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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诊
虽是冬至大节, 却不见往年热气腾腾的热闹景象。
大雪停后的第四日,东平县南街萧条,街边没几?家?店铺开门, 路上也?没几?个行人, 只能见青石板上残存的黑污冰迹,清冷到似误入冰封之城。
步故知将款冬送到了孔家?, 与孔文羽说?过州府的情况后,便要去万善堂, 想去给孔老大夫帮忙。
东平县县城之内虽被雪压塌的房屋不多, 可辖下各镇各村还是免不了遭受此次雪灾之祸,不少百姓因此受伤,又因房屋倒塌的多是穷苦人家?,若是他们求医,定会去往万善堂, 这也是他急着从州府回来的另一个原因。
但孔文羽在听过步故知的打?算后, 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终是咬咬牙一跺脚:“步秀才, 我?觉得你也?不必去我?阿爷那儿了, 雪刚停的那两天,确实有不少人去我?阿爷那里看伤, 但这两天……”
孔文羽转身掩上了门,又压低了声:“这两天, 城西那块有巫医在义诊,几?乎所有人得了消息都?去那儿了,我?阿爷也?清闲了, 他还待在万善堂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步故知一听巫医,便皱紧了眉:“义诊?不是说?巫医从来不义诊吗?”
大梁巫医由于受官方支持, 向来不担心没有“生意?”,中医还有义诊一说?,但这四十余年来,从未听说?过巫医义诊。
孔文羽也?是一脸不解,但明显是受过孔老大夫嘱咐,谈及巫医之事时?,刻意?低声避人,没有像往常般的咋咋呼呼:“我?也?不懂,阿爷叫我?不要打?听此事,但我?还是听说?了,似乎城西那边,巫医还与衙役起了一些冲突,但也?没后文了,现在那群巫医还在城西那头义诊呢!”
款冬听了后,扯了扯步故知的衣袖,谨慎道:“夫君,那就不要去了吧,留下来和我?与小羽一起包饺子。”
步故知握住了款冬的手,他知道款冬如此谨慎的语气,是因为太过了解他,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打?算,但还是摇了摇头:“要去的,起码,我?要去看看,究竟他们是怎么?治病的。”
孔文羽没有反应过来,更是满脸不解:“去哪儿?还去我?阿爷那儿吗?”
步故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只是语气却没那么?轻松,反而是无比的凝重,像是绑缚住了千般情绪,才叫自?己不至于愤恨失态:“去城西,去看巫医义诊。”
东平县,城西。
西城门更靠近几?个贫穷的村镇,平时?里多有贫苦的百姓在此做些小买卖,也?因此,他们对城西的消息也?更加灵通。
刚步入西街巷口,便能见官府衙役整齐列队聚在了不远处阔大的草棚附近,草棚前堆满了前来看伤的百姓,大多衣衫单薄破旧,不时?因疼痛而呻|吟,互相搭手扶持,才勉强站得稳,空气里都?弥漫了淡淡的血腥味。
步故知闻到血腥味,暗觉不好,绕过排队的百姓上前,原先还有人不满,可看步故知衣着长袍长靴,气度不凡,以为是什么?大人,便都?不敢发声了。
站在一旁的衙役自?然也?注意?到了步故知,本想上前拦上一拦,但其中一个衙役认出了步故知是裴昂的朋友,便收了赶人的架势,稍和颜问道:“步郎君怎的来了这里?也?是要找巫医看诊吗?”
步故知还是看不到被?层层人群围住的巫医,但血腥味却越来越浓,他浓眉聚拢成山,眼?中有忍不住的愤恨,攥紧了拳,才抑制住了冲动:“他们,是在给百姓放血吗?”
衙役被?步故知浑身的气势一骇,虽有不解,但老老实实答了:“是啊,平日?里巫医看诊可只给符水药丸,放血之法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用的,用一次的诊金可要不少,但这次是义诊,不收钱,许多人就是冲着放血来的呢!”
步故知死死咬着后槽牙,低声问:“裴大人,没有……阻止吗?”
衙役更是一骇:“你怎么?知道裴大人令我?们阻止过?”转念一想,步故知与裴昂关?系亲近,知道裴县令的打?算也?不算奇怪,也?或许是听闻了前两日?的冲突,才收了脸色:“我?们虽然都?不清楚裴大人为何要阻止这天大的好事,但还是照做了,符水药丸可以领,就是不能放血,可这里的百姓是最不肯的,还与我?们起了冲突,最后……”
衙役看了一眼?被?重重人群围住的草棚,里头不时?传来痛苦嘶吼:“自?然是拦不住的,但裴大人还是叫我?们在这里守着。”
步故知愤恨到极处,反而意?外地平静了下来,他回身看过仍在寒风中苦等的百姓,一张张布满脏污愁苦的脸上,却充满了对草棚内巫医的敬重,对能被?放血的渴望,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浓郁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痛苦的呻|吟嘶吼声,都?在此刻,化作了一把泛着寒光尖刀,毫不留情地扎入了他的心脏,割伤了他的喉咙,但他已不能再做什么?反应,也?说?不出什么?了,只闭上了眼?,良久,叹了一声:“叨扰了。”
但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顿住了脚步:“如果,这里有人出了什么?问题,可以去万善堂请孔老大夫。”
衙役虽不懂有巫医在,究竟会出什么?问题,但还是给了步故知面子,应了下来。
他越走越远,但耳中能听见的痛苦哀嚎之声却越来越清晰,他似乎能听见他们痛苦哀嚎之后,还不忘对巫医感恩戴德,似乎能听见,两日?前,他们口中对裴县令命人阻拦的不解怨愤。
他快要站不住了,太重了,这一切都?太重了,只能这样离去吗,只能袖手旁观吗。
忽的,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再一次望向了不远处的草棚,灰白色的顶,再一眨眼?,却变成了鲜红的血色。他似乎看到了,一把沾满了血的刀,从上一个人的身体里抽出来,擦也?没擦,又再次刺入了下一个人的身体。
城门之处,放着夜晚巡视要用到的火把,而草棚附近,也?有用以取暖的火盆。
步故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城门,因方才他与衙役熟稔交谈的表现,没有其他衙役拦他,等他拿起了火把,又一步一步走向草棚,他们才觉得有些诡异,可还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贸然阻拦。
步故知借火盆之火,点?燃了火把,霎时?,橙红的火焰腾起,映红了他的脸,他感受着这扑面的火,却不觉得烫,反而是给了他能不顾一切的勇气。
即使,这是不理智的,即使,这会葬送他以后的前程。
可,他做不到,做不到就这样离去,做不到袖手旁观,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会在巫医的手下慢性死亡。
他持着火把,所有人都?不自?觉避开了他,他终于看到了草棚内鲜血淋漓的可怖场景,只一眼?,便闭上了眼?。
他将火把高高举起,用了浑身的力?,掷到了草棚之上,瞬间,熊熊的火焰极快地吞噬了草棚,所有人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又都?拼了命地往外逃。
衙役们也?是一惊,但也?来不及捉拿步故知,只能先维持秩序,不叫踩踏发生。
一时?间,奔逃之声不绝,可步故知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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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熊熊的火完全?照亮了他的脸,却给他莫名添了几?分?让人不敢接近的肃穆之色,仿佛佛堂中垂眼?悲悯视人的佛像,甚至压过了这白日?的光。
火势其实并?不大,只够燃烧这个草棚,但呛人的烟雾却不会被?困在草棚。
在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到,所有百姓都?离开了这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重,也?终于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小石,散落下来,将他埋葬。
后果
血腥味、烧焦味、浓烟味交织汇成一双无形的手, 禁锢意识,难以挣脱,无尽的黑暗仿佛一片黏腻的深海, 他只能被裹挟着不断地下坠。
骤然, 一道光破开了层层的束缚,温柔地包裹住了?他的意识, 驱散了?所有的灰暗,意识逐渐自?由, 声声被刻意压抑过的啜泣, 传入他的耳——是款冬在喊“夫君”。
步故知艰难地动了?动两指,便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夫君!夫君!看看我!”声音脆弱而急促。
步故知感受着这温热的触感,加速了?他的清醒,终于,他睁开?了?眼, 深色的床帐遮挡住了?刺眼的光, 他没有任何的不适, 眼帘张合, 如此反复, 眼前?重叠的身影终于凝成了实像。
他反握住了?款冬的手,动了?动唇, 因呛入了?大量的浓烟,几?乎发不出声, 甚至只喉头微动也会牵连出巨大的撕裂感,但他还?是努力地尝试着发出气音:“冬儿别哭。”随后,便是一阵剧烈地干咳, 喉头翻涌出浓重的血腥味。
款冬来不及欣喜,连忙端来了?水, 半扶起步故知,将杯沿送至步故知的唇边。
而步故知也勉力配合着,在喉咙被水熨帖过后,他才终于觉得?好受了?许多?,昏迷前?的种种也浮现脑海。
他借着款冬的力,环视了?现下所处的地方,陌生,却不是监牢,明?显是在某个人家的府中。
在掷出那把火的时候,他已想过后果?,如此挑衅巫医,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被捕入牢是定然跑不了?的,甚至做好了?再也醒不来的准备。
但他现在却还?好好躺在床上,还?有款冬的悉心照顾
步故知靠进了?款冬的怀里,缓慢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贪婪地汲取款冬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如此才能助他梳理一切复杂的心绪。
良久,他抬起头,才看清款冬已然哭得?红肿的眼,就连眼白处也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心下更是一痛,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了?,款冬要怎么办,但在那种情境之下,他也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遭受巫医的蒙骗而死。
他抬手轻柔地抚过款冬的眼,低声地问:“痛不痛。”
款冬拼命地摇着头,步故知终于苏醒带来的欣悦散去?后,便是无尽的沉痛后怕,但他也舍不得?质问步故知,他只能恳切地求,求步故知再也不要这样吓他,求步故知能稍微顾虑他。
款冬稍低下头乖顺地蹭着步故知的掌心,凌乱的发垂落,也缠绕住了?步故知的手臂:“夫君,求你不要丢下我,起码,带我一起,是生是死,我都要与你在一起。”
步故知撑起身,另手拨开?款冬的青丝,又耐心地一一捋顺,他自?然不可能带着款冬一起赴死,但也不能再刺激款冬,在将手中捋好的长发轻轻挽齐之后,他凝着款冬的眼,看着款冬眼中倒映出的面色苍白的自?己?,沉默了?片刻,却又温和地笑了?:“好,不会丢下你。”
这一句话?对?于款冬来说,莫过于最好的抚慰,他知道在步故知心中,除了?有他之外,还?有着他不能完全理解的高宏志向,他只能隐隐想起,爹爹说过的,要心怀苍生,他却不明?白,苍生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心怀苍生。
可当他在三?日前?听到?步故知在城西放火阻止巫医义诊的消息后,才隐约地察觉到?了?,他的夫君,心中有着很多?很多?的人,甚至还?会因为这些人,丢下自?己?。
或许,这就是爹爹说的“心怀苍生”,他不会因此责怪步故知,但他无法忍受,步故知会因为这些“很多?很多?的人”而离去?。
就在款冬要沉入这种惴惴不安的情绪之时,步故知及时地换了?话?头:“冬儿,我睡了?几?天了??我们是不是在裴县令的府中?”
款冬被步故知的问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愣,但下意识还?是回答了?:“三?天了?,是在裴县令的府里。”瞬间又有些疑惑:“夫君,你刚醒,怎么就知道我们在哪儿?”
祝教谕与裴昂现在并不在东平县,除了?他们,能在这种情况下保住他的,只剩一个人,那便是裴县令。
但步故知并不准备与款冬说这些有关权力的博弈,只接着问:“是不是孔老大夫为我诊治的?”
款冬点点头,他明?白了?步故知是想了?解昏迷后发生的事,决定从头说起:“那天突然有衙役去?孔家找我,说是夫君你”款冬避开?了?那件事:“等我来到?裴县令府上,孔老大夫就已经在喂你喝药了?,裴县令当时也在,我不敢看他,只听到?他与孔老大夫说,一定会保住你。后面我就再没见到?裴县令了?,只有孔老大夫每天会来两趟,今日孔老大夫很快就要来了?。”
步故知知道他这次是惹了?大麻烦,他必须只能在裴县令的府里,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这把火,不仅是挑衅了?东平县内的巫医,而且一定也惹得?了?许多?的民怨,因为在那些受蒙骗的百姓眼中,他并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阻止他们得?到?巫医的诊治,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是真正千载难逢的,却被他的一把火给毁了?。
若单单只有巫医追究,裴县令是可以在中斡旋保住他的,但一旦牵扯到?民心民意,即使裴县令是东平县中的父母官,也很难违逆民心而为,如今能让他在这里安静地修养三?日,恐怕已是在消耗裴县令为官十余年?积累出的威信了?。
他不能如此自?私,让裴县令替他承受如今一切的后果?,他需要见裴县令一面。
恰在此时,孔老大夫推门而入,见到?步故知已然苏醒,并未诧异,反而是笑了?笑:“老夫说的不错,你呀,今日就能醒。”
他将带来的药箱放到?圆桌上,再来到?床边,款冬自?觉地让了?位,孔老大夫为步故知诊了?脉,不多?时,更是轻松叹道:“果?然年?轻就是好呀,竟就好了?七八,只再喝两天护嗓药便差不多?了?。”
说完,就回到?了?桌边,打开?了?药箱准备配药。
步故知完全坐了?起来,款冬连忙拿了?外袍给他披上,但此时他顾不上与款冬温存,只看着孔老大夫,语出坚定:“烦请先生替我找个机会让我见裴县令一面。”
孔老大夫配药的手一顿,正身看向步故知,已是满脸肃色:“故知啊,这件事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老夫虽不懂你为何此次会如此莽撞,也不懂裴大人为何愿意保住你,但总归是件好事,你不必在此刻逞强,都交给裴大人,等风头过去?了?,该如何就如何。”
步故知在款冬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犹如在经历风雪肆虐后仍旧挺立不屈的松:“裴县令之恩,我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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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有愧,更何况,这件事我承担不起,难道裴县令就能毫发无损地承担的起吗?”
孔老大夫听了?步故知的话?,却没任何动摇,反倒是动了?气,重重拍桌,语气哀怒:“既然知道承担不起,为何偏要去?招惹!老夫对?你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去?招惹巫医,无论是你在万善堂编纂医书,还?是要去?科考,老夫从未有过任何的意见,只盼着你能出人头地,但你”
他重重一叹:“为何要自?毁前?程啊!”
款冬听到?孔老大夫的话?,也是一怔,不自?觉捏紧了?步故知的手臂,担忧之色不掩。
步故知稍抚过款冬的手以示安抚,再对?着孔老大夫:“我一人的前?程,与城西成百上千人的性命来说,还?是不值一提的。”
孔老大夫盯着步故知,哀怒不减,甚有悲叹:“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他们就会从此顿悟,再也不信巫医,再也不受巫医蒙骗,承你的恩领你的情了?吗?”
步故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避孔老大夫的目光。
孔老大夫:“不,他们不会顿悟,甚至会怨恨你,你以为府外是谁叫嚣着要你的前?程要你的命?是巫医吗?”
步故知还?是没有任何的退让。
孔老大夫看着步故知此时有些突兀的强硬,突然明?白了?步故知的想法,苦笑一声:“你都猜到?了?是不是,不是巫医在外面向裴大人施压,是你救的那些百姓,是城西那成百上千的人!他们!要毁了?你!”
款冬的手越攥越紧,甚至让步故知感觉到?疼痛,他已是泪流满面,突然,他冲到?了?孔老大夫面前?,几?乎要跪下,但被孔老大夫及时扶住了?:“求他们不要毁了?夫君,我可以为夫君去?死。”
孔老大夫扶着款冬,更是一叹,忍不住怜惜道:“好孩子,别怕,没有人会死,裴大人会保护你们的。”
款冬勉强站住了?,却不敢回头,他知道步故知一定不会赞同他的做法。
步故知看着款冬的举动,缓缓闭上了?眼,款冬的抽泣恳求,孔老大夫的哀叹不争,让他第一次产生动摇,他是不是确实不该放那把火。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快要分不清一切黑白,一切是非,但心底的声音却在此时越来越大。
他应该去?做,应该阻止这一切,若是只为了?他一人之前?程性命,而不顾眼前?将要发生的惨剧,那他也不必为了?改变如今的局势而去?科考,所有的努力,都会没有意义。
倏地,他睁开?了?眼,看着款冬与孔老大夫,眼中之光比方才还?要坚定:“我不后悔做过的事,也不会逃避所有后果?,我必须要见裴县令。”
棋子
“说?得好!”
遽然?一声唱喝从门外传来, 随之房门推开,来者着?锦袍披羽氅,玉冠束发, 手中抱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铜手炉, 通身贵气,是完全的大家公子打扮, 但偏偏不仅声线稚嫩,还长了张幼态圆脸, 浑圆的眼中黑白分明, 鼻头薄山根细,唇红齿白,倒像谁家还没长大的小公子。
只是,谁也?没见过此人?,不说?款冬见了生人便本能地往步故知身后躲去, 就?连步故知与孔老大夫也?有些不解, 能随意进出裴县令府中之人?, 必定身份不凡, 但偏偏又面生得很。
一时室内陡静, 只闻寒风穿堂呼啸声。
但来人?十分自来熟,转身“啪”一声将房门拍闭, 动作随性,又稍微理了理肩上的羽氅, 才?扬了个笑?,对着?步故知道:“你便是祝先生的学生,步故知吧?”
不等步故知回答, 他款步近了步故知,淡淡的熏香便?随着?他手中铜手炉散发出?的细烟彻底弥开。
步故知辨出?这股熏香味道正是苏合香, 而苏合香在古代是十分名贵的,莫说?寻常百姓,就?连普通官宦之家?也?未必用得起这味香,心下大概猜出?了几分此人?的身份。
他拱手示礼:“敢问,足下可是杨公子?”
款冬与孔老大夫都有些摸不透,步故知竟然?知道此人?来历吗?
但这位杨公子却表现淡然?,似乎丝毫不意外步故知能够在这短短几息之内就?猜出?他的身份,随意单手还了个礼,稍稍颔首:“不错,倒真如祝先生所言,步郎君有着?玲珑心思,凡事只露一分,便?能揣出?其余的七八来。”
他扫过一眼躲在步故知身后的款冬,挑眉一笑?:“不仅步郎君心思玲珑,就?连尊夫郎,也?是有着?一颗忠贞不渝之心,实在令人?艳羡啊。”
若是寻常人?出?言如此轻佻,定是大大的失礼,但由于这位杨公子长了张娃娃脸,实在很难让人?觉得他有什么淫邪心思,反倒觉得从他口中提及感情?之事,有几分早熟的错觉。
但步故知还是迈了一步,彻底挡在了款冬身前:“不知杨公子特?意从州府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其实他们二?人?都知道,这位杨公子突然?来东平县,定是听说?了步故知与巫医冲突一事,也?许也?是受了祝教谕的托付而来相助,但偏偏步故知非要来一出?“明知故问”,想来一是为了将谈话引回正轨,二?是为了回护自己的夫郎。
杨公子会?意一笑?,顺势而言:“是裴县令传信到州府,想请祝教谕回来保你,心焦急切,甚至动用了官府加急驿传,只用了一夜半天,便?将信传到了。但祝教谕毕竟上了年纪,赶不了急,便?让我先过来。”
步故知抿紧了唇,才?知晓裴县令为了保他,不仅用了自身的威望,甚至还想要请动杨大学士。
裴县令表面传信是给祝教谕,但明白其中诡谲之人?都能猜出?,这封信其实是给杨大学士的,毕竟祝教谕就?算再在这东平县中颇有威望,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县学中的小小学官。
可杨大学士却不同,虽已致仕,但现今州府藩台便?是他的学生,更何况,天下谁人?不知,杨大学士素来简在帝心,即使退庙堂而居江湖,也?仍旧有着?左右宸意的能力。
而杨大学士,能派这位杨公子只花两日时间便?从州府匆匆赶来,也?不是或不只是因为他是祝教谕的学生,而是因为他做的事,定是符合杨大学士,甚至是京城那位的意思,才?能让杨大学士愿意照拂他一个小小生员。
当步故知想到这一层,随之,如同打开了一切关窍般,一种?更为大胆的猜测如海啸冲上心头。
为何杨大学士致仕之后,且在将近年关之时,不是首先返回家?乡,而是偏偏要来这成州小住?
为何一定是成州?
步故知掐紧了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并不了解如今朝堂局势,也?不知由京中牵连出?的千丝万缕到了地?方究竟又如何,只凭他的直觉并不能轻易断定一切。
更何况,即使他的猜想都是真的,那他也?不过是这一盘大棋中的小小棋子,或许在他们眼中,也?是颗关键棋子,但在现今表面的局势之下,一切不过才?启开端,即使执棋者有着?掌控全局的能力,但也?并不代表,对手没有,甚至对手有着?随时可以毁了这盘棋的能力。
这位杨公子依旧是笑?吟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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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步故知面上显而易见的百般思绪,并且看样子并没有主动为步故知解惑的打算。
不过自然?,步故知也?不会?去问,只是第一面,两人?便?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位杨公子等了一会?儿,才?适时开口:“还是与我先见过裴县令再说?吧,估摸着?,他也?已经回来了。”
步故知休养的地?方乃处裴县令府宅中的最深处,如此,才?得些许静谧,越往主院走,便?越能听见大门之外的嘈杂之声。
步故知不由得缓了脚步,望向?大门方向?,像是在透着?层层厚厚的门墙,看着?府外叫嚷着?要讨说?法的百姓。
杨公子也?跟着?慢了下来,与方才?不同,难得在他那张娃娃脸上看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他比步故知要矮上半个头,却偏要偷偷踮脚故作老成地?拍拍步故知的肩:“别担心,很快他们就?会?走了。”
步故知收回了眼,深深一呼一吸,略微点了个头,才?继续往主院正堂走。
而主院正堂中,裴县令果然?已在等候。
裴县令身着?青色官袍,却没有戴乌纱帽,而是只束网巾,正撑肘支额,闭眼小憩。
就?在他二?人?刚踏入正堂之时,裴县令敏锐地?清醒过来,睁眼如鹰隼,眸中泛着?警惕的寒光,在看清来人?之后,才?稍稍收敛。
与步故知猜想的不同,裴县令的面相并不显得平易近人?,甚至有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淡与威严。
步故知停在了裴县令面前,恭敬长揖:“学生清河村步故知,见过老父母。”
但杨公子却没有见礼,而是径直走向?了裴县令左下座,毫不客气地?落坐,双手拢起,捧着?铜手炉,好整以暇地?看着?步故知行礼。
裴县令“嗯”了一声,端起了案上的浓茶,虽已凉透,但也?并未唤人?重沏,浅抿一口,蹙紧了眉,再搁下茶盏:“你也?坐吧。”
步故知依言坐在了裴县令的右下座。
裴县令瞥了一眼杨公子透露着?几分自在的坐姿,倒也?没说?什么,甚至因此暗暗舒了口气,才?对步故知道:“既然?你与杨公子已经见过了,那定然?也?是猜到了杨公子的身份。”
步故知抬眼扫过坐在正对面的杨公子,点了点头。
裴县令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对着?杨公子道:“那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话说?的有些不符合常理,步故知只是东平县中的一个小小秀才?,又何来身份之说?。
但杨公子却真的坐直了身,勾唇而笑?:“我知道,既然?是祝先生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出?错。”竟是与裴县令的哑谜对上了。
得了杨公子的“认可”,裴县令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又起身,亲自关严了大门,将一切嘈杂之声闭在了门外,而他自己就?站在了正堂之中,神色肃然?:“不知杨大学士有何安排?”
杨公子这会?才?敛了笑?意,放下了铜手炉,解下了羽氅,站起身:“在此之前,还是要向?步郎君正式自报家?门才?好。”
步故知也?跟着?起身,看向?杨公子。雁善听
杨公子迎上了步故知的目光,却未露任何轻松笑?意:“在下江州杨谦,字少益,祖父乃原华盖殿大学士,初见未告知步郎君台甫,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华盖殿大学士就?是杨大学士的官称。
步故知并不意外,只看年纪也?能猜出?杨谦与杨大学士的关系。
杨谦未等步故知回应,又接着?道:“我祖父并不认为步郎君做错了什么,相反,对你很是欣赏。”
顿了顿:“只是,步郎君此举,确实刺激了眈眈成州已久之人?,乱了时机,自然?,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逐籍
寒风从车帘的缝隙中挤入, 帘布猎猎作响,车内的温度更是降了三?分。
步故知干脆解开长袍,将款冬整个人都拢在怀中, 低头看着因寒冷而有些瑟瑟发抖的款冬, 面上是掩不住的心疼:“还是该让你留在裴府,有孔老?大夫和裴县令照拂, 还有傅郎与小羽陪着你,总比跟着我在这腊月寒冬里奔波要好。”
款冬揽紧了步故知的腰, 额头抵在步故知的胸膛, 拼命地摇头:“我说过了,夫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怎么样都要和夫君在一起。”
冰雪初融后的路并不好走,即使走的已经是通坦官道?, 但路上也多是被雪压断的枯枝残叶, 一路难免颠簸。
车内又布置简陋, 后厢摆着两人不多的行李, 两侧则是简单的两横木板为座, 单单只坐上一天就?算苦刑,更何况要在如此颠簸的路上顶着寒风日夜兼程。
步故知稍稍抬起了款冬的脸, 见款冬已是面色发白,双唇甚至隐隐泛紫, 心下更是一阵酸涩,忍不住低头轻轻啄吻了款冬的唇,却没有感?受到平时的温暖柔软, 而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他更是抱紧了款冬,不断地为款冬揉搓着双手, 语出近哄:“冬儿,这次听话好不好,我叫车夫转头再将你送回去?,等明?年开春了,天气不冷了,你再与杨公子他们一同来京城找我。”
款冬也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只会让步故知担心,他不想拖累步故知,可也不想离开步故知,只能?将自己完全贴在了步故知身上,拼命汲取着步故知的体温,以此让自己好受些:“夫君不能?回去?,那些人不会放过夫君的,只要夫君一直这样抱着我,我会没事的。”
可还是有寒风不断地从车帘车窗的缝隙侵入,步故知想了想,干脆翻出了行李中的两床棉被,一床铺在了车厢地板上,然后抱着款冬躺了下去?,再用另一床棉被将他与款冬裹紧,如此,虽有些不体面,但明?显要比方才坐着好受多了。
款冬才终于舒展了眉,渐渐睡了过去?。
步故知就?这样抱着款冬,轻柔地抚着款冬背,意识逐渐也有些昏沉,可一旦静下来,他还是忍不住回想昨日的事,便再难以入睡。
杨谦说的代价,其实?是在动用了杨大学士的名头与某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后,所?争取来的最好结果。
虽说他放火扰乱城西巫医义诊,表面上最为不满的正是那群百姓,可暗里?还是少?不了巫医的煽动怂恿,如此,那些百姓才敢堂然围住了裴县令的府邸讨要说法。
杨谦来东平县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往裴县令的府邸,而是去?了东平县的祝由堂,也就?是巫医的分管组织。在许诺一些好处后,那些巫医终是同意放过了步故知,但要求裴县令将步故知逐出东平县。
逐出东平县并不是简单的不让步故知再住在东平县那么简单,按例,被驱逐之人的通关文书上将会永远留下案底,即使到了别处地方,也很难再被接纳入籍,不说别的,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不能?入籍自然也就?不能?拥有合法身份科考,而那些巫医正是想借此断了步故知的前程。
不过好在除了明?面上与巫医谈判外,杨谦还有着其他的方式,截下了东平县巫医上报步故知之事的消息,是以,只要步故知离开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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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就?算彻底摆脱了此事的影响。
另外就?只剩下步故知的户籍与学籍问题。
“祝先生与我祖父对?你期许颇多,认为你不该折在此事上,便由我出面,你拿着我的文书,只走官道?,只住驿站,等到了京城,就?去?大理寺那头找我的下官,他会帮你迁籍,之后,便直接去?国子监,借我祖父的恩荫入学,以后,你就?再也不是成?州步故知,而是江州步故知,知道?吗?”
裴县令先前与杨谦打的有关步故知身份的哑谜,就?正是此事。
步故知的原籍已被巫医盯上,未防另生枝节,那就?不能?再用,必须有贵人出面,再造籍,也防夜长梦多,需直接入京受杨家庇护,才能?完全保住步故知的前程,让他可以按时参加明?年的乡试。
“以后,对?外,你就?说自己是杨家的远方亲戚,江州那头的户籍也会有人安排妥当,你无需担心。”
杨谦虽长着一张娃娃脸,可已年近三?十,也是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大理寺少?卿,随他祖父一般,颇得帝宠,且行事严谨,向来滴水不漏。
此次跟随杨大学士来成?州,也是杨大学士特意请的恩,由自己的亲孙护送自己返乡,只是途中会历经哪里?,又或是会在哪里?小住,就?别有深意了。
杨谦交代完所?有的事,终于面上又挂上了最开始显得有些轻佻的笑,捧着铜手炉,看着步故知:“我来这里?之前,祝先生与我说,你明?年二月初五及冠,他怕是赶不及去?京城为你取字加冠,便让我提前跟你说,他为你取好的字。”
加冠取字乃是男子一生的大事,需由亲长亲师或当地德高?望重之辈主持。
杨谦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晏明?,海清河晏,澄明?天下,这是祝先生对?你的期望,我祖父也很是认可,这块玉佩你收下,就?当我提前送你的及冠礼。”
步故知一怔,喃喃重复着“晏明?”二字,后抬头,望着杨谦依旧笑吟吟的脸,接下了那块玉佩,只随意一瞟,便不能?忽视玉佩上大大的“杨”字。
“日后,你唤我少?益也可,唤我表兄也可,我也传信给我的夫人了,等你到了京城,若是找不到下榻之处,就?住我府上,刚好,今年春节我怕是回不去?京城了,你的夫郎也能?陪陪我的夫人。”提到自己的夫人,杨谦更是弯了眉眼?,望向了北天。
“不过,京城贡院难度只会比成?州更甚,天下学子谁不想多个天子门?生的名头。”杨谦收回了眼?,又拢了拢身上的羽氅:“我知道?祝先生之前是让你多温习《周易》,可等你到了京城,便要温习《诗经》了,从现在起到明?年八月,这九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晏明?之才,桂榜有名自然不难,可”
杨谦抻臂指了指北天:“可要想在那儿立足,解元之位,晏明?需势在必得才是。”
入京
风雪漫漫, 山雾渐浓,古驿无?人,荒凉萧索。
但这?万里冰封之相, 在马车驶入京城关的那刻, 如天坠屏栏,关外风雪, 关内融融。
在校对?勘合后,马车才算真正踏入了这万人所向的京城, 也正是整个大梁的心脏所在, 由此延伸出的道路脉络,联通全?国,来?往输送,维持着这庞大帝国的运转。
即使?只?还在外城,衢道就已然平坦不再颠簸, 而车外人声也渐嘈杂, 仔细听?来?尽是街边席铺店面往来?交易之声, 时有唱词说书?引得捧腹连连, 时有各式杂耍激起雷鸣叫好。
步故知轻柔地唤醒还在他怀中熟睡的款冬, 温热的指腹抚过款冬眼?下的青黑,更是心生怜惜。从他来?此异世, 款冬就一直陪着?他四处奔波,从清河村到东平县, 再从东平县千里迢迢到京城,并未真正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他心中难免有了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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