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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2页/共2页)

  他的确曾经答应过,以后不会再干涉她。

    云畔不记得前因后果了,只记得她当时在自残,恰巧被云怀忠撞见,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

    她曾经很迷恋鲜血涌出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被染红,像一张湿漉漉的鲜艳的画布。而身体里的消极和自毁情绪,也通通找到出口,被血液消解,释放在空气里。

    是类似饮鸩止渴的快意。

    不过她现在更迷恋周唯璨的拥抱,触摸,和吻。

    在床上的时候,周唯璨会亲吻那些陈旧的伤疤,会抱着她一遍遍问还疼不疼。甚至比她还清楚位置在哪里。

    跟分手的时候相比,真的一点都不疼。

    /

    节后,周唯璨变得一天比一天忙,连续好几晚都加班到深夜才回来。

    云畔等他等到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手机在响。

    竟然是谢阿姨打来的电话。

    霎时清醒过来,云畔摁下接通键,电话那头谢阿姨的语气听起来很忧心,说谢川最近总是夜不归宿,工作状态也受了很大影响,问她能不能过去看一看,帮忙劝几句。

    谢阿姨一直对她很好,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待,哪怕是她跟谢川闹成这样,也从来没有指责过她半个字。

    没有理由拒绝,云畔挂了电话,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件羽绒服出门。

    她还是很困,所以没有自己开车,按照谢阿姨电话里给的地址叫了辆车。

    担心周唯璨回到家之后看不到她,路上,云畔特地给他发了条短信。

    没几分钟就收到回复,周唯璨说现在太晚了,又说半个小时左右过来接她。

    抵达会所门口,已经接近十一点,最近夜间温度很低,云畔被冻得跺了跺脚,跟服务生报了谢川的名字,被领着一路往里走。

    包厢是VIP制的,私密性极强,外人进不来,不过江城就这么大,服务生认识她的脸,态度简直毕恭毕敬。

    一进去就闻到铺天盖地的烟味儿,云畔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忍不住皱眉。

    包厢很大,房间也很多,灯光幽暗,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姿态亲密。

    熟面孔是不少,但是没有谢川,云畔简短地跟他们打招呼,穿过走廊时,迎面撞见了江暮——跟谢川从小到大关系最铁的死党。

    很久以前,江暮还在“幻昼”举办过一次生日趴,当时方妙瑜刚和周唯璨分手,钱嘉乐还是台上的驻唱,阮希还坐在底下摇头晃脑地跟着哼歌,她心里还装着一个原本以为不可能的人。

    回头看看,恍如隔世。

    江暮人不错,也很讲义气,要说唯一的毛病,大概就是私生活太过混乱,甚至连谢川高中第一次带女生出去开房也是他怂恿的。所以云畔一直觉得他把谢川带坏了。

    空无一人的拐角,江暮正在跟一个短发女孩打情骂俏,余光瞥见她,瞬间跟见了鬼似的,震惊道:“你怎么来了?”

    云畔便问:“谢川呢?”

    “……左拐到底的房间。”

    她点点头,道了声谢,继续往里走。

    江暮这才反应过来,连怀里的女孩都没工夫搭理了,急匆匆追上她,“那什么,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帮你把他叫出来吧。”

    懒得搭理他,云畔快步走到底,径直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谢川歪歪扭扭地坐在沙发上,正搂着一个女孩接吻。女孩穿了条红色的包臀裙,身材凹凸有致,眉眼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江暮抢先一步冲进去,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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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女孩拎起来,又朝着谢川挤眉弄眼:“咳咳,你快看看谁来了。”

    茶几上东倒西歪都是酒瓶,谢川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眸中醉意明显,衬衫很皱,脖子上蹭满唇印,皱着眉又把女孩拽回来。

    江暮没办法,只好强行转过他的脑袋,让他和云畔对视:“清醒了没?”

    云畔盯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确认他的确喝多了,不打算跟醉鬼讲道理,于是平心静气地问:“这段时间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早点回家,谢阿姨到现在还没睡着,还在等你。”

    大概以为她也是来争风吃醋的,女孩又往谢川怀里靠了靠,谢川反应仍然迟钝,但是的确清醒了一点,拍了拍女孩的脸,意兴阑珊道:“滚吧。”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那个女孩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江暮眼疾手快地拉了出去:“哎呀,走吧走吧,别在这碍事。”

    大门重新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谢川扫了她一眼:“我妈让你来的?”

    云畔没回答,又重复了一遍:“不早了,回家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关你什么事?谁稀罕你来找我了?”

    不想和他吵架,云畔压着心底的烦躁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谢川,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谢川嗤笑一声,反问道:“你很成熟吗?不管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周唯璨勾勾手你就没出息的往他跟前凑,尊严面子全不要,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你眼里除了他是不是就看不见别人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良久,见她没反应,又放低了声音,“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我比他早认识你十年……”

    他醉得厉害,话也说不清楚,颠三倒四的。

    不知为何,云畔无端想起高中的时候,她有一次跟云怀忠吵架,心情不好,跟着谢川翘课出去看电影。

    是一部当时很火的爱情电影,剧情简直无病呻吟,男女主角明明互相喜欢,却因为不敢表白,而硬生生地错过,最后各自结婚,悲剧收尾。

    电影落幕,云畔看得昏昏欲睡,觉得自己浪费了宝贵的两个小时,谢川却故作深沉地说:“可能最想要的,有时候就是不敢说出口吧,因为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相反,没那么想要的东西,人就会去争取,因为失去了也无所谓。”

    她记得自己反驳了这段话:“既然没那么想要,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当时谢川只是翻了个白眼,说她还小,什么都不懂,随口把话题糊弄过去了。

    “感情和先来后到没关系,”云畔看着他的脸,总算出声,“你没什么不好,对我也很好,但是除了朋友,我们之间的确没有其他的可能。”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学不来勉强,学不来将就,爱与不爱之间泾渭分明,只想争取自己最想要的那一个,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

    而谢川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睡着了。

    又耐着性子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不停流逝,云畔耐心告罄,不想让周唯璨等,干脆走过去,费劲地把谢川扶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出了会所大门,江暮和之前那个短发女孩也站在路边,打打闹闹的,应该是在等代驾。

    看见他俩,江暮立刻凑过来,帮她扶稳了谢川,嘴里还不忘试探:“你俩刚刚聊得怎么样?谢川最近天天念叨你呢,男人嘛,就是抹不开面子,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你别生他的气。”

    云畔敷衍地笑了笑,没搭腔。

    最多等了不到五分钟,刺眼的车前灯亮起,那辆眼熟的黑色路虎从路口拐过来,车速很快,稳稳停在会所门口。

    驾驶座那一侧的车门打开,周唯璨随后下车,绕过来。

    云畔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借着灯光,看清了他眼底的倦意,忍不住问:“是不是很累?”

    周唯璨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累。”

    或许是因为他们看起来有些暧昧,江暮愣住了,不过紧接着,他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学长?”

    周唯璨的视线跟过去,在他脸上停顿几秒,稍一点头:“好巧。”

    云畔眨了眨眼:“你们认识?”

    “认识,我之前在Cambridge读研,学长读博,帮了我挺多的,而且就连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也是学长帮忙赚到的。”江暮简直滔滔不绝,“那会儿我出钱投了一个人工智能相关的科研项目,学长他们搞研发,后来项目做得很成功,卖了专利,前前后后赚了两百多万,而且是美金。”

    他那边聊得热火朝天,周唯璨看起来却无心叙旧,从他手里接过烂醉如泥的谢川,回身打开后座的车门,皱着眉,像塞麻袋似的把他用力塞了进去。

    云畔还在听江暮说话,“毕业回国之前我问过他好几次,要不要来我公司,职位随便挑,工资随便开,结果他无动于衷,拒绝得一点余地都不留,说自己还是对物理感兴趣。”

    说到这里,他总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视线落到云畔身上,疑惑道,“不过你怎么会认识他?”

    云畔迫不及待地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江暮:“……”

    周唯璨合上车门,没有着急走,反而倚在车边,低头点了一支烟。

    火光亮起,忽明忽暗,青灰色的烟雾拂过他唇角,遮住乌黑眼睫,又被冷风卷走。

    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他就静静地站在这里抽烟,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吸引。

    好半天才消化掉那句“男朋友”,江暮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皮夹,抽了一张名片朝他递过去,热情道:“学长,既然回国了,以后常联系啊。”

    周唯璨咬着烟,接过那张烫金名片,却连正眼都没瞧一下。

    两人站在路边闲聊,大部分时间都是江暮在套近乎,周唯璨偶尔回应几句,客气周到,游刃有余,就连转移话题也很自然,毫无痕迹。和过去一样,只要是他不想说的,就半个字都不会透露。

    云畔隐约察觉到,他其实有点累,也有点不耐烦。

    等那支烟抽完,他醒了醒神,看向眼巴巴等在一旁的云畔:“走吧。”

    云畔立刻点头,回身和江暮打了声招呼,刚好听到他在跟身边的短发女孩说话,声音压得很轻,像威胁:“你再敢盯着他多看一眼,今晚就别想睡了。”

    女孩没吭声,缩了缩脖子,心虚地看向别处。

    上车的时候,云畔犹豫了几秒。

    从这里去潮平山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谢川喝成这幅模样,等会儿搞不好会吐在车上,周唯璨的车不便宜,真皮座椅清洗一次也很麻烦。

    权衡再三,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跟着坐在后座,这样如果遇到突发状况,还能及时处理,于是伸手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周唯璨却没启动引擎,少顷,淡淡道:“到副驾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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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享受心碎

    云畔正在后座找纸巾和垃圾袋, 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周唯璨伸手敲了敲方向盘,是类似催促的动作, 才意识到他刚才是在和自己说话。

    顾不上其他, 云畔本能地把纸巾和垃圾袋放在谢川旁边,打开车门, 绕到副驾驶座, 乖乖上了车。

    就差冲着他摇尾巴了。

    车里开着一盏照明灯,周唯璨靠过来给她扣上安全带,这才启动引擎,往潮平山的方向驶去。

    谢川在后座睡得很沉, 好半天都没动静, 云畔稍微放了点心, 回复了谢阿姨的消息,说正在回去的路上, 然后丢了手机,身体偏向驾驶座那一侧, 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唯璨。

    他今天有很重要的研讨会要开, 所以穿得相对正式,烟灰色的羊绒大衣, 里面穿了衬衫,打了领带。领带是她买的, 颜色比孔雀蓝更深一点, 很低调的印花logo, 结账的时候, 她还特地跟导购反反复复学了好几遍, 领带要怎么打。

    那天晚上, 周唯璨加完班回来,她献宝似的把那条领带送给他,问他好不好看。

    他说好看,没等云畔展示自己打领带的技术,就先用那条领带把她的手腕绑了起来。

    绑得很有技巧,一点都不紧,但她的皮肤实在娇弱,松开之后,手腕上还是被勒出一道细细的红痕,好几天才消掉。

    十字路口遭遇红灯,将近六十秒,很漫长,周唯璨缓缓停进车流里。

    霓虹灯影闪个不停,云畔回过神来,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仍然看向前方,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谢川。”她想了想,又说,“因为我刚刚坐到后座去了。”

    他这才偏过头来,“知道我不高兴还去坐后座?”

    “我是怕他吐在车上,不好清理。”

    云畔向他解释,身体也和他挨得更近,握住他的右手,没敢太用力,指尖挤进他指缝,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晃了几下,“没有别的意思。”

    周唯璨重新去看红绿灯,反握住她的手,说没关系,等他吐了再说。

    心脏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填满,云畔整个人如坠云端,飘飘然地叫他的名字:“周唯璨。”

    “嗯。”

    “璨哥。”

    “嗯。”

    她想了想,又学着东非那群小学生的语气,叫了一声:“哥哥。”

    周唯璨总算回头,挑了挑眉,“想干嘛?”

    云畔冲着他笑,眼睛弯成一汪月牙,“你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否认,周唯璨靠过来,抵着她的额头,竟然很坦然,“我不能吃醋吗?”

    “能,当然能。”

    云畔搂住他的脖子,正想再说些好听的话,嘴唇忽然被他的指腹摁住,沿着她唇线的轮廓不轻不重地描摹,最后慢吞吞地勾出她一截舌尖。

    眸中氤出水雾,云畔渐渐没了力气,任由他收回手指,用牙齿咬住她的舌尖,温柔地吮吻、舔舐、研磨。

    嘴唇很快就被亲得红润,舌尖又痒又麻,周唯璨仍然没放过她,使得这个吻里充满警告意味。

    这么久了,云畔仍然学不会熟练地、有章法地换气,只好再一次在他的吻里窒息。

    红灯缓慢地进入倒数,最后十秒,原本安静的后座猝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可能是谢川醒了,也可能是翻了个身,然而全部无关紧要,没有人结束这个吻。

    直到漫长的红灯结束,周唯璨才若无其事地放开她,帮她把碎发拨到耳后,重新踩下油门。

    身体仍然在细细地发抖,云畔坐回去,脸色潮红,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呼吸和心跳。与此同时,电光火石般想起,分手那天,周唯璨曾经亲眼目睹过谢川吻她。虽然只是嘴唇贴了一下而已。

    那个时候他看起来明明不在乎,明明无所谓,像极了无风无浪的海面,越平静,越让她情绪崩溃,理智全无,口不择言。

    云畔的确曾经患有轻微的妄想障碍,刚到澳洲的时候,她走在路上,偶尔看到背影相似的中国男生,也会错认成他,然后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这种幻觉通常结束在对方回头,用不属于周唯璨的眼神看她,或者说出周唯璨不可能说出的话的那一秒。

    比如在绿廊巷那天,她之所以清醒过来,是因为谢川对她说了“喜欢”。

    那个时候她想象不到,周唯璨有一天,竟然真的会对她说“喜欢”,说“唯一”,甚至说“我爱你”。

    这些话就连在梦里都很少出现。

    夜色浓重,窗外又开始飘雪,纷纷扬扬地坠落,闯进她视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

    云畔扒着车窗看了一会儿,不经意地回头,才发现谢川半阖着眼睛,不怎么舒服地靠在后座,不知道醒了多久。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想吐吗?旁边有纸巾和垃圾袋。”

    谢川恹恹的看着她,视线又移向驾驶座的人,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不想。”

    云畔放心了,“那你再休息会儿,马上就到了。”

    雪渐渐下大了,世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雨刷来回转动,车窗玻璃上水雾弥漫,周唯璨拐上潮平山,没有减速,不多时便驶上山顶的别墅区。

    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周唯璨没有回头:“下车。”

    谢川冷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摇摇晃晃地坐稳,伸手拉开车门,用力合上。

    漫天风雪里,云畔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是谢阿姨正撑着伞站在小区门口等,于是摇下车窗,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谢阿姨把谢川拎过去,看见他领口乱七八糟的唇印,脸色瞬间沉下来,对着云畔倒是连声道谢,视线瞥过周唯璨的侧脸,也没有多问,妥帖道:“畔畔,今晚真的麻烦你了,雪下得这么大还专门跑一趟,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畔笑笑,说没事,然后挥手跟她道别。

    只是摇下车窗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车里已经被风雪席卷,空气又湿又冷,云畔冻得打了个哆嗦。车窗闭合,周唯璨垂眸,把空调打高几度,转了个弯,往科技园的方向开。

    轮胎轧过积雪,留下一行凌乱的黑色车辙,又被新雪掩埋。

    不知为何,云畔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刚刚在包厢里无意窥见的一幕幕风花雪月,那些男人搂着怀里的女伴,一举一动都受欲望驱使,服从天性,抛却理智,不复平日里的衣冠楚楚,跟发.情的动物没什么两样。

    而周唯璨与他们完全不同。他好像永远都不会被欲望控制,随时随地都能起身走人。

    这种自制力很可怕,也很迷人。云畔回想着他在床上的样子,哪怕不说话,不做什么,只是盯着她看几秒,摸摸她的头发,都很性感,让她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越想越停不下来。

    冬日冷月映出枯枝残雪,雾蒙蒙的夜,雪花在灯罩底下横冲直撞,像极了寿命短暂的飞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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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唯璨把车开进公寓小区的地下车库,停进车位,总算放松下来,眉眼里裹着一缕沉倦,过来解她的安全带。

    云畔却没有下车,小声说:“我突然有点难受。”

    周唯璨看着她,神情意味不明,半晌,重新将车门反锁,似笑非笑地问:“哪里难受?”

    云畔脸颊发烫,在他的注视下脱掉身上厚厚的羽绒服,随手丢到后座,里面是一条贴身的白色羊绒裙,小心翼翼地从副驾驶爬过去,跨坐在他腿上,抓住他的手放在那个隐.秘的地方。

    SUV的车厢内部足够宽敞,他好半天才收回手,明知故问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刚才——接完吻之后。”

    云畔靠在他怀里,一颗颗去解他大衣的纽扣,又去舔他的手指和嶙峋的腕骨,口中含糊道,“你再摸摸。”

    周唯璨逗猫似的挠她的下巴,又绕着她颈间的银链打转:“谢川还在车上,你就成这样?”

    云畔靠在他肩膀上轻声喘气,闻言不禁气恼,隔着衬衫用力咬他的肩膀:“……你明明知道,跟他没关系。”

    周唯璨笑了一声,没再逗她,配合地调低座椅位置,冰凉的吻落在她额头上,轻声说,“别生气。”

    幽暗的车里,他眼底浮着淡淡的笑意,像极了冰面碎裂的一瞬,云畔有点着迷地和他对视,那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主动凑过去吻他。

    那条领带也被她解下来,依样画葫芦地绑在他手腕上,谨慎地缠了好几圈。

    车厢是封闭空间,暖风还在吹,燥热不堪,周唯璨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甚至还抬了抬手,方便她打结。

    云畔试着扯了扯,确认足够牢固,满意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动。”

    周唯璨很纵容地说,好。

    地下车库里安静得过分,与外面的风雪隔绝,偶尔有私家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云畔起先还会紧张,后来就顾不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畔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车里热得像摊开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铁皮箱,她的长发已然湿透,黏在颈间,没骨头似的趴在他怀里撒娇:“好累……”

    周唯璨偏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随手解开绳结,将皱巴巴的领带丢到一边,关掉空调,又重新抱住她。

    夜还很长。

    下车之前,周唯璨把后座的羽绒服扯回来,严严实实包裹住她,云畔像被泡进温水里,很舒服,也很疲惫,迷迷糊糊地想,结果还是要去洗车。

    周唯璨抱着她下车,往电梯的方向走,云畔打了个哈欠,搂着他的脖子乱七八糟地说梦话:“我之前有一次,梦见你结婚了。”

    他好像笑了,“是吗?”

    “嗯,我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戴着白色头纱,站在你身边,笑得很开心。”

    是她做过最可怕的一个噩梦,即便是此刻回忆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云畔把脑袋埋进他颈窝,声音还是哑的,“我跑到你的婚礼现场,在你们交换戒指之前,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可能是那个梦太真实了,我当时很害怕,不敢做完。”

    电梯叮咚一声,缓缓停靠,周唯璨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轻声说,“别怕,我跟你走。”

    对于这个答案心满意足,云畔不由得将他搂得更紧。

    爱上周唯璨就要做好一颗真心石沉大海的准备,很痛苦,也很折磨,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会因为他一句话一个眼神辗转难眠,每分每秒都想放弃,却又难以割舍,只能在死灰里不停复燃,在绝境中不断逢生。

    可是她不怕。

    因为她本来就是疯子,本来就不怕受伤,迷恋痛苦,享受心碎。

    所以周唯璨只能是她的。

    第84章 ISeeU

    三月初, 已然立春,气温却不见任何回暖,甚至比之前更加阴冷。

    空气潮湿到随时都能拧出水来, 路面上仍然结着薄薄的冰, 玻璃窗外是连绵不断的阴天,乌黑色的云层, 将落未落的雨, 以及湿漉漉的风。

    美术教室里安静到落针可闻,只能听见炭笔擦过纸面时发出的沙沙声。

    云畔巡视一圈,随手纠正了几个学生的失误,而后回到讲台上, 坐在画板前, 百无聊赖地拿起笔, 打发时间。

    她闭上眼睛,寥寥几笔便在空白画布上勾勒出一个熟悉背影。

    利落的黑色短发, 清癯的后颈线条,笔直的肩膀, 宽松的黑色T恤, 手臂上交错的伤痕……当然还有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银链,晃得人眼花。

    偶尔站在人群里, 跟谁笑着闹着勾肩搭背地闲聊;偶尔抱着晦涩难懂的工具书,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下午;偶尔倚在阴影处, 神情消沉地抽烟。

    灰色烟雾穿过他的身体, 从白昼吹入夜梦, 不留痕迹。

    每一个细节都足够深刻。

    云畔放下画笔, 对着空气发呆, 视线又扫过讲台下那些正在静物素描的高中生, 在心里计算着下课时间。

    画室逐渐步入正轨,今天又是周末,盛棠特地攒了个局,叫上了所有美术老师,下课之后,先是请大家吃了一顿海鲜自助,后半场又去酒吧订了卡座。

    很巧,在幻昼。

    布局装潢和六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生意也仍然火爆,云畔走进大门的瞬间,有种时空穿梭的错觉。

    要说最醒目的变化,大概就是长长的走廊里,两侧墙壁贴满了钱嘉乐的海报和照片,恨不得昭告天下,Lane出道前曾经在这家酒吧做过驻唱。

    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八点,驻唱歌手开始上台表演的时间,曲种依然丰富,抒情、摇滚、嘻哈……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但是水平都很一般,只能随便听听,跟钱嘉乐完全没有可比性。

    云畔兴致缺缺地坐在卡座里,看着那些没什么交集的同事们喝酒摇骰子,然后被迫加入,玩一些无聊透顶的酒桌游戏。

    她今晚运气不太好,总是输,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酒,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旁边的盛棠酒量比她还差,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后来玩到真心话大冒险,云畔随便找了个借口退出,抱着手机给周唯璨发消息,问他在干嘛,又让他过来接自己。

    等了不到三分钟,她已经觉得很难熬,忍不住想打电话,旁边的盛棠看见,立马把她拦下,煞有介事地劝说:“畔畔,谈恋爱不能控制欲太强,人家这才三分钟没回,兴许是在忙别的事情没看见,你再等等,别急着催,男人都不喜欢这样,得给他留一点空间。”

    云畔心想,可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上学的时候还能勉强克制一下,现在大概是被惯出来的,愈发肆无忌惮,心安理得。

    和六年前一样,周唯璨的手机不设任何锁屏密码,随手放在床头或沙发上,她偶尔会打开看,而且看得很仔细,恨不得把微信和相册从头翻到尾。周唯璨从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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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不高兴,也没有说过她烦。

    当然,其中也有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是研究所的女同事,偶尔会给他发微信讨论工作,中间穿插着各种各样的可爱表情包,或者聊着聊着就要问一句“没有打扰到你吧”之类的话。

    云畔分得清那些别有用心的、隐晦的潜台词,周唯璨显然也分得清,过滤话题礼貌又自然,毫无痕迹。

    因此只要是画室没课的日子,云畔经常往研究所跑,刷存在感,有时候是等他下班,有时候是找他一起吃午饭。

    研究所附近有家茶餐厅很受欢迎,味道也不错,菠萝包尤其酥脆。那段时间他们经常光顾,偶尔碰到周唯璨的同事,还会一起拼桌。

    周唯璨在同事面前并不避讳,会给她夹菜,会拿纸巾帮她擦嘴,也会笑着跟他们说,嗯,女朋友。

    午休时间总共一个半小时,吃完饭,再走回研究所,通常就只剩下十几分钟了。不忙的时候,周唯璨会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回来;忙的时候,他们会随便找个地方散步,或者躲在冬青树密密的树影下接吻。

    金灿灿的阳光从树梢罅隙间筛过,落在他侧脸和肩膀上,形成一块又一块漂亮剔透的光斑,耳骨上那枚小小的银钉也闪闪发亮,像碎钻,像露水,更像眼泪。

    偶尔有人路过,云畔担心影响不好,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又被他抱得更紧。

    正午时分的光线刺眼得让人想流泪,周唯璨注视着她,眼神静谧而温柔,像一片黑色的湖。

    云畔沉溺其中,同时意识到,他其实从没吝啬过给她安全感。

    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一声,云畔回神,一低头,便看见周唯璨的回复,问她在哪。

    正准备给他发位置,头顶倏地落下一片阴影。

    酒精让思维变得迟缓,少顷,云畔慢吞吞地抬起头,不偏不倚撞进他眼底。

    舞台上有人在唱一首很耳熟的英文歌,发音很准,咬字也很清晰,似乎曾经在周唯璨的耳机里出现过——

    I see you when you’re down and depressed just a mess

    (我看着那个低落绝望如同一团乱麻的你)

    I see you when you cry when you’re shy when you wanna die

    (我看着那个哭泣的羞怯的想死的你)

    I see you when you think that I don’t notice all those scars

    (当你认为我没有注意到你的伤疤的时候,我也在看着你)

    I see you, yes,I see you

    (我看着你,是的,我看着你)

    ……

    而此时此刻,周唯璨就站在五彩斑斓的光束里,皮肤白得晃眼,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和休闲运动裤,外面是一件湖蓝色的牛仔外套,眉骨微抬,笑着对她说,好巧。

    像极了翘掉晚自习,跟同学出来喝酒的大学生。

    云畔总算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周唯璨转头,下巴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之前在东非一起当志愿者的那个人,还记得吗?”

    视线顺着望过去,某一桌果然有个眼熟的男生在疯狂朝她挥手,比之前又晒黑了不少,笑起来很阳光。

    她努力回想:“是叫陆——”

    “陆峥,”周唯璨替她接完,“前几天刚回国。”

    周唯璨平时工作很忙,来画室的次数不多,因此大部分人只知道云畔有男朋友,却从来没见过,然而也无需介绍,两人手上的情侣对戒已经足够有说服力。

    盛棠把她的外套和链条包都塞到周唯璨手里,醉醺醺地冲着她挥手:“男朋友来了我就放心了,走吧走吧,回家记得泡点蜂蜜水喝啊。”

    云畔点点头,又跟旁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周唯璨身上,混乱中听到对方问:“喝了多少?”

    “没多少,”她伸手在空气里胡乱比划,“只喝了这么一点点。”

    周唯璨揉了揉她的头发,“一点点就醉成这样?”

    云畔无话可说,于是搂着他的腰撒娇,“你抱抱我。”

    人潮拥挤的酒吧里,周唯璨依言把她抱起来,晃了晃,又放下。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走到陆峥坐的那一桌,对方开口就是一句:“学姐好!”

    云畔有点茫然:“你也是宜安的?”

    “嗯,我是体院的,今年大三。”陆峥笑嘻嘻地看着她,露出一口白牙,揶揄道,“我刚刚还跟璨哥聊你呢,就知道你俩肯定有问题!之前在东非的时候还装不熟。”

    “……”云畔心想,那个时候是真的不确定还熟不熟。

    聊了没几句,周唯璨就说要带着她先走,陆峥很配合地说拜拜,又晃了晃手里的签名专辑,由衷道:“谢谢璨哥的礼物,太牛了,连Lane的亲笔To签都能搞到。”

    云畔才知道原来他是钱嘉乐的粉丝。

    思绪顺着蔓延,等走出幻昼大门,她晕晕乎乎地提起:“我之前去看过一场钱嘉乐的演唱会。”

    周唯璨扶着她的腰,随口问:“什么时候?”

    “好久了,当时还是他第一次全国巡演,我碰巧回国,就陪阮希一起去看了北京场。”云畔晃了晃脑袋,含糊不清道,“他唱了《唯一》,我听着听着就开始哭,阮希也跟着哭,不过她哭是因为开心,因为钱嘉乐终于实现了音乐梦想,站在了座无虚席的万人场馆里。”

    “那你呢?”

    她抿抿唇:“……我很想你。”

    酒劲儿又涌上来,云畔把脑袋埋进他胸口,任性道,“我不想回家。”

    周唯璨用大衣裹住她,耐心地问:“你想去哪?”

    /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靠在宜安大学附近,云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而非访客时间段,他们不一定进得去。

    大概是因为在酒吧里跟陆峥聊过几句宜安,她刚才脑子一热,非得回来看看,这会儿不禁迟疑:“我们进得去吗?要不爬墙试试?”

    周唯璨无奈道:“酒还没醒?那堵墙早就拆了。”

    等他们下了车,往校门口的方向走,敲响休息室的玻璃窗,把正在打盹的门卫大爷叫醒,云畔才发现想进学校其实很简单。

    不过聊了几句,递了根烟,那个大爷就对着周唯璨笑出满脸褶子,看他的眼神跟看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慈祥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最后破例在大半夜放行。

    讨人喜欢的确是他的天赋。

    已经过了宿舍熄灯的时间,校园里万籁俱寂,所有建筑楼都是黑漆漆的,静默无声地伫立,从过去到现在。只余少许月光,朦胧地洒在地面上。

    云畔走在那条熟悉的,通往女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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