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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2页/共2页)

    “……我不知道。”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特意把纸袋放在客厅餐桌上,从里面取出两罐凑单用的可乐,当着他的面,扯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

    周唯璨却走过来,将那罐可乐重新放回桌面,“太冰了,先放一放。”

    “哦,”没有反驳,云畔把那盒套偷偷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若无其事地道,“我突然不想喝了,我想睡觉。”

    周唯璨也没说什么,直接把她领回主卧,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晚安。”

    ……就这样晚安了吗?

    来不及深思熟虑,来不及躲闪,更来不及犹豫,在他转身之前,云畔抓住他薄薄的T恤下摆。

    没用多少力气,但确实让他的脚步停下来了。

    寂静无声的房间,周唯璨低头看着她,平淡地问,怎么了。云畔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手心也沁出薄汗,好半天才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浴室的花洒,我不会开。”

    昏暗的光线里,周唯璨缓慢地俯身,勾了一缕她仍然湿润的发梢,说不上来是什么语气:“不是洗过了?”

    “……床头灯是不是坏了。”

    “给你留好了。”

    话已至此,似乎没必要再打哑谜,兜圈子了。

    云畔深呼吸,自暴自弃般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用气声叫他的名字,然后小声说:“我想……”

    最后一个字轻到微不可闻。

    周唯璨纵容她蹭过来,手指绕到她耳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的后颈,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才开口:“是想做,还是想和我做?”

    云畔在他面前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从来不用拐弯抹角,然而六年后,她反而变得矜持起来,从脸颊到耳根都发烫,不理解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明白。

    她垂着头,含糊道:“……都想,不行吗?”

    “不行。”

    她只好说,“想和你做。”

    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被搅乱,暗潮涌动。

    云畔被压在墙壁上,仰起头,踮着脚尖,回应他的吻,尝到他唇齿间淡淡的薄荷味道,又被掠夺呼吸和爱。

    如同之前在机场的那个吻,周唯璨似乎没打算对她温柔,就连把她丢在床上的力度也没有控制。

    休眠已久的火山被唤醒,已经暌违六年,陌生又熟悉。

    周唯璨很自然地从她口袋里抽出那盒被她藏好的东西,语气像调情:“这次没买错。”

    果然早就发现她的小动作了……所以刚才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是故意的。

    云畔抗议似的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第三个问题,”理智彻底丧失之前,云畔轻喘着气,抓住他的肩膀,“这六年里……你有过别人吗?”

    刚问出口就已经后悔。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扫兴,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而与此同时,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很清晰,告诉她这并非无关紧要。云畔确信,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会立刻穿上衣服起身离开。

    周唯璨怎么可以是别人的?

    就算不是她的,也绝对不能是别人的。

    周唯璨垂眸,月光映在他眼底,缓慢地融化那层黑色冰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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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畔的心跳因为这个答案漏拍了一秒:“为什么?”

    “需要原因吗?”

    “……需要。”

    他笑了笑,却不肯再回答,“这好像是第四个问题了吧?”

    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云畔已经发不出声音,也来不及再追问。

    习惯究竟有多可怕。

    六年了,仍然改不掉。

    曾经共度过的所有时光都像救命稻草,云畔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掠过很多画面,大部分都发生在绿廊巷的那间出租屋。

    无论在做怎样亲密的事,他的眼底也永远留着一块清醒的地方,仿佛随时都能抽身离开,曾经是最令她害怕不安的。

    无论性或者爱,全部清清楚楚摆在那里,供他挑选。

    正如他曾经说过的。

    ——你知道人和动物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吗?

    ——人能控制欲望,动物不能。

    所以现在控制了吗?

    云畔心想,好疼啊。

    然而这种疼痛也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活着,没有死在这六年里任何一个漫长的昼夜。

    漆黑的夜缓缓沉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畔靠在他怀里,不自觉地摸了摸周唯璨搂着她的那只手,没敢用力,像在摸一件易碎品,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手会疼吗。

    说完,正欲放开,却被一把攥住。

    楼下有辆私家车驶过,刺眼的车前灯透过纱帘照亮房间,云畔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却把他的脸看得格外清楚。

    对这样的一张脸一见钟情,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你是不是很怕我残废啊,”

    静谧的房间里,周唯璨把这句话说得很慢,要笑不笑的模样,反手将她的手腕举过头顶,扣在床头,右手依然有力。隔了几秒,又低头咬她的嘴唇,低低道,“放心,不影响干.你。”

    记忆里他很少说这种话,云畔吃痛的同时,潮意更甚,分不出半点心思去解释了。

    眼泪越流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完,夜却越来越短,怎么留也留不住。

    周唯璨似乎在叹气,渐渐温柔下来:“别哭了。”

    云畔不说话,侧脸埋进他颈窝,把滚烫的泪水全都浇在他肩膀上,又仰起头,亲吻他的耳垂,以及那块突出的耳骨。

    至少这里是只属于她的。

    云畔想起之前某次复诊,心理医生让她在纸上写自己的愿望,当时她的思维很混乱,写的东西也毫无逻辑——想长出翅膀;想抱着鲨鱼午睡;想在下雪天看极光……最后一个是,想见他。

    原来完成一个就等于完成所有。

    不知不觉,天边泛出淡青色,厚厚的云层里悬着一颗模糊的太阳,透过干枯树梢和高楼大厦,还在缓慢爬升。

    天空不像天空,反而像湖泊,被云雾覆盖,倒悬于城市上方,扯地连天,苍茫一片。

    一年四季,她最喜欢冬天。

    因为人生中最珍贵的,全都发生在冬天。

    云畔闭着眼睛听他的心跳,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筋疲力尽。

    这是阴差阳错偷来的最后一晚。

    现在已经结束了。

    周唯璨也没有睡,正在用指尖若有似无地描摹她的眉眼,动作很温存。

    眼皮越来越沉重,云畔把自己严丝合缝地缩进他怀里,犹如倦鸟归林。

    而周唯璨抬起她的一侧手臂,良久,冷不防地出声:“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从没认识过我,你会不会比现在开心。”

    顿了顿,又说,“我也一直以为,你这几年过得很好。”

    云畔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发现他正在抚摸的地方,是她手臂内侧曾经自残留下的痕迹,潜意识里觉得这些伤疤很丑,条件反射性地试图挣脱。

    结果只是被他捞进怀里,更用力地摁住。

    周唯璨低下头,温柔地亲吻那些陈年旧伤,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责怪她不爱惜身体,平静道,“睡吧。”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云畔困到睁不开眼,听话地没有再乱动,身体很快就放松下来,开始胡乱地说梦话:“我以前总是觉得……你很像雾。”

    就算抓在手里,也是一团空。

    半梦半醒间,周唯璨把玩着她颈间那根细细的银链,半晌才道:“你像阴天里的一片云。”

    云畔几分困惑:“……嗯?”

    周唯璨亲吻了一下她哭肿的眼睛,尾音带笑,“爱下雨。”

    /

    上一次睡得这么沉,半个梦都没做,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天光大亮,云畔撑着床沿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客卧的床上,空调开着,纱帘半掩,房间里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干燥而温暖,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洗衣液香气。

    身侧是空的。

    慢吞吞地挪下床,云畔小心地走出卧室,客厅里同样空空荡荡,周唯璨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心不在焉地站在浴室里洗漱,云畔盯着半身镜发呆,在心里告诉自己,该结束了。果断一点,别再牵扯不清。

    换好衣服,她抱着自己的外套,站在客厅里,没有心思去打量这间公寓的布局,双腿仿佛生了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昨晚的一幕幕不断涌入脑海,是时隔六年的,那么新鲜的缠绵,不断拉扯她的情绪,动摇她的决心。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停留,云畔匆匆转身。

    同一时间,耳边倏地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她猝不及防地抬起头。

    穿堂风从走廊尽头一路追过来,周唯璨就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的黑色毛衣和长裤,袖口随意地挽着,腕骨上的红色咬痕暧昧分明。

    对视的那一秒,云畔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万物生长。

    换了拖鞋走进来,他把手里冒着热气的纸袋放在餐桌上,很自然地问:“饿了吗?”

    离开的计划暂时搁浅,云畔迟疑再三,还是磨磨蹭蹭地坐过去,从纸袋里翻出饭团和芝麻豆浆。

    吃完早餐再走,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咬了一口,才发现真的是绿廊巷附近的那家,里面洒了很多芝麻白糖,和记忆里没有差别,很香,很有食欲。

    云畔一边吃,一边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搬家的?”

    “前几天,”周唯璨坐在她对面,“这离研究所近,上班方便。”

    上班?

    回来不过短短半个月,他就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

    这种执行力很可怕,然而出现在他身上,的确顺理成章。

    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她发现今天已经是周一了,于是问:“你等会儿要去上班吗?”

    周唯璨“嗯”了一声,低头摁手机,像是在回复谁的消息:“今天有安排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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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

    其实没有。

    他点头,“去哪?我送你。”

    云畔立刻拒绝,“不用了。”

    气氛里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明明昨晚还在一张床上纠缠到天亮。

    周唯璨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定格在她脸上。

    漫长的十几秒里,谁都没说话,直到他的手机开始急促震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没有及时回复的关系。

    周唯璨不着痕迹地皱眉,切断了这通来电,“昨晚——”

    “昨晚只是一个意外,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仿佛等待已久,云畔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把早已准备好的腹稿一箩筐全部倒出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而且,跟前任上床也没什么大不了,生理需求总是要解决的,毕竟相比陌生人或者来路不明的炮友,还是前任之间……更熟悉一点。”

    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她竟然能够将这一大段话毫无停滞地讲完,并且每一个字都像极了真心话。

    空凋打着暖风,他们之间仿佛凝着一块难融的冰。

    周唯璨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手机又开始震动,嗡嗡叫个不停,而他理都没理,半晌,忽地起身,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椅子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还是昨天穿的那件蓝色外套,轻薄的短款,材质很挺括,穿在他身上很好看,很利落,或许还有一点冷酷。

    昨夜的温存像场梦,被风吹散,只能摸到模糊的残影。

    云畔顿时意识到,他生气了。

    走到玄关的时候,他停下脚步。

    冬日清晨寒冷而明亮,周唯璨站在其中一块玻璃似的阳光里,摸出烟盒,在她面前点燃,从发梢到耳垂都被照得近乎透明,模样很年轻,也很晃眼,那么多年都没变过。

    等半支烟抽完,他看起来也已经恢复冷静,淡淡道:“我没有跟前任上床的癖好,也不打算找炮友。”

    云畔有些心神不宁,艰难地吞下嘴里的饭团,耳边又听到他的声音,“昨晚在床上抱我抱得那么紧,一睡醒就变成这样。”

    她分不清这是不是指责,只觉得自己就像好不容易搭好的多米诺骨牌,而周唯璨只是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就会引发连锁效应,让她节节溃败。

    忍住了想咬指甲的冲动,云畔不再看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壁上的挂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昨晚只是因为气氛正好,自然而然变成那样的,所以没什么好讨论——”

    周唯璨倚在门框上看她,任由剩下半支烟自顾自地燃,耐心终于用尽,“我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

    云畔愣在原地。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他说。

    作者有话说:

    昨晚没写完,当做二合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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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没有保质期

    那晚回家之后, 云畔毫无疑问地失眠了,在心里把他们的对话复盘过无数次,包括周唯璨最后对她说的那一句, 你可以慢慢考虑。

    仍然得不出结论。

    他们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重新开始吗?

    云畔盯着天花板发呆,想起曾经在一部电影中看到过的, 名叫“空白盒子”的记忆删除医院。如果这间医院真的存在, 她希望周唯璨可以陪她去,共同删掉过去所有不愉快的、以及与周婉如死因有关的记忆,然后毫无芥蒂地重新开始。

    可是这样未免也太自私。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没有见过面,但是每天都会联系。

    有时是短信, 有时是电话。

    当年分手之后, 云畔把他的微信删掉了, 因为如果留着的话,她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翻聊天记录, 然后逐帧回想当初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短信联系。

    云畔偶尔也会想,六年了, 他朋友圈里的那片空白被填满了吗?

    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 是晚上八点左右,云畔记得很清楚, 当时她正在陪赵佩岚看一个很无聊的艺术展,接到周唯璨打来的电话时,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借口去洗手间, 一路跑到走廊尽头才把电话接起来。

    周唯璨大概是刚下班, 旁边有点吵, 云畔能听到男男女女闲聊的声音, 间或夹杂着几句专业术语。

    至于内容……好像也没聊什么特别的,但是云畔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很快,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像潮水般涌过她的身体,随着他细微的语气变化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很放松,很自在,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逗她。

    中间,他稍稍压低声音,问她还有没有哪里疼。

    云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条件反射性地说没有。

    他们聊了整整九分四十三秒,而且全部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很正常,但是放在周唯璨身上简直破天荒。因为他不喜欢煲电话粥,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聊。

    因此,挂电话之前,云畔忍不住问:“你现在是在追我吗?”

    “不然呢?”他有点无奈,“我昨天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没忘。”

    云畔说到这里,又想起那个不断纠缠的夜晚,想起他沉沉的呼吸声,也想起天亮时他们在窗边接的吻,脑子一热,追问道,“这六年里,你是不是很想我啊?”

    时间在这一秒应该是凝固的。

    不过也无需收回,因为周唯璨对她说:“嗯,很想。”

    直到打完电话,穿过走廊,从展厅里找到赵佩岚,云畔仍然在晃神,心情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半晌,还是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你昨天说,我可以慢慢考虑,最慢的话,是多久?」

    这次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多久都可以。」

    /

    因为周唯璨,云畔打算离开江城的计划暂且搁置了。

    尽管如此,她仍然不愿意听云怀忠的安排进分公司,僵持了几天,刚巧盛棠联系她,说打算开一间画室,问她有没有兴趣。

    云畔立刻答应下来,她并不在意投资有没有风险,也不在意这间画室未来的收益,只是单纯地想跟云怀忠对着干。

    这几年里,说不怨他是不可能的,云畔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插手,现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转眼间便到了周末,云畔吃过晚饭,看书的时候,接到谢川的电话,说现在过来,接她去参加舞会。

    是之前就已经约好的,云畔答应下来,去衣帽间随便找了条裙子换上。

    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锁骨和肩膀上的吻痕还没彻底消掉,与白皙的皮肤对比强烈,于是最后只能穿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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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盘扣严严实实地扣完。

    上车的时候,谢川打量了她一眼,无奈道:“是去参加舞会,你穿这个腿都迈不开吧。”

    “我又不跳,”云畔把披肩搁在腿上,不以为意,“等会儿我打个招呼就走了。”

    谢川被噎了一下:“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起?”

    云畔没接话,反而问:“对了,我们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叔叔阿姨摊牌?”

    “急什么,”他看过来一眼,意味不明道,“反正我们都是单身,今天说明天说有区别吗?”

    云畔扭头看向窗外,隔了几秒,才用朋友的口吻劝了他一句:“你也该踏踏实实找个女朋友,好好过日子了。”

    谢川却很无所谓:“你不是也没找吗?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

    大部分情况下,话题聊到这里,云畔就会开始不耐烦,开始懒得理睬,可是今晚没有。她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了下去,“有意义吗?在我心里,一直都只把你当成好朋友而已。”

    夜幕低垂,山路蜿蜒,谢川似乎有些烦躁,等驶出潮平山,干脆把车停到路边,固执地问,“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云畔一时无言。

    哪里不好,她也说不上来,可爱是能够用这些来衡量的吗?

    如果真能做到清醒、克制、成熟,头也不回地从一段亲密关系中抽身,并且永远不会重蹈覆辙,那么爱这个字眼还有什么意义?

    时至今日,云畔仍然认为,爱应该是超越一切的本能,是甘心把自己烧成灰烬的决心。

    人没有爱真的能活下去吗?

    至少她不能。

    或许是她沉默了太久,谢川用力抓了抓头发,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没头没尾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周唯璨回来了。”

    少顷,又问,“你是不是跟他联系了?”

    掸了掸烟灰,他等得有点不耐烦,“问你话呢。”

    云畔脸色也冷下来,“你问我就要回吗?”

    谢川闻言,愣了几秒,才转过头来看她,神色有点受伤,半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目光陡然变深,一言不发地凑近,伸手去扯她旗袍的领口。

    云畔往后躲了一下,然而脖子上的吻痕实在显眼,避无可避。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谢川盯着那块淡红色的吻痕看了很久,掐灭手里的烟,蓦地冷笑了一声:“当年分手的时候,他不是说了再也不见吗?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复述一遍?这几年里你总是说自己不想谈恋爱,想一个人呆着,我都能理解,可结果呢?他一回来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眼巴巴地又爬到他床上去了。云畔,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他养的宠物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不能有点尊严啊?”

    云畔没有生气,没有不满,平静地听完,甚至想不出有什么可反驳的。

    分开几个六年都没用。她就是忘不了周唯璨。

    刚分手那段时间,云畔也强迫自己去恨过他,可是恨太轻了,甚至无法成型,找不到支点,天平永远向爱那一端倾斜。

    最后,她也只是略显疲倦地开口,“谢川,我们之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喜欢你。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说完之后,没再犹豫,云畔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最近降温降得很快,外面天寒地冻,冷风呼啸而过,她不由打了个哆嗦,把披肩严严实实地围好,就这么原路折返。

    等上了潮平山,她突然又不想回家了,干脆找了家24小时便利店,进去避寒。

    晚上九点半,便利店里只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叽叽喳喳地选关东煮,云畔很想喝咖啡,但是医生说过她不适宜摄入太多咖啡.因,权衡再三,最后还是点了一杯热牛奶,穿过货架和那几个纠结的学生,坐在便利店最里侧,靠窗那一排的椅子上。

    等那几个学生终于推门离开,噪音总算消失,云畔舒服了一点,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景色发呆。须臾,又把纸杯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点来之不易的温度。

    年轻的店员正坐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不知道是不是钱嘉乐的粉丝,音响里连着好几首都是他的歌,冷门的热门的都有,曲风也都不同。

    云畔支着下巴,一首又一首百无聊赖地听,恰在此时,宿命般接到了阮希打来的电话。

    第一句话是:“畔畔,我下周就回江城啦,到时候我们好好出来聚聚!”

    第二句话是:“这次估计会呆久一点,因为我准备跟男朋友订婚了,所以要见见家长,商量一下流程之类的。”

    云畔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

    遗憾?惋惜?或许更加复杂。

    她从来都是一个对周遭世界漠不关心的人,很难和谁共情,却不由自主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阮希仍然是笑着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嗯,我们恋爱都谈一年多了,他很包容我,人品好,三观正,还没有不良嗜好,一下班就回家陪我。这么优质的对象我要是不好好把握,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跟他订婚,就不会后悔了吗?”

    不远处的沥青马路上正巧驶过一辆公交车,车身贴着钱嘉乐前段时间的新代言,海报上,他笑容灿烂,眼神清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从前。

    云畔盯着那张海报看了几眼,再次试图劝说,“其实,如果你想回头的话——”

    来得及的。

    他一定在等你。

    “我不想。”

    阮希难得打断了她,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涩声道,“畔畔,我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你别动摇我。”

    “你不是说过,想永远做他的头号粉丝吗?”

    “可是他早就不需要了。”

    阮希竟然笑了,语调却依旧平直,是不易察觉的心灰意冷,“谁年轻的时候没说过几句傻话呀,承诺是不需要兑现的,因为保质期只有说出口的那一秒。”

    承诺是不需要兑现的。

    因为保质期只有说出口的那一秒。

    云畔把这两句话反复咀嚼,突然意识到,六年前周唯璨并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而他们之间的回忆也早就过了保质期,他其实不必回来,更不必和她“重新开始”。

    所以,为什么还是回来了呢?

    纷杂凌乱的思绪里,她总算揪出一根细线,如梦初醒般将其捋直。

    如果不是因为在东非的重逢,周唯璨或许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也不一定是回江城。

    毕竟江城这个地方留给他的,细数起来,也是痛苦居多,他应该一辈子都不想回来才对吧。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周唯璨是为了她,才回到这里的。

    第三首歌也播完,接下来,又变成了那首代表作,《唯一》。

    耳朵里被熟悉的旋律塞满,纸杯里的牛奶已经放冷了,云畔不想喝,也不想走,脑袋埋进臂弯里,拿出手机乱七八糟地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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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想和我重新开始,是真心的吗?还是出于同情心,或责任感?阿姨的事,你真的不怪我吗?那句都过去了,真的不是安慰吗?」

    打完之后,又把这些铺天盖地的问号逐一删掉。

    手机屏幕亮起、熄灭、又亮起,云畔有点困了,眼皮半阖着,强撑着没有让自己睡着。

    然而短信界面上,不知何时起多出一行绿色的对话框,是她无意间摁下的发送键。

    内容是:「你今天还没给我打电话。」

    云畔顿时清醒过来,不想让周唯璨觉得自己还像六年前那样,又粘人又没有分寸,手忙脚乱地想撤回。

    可惜这是短信,不是微信,发出去就是发出去了,没有反悔的可能。

    最多不过十分钟,他就打来了电话。

    云畔硬着头皮接起来。

    听筒里静悄悄的,周唯璨不知道站在哪里,语气里能听出一点笑意:“还没下班。”

    云畔不禁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耳边又听到他问,“睡不着?”

    “……嗯,”她有点心虚,于是为自己解释,“之前失眠比较厉害,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有偶尔才会睡不着。”

    正说着,便利店大门倏地被人推开,是两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原本打瞌睡的店员也清醒过来,机械性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周唯璨忽然问她:“你现在在哪?”

    顿了顿,又强调道,“说实话。”

    想要随便敷衍过去的念头还未开口就被识破,云畔悻悻报了自己的位置,语气或许有些任性,“我不想回家,所以随便出来转转。”

    “我过来接你。”

    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之后,周唯璨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74章 唯一的意义

    江城的夜景云畔从小看到大, 早就已经看腻了,闭着眼睛都能够回忆起天空的颜色,涨潮的声音, 和风的味道。

    可今晚是不一样的。

    记忆在瞬间产生了错乱, 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一个和现在差不多的夜晚, 她心情雀跃地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 观察着路边来来去去的陌生人,等周唯璨辅导班下课。

    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澜景家园。

    有点可怕,她竟然连这个都还记得。

    月光和海水一同涨潮,纸杯里的牛奶已经冷透, 云畔趴在桌上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对年轻的母女走进便利店。

    小女孩看起来最多三四岁,扎着细细的麻花辫, 粉色羽绒服里面套了件白色蓬蓬裙,抱着货架上印着皮卡丘图案的饼干盒, 死活不肯撒手。

    女人多次劝说无果, 无奈地领着她去收银台结账。

    女孩显然很开心,抱着饼干盒蹦蹦跳跳地走了, 云畔的目光追随过去,看着她出了便利店大门, 走下台阶。

    兴许是饼干盒太沉, 她抱不住, 没走几步, 便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圆形铝盖被摔开, 里面的饼干一袋袋滚落出来, 遍地都是。还好是单独包装的。

    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在听到母亲的指责后,嚎啕大哭,声音隔着一道玻璃门都盖不住。

    强忍着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云畔皱着眉收回视线,眼睛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周唯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半蹲在台阶上,正在耐心地帮那个女孩捡七零八落的饼干。

    哭闹声立马止住,女孩呆呆地看着他。

    饼干很快就捡齐了,周唯璨把铝盒盖得严严实实,递回她手里,旁边的女人连连道谢,而他只是敷衍地点头,赶时间似的起身往前走。

    云畔隔着玻璃看那道黑色的影子,又找到了一个自己最爱冬天的理由。

    因为冬天储存了大量的黑夜,而黑夜会令她想起周唯璨。

    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云畔拉开椅子,刚走了没几步,他恰好推门进来。

    对视片刻,周唯璨脱掉黑色大衣,裹在她肩膀上,说:“走吧。”

    直到上了车,云畔也没问他们要去哪里。

    车上打着暖风,周唯璨摸了摸她的额头,像在探温度,一触即离。

    云畔裹紧那件大衣,朝着他的方向转过去,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忍不住问:“周末还加班到现在,是不是很累?”

    “不累。”

    “这算是压榨员工吧,你们老板是不是有病。”

    这句对白有些耳熟,周唯璨被逗笑了,捏了捏她的手,又放开,“晚上吃了什么?饿吗?”

    “有一点。”

    话音刚落,车窗外头,熟悉的黄色M字招牌一闪而逝,云畔脱口而出,“我想吃麦当劳。”

    周唯璨看了眼后视镜,很利落地在路口拐弯,又开回去,停在麦当劳门口的临时车位。

    “外面冷,”他扣住了云畔想解安全带的手,“在车上等吧。”

    “哦。”

    车没熄火,暖风还在吹,云畔看着他下车、推开麦当劳的玻璃门、站在排队点单的队伍里,才想起来,那件黑色大衣还盖在自己身上。

    衣服上那股淡淡的,属于冬日雪水的味道很熟悉,也很好闻,云畔感到安全,于是把大衣又往上拢了拢,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透过车窗玻璃,观察周唯璨的背影。

    不只是她,队伍里有几个女孩也在频频回望。

    但也仅限于偷看,没人敢上前搭话。

    至于原因,云畔再清楚不过。

    不是因为周唯璨长了一张很会伤人心的脸,而是因为他看起来太捉摸不透了,很难被归类、被界定、被独占。

    靠近他其实需要很多勇气。

    “就像一块被水包围的冰,你无法预料,是水先融化冰,还是冰先冻住水。”

    云畔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是许多年前,方妙瑜曾经打过的一个比方。

    六年过去,那块冰开始融化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太暖和,云畔止不住地犯困,把脑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总算清醒了一点。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周唯璨低头点餐,等了没几分钟,就拎着打包好的纸袋,转身离开。

    月光如影随形地追着他,高悬不落。

    周唯璨打开车门,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

    云畔低头看了一眼,是她喜欢的儿童套餐,但是没有她喜欢的冰可乐,不由得小声抱怨:“为什么没有可乐?”

    周唯璨回答:“因为你感冒了。”

    “啊?是吗?”云畔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他一边倒车,一边伸手过来,摸了摸她大腿边缘开叉的旗袍布料,淡淡道,“穿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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