夺她清白,怎么还有理?了?

    林知雀愤恨地瞪了裴言渊一眼,眸光无意间扫过他冷白修长的颈,恨不得?一口咬断。

    尽管,颈间的浅淡红痕,应当是她昨夜吻下的。

    她有刹那间的茫然,模糊地记起来?,似乎对他有极为特殊的感觉。

    特别是饮下那杯青梅酒之后,体内热意蒸腾,只有那么一个念头——

    想去竹风院,想见裴言渊,想告诉他一句话。

    至于那句话是什么,昨夜实在混沌不堪,她又?想不起来?了。

    只能隐约记得?,她下意识并不抗拒,好像还乖顺地抚摸匕首,依靠在坚实温暖的胸膛。

    然而,一朝清醒,得?知失了清白,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头疼得?厉害。

    林知雀扶着额头,不想在漩涡之中无尽纠缠,只想快些离开是非之地。

    她立刻下定决心,使劲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轻盈地越过裴言渊的身躯,草草披上外衫,遮住身前玉桃,衣带紧紧系住,转身就要?跑出去。

    裴言渊迅疾地伸手拦住,想到方才的谎言,长睫掩盖的眼底闪过一瞬愧疚,忽而问道:

    “莺莺,你恨我吗?”

    昨夜抑制不住时,她含泪求他住手,还说并非为了兄长守贞,而是不想恨他。

    他顿了一下,终究顺从她的心意,不想让她醒来?后伤心。

    可今早看着她悲愤的模样,他忍不住多思多虑,莫名嫉妒与她指腹为婚的兄长。

    更是按捺不住心思,顺势隐瞒真相,让她打消嫁给?兄长的念头。

    听了这话,林知雀懵懂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支起身子的裴言渊,抿唇抽回手臂,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话可笑,出了这种事?情,任凭是谁都不会不恨吧?

    但不知为何,她凝望着这家伙较真的眉眼,蓦然泛上一阵心虚,满腹咒骂和责备说不出口。

    林知雀想不通原因,烦闷地摇着脑袋,皱着小脸凶巴巴道:

    “那是自然,难不成还爱你吗?”

    说罢,她赌气般埋头跑开,纤细身影跌跌撞撞,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敢,仿佛有野狗在身后穷追不舍。

    裴言渊盘踞在床沿上,松垮的寝衣垂到领口,柔顺墨发丝丝缕缕遮住肌肉曲线,欲言又?止地望着她的背影,唇角不觉间扬起。

    不错,这是莺莺第一次说爱他。

    窗台上“喵呜”一声,煤球抖着浑身绒毛,饿得?前胸贴后背,叼着饭盆放在他面前,故作凶悍地嗷嗷叫。

    嘉树趴在墙根地下,脸色比天?色还要?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晴空万里,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嘴角与耳根肩并肩。

    他听到猫叫,顿时暗道不好,灰头土脸地站起身子,一把抱着煤球,若无其事?地离开,心中祈祷公?子别看到他。

    然而,他家公?子还没?瞎,神色淡漠地瞥他一眼,眸光如?刀刃般凌厉,冷冷命令道:

    “过来?,说说都看了什么。”

    方才莺莺衣衫不整,这世上除了他之外,绝不能有别的男人看到。

    不过没?关系,让嘉树再?也看不见就是了。

    嘉树一下子就懂了公?子的意思,当场吓得?炸毛,对天?发誓道:

    “公?子,冤枉啊!我哪敢偷看未来?夫人?”

    话音未落,裴言渊意外地挑起眉峰,眸光缓和不少?,淡淡道:

    “你知道就好。”

    嘉树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抚着心口顺气,蹲下身给?煤球放饭,顺便给?大聪明抓了一把小米,眼珠滴溜溜转悠,小心翼翼道:

    “可是,林姑娘瞧着生气了,不肯原谅公?子怎么办?”

    昨夜那么大一场戏,他自知不该看,但还是忍不住趴墙根,含糊地听了一些才走?。

    他没?听到什么要?紧的话,只听到林姑娘说喜欢公?子,还差点翻脸不认。

    其实只要?知道心意,就够了。

    他家公?子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对一切所爱,皆是万般珍惜,绝不会做出让林姑娘伤心的事?儿。

    今日骗她,大抵是心有不甘,想试探她的心意而已。

    可未来?夫人似乎当真了,还气得?不轻,他实在是着急啊!

    好不容易凑一块儿,哪有春风一度还故意闹开的?

    他家公?子真是唉。

    嘉树急得?攥紧拳头,无力?再?说公?子什么,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谁知,裴言渊浑不在意地看着他,慵懒地起身更衣,眉眼间含着浅淡笑意,轻声道:

    “无妨,她不会的。”

    到了新婚之夜,自会真相大白。

    就算不肯原谅,那就等婚后再?慢慢算账吧。

    桂枝一夜没?等到她家小姐,还目睹了侯爷做那种事?儿,惊得?不敢合眼,一大早就候在竹风院门口。

    待到林知雀出来?,她担忧地冲上去搀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把昨夜的情形说得?身临其境。

    但她只说了侯爷发火,不知怎么说殷惠儿的事?情,听着难免奇怪,引得?林知雀愈发不安,追问道:

    “然后呢?侯爷既然发现了,没?有来?找人吗?”

    恰在这时,二人走?到倚月阁,桂枝支吾半天?,尴尬道:

    “那倒没?有,侯爷歇在这儿了,不过”

    还未说出口,她们迈过门槛,迎面碰上满脸憔悴的殷惠儿,窘迫地各自愣在原地。

    林知雀遮掩着颈间的痕迹,忽而发现她身上竟然也有,终于明白桂枝为何说不出口了。

    她指腹为婚的男人,明目张胆在隔壁偷腥,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桂枝这丫头记挂她,怕她听了伤心。

    但是出乎意料地,她眼前浮现侯爷的面容,嫌弃地蹙起眉头,心底并无波澜。

    若要?算起来?,至多是想到要?嫁给?这么个人,不自觉犯恶心罢了。

    殷惠儿痛苦地缩着身子,往日的妩媚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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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殆尽,如?同枯萎的牡丹,在风中黯淡凋零。

    她发黑的面容泛起绯色,局促地绞动手指,在林知雀面前无地自容,苦笑道:

    “你不必嫉恨在心,我宁可昨夜他要?的是你。”

    林知雀愣了一下,唇瓣干涩发苦,否认地歪着脑袋,可怜地看着她生不如?死的模样,轻声道:

    “殷姑娘多虑了,你多保重。”

    还记得?之前,殷惠儿千百般勾搭侯爷,还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炫耀侯爷的恩宠。

    她以为,这姑娘定是真心爱慕侯爷,才会那么在乎,那么得?意。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发生了什么,应当也是自愿的。

    现在看来?,她很清楚眉目传情和鱼水之欢的区别,有着不可忽视的底线。

    兴许她们一样,身若浮萍之时,所求不过是一个归宿。

    同时经历了那种事?儿,面对曾经恨得?牙痒痒的人,她竟然生出几分同情和悲悯。

    林知雀无奈地轻叹一声,吩咐桂枝道:

    “去拿些活血化?瘀的伤药,给?她送一份吧。”

    桂枝恭顺应声,伺候她沐浴更衣之后,悄然离开。

    木桶中热气氤氲,林知雀舒展地躺下去,任由热水抚过身躯,安慰着每一丝神经。

    衣裤挂在木架上,其中有着凝固的白痕,却没?有话本上说的血迹。

    她心存侥幸,可低头看去,颈间和心口的痕迹无一不在告诉她,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知雀郁闷地托着小脸,神思渐渐飘飞,浮现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为什么裴言渊不是侯爷,不是她要?嫁的人呢?

    那样一来?,他们就能名正言顺,昨夜所做的一切,也是情理?之中了。

    这个念头肆意发散,似乎愈发有道理?,林知雀煞有其事?地颔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一下脑瓜。

    她她怎么能这么想!

    谁要?嫁给?那家伙了?绝没?有的事?儿!

    一定是她昨夜太?累,现在昏了头,思绪竟然乱成了这样。

    林知雀忍无可忍地甩干水珠,从木桶中站起身,擦拭干净后换上干净衣袍。

    她刚舒舒服服躺下,准备白日里补个觉,大门就“吱呀”打开,桂枝匆忙跑进来?,喊道:

    “小姐先别睡,容大小姐突然造访,说是要?见你。”

    一听到容景枝要?来?,林知雀躺得?更快了,摇拨浪鼓似的摇头,回绝道:

    “不行不行,就说我睡了,不打马球!”

    桂枝忍俊不禁,笑着附在她身旁,拉着她起身,道:

    “不止是容大小姐,沈公?子也跟着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眸中闪过纠结,终究小声道:

    “沈公?子说,是林大人的事?情。”

    林知雀怀疑听错了,喃喃念着她说的“林大人”,浑身一激灵。

    是爹爹吗?

    前段时日,沈哥哥授官,马球会上见了一面,她求他打探林家的案子,不要?被人发觉。

    她虽然学着沉默,但至今不愿承认,爹爹是贪官污吏,会去残害百姓。

    若是铁证如?山,她只能认命,倘若有蛛丝马迹,她身为爹娘唯一骨血,怎能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呢?

    林知雀气血涌上头脑,眨眼间清醒过来?,焦急地披上衣衫,赶忙道:

    “快,快让他们进来?!”

    第64章 64 、入怀2(二合一)

    不?多时, 传话的嬷嬷领着人进门,穿过侯府的亭台楼阁与蜿蜒小径,迈入倚月阁的门槛。

    屋内略显狭小, 小厅与寝阁用一扇花鸟屏风隔开,林知雀三?两下换好衣衫, 呼吸短促沉重,一颗心揪起来似的紧张。

    院外传来脚步声,她胆怯地?搓着掌心?,忽而不知如何面对爹爹的旧事。

    她逼着自己坐下,望着铜镜中惊疑不定的小脸,还有颈间紫红的痕迹, 不?禁局促地?抿着唇瓣,赶忙从木柜中翻出丝带围上。

    刚做完这些,陈旧的木门“吱呀”打开, 容景枝不?拘小节地?奔进来, 打趣道:

    “林姑娘, 几日不?见,怎么躲着我?了?”

    话音未落, 沈槐安谦逊地?跟在?她身后,下意识皱了眉头, 替林知雀开脱道:

    “莺林姑娘素来体弱,兴许是马球会吹了风,身子不?适。”

    闻言,容景枝忍不?住白他一眼, 爽朗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忿, 小声嘀咕道:

    “谁问你了?就你多嘴!”

    沈槐安自知失了分寸,清俊面容泛上薄红, 低下头乖乖跟在?她身边,不?敢开口反驳。

    马球会之后,他颇得容家父子青睐,一路提携照拂,心?下甚是感?念,对这位大小姐也格外纵容。

    谁知,容景枝瞧着他一副白面小郎君的模样?,心?底更是来气,登时撸起袖子,不?悦地?轻哼一声。

    眼看着二人情势不?妙,林知雀匆匆整理衣襟,从屏风后小跑而?来,按捺住慌乱的心?绪,讪讪笑道:

    “容大小姐稍安勿躁,我?这不?来了么?”

    好在?容景枝并不?计较,转脸再次绽开笑颜,亲切地?问候几句,好奇地?盯着她的颈间,直率道:

    “都入夏了,你怎的还围着丝巾?小心?捂出?痱子。”

    林知雀尴尬地?扯起嘴角,徒劳无用地?遮挡着脖颈,绞尽脑汁编借口,心?虚道:

    “近日受了风寒,还请容姑娘见谅。”

    一听她竟是真的身子不?适,容景枝担忧地?问了许多,直到身后传来轻咳,这才想起正事儿,推了一把沈槐安,道:

    “那个他有要紧事找你,我?先出?去了。”

    说罢,容景枝起身离开,背过身时却不?乐意地?撇撇嘴,攥紧拳头嘟哝良久。

    她早知名花有主,今日本不?想来,帮着沈槐安给裴言渊添堵。

    奈何这人魂不?守舍,像是得知什么大事,央求她三?五次了。

    她看在?父兄器重他的份上,总要给几分薄面。

    她越想越是好奇,但?事先答应了回避,如今不?好食言,只能烦躁地?扯下树丛中的绿叶,快步跑出?了倚月阁。

    待到脚步声彻底走远,林知雀才谨慎地?关上窗子,神色复杂地?与?沈槐安对视一眼,郑重躬身道:

    “沈哥哥,多谢。”

    既是谢他顾念旧情,愿意冒着风险,打探爹爹的案子;

    又是谢他思虑周全,维护她的名声,请容景枝一同前来。

    然而?,沈槐安脸色凝重,连忙扶她起来,示意她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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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几回欲言又止,眸中尽是心?疼无奈,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她,斟酌道:

    “莺莺,林伯父的事说来话长,你先看看这个。”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接过,侧身对着日光,心?急地?翻开薄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色愈发苍白。

    纸上誊写了爹爹一案的卷宗,包括贪墨案的简述,对爹爹罪行的谴责,还有最终的罪名。

    字里?行间冰冷讽刺,好似爹爹从为官起,就是祸国殃民?的佞臣,连惨死之后也只有一句话——

    “罪无可?赦,罄竹难书,悔恨惭愧无极,遂于狱中自尽”。

    看到这些,她就会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光阴,还有双亲死于眼前的无力,顿时浑身发冷,在?初夏时节环住双臂。

    纸张轻如鸿毛,可?她紧攥的手颤抖不?已,仿佛沉重泰山压在?她身上,极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

    林知雀不?甘心?地?憋着一口气,闷得心?口起起伏伏,索性断然阖上这几张纸,不?忍心?再看下去,低声道:

    “沈哥哥,你应当知道,我?想看的不?是这些。”

    其实?白纸黑字上的东西,她不?必看,也记得一清二楚。

    当初阿娘寻遍府衙,状告无门,得到的只有这些无情的判决。

    无人在?意过她们,要么乱棍打出?去,要么以忤逆圣意的下场来恐吓她们,她跟在?阿娘身边,早已看了许多遍。

    但?是她与?阿娘都不?相信,否则也不?会坚持至今,还在?想尽办法找出?路。

    沈哥哥与?她一起长大,曾受教于爹爹,对爹爹的品性最是了解,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沈槐安一下就看破了她的心?思,躲闪地?错开她的目光,神色万分为难,试着劝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事实?如此,它就只能如此。”

    言下之意,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不?必再做无谓挣扎,不?如趁早认命,不?要在?此事上纠缠。

    林知雀听出?了其中意味,眼眶骤然一酸,却并不?觉得意外。

    这种话,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说过,只不?过又多了一个人罢了。

    她失望地?垂下眼帘,纤细手指搓着衣角,坚决地?摇了摇头,干涩道:

    “今时不?同往日,你有你的难处,沈哥哥费心?了。”

    原本以为,沈槐安到底是金陵故人,与?林家还算亲近,说不?准是一丝希望。

    但?是她忘了,爹爹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沈槐安这样?的身份,若是扯上关系,百害而?无一利。

    她不?怨沈槐安,此番求他打听这事儿,已经是极大的僭越和不?敬。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心?怀感?激。

    可?如果要她就此放弃,任由爹娘枉死,她绝对做不?到。

    林知雀鼻尖泛红,倔强地?咬紧牙关,故作?释怀地?笑了几声,将这几张纸塞回沈槐安手中。

    “莺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槐安见她说话客套,语气浅淡,登时有些慌张,攥着纸张凑上前去,着急忙慌地?否认。

    他思绪一片凌乱,眼底浮现惭愧与?惊惧,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口,郁闷道:

    “此事牵扯甚广,并非你我?能够左右,过于执着只会伤及自身。”

    此话一出?,林知雀微微蹙眉,听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她愈发肯定爹爹的冤情,不?甘和悲愤在?心?头凝聚,但?又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想要讨回公道,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可?她还是不?愿作?罢,既然明知天有不?公,为何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呢?

    沈槐安凝视着娇小决然的身影,生怕她行差踏错,招来杀身之祸,愁苦地?皱着面容,轻声劝慰道:

    “斯人已逝,伯父伯母在?天之灵,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悲痛和怜悯,所有不?可?告人的话语哽在?喉间,声音低沉道:

    “若是路途艰难险阻,且尽头注定是死胡同,不?如从未开始。”

    林知雀无力的耷拉着肩膀,愣怔地?望着窗外出?神,忽而?自嘲地?笑了一声,久久没有应答。

    她知道,沈槐安是为她着想,应该应承他这片好心?。

    但?是,地?下双亲尚且含冤,活着的人如何能够安生呢?

    她怎能无视爹娘的尸骨和血肉,得嫁高门,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这种切肤之痛,未曾亲身经历之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什么利益得失,什么清醒理智,在?沉冤得雪的心?愿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林知雀深深凝望着沈槐安,浅笑着暗自叹息,感?念地?行了一礼,淡淡道:

    “时辰不?早,此地?不?宜久留,沈哥哥快些回去吧。”

    见她并未真的听进去,沈槐安急得满额头流汗,还想再争取一下,却再也没有机会。

    林知雀强行收住泛滥的心?绪,趁着面容还能绷得住,使劲推了他一把,干脆道:

    “桂枝,送客!”

    出?了侯府,容家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口,却比来时少了一辆。

    容景枝在?府中溜达了许久,克制住无尽好奇,没有靠近倚月阁,更没有趴在?墙角偷听,心?底痒得难受。

    她刻意与?沈槐安同坐一辆马车,颠簸摇晃之中侧眸看去,瞧着他满是挫败的模样?,蓦然很不?顺眼。

    一男一女,私下会面,还能有什么事儿?

    可?惜人家姑娘有了心?上人,这家伙非要往上凑,自然四处碰壁。

    现在?倒好,摆出?一副死相,当真是难堪。

    容景枝闷哼着瞥了沈槐安一眼,扶着车壁稳住身形,直截了当地?责备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不?通就快点出?来,何必自讨没趣?”

    “我?我?只是想让她释怀一些。”

    沈槐安思及林家一案真相,无能为力地?垂下眼帘,微弱的声音唯唯诺诺。

    “那她现在?释怀了吗?”

    “她似乎更想不?开了。“

    容景枝嘴角抽搐,无法理解地?扶额,烦躁地?歪着脑袋质问道:

    “既然如此,你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

    沈槐安支吾了半天,仍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像是锯了嘴的闷葫芦,把人急得七窍生烟。

    “你你,行了,下去吧你!”

    容景枝没了耐心?,想听的绯闻趣事半点没捞到,还发现这人极其忸怩啰嗦,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思绪发散,一想到这人要拆散裴言渊和林知雀,更是火上浇油。

    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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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儿,她立刻让车夫停下,一脚踹走白面书生,严肃地?命令他只能跟在?后面。

    于是,京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多了一个黯然神伤,又委屈巴巴的男人。

    昨夜至今,连着出?了这么多事,林知雀早已筋疲力尽。

    尽管她觉得沈槐安话里?有话,不?禁有些懊恼,后悔意气用事赶他走,应该追上去多问几句才是。

    可?精力实?在?不?济,刚站起身就头昏脑涨,一沾枕头就睡,只好作?罢。

    兴许是近日追忆往事,她睡梦中忧思惊惧,时而?是欢声笑语,时而?是痛彻心?扉的哭泣。

    最终爹娘的面容逐渐模糊,化作?一缕白眼飘散。

    林知雀拼命地?摇头,极力想抓住一丝半缕,却终究是白费力气,泪珠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

    她心?下一空,恍然惊醒,迷茫地?掀起眼帘,缓缓环视周身。

    夜幕沉沉落下,寝阁中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小窗虚掩。

    透过缝隙往外看去,院内万籁俱寂,皎洁圆月挂在?天边,清辉洒落满地?。

    林知雀抱着膝盖,蜷缩在?小床上,忽而?想起今日是每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她落寂地?敛起眉眼,孤零零望着一轮圆月,眼前浮现当年的欢声笑语,一声轻叹消散在?长夜之中。

    夜色渐深,屋外再无来往脚步声,想来是众人都已经酣睡。

    林知雀平复心?绪,甩甩头将伤心?事都抛开,对着黑夜扯起嘴角,再次打起精神。

    她起身活动着发麻的胳膊腿,蹑手蹑脚弯下腰,从床底翻出?爹娘的牌位,还有简陋的香案与?小炉,悄然出?了门。

    按照大梁习俗,每月十五要给已故亲人上香,告慰黄泉之下的亡灵。

    世族之家兴建宗祠,寻常百姓家也会供奉牌位,平日里?香火不?断,到了日子阖家行礼叩拜,以示缅怀与?敬重。

    但?是,林家一朝颠覆,气派的祖庙与?祠堂早已荒废,任人践踏和拆毁。

    爹爹生前是戴罪之身,连立牌立碑都不?行,这一小块粗糙的牌位,还是她买了木板,偷偷描出?来的。

    私自祭奠罪臣是大罪,她不?敢将牌位摆上来,只能用布包着压在?床底。

    每月十五夜深人静之时,才能找机会溜出?去,点上攒了许久的香火,兀自与?爹娘说说话。

    月色清明如水,透过斑驳树影,照亮了幽深隐蔽的小径。

    林知雀凭着记忆,熟门熟路地?穿过小花园和石子路,行至一座僻静荒凉的假山,笃定地?停下脚步。

    倚月阁人多眼杂,屋子狭小封闭,跳动火光极易被人察觉,香火气经久不?散,终究有太?多祸患。

    数月之前,她找到了这处假山,日夜探查好几日,发觉甚少有人来往,此后都会在?此祭奠。

    林知雀谨慎地?走了一圈,确定附近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摆上香案与?小炉。

    袅袅青烟在?夜空飘散,她神色肃穆地?双手合十,一伏,二拜,三?叩首,举着香喃喃道:

    “爹、娘,女儿无能,至今未能还林家清白,让你们连魂之归处都没有。”

    她惭愧地?俯下身子,膝盖跪在?冷硬地?砖上,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故作?乐观地?牵起嘴角,不?想让双亲担心?,坚强道:

    “但?你们放心?,女儿不?会放弃,人生一世,总要带着希望活下去。

    女儿过得很好,虽未找到归处,却不?再颠沛流离,还望地?下有知,不?必牵挂。”

    牌位立在?假山之上,暗沉的轮廓模糊粗陋,几乎融入漆黑夜色,自上而?下看着她的身躯,在?深夜中瞧着冰冷渗人。

    可?林知雀并不?害怕,仰视着幽微烛火,反而?觉得亲切安定。

    仿佛亲人慈爱地?俯视发顶,眸光从容悲悯,柔和地?抚过脸庞,看破她所有的为难与?艰辛,无声地?安慰着脆弱的心?。

    她眼圈发红,隐忍许久的心?绪涌上心?头,伪装刹那间七零八碎,露出?最原本的怯懦与?迷茫,只想如从前那样?,埋在?爹娘怀中哭一场。

    大抵是家中变故,她一直努力笑着应对,连自己都快忘了,其实?她只是个二八之年的姑娘,根本无力面对这些险阻,过得也不?如说的开心?。

    思及此,林知雀心?头一软,像是所有的委屈难过都聚在?一起,波涛般冲击着一触即溃的防线。

    她再也忍受不?住,趴在?牌位前低低抽泣,喉间堵了棉花般哽咽不?已,眼眶与?鼻尖通红一片。

    哭声微弱而?克制,但?在?寂静黑夜中飘散开来,仍是传到了另一人的耳朵里?。

    院墙外侧,裴言渊掐灭了香火,怀中捧着阿娘的牌位,侧耳倾听着熟悉的声音。

    每月十五,侯府后嗣都要去祠堂上香,唯独他是个例外。

    众人皆以为,废院庶子没有供奉先祖的资格,而?他与?阿娘相依为命,对那些冷漠的牌位,实?在?提不?起敬意。

    然而?,阿娘含冤而?死,至今仍是罪奴,哪怕诞下子嗣,也不?能名列宗庙,不?能立牌立碑。

    十余年来,他一直私下祭奠,这世上除他之外,不?会有人再记得阿娘的存在?了。

    不?过,他近些年都在?此处,还是第一回 撞见别人。

    裴言渊眸光淡漠疏离,只听了一会儿便猜到是谁,眼底泛上几分柔和,紧拧着的眉心?渐渐舒展。

    他将牌位与?香炉交给嘉树,嘱咐他先行回去,脚步轻缓地?走向了假山。

    兴许是林知雀沉浸心?绪之中,娇小身影蜷缩着伏在?地?上,肩膀随着抽泣起起伏伏,并未注意到他的来临。

    裴言渊静静伫立在?她的身后,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始终一言不?发,就这样?与?皎月清风一起陪着她。

    过了一刻,林知雀宣泄完情绪,疲惫的身躯也再无力气哭泣,终于抬手抹一把泪痕,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裴言渊迅疾走上前去,擦干净指腹的香灰,下意识伸手想扶住她。

    但?是,脑海中忽而?闪过她躲闪的模样?,还有逃避和羞恼的目光。

    他顾虑地?顿了一下,到底是屈起手指,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轻轻咳了一声。

    林知雀吓了一跳,咬着唇瓣才没有惊呼出?声,蓦然回首凝视着他,莹润杏眸慌张地?打转。

    “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看清楚裴言渊的面容,心?底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声音低沉地?问道。

    每每瞧见这家伙,她都会想起那一夜荒唐,双颊无地?自容地?泛上绯色,刻意往旁边挪了一步。

    话说深更半夜,他不?在?竹风院歇息,好端端来这儿作?甚?

    此地?十分偏僻,平日里?人迹罕至,他总不?可?能同她一样?,藏起来偷偷祭奠亲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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