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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艾听这?还不是头一回,怒火更炽,又?高声喊仆妇。

    仆妇们惧于元衍威势,口中唯唯诺诺,却并不敢动。

    湛君看着元衍冷笑:“你说这?话我不信,你若不是记恨我,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想来是我得罪了你,所以?招致你这?般羞辱。”她冷哼一声,“可也得瞧瞧我愿不愿意叫你羞辱。”说罢,冷冷将人都瞧遍了,低头狠狠关上?了门。

    方艾流着泪要摸元衍脸上?的伤,她捧着都怕摔着的儿子,就在她眼前被人打,她心已然疼碎了。

    元衍避开她的手不叫她碰,蹙着眉看她,“想来那?日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所以?母亲竟不懂我的意思?,要我当着这?些人的面再?讲明白些吗?”

    方艾哭着道:“你还要讲什么话?我绝不肯叫她到我家里去!你从?小?到大,谁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你!非食其肉寝其皮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元衍冷脸道:“若母亲今日不来,这?一巴掌我还不必挨。”

    方艾大为震惊,眼泪都忘了流,“你竟怪到我头上??”

    元衍叹一口气?,“我太心急,是我的错,我该回了西?原再?提此事的。”他只不过?是不愿再?辜负青桐年华,想趁早了结此事。说到底是天意为难。他得了方倩的消息,直觉不可思?议,怎么就能叫人知道了?现下闹这?一场,如何收拾?元衍看那?扇关紧的门,想起上?一回她打他之后就好些天不理会他,而这?回气?得更狠,必然闹的更凶,怎么招架?

    湛君方掼上?门,眼泪就落了下来。察觉到自己哭,她骂自己,“自作自受,倒也好意思?!”只是实?在委屈极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你再?哭?还觉不够耻辱吗?”

    她一路抹着眼泪进了屋子,坐在榻上?,终于再?忍不住,伏在榻上?大哭了起来。

    她把脸压在枕头上?哭,只要闷住了声,就还能骗自己。

    可是又?不能一直骗下去。

    她坐起来,狠狠擦了眼泪,竭力叫自己的声音平静,“又?能怎么着呢?不活了吗?也值当?不过?是犯蠢而已,他不是好人,不是早就知道的吗?说到底,他也没?有强逼我什么,即便一张榻上?睡了,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愿意就在一处,不愿意就分?开,我纵然喜欢过?他,难道天底下就没?有别的人能叫我喜欢了吗?我绝不叫他羞辱我。”

    湛君就着剩水洗了脸,四下里环顾,对此地?没?有任何留恋。

    实?在想不到,今天不过?起了兴收拾东西?,竟是做了件未雨绸缪的事,可见天也助她。

    她从?孟冲送她的东西?里头收拾了两件衣裳,又?翻了些金银细碎之物,裹在一个包袱里,仔细斟酌了,又?攥了一个盒子。

    这?些东西?她还的起,今日用了,来日再?还便是。

    她今天就要走,同那?人断个干净。

    这?般想着,她背上?包袱,昂首踏出了房门。

    湛君开门时,元衍正与方艾争吵,听见声音,便停了声看过?去,见她形容,比与他母亲争吵时脸色还要难看。

    “你这?是要干什么?”

    湛君只道:“关你什么事?”

    元衍快步到她跟前,要夺她包袱,“你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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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在这?儿,我再?另给你寻个地?方,不叫人打扰你。”

    湛君拿盒子挡他的手,“我是不愿意在这?儿,可也不劳烦你帮我寻地?方。”她把手里盒子举到他眼前,“数月来承蒙照顾,此是谢礼,以?偿车马食宿,今日之后,你我再?无关系。”

    元衍把那?盒子拨到一边,死盯着她道:“我们两个断的干净吗?”

    湛君冷笑:“怎么断不干净?我难道与你过?了礼?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我眼里有你,你自是好的,我眼里没?你,你算什么?你是个男人,我当着你母亲同你夫人的面打你,你若还纠缠,便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别叫我看不起你。”说完,把那?盒子往他身上?一扔,看也不看他,走了。

    元衍气?的发抖,脸青眼红,站在原地?,拳头握的咯咯响。

    元府仆妇有想拦的,可湛君骂:“怎么,是想要我再?甩一巴掌给你们瞧?”如此便再?不敢,只是也不敢让。

    方艾简直要喘不过?气?来,指着湛君骂:“贱妇!张狂至此!你——”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已翻眼气?昏了过?去。

    仆妇们担忧自家夫人,哭喊着聚过?去,湛君身前再?无阻碍,往那?喧闹地?看了一眼,转了身自顾走,脊背挺得笔直,不肯弯一丝一毫。

    不知过?了多久,元衍方从?愤怒里抽身出来,咬着唇看满地?珍珠,不免嗤笑。

    她竟想用这?些东西?将他两人算清,未免也太可笑些。

    元衍正笑着,一折纸被风吹至他靴上?——不知哪里来的。因见墨迹,元衍折身拈了来,展开来看,字迹娟秀,读来竟是封信——

    “六月二日,学生云澈谨禀恩师侍前。故先生膝下,数年承恩,学生顽劣,俯愧深情。自暮春至此维夏,别来良久,闻先生欠安,甚以?为怀,日夜盼愈。别居去后,任意西?东,所见风情,生平未遇,虽多磨难,意犹不悔,惟念先生而已。现居之地?,竹竿袅袅,忆及山中旧影,往来岁月历历,思?之莫不泪流。今生亲缘淡薄游丝,承先生不弃,拜于门下,迩来十七年矣。师生之名,父子之实?,是以?婚姻之事,不敢不与先生知。今遇一人,生白头之意,愿为比目,岁岁年年。伏惟以?请,恳盼垂许。不尽依依。学生云澈百拜顿首。”

    元衍读完,生出恍然之意,懊恼自己方才竟为她言语所激,于是忙攥紧了信快步追出去。

    第45章

    湛君站在大街上, 看往来?人群熙攘,却无一人相识,不?禁流下泪来?。

    “这繁华地, 我到底是来错了。”

    湛君哭着拉住一过往路人,“烦问河阳王府何处去?”

    路人见她低头哭得凄惨, 心生?恻隐,先关怀了两句, 又朝前?指了:“离此地不?远,小娘子一直往北去,不?多时便?能到。”

    湛君道了谢,依着所指之路, 蹒跚着一路走过去, 中又经了两三个人,哺时时候到了地方?。

    她上去问人, 无人理会, 纵她说自己与河阳王相识, 哪里?有人信?不?过看她貌美, 哭的又可怜, 驱赶时态度还不?算恶劣。

    大门不?能靠近, 湛君便?站远了些,想着或许运气好些, 能等?到人也不?一定?。她想自己必须要见到孟冲, 除他之外?, 此地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她了。

    身处如此凄惨境地,她不?免忆起山中无忧岁月, 想起姜掩并英娘,悔意蔓延无边, 当街捧面?大哭起来?。

    孟冲由禁中归府,打马过街,心中忽生?怪异,疑惑之下侧首回看,心跳立止,当即跳了马跑了过去,扰的人喊马嘶。

    他本是大喜,可见湛君掩面?而泣,立即慌乱起来?,急切却小心地喊她。

    “阿澈?”

    湛君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已成了桃子样。

    孟冲心疼得像挨了刀子,捏住她肩膀急声问怎么回事。

    湛君声音喑哑,“我想回家,可是没有办法,来?找你,想请你帮帮我。”

    “回家?”孟冲听得疑惑,四下里?看了,问:”“元二?呢?”

    湛君又是要哭,昂起头硬生?生?忍住,道:“我和他完了,从此之后,再不?要提他!”

    孟冲大惊,见周围已有了些人,先按下心中情绪,扶着湛君往府中去:“先跟着我进?去,有话我们慢慢说。”

    侍女端了水给?湛君洗脸,又给?她重梳了头发,还上了粉去遮她脸上哭出来?的重绯。

    收拾完毕,湛君平复了不?少,面?上虽仍有伤心失神之意,却再没落泪。

    孟冲稍松口?气,挽了袖子盛汤,送到湛君跟前?,又推了推,劝道:“多少先用一些,垫一垫,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叫人去做,很快就好。”

    湛君虽觉腹饿,却是无心用食,看着孟冲说:“我今日无状,别笑话我。”声音听着有些委屈。

    孟冲赶忙摇头,失落道:“我怎会笑你?我只因为你哭而觉得难过,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忽然要回家呢?”

    湛君好一会儿才说,“我做错了事。”她抬了头问孟冲,“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这怎么说?”

    湛君又是好一会儿不?说话,低着头抠几案下的手指。

    孟冲见状,心里?虽着急,却也不?说话,只等?着她。

    湛君指头都抠出血,觉察到了疼,停下手,原原本本地将自己与元衍相识相知之事尽说了。

    “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的,他跟我说过那么多话,我是全信了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成了婚有妻子,今日他母亲同他妻子去平宁寺找我,说要接我到他们家去。”说到这里?她冷笑,“高高在上好似施恩,不?由着他们羞辱便?是不?知好歹,我为什么要他家里?去?谁也不?能这般羞辱我。”

    孟冲听完,心中泣血不?止,就在他这个阿兄眼前?,他妹妹竟受这种委屈,这一生?亏欠她的,如何能偿还完?他早先竟还想她是甘愿为人妾室,原是有人看他妹妹纯真不?知世事从而哄骗于她!

    孟冲攥紧了拳头,夺门而出。

    湛君吓了一跳,追出去,拉住了人,“上哪去!”

    孟冲双目血红,“我给?你出气,他欺负你!我不?能忍!”

    湛君这一刻忽然想,要是他真是我兄长就好了……

    她两眼酸涩,忍住了泪,拽住了他不?肯松手,“怎么样算出了气呢?打他一顿叫他面?目全非?有什么用呢?闹起来?,倒是我更丢脸些,掀过这事,从此只当不?认识这个人。”

    孟冲仍要往外?去,“就算往后你当自己不?认识他,他欺负你这事,便?不?存在了吗?没有这样的便?宜!”

    便?是同胞的亲兄长,也不?过如此了,叫湛君如何不?动容?因此更不?愿意使他为自己的事闹出什么麻烦来?,于是苦苦哀求:“我到底是个要脸面?的人,这样的蠢事,做下了已是后悔不?迭,倘若人尽皆知,更是万劫不?复,日后叫我如何自处?”

    她愈讲自己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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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惧怕,孟冲便?愈愤怒,湛君哪里?拦得住他?拉扯间,湛君痛呼一声,摔倒在地上,好大的一声响。

    孟冲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通透,踉跄着跑过去,将湛君扶起来?,自责得很,“我迷了心窍了!竟伤了你!快!我扶你进?去,叫医官给?你看。”

    湛君唯恐他再出去,攥住了他胳膊说:“我摔的狠了,不?太能动,得你一路扶我。”

    孟冲急得厉害,忙道:“你莫要动了!我喊人抬你进?去。”说完便?高声喊人,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抬着门板来?,轻手轻脚将湛君搁上了上去,送回了屋内,将她放置在榻上。医官也飞快赶了来?,要看湛君伤势。

    湛君自是不?肯给?他看,只说要活血的药油。

    孟冲皱着眉命人去找医女,湛君忙拦了,只说不?用,已好了许多,孟冲仍是坚持,湛君便?由他去,只心内叹气。她是个不?信神佛的人,这会儿却想求神仙佛祖保佑,这样好的一个人,千万要他得偿所愿,一定?找到他妹子才是。

    孟冲看她又安静下来?,怕人多了吵她,将人都赶了,只自己留下陪着。

    湛君朝他笑了笑,他不?自觉也笑了出来?。

    见他不?似先前?愤慨激烈,湛君便?好好和他说话:“我方?才那些话并不?全对?,我是怕人尽皆知,却不?是忧虑将来?无地自处,旁人如何想我,我是不?在乎的,天地间总有我的去处,先生?会永远包容我,他是我最能依靠的人。”提起先生?,她笑起来?,又说:“我不?想你去找他,要是你真去了,像是显得我这个人放不?下似的,你要说我心里?没有怨,怎么可能呢?我怨他恨他,所以才要漠视他,然后忘掉他,爱恨一同消失的时候,我便?再也不?怨他了,那时他不?过是我认识过的一个人,这事也不?过是曾做下的一件事,对?错都无所谓。”

    孟冲更为她担忧。他听的清楚,她分明有情,他怕她将来?悔恨,况他已经想了法子,可以解决的,可他又恨元衍的轻慢,怨他叫他妹妹忍受苦楚承受羞辱。

    孟冲一时陷入两难。

    湛君这时候又说,“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我只带出了两件衣裳并一些细碎金银首饰,那些珍珠被我用掉了,等?我回了家,见了先生?,一定?能还你!旁的你可以叫人都带过来?,我知道,那都是你要送给?你妹子的,我不?能要,所以并没有动,你带回来?,留着,日后一定?能亲自送到你妹子手上。”

    孟冲看着她,心里?说,可那就是我送给?你的。

    湛君又道:“我还得求你一件事。”

    孟冲忙说:“莫说一件,便?是千万件,我也给?你办。”

    湛君笑了下,道:“我打算回家去,去找先生?,可是他跟我说,先生?也来?找我,我怕我们遇不?上,而且我现在知道了,我原先太天真,不?清楚自己的无知,我现在明白过来?,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或许将来?能学好些,但现在确实?是没办法,只好求你,能不?能借我些人,叫我和他们一起找先生?呢?”她怕她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他不?答应,又急忙说:“日后我一定?报答你的,请你信我。”

    孟冲哪里?需要她报答,笑着说:“何须你说这些话呢?”同时他又想,他是不?愿意将妹妹交付元衍的,天底下好儿郎这样多,一定?有他妹妹喜欢而他也愿意的,而且看她对?他送的那些东西的处置,可见并不?是个爱富贵的人,那么做公主对?她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舅舅将她养的这样好,日后他只需要同舅舅一起对?她好,将所欠的都弥补了,他做了父亲二?十四的儿子,已然够了,他该去做妹妹的阿兄了。

    想明白这些,孟冲只觉豁然开朗,眉目都疏淡了许多,道:“我有一个好主意,于你于我都便?宜,你要觉得妥当,便?应我,如何?”

    只要能答应帮她见先生?,湛君没有不?答应的,一双眼睛亮着,等?着听他讲。

    孟冲道:“我遇着了你,不?知怎地,竟觉得我今生?一定?能见着我妹妹,我得亲自去找她,她知道了我的真心,一定?能原谅我!你既要找先生?,也不?必管我借人,只跟我一起就是了,而且你不?是想游历,跟着我找妹妹,一样的四处走,你说好不?好?”

    “这如何不?好!”湛君简直惊喜,这般的话,她既可以同先生?团聚,陪着他找妹妹又能报答他的恩情,顺便?又能行万里?路,再没有更好的了!

    两个人都喜不?自胜!

    孟冲想到到时见了舅舅,先同舅舅赔罪,到时兄妹相认,水到渠成,一家子能团圆,母亲便?安息了,他这一生?,也就落下了。

    “等?八月,咱们就出发。”他笑的满足,忽然,他想起一桩事来?,变了脸色,赶忙到外?头去喊人。

    侍女上前?来?,他说:“快叫人备马,另叫雪岚来?!”侍女急匆匆去了,他又到屋里?来?,对?湛君道:“我有些事,得先去办,我找个人,叫她先安置你。”

    话音刚落,门口?停了脚步,来?人喊殿下,一副春风化雨的好嗓子。

    “雪岚快来?!”

    卫雪岚低头入内,实?在没忍住,往榻上瞟了一眼,几不?可见地顿了下,又复常态,“殿下有何吩咐?”

    孟冲道:“趁宫门还未落锁,我要入禁中一趟,要是来?不?及赶回,便?不?必等?我了。”又看湛君,嘱咐道:“好生?侍奉,千万不?可怠慢。”又同湛君道别,匆匆去了,余湛君与卫雪岚两人对?望。

    第46章

    卫雪岚注视着镜子里的脸, 抬起手从眉到眼到鼻再到唇一一抚过,只想到四个字,弗如?远甚。她轻阖上了眼。

    侍女上前?问可要梳洗, 她微摇头,悄声道:“殿下也许会回来。”侍女知她秉性, 见状不敢再扰,行礼后退去, 余她一人在室。

    许久后,卫雪岚略动了动,长长吁出一口气。

    湛君坐在榻上,只着了小衣, 冰鉴就在不远处, 因此她觉着了冷,遂拿起薄衾披到了身上。

    太?安静了。

    于?此刻的她而言,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细细的疼痛密密匝着她, 叫她喘不过气。她痛恨此刻的自己, 低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乍然出现的声音, 使?她诧异抬头, 待看清了来人, 她立马变了一副愤恨神情,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元衍目光锁在她身上, 片刻不移, 闲庭信步一般, 缓慢着朝她靠近。

    湛君的心?陡然狂跳起来,他的眼神使?她惧怕, 先前?她从未觉得?他竟能如?此迫人。不知不觉间,她已抵到墙上, 再无可退,慌乱抬起头,一副惊惧之色。

    元衍看在眼里,他站在榻前?,冷笑道:“怎么?你怕我?”

    湛君由来嘴硬,眼睛瞪大到有惊恐之意?,矢口否认:“我怕什么?”

    元衍又?是一声冷笑,单腿压在榻上,捏住她双肩将人拖到了眼前?,上上下下看她那张脸,淡漠道:“你应该怕我的。”

    湛君涨红了脸,举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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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把他推远,只可惜不能够,他纹丝不动。

    元衍只冷眼看她白费力气。

    湛君自己也明白过来,懊恼地甩出一巴掌,元衍偏头躲过,掼她倒在榻上。

    脸砸的有些疼,湛君侧趴在榻上,捂着脸,看他的眼睛饱含仇视。

    元衍钳住她下巴,扳了她起来,低声道:“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一眼试试?”

    湛君哪里怕他,神色不改,甚至还要抬下巴起来。

    元衍到底恼了,咬牙切齿道:“要没有那封信,我叫你大着肚子进我家的门。”

    湛君先是因他这话恼怒,而后又?疑问,信?什么信?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既恨又?悔,张牙舞爪去抓他前?襟,“你还给我!”

    “还给你?好哇,我现在就睡大你的肚子。”

    湛君看他眼神,胆色终究不够,松了手往后退。

    元衍抬手理了理前?襟。

    湛君虽已避让,却仍不愿意?认输,嘴上犹硬:“这是河阳王府,你敢胡来?”

    元衍理领子的手停住,“怎么,你是想试试我胆子大不大?”

    湛君气急了只说:“你便是天大的胆子又?如?何?白日里我与你说过什么?你到底算不算个男人!”

    元衍气到笑出声,“这有什么不清楚的,等你大了肚子,便知我是不是了。”

    “你无耻!”湛君咬着牙,“你自有夫人,这话不该对?我讲。”

    她提及青桐,元衍便有些泄气,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别处。

    湛君见此,以为踩到他尾巴,心?中却说不出是痛是快,于?是更?恼,恼自己更?甚于?他,拎起枕头砸他,“你滚!”

    元衍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拾起枕头给她撂回原处,语气与素日无别,“你方才要是为着我哭,我便原谅你。”

    这下子是湛君被踩到尾巴,她大骂道:“谁为了你哭!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元衍最恼她这张嘴,气极了就盯着看,恨不得?给她咬烂。

    他目光有如?实?质,湛君不禁低了头,不自在地拿手掩住。

    于?是两人间有了一段难得?的宁静。

    过了会儿,元衍先开?口,“她们?姊妹两个情谊深厚,我知道我母亲必然要去平宁寺,也认定姨母会守口如?瓶,可谁又?能想到,不过一句寻常的话,就能扯出这些来,我根本就不想叫你知道这些。”

    湛君忍不住讽道:“难道不给我知道,这事便不存在了吗?你欺人太?甚!”

    “那年我八岁她四岁,懂什么?由着长辈操纵摆弄,我没有哪怕一天甚至一刻将她视作我共度此生的人。”

    湛君仍是冷笑:“你这样委屈,你家里人知道吗?”

    元衍道:“青桐不过不得?我喜欢,若比起旁人来,也好的太?多,要是我没有你,倒也不必多费这些心?力。”

    这两句也算诚恳,只湛君哪是轻易能哄好的,“我不为你所?有,不必你多费心?力。”

    “你再说一遍。”

    “我——”湛君收了声,不过嘴上服,心?里不服,脸上也不服,撇了嘴偏过脸不看他。

    元衍拉她的手,捏了捏她虎口,问她:“姨母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湛君心?里更?是烦闷,再不肯看他。

    元衍又?道:“青桐初到那日,我便同她讲了,只是已对?不住她,又?恐她面上有碍,是以非她之口,并不愿与旁人知,且我私心?并不想叫你知道此事,不愿你为此事烦心?。如?今诸事纷杂,我又?不肯分?心?,也想着回了西原再了结此事,哪成想我母亲闹这场出来,叫你委屈。总之我是一定要与青桐和离,与你在一起的,在你面前?,我倒也没有不真心?的时候。”

    湛君并不说话。

    元衍伸手去勾她头发,拈了一缕在手里,湛君不愿意?给他作弄,拉住头发要拽回来,元衍怕她疼,松了手,跟她说:“把脸转过来看我。”

    “不想看你这张脸。”

    元衍笑说:“难道是我生的不够得?你喜欢?”

    湛君斥他轻薄妖佻。

    “我母亲说你放肆,我从小到大,也就挨过你的打,偏你还喜欢往我脸上打……”湛君截他这句话:“我从小到大也只打过你这个讨厌人!”

    元衍听了叹口气,“可见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困在你身上是赎前?世的罪。”

    湛君听了说,“你这辈子也欠了我了。”

    元衍道:“那你就叫我还你,只是还想着还不完,欠着,下辈子再还,咱们?还得?遇见。”

    湛君失语良久,忽然哭了起来。

    元衍不防如?此,一边问她怎么了一边要为她拭眼泪。

    湛君不叫他碰,抽噎着道:“我真恨我自己,我不该下山,真不愿意?遇见你!”

    元衍不解,“这又?是怎么了?”

    湛君指着大门,哭道:“你走?!你现在走?!怎么来的你怎么走?!别再叫我瞧见你!”

    这话哪里好听,元衍冷了脸,盯着她看。

    湛君扑上去推他,“你走?!听见没有!”

    她没什么力气,不像闹倒像是调情,温香软玉在怀,可惜是这般境状,元衍并没什么兴致,又?顾虑此地并非平宁寺偏僻之地,怕生枝节,且又?被她搞的气闷,便想着将话跟她讲完后速速离开?,于?是扯了她不叫她再动。

    “你既不愿意?再住平宁寺,这里倒也能住得?,只是离河阳王远些。今日是你乱跑,要不是来找他,你还不知道怎样,我因此事对?他心?怀感恩,可要是你两个做了什么叫我不开?心?的事,你等着我收拾你,我既知道你在这儿,能找得?到你,你也可以信我对?你在此地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他手背在她两边脸上各贴了贴,“别叫我生气。”

    “你就在这儿呆着,也就一个月光景,我就带你回西原去,你老实?些,不该的心?思别动,真惹了我,我叫你死榻上。”

    湛君脸色几转,不惧他话里的威胁,要站起身打他,可还没等她起来,他便转了身走?,倒叫她没了机会。

    湛君看他大摇大摆从大门走?了,窥见门前?睡倒的两个侍女,恨得?狠狠捶榻,又?恐那两个侍女有事,披了衣出去,喊是喊不醒的,也不能由她们?就那么躺着,于?是抽了两层茵褥,铺在地上,拖了人进来。便是这般的动静,这两人也还是一丝反应没有,要不是还有气息,真要当她们?两个死了,于?是又?恨元衍。

    “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却不想他坏成这样!”

    经此事,如?何还睡得?着?便又?同元衍没来之前?一般胡思乱想,不免又?叹,“这样的人,先生哪里肯给青眼?莫说青眼,白眼也不肯的,只怕瞧也不愿意?瞧上一眼,那我要怎么办呢?听先生的吗?难道真的要为了他叫先生伤心??那我可真是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况且他又?哪里比先生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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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冲到平成殿时,孟恺正用膳,见到孟冲,欢喜之余不免心?生疑窦,只是见爱子一副轻快模样,他跟着一块高兴,那点子疑惑便也不管了,只招呼他来坐,孟冲倒也真应了他,入了座,欢欢喜喜的,孟恺见状,实?在不能不生疑,却也按住了不问,又?叫添孟冲爱吃的菜来。

    孟冲坐下后,亲自给孟恺夹了菜,这下子连李丰都?惊了。

    孟恺终是迟疑着问道:“难道便如?此喜爱你表叔家的儿妇,就欢喜成这样?”

    如?此开?门见山,孟冲也只顿了一下,立刻离了座,正经拜了拜孟恺,道:“儿子正是为此事而来!父亲应了我,我心?里高兴,可回去后仔细考虑了,又?觉得?甚是不妥!儿子虽喜那女子,可她毕竟已是人妇,况又?是表叔家,也太?多为难!而且那女子还是太?子兄长的妹子,我要是执意?为之,到时岂不是太?难看!我深觉有悔,急不能待,告知父亲,请父亲将我先前?的话当做狂言,莫要理会!”

    宫门已落钥,孟冲自然是出不去,于?是便回昔日所?住缀芳殿安歇。

    孟恺一直笑着看他出了平成殿,只是他一离了视线,孟恺便变了脸,吩咐李丰,“去,给我查,他最近是遇了什么人,在做什么事,都?给我弄清楚!”

    第47章

    卫雪岚心绪满怀, 更漏滴尽也未能成眠,檐隙泛白之际,她坐起来, 望窗外?天色,使女侍立一旁, 问可要上妆,卫雪岚稍作沉吟, 略点?了点?头。

    晨间风清露冷,湛君在?窗前吹冷风,远远瞧见一行人逶迤而来,忙关了窗, 躺回榻上假寐。

    卫雪岚行至门前, 不见?侍女,心下疑惑, 使女欲上前叩门, 卫雪岚眼疾手快, 拦住了低声说等, 于是?一行人便等。

    湛君躺在?榻上, 等不见?人, 想她们许是在庭中等,忙下了榻去开门。

    卫雪岚沉思间, 听得吱呀一声, 抬头看, 见?一张朦胧的美人脸,她稍愣了愣, 又立即收敛心神,含笑上前问安, 如此湛君更觉过意不去,说了两句话后,赶忙让开门请人进来。卫雪岚笑着入内,身后侍女也应声而动。

    卫雪岚甫入内室,便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瞟一眼也知道是?她昨日?指派来的那两个侍女,笑意便在?脸上僵了一僵。湛君顺着卫雪岚目光看过去,恐这两个受了无妄之灾的女孩子被责罚,忙解释道:“我叫她们进来的,她们站门外?头,烛火一照,影影绰绰怪吓人的,她们进来陪着,我还好些。”卫雪岚看了眼前人有一会儿,才笑道:“只是?现在?还不起,太说不过去,也是?我不会调教人。”于是?亲自上前要把人喊起来,只是?唤了数声,地?上两人无一丝反应,要不是?还有鼻息,真叫人疑心她两个死了。卫雪岚诧异地?朝湛君望过去一眼,湛君因心虚,她不自在?地?偏过脸,手下裙子攥成了一小团。卫雪岚心突突地?跳起来。

    一阵沉默后,卫雪岚笑说:“这实在?不成样子了,叫您见?笑。”叫了两个人让把人抬走,又对湛君道:“请您梳洗。”侍女们端了水盆捧了巾帕上前,湛君忙说不必,“我不惯如此,叫我自己来便可”。卫雪岚微笑着应下,伸手挥退了侍女,亲自奉上了玉梳。

    湛君捧过梳子开始通头发。她头发生的好,浓且厚,鸦青色,光可鉴人,平日?里打理便很麻烦,她昨夜又在?榻上多番辗转,于是?有几处打了结,自己弄不开,先?前又说自己来便好,也不好开口叫旁人助她,好多双眼睛都瞧着她,她很觉得丢脸,心焦如炙,愈乱愈错,头皮扯得痛了,头发也勒成了死结。

    卫雪岚注视着湛君的窘迫,一言不发上前,按着湛君的手接过了梳子,先?放置到?一边,以双手轻柔灵巧地?将?乱发解开,梳完又篦了一遍,并没梳什么?繁复发式,依着湛君习性用缎带缠了,蓬蓬落下来,堪堪遮住她的耳朵,隐隐瞧见?白玉似的一点?。

    湛君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人脸上温和的笑意,心中感激,弯了眼睛不自觉露出一个溶溶的笑。

    孟冲跑得头发松散,金冠摇摇欲坠,直到?看见?树下坐着穿花串的人,他那高?高?掷在?空中的心一瞬间落在?了实地?,同时他觉到?了满足。

    卫雪岚正将?茉莉花串扣到?手中的雪白腕子上,余光瞥见?远处一抹朱殷色,心蓦地?跳了一下,抬了眼,瞧见?檐下的人,不自觉站了起来,花串断开,素白花朵散落一地?,湛君小小地?呀出了声。卫雪岚低声致歉,湛君笑说不要紧。

    孟冲走到?跟前,笑道:“好秀气的东西,也给我一个?”

    湛君笑着挑起一条来,“这个如何?”

    孟冲伸长了手。

    卫雪岚看着那翻飞如蝶的手,觉到?了被凌迟的痛苦,可是?她仍旧要笑,于是?嘴角愈发牵起来了。

    孟冲迎着光把腕子上的花环仔细瞧了一遍,转头问湛君:“昨天睡得还好吗?”

    湛君脸上的笑有一刹那的僵直,随即点?了点?头,“很好,多谢款待。”

    孟冲咧开嘴笑起来,“那太好了,昨晚上我一直挂念着,早膳用了什么?呢?可还顺口?”

    湛君笑着点?头说都好,又看卫雪岚,“雪岚姊实在?尽心。”

    孟冲瞟了一眼卫雪岚,笑说:“雪岚做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卫雪岚心猛颤了一下,随后丝丝缕缕渗出血来。

    孟冲又问:“午膳想用些什么?呢?他们都可以做出来的。”

    卫雪岚出神地?看着脚边的茉莉花,万事万物尽离她远去了。

    是?夜,卫雪岚敲开了孟冲的房门。

    孟冲见?到?她很高?兴,歪着头眉眼俱弯,很有些天真气。

    卫雪岚心在?这一刻要化开,每当见?到?孟冲这样的神情,她的心中总会生出怜爱,是?一种母亲对于孩子的感情,想要将?他拥进怀中爱抚。

    孟冲笑道:“你来的刚好,雪岚,我正要找你。”

    卫雪岚只喊了一声殿下。

    孟冲先?问了一句,“她睡了吗?”

    卫雪岚心中的欢喜去了大?半,头脑渐渐凉了下来,她无法说出心中的苦涩,只能一贯地?微笑,“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孟冲笑意更深了些,点?了点?头,又说:“雪岚,你帮我打点?下行李,我不久要出趟远门,精简些,不必大?张旗鼓,只是?随行的人身手要好,且还要忠心。”他顿了顿,又说:“阿澈的用物多备些,不能委屈了她。”

    卫雪岚的心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因为太痛,反倒不觉得痛了,只是?麻木。

    孟冲瞧着灯下垂首的美人,一些往日?的影子重叠在?她身上,他忽然觉得或许需要同她有一次认真的告别,他开口:“雪岚,你今年是?二?十岁吧?”

    卫雪岚抬起脸来,神色间有些茫然。

    孟冲继续道:“女儿家,二?十岁大?好的年华,实在?没有必要枯守,从我将?你从掖庭接出来算起,已经八年了,八年,你还忘不掉吗?忘掉那个人吧,这不是?背叛,物色一个中意的人,好好过往后的日?子,咱们这么?些年情分,无论?你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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