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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塔下瞧,不曾真正上?去过?。

    永安塔是?上?京最高造物,又因平宁寺离宫禁不远,登上?永安塔能看见禁中内景象,是?以不许人进,常有人把守,只离得近些便要驱赶。

    湛君那日?望塔兴叹,几乎要将脖子仰断,尖塔高耸入云,伸手就能摸到天似的,要是?站在上?面远眺,真不知是?何等景象!湛君是?真的向往,只是?禁中有令,她也只能想想,越想便越觉得不能登塔实?在是?人生憾事,只要想起来便会?觉得难受,于是?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想果?然好?受许多,只是?她心底到底有那一番向往在,像颗深埋的种?子,想尽法子要发了芽,盛大地长。

    湛君问了孟冲,孟冲哪里会?对她说不行,只是?昨日?天晚了,塔又实?在高,怕出事,所以答应今天陪她一道登塔。

    孟冲说:“你换个软点的鞋,别到时?候累着。”湛君喜不自胜,“我脚上?这双就可以,我们快些去吧!”孟冲笑着应了。

    到了塔下,自然有人要拦的,但是?孟冲亮明了身份,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夙愿一朝成真,湛君高兴的几乎要原地转圈,孟冲只一直微笑着看她。

    湛君不管孟冲,径自冲在最前头?,永安塔以全木架制,她在上?头?蹦蹦跳跳,到处是?咚咚地回想,孟冲听得心惊,喊她慢些,她自然是?不听的。

    永安塔加上?塔尖离地共百丈,盘盘饶饶数百级阶梯,孟冲上?到第九层时?已是?气喘吁吁,再看湛君,她早到了,正在静静发呆,孟冲只看着她,眼里没?有别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湛君忽然发出感慨,“真是?万物入眼,倘若此时?下雨,雨云也在脚下吧!”此时?恰有风过?,数千枚金铃应声而响,恍惚出人境而入仙地。

    湛君比着自己的手,里坊不过?她手掌大,行人观之?不过?如蝼蚁。湛君呼出一口气,对孟冲道:“我离开家,原就是?看这些的,这世上?的繁华,若不亲历,简直有愧此生。”

    孟冲却说:“繁华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挥挥手也就散了,再看就是?千疮百孔,没?什么意思,要是?能安稳,一生无灾无祸过?完,只在山上?也是?好?的。”

    湛君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因为先生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并不苟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必说服你,你也不必说服我,君子和而不同,咱们只要快活就好?。”

    孟冲听了一笑,想这还是?小孩子,可见是?没?经过?什么苦处,真好?!往后?我活着,就是?为着她一辈子都当小孩子,永永远远地快活。

    他指着宫城给湛君看,“瞧见那片石榴了吗?开的像火,左边那宫室就是?缀芳殿,母亲原先住那,我跟着母亲住,缀芳殿后?头?有棵百年的牡丹,我在边上?架过?秋千……”

    湛君同孟冲告了别,孟冲说送她,她不肯,要自己走,到小院的时?候天上?星星都挂了好?几颗。

    元衍就在门口等着他,早有人把湛君这些时?日?的行踪尽报给了他,这会?儿他正生气。

    湛君瞧不出他生气,她一见到他,心里就只有欢喜。说来也奇怪,没?说那日?那些话的时?候,不必仔细想就能挑出这人大片的毛病来,可说了那些话,知道他那些毛病肯定没?改,但却一点都不在意了。湛君虽然心里高兴,可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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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快二十天见不到他人,便不想叫她的欢喜给他知道,于是?故意板了一张脸,一步三寸,慢慢挪了过?去。

    元衍盯着她,看她磨磨蹭蹭,讽道:“怎么?我耽误你做王妃了,你这么不愿意见我?”

    湛君本是?假生气,这下子成真的了,“这话真没?意思,倘我挡了你的前程,你不必来见我就是?。”说罢越过?他自过?了门,转手把门关上?了。

    第35章

    门紧闭着, 元衍咬着牙恨恨地想:“都说美人关难过,我见着她才知道自己原是个俗人?一个,这事?若流传出去?, 谁能说一句我对她不好?好容易说通了话,竟是这些年也没那样高兴过, 真?想同她整日在一起,偏她惹了事?, 我得为她周全,多深的怨念也都忍下,她可倒好,同别人?逍遥快活, 只当没我一样, 她倒也好意思生气?”

    湛君站在门后?边,心里生着闷气, 想的是:“他这么多天不理会我, 我难道不委屈?才见着面就说那些话, 可见他不懂我的心, 更不懂我这个人?。我怎么就把这么一个人搁在了心里, 我真?想不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湛君听外面没有声?响,想他或许已经走了, 心里更气, 想着要是开了门果真见不到他, 那就一辈子再不见他。

    湛君脸上带着怒气,打开了门, 元衍没走,听见声?抬起头看她, 面色也不好看。看见他的脸,湛君心都不跳了。他要真?走了,她肯定生气,可他没走,她也高兴不起来。这门是她从里头开的而不是他敲开的,那她岂不是低了他一头?一时心下更气,忙要关上门,只当没这回事?。

    元衍哪里会?如?她的意,长腿一抬,靴子就卡在门缝里。

    湛君怕伤了他,手上不敢再动,只从门缝里看他。

    元衍脚上稍用力,“噔”一声?,门开了。

    湛君丢了手,转身往屋里去?了。

    孟冲送的桃子还在几?案上,湛君拿了一个到手里,却不吃,只手捧着,低着头坐在榻上。

    元衍进来,看见她这形容,气不打一处来,也捏了个桃子在手里,冷笑说:“也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么点子东西就能把你收买了,我待你千般万般的好,你连个好脸都不给,可见我不如?殿□□面。”

    湛君听了,把手里桃子狠掷到他身上,撞软了又落地上,跌破了,清甜气味弥漫开来。

    元衍半晌没动弹,气的都笑了,“好啊好啊,便是正经殿下,也没有对?我这样的。”

    湛君跳起来,捏住他肩膀把他往门外推,“你走,我不见你!最好这辈子不见!”她通红了一双眼,“先生到底什?么时候到?我见着了先生,也不必仰仗你什?么了,平白?受辱!”

    元衍气头上,编假话骗她:“我正要说这事?儿呢,你家先生病了,走不动路,到不了上京来,再严重些,说不定你这辈子也瞧不见他了。”

    湛君听了这话,像被个雷打了,呆呆站了好一会?儿,俄而大哭起来,天崩地裂的架势。

    湛君自记事?起,身边便是姜掩和英娘,这两个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是天底下最亲的人?,这番听到姜掩病重,哪里有不慌乱的,又想到先生虽然?瞧着不是个健硕的人?,却也一向没什?么灾病,这下子病这样重,一定是为着她,要是她没下山,先生必然?不会?有事?。湛君又怕又悔,从来没像这样怨恨过自己。

    元衍看她哭这样惨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后?悔不迭,想自己不该吓她,忙上前抱住了人?说:“好了,没有的事?,我骗你的,可别哭了。”

    这如?何得了?湛君本是怨怪自己,现下恨全转到他身上去?了,又打又咬,折腾得没劲了才停下,也闷闷的不理他。

    元衍看自己腕子上牙印,不禁想:“真?是个惹不得的性子,现今就这个样,往后?可怎么办?”他自己心里清楚,旁的暂且不论,姜掩这一桩事?确实怪他,眼前的又是自己喜欢的,更不必拿腔拿势,只低声?下气地哄。

    湛君原也算通情达理,只是旁的倒好说,牵扯到姜掩,湛君哪里是好说话的,任他好话说了一堆,尽是不理会?他。

    元衍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了法子,无可奈何地说:“我这么久没见着你,现在见了,只想好好和你说说话,这些天里头,我想了好些话要跟你说,你竟是不听吗?”

    这话说到湛君心里头,她何尝不是有好多话要跟她讲,只是难道是她不愿意听他说话吗?真?论起来,本好好的,都叫他毁了。

    湛君说:“你倒好好想想,你说了什?么好话,是要好好说话的架势吗?”

    元衍真?的仔细想了想,后?知后?觉是自己的错,怪他气昏了头,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还不都是给你气的。”

    湛君反问:“那你倒说说,我哪里气到你。”

    元衍道:“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叫你离河阳王远一些,你挨着他,能得什?么好?”

    湛君细想一通,觉得自己得的尽是好处,倒跟某些人?一处时不同,因而说到:“我没瞧着他没有什?么不好。”

    这还得了?元衍又要发怒,但实在不想把这见面的功夫用到吵架上头,生生忍了,但他哪里是个好性,心里不甘愿,仍是道:“他是对?你有所图谋。”

    湛君当然?知道孟冲图谋什?么,可先前既答应了他,便决计不说,只道:“难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就一定是图谋些什?么吗?”

    元衍不假思索,“当然?!天下熙攘,除了至亲之人?,尽是为名利而来。”

    湛君冷笑道:“既如?此说,我非你至亲,想必你也想从我身上图谋些什?么东西,你倒说说,你图谋些什?么?”

    元衍支吾着说不出话。他捏着她,是因着她那张脸,又想拿她挟制姜掩,所以栓住她不放。他图谋些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不敢讲,告诉她了她必然?要生气,他哪里敢?况且便是没有姜掩,她也值得他一番图谋,他不敢说不爱她的脸,却也不能说只爱她一张脸,可纵然?她这样好那样好,难道旁人?便不好了吗?他却全不入眼,讲不清道不明的,活像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还债。

    见他这样子,湛君心里失望,“看来你确是这样想,你看的这样清楚,不妨跟我说说,我是图谋你些什?么呢?我自己是想不明白?,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竟然?想着和你日久天长,你说,我是不是个傻的?”她又自己答,“我就是个傻的,什?么都想不清楚,就想着和你在一块,见着你我就开怀,见不到你我就伤神,跟失落了什?么似的。”

    元衍听得愣住,心里却像开了朵花,颤巍巍又跃跃欲试,长蕊伸出去?不知勾住了什?么,他忍不住抱紧了湛君,“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你话讲的不对?,你是我至亲至爱,我是你至亲至爱,自然?不想着从对?方身上谋求什?么东西,要真?要论,就是想要你我这个人?罢了!”他笑说:“我就是想要你这个人?,你就答应我,给我吧。”

    湛君脸红的厉害,明艳的像霞,眼神像霞落进澄塘,滟滟的不成样子,她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却能感知靥上的热。她要被烧糊涂了,晕晕乎乎地想,“我怎么就变成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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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衍还在说:“你说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你就是,什?么都告诉你!我叫做元衍,水朝宗于海,因为我是父母的第二个孩子,所以取这个名字,在外他们都称我元家的二郎,在家都叫我凤凰,我是不喜欢这小名,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不这么叫,你叫我阿衍,你就这么叫我,快叫我!”他为了叫她喊他名字,弄她的痒。

    湛君受不住他捉弄,左右支绌,但避不开,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却不如?他的愿,“我不叫!”

    元衍不高兴,“为什?么?”

    “先生、先生就叫这个!”湛君再受不住,把人?猛地一推,瘫倒在榻上,仍笑着:“你让我怎么叫?”

    元衍想到这一宗事?,颓丧下来,这样子的话,确实是没法子。

    湛君躺在榻上,终于止了笑,仰面看着屋顶,喘着气。

    元衍脸压下来,亲吻了她唇角,又捉起她的手扣住,他话讲得真?心,“我会?把所有事?都解决好的,等母亲来了,我带你见她,然?后?我就带你回西原去?,将来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

    听了他的话,湛君坐起来,看着他道:“我并不想要你什?么东西,只有一件,你不要同我吵架,我一点都不想同你吵,可你见着我,多是一副问罪的态势,怪我这样怪我那样。”

    元衍倒是理直气壮,“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想想,你先前不听我的话,都惹了什?么事?出来?”

    湛君认真?地同他讲,“那也不能把我关进笼子里当鸟雀,我最讨厌人?拘着我,这不让那不让,烦死了。”

    元衍说:“经了那么多事?,还没明白?过来,你还当自己在山上呢?那时候你一年到头能见几?个人??我瞧你根本分不出好人?坏人?。”

    湛君气愤道:“我见到最坏的人?,可不是别人?,就是你!”

    元衍笑起来,“我待你这样还算坏?到时候你问问别人?去?,看我待你好不好。”

    湛君就问他:“你待我好,怎么我快二十?天见不到你,你哪去?了?”

    “我?我当然?有大事?做。”

    这话听起来真?是敷衍,湛君不想搭理他,转过身子到一边不看他。

    元衍把她扳回来,“你不信?我告诉你就是,不过你不许跟旁人?说。”

    湛君点头算答应他。

    “那个王韬,不是要打你?我哪里能忍,当天夜里我就把他杀了给你泄愤,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湛君听了脸色雪白?。

    元衍摸摸她的脸,问:“吓到了?”又笑着说:“看看,这就是你,胆子小,偏偏还什?么都要知道。”

    第36章

    元衍十八岁, 是个沉稳的?人,他有满心的?欲望,所以最善忍耐, 可在湛君面前时,倒像是没有八岁似的。

    湛君听说他杀人, 已是被吓住了,他明知道她害怕, 偏要细细说给她听,还比划着给她看——

    “烧通红的一根针,这么长,趁他昏迷不醒, 从他头顶扎下去, 血都?不见,人就死了。”

    湛君原不知内情, 现下知道了, 觉得他残忍, 眉头已皱了起?来, 可转念想, 那人要打?死她时, 心里可没存了慈悲,要不是有人救她, 她哪里还有今日?要是为着他怪起对自己好的?人, 真算得上矫情了。可心下还是不大自在, 只说:“他是个恶人,到?底有伏诛的?时候, 你动手杀了他,脏了你的?手。”

    元衍听了这话, 笑她:“伏诛?你还想着律法能制他?不然说你什么都?不懂呢,就算他打?的?是河阳王,凭着他老子的?功勋,也不过关他几日?,到?时仍是作威作福,谁管得了他呢?”

    湛君沉默了会儿,又问?他:“那你会不会有麻烦?”

    元衍望着她担忧的?眼神,心软的?不成样子,笑着说:“我做事一向?干净,谁也拿不住我。”顿了下,又说:“往后必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有我在,谁也不能冒犯你。”

    湛君听了这话,忽然侧了脸,又低了头,静静的?不言语。

    元衍把她侧颈看了清楚,雪白的?像瓷,他忽然噎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直愣着站起?来,说要走,湛君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有微微的?错愕。他又说了一遍要走。

    湛君看了一眼窗外,说:“外头天?黑了。”她在挽留,她并不想他走,她依赖着他,就像先前时候。

    元衍听懂了她的?话,可是更痛苦,求饶道:“可放过我吧!”爱人就在眼前,他倒是也忍得住,只是没必要折磨自己。

    湛君其实并没什么旖旎心思,只是不想他走,她并不知道两个情热的?男女?待在一处可能会发生的?事,她只是想要同他在一起?。

    湛君留不住元衍,他走了,湛君怅然如有所失。

    元衍又是好久不来,湛君的?心如同外面的?天?气,阴沉沉带着湿气。五月总爱下雨,缠缠绵绵下不完似的?。

    元衍不来,湛君的?新朋友孟冲,也是好久不来。孟冲是个礼节周全?的?人,因来不了,还叫人送东西来平宁寺,带了话同湛君解释,说他上次伤着内里,并没好全?,连日?阴雨勾连出病来,躺榻上下不来,但又想跟见湛君,所以邀她到?他府上去。湛君当然不去,叫那人带话愿他早日?康复,孟冲后来又传话,说她不愿意去的?话,他会好好养,一定早早来见她。湛君听了,高兴没有多少?,不安偏多。她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偷窃的?人,心中惴惴。

    湛君去找识清,见她在佛前添油,忙的?脚不沾地,湛君连喊她都?不忍,只默默走开。

    日?子总是这样热闹一阵冷清一阵,好在平宁寺实在够大,逛好久也逛不完,到?处走走也能开阔心境。

    这日?湛君缓行至一荒凉僻静处,被几竿竹子吸引了心神。青云山上也有许多竹子,湛君在绿海中长大,岁月不曾停过,不经意就是十几年?。

    竹下有流水,水声?潺湲,湛君拽着一片竹叶,看着脚下微微晃动的?竹影,一时间痴了。天?上浓云翻滚,在湛君不知道的?时候,珠子大的?雨“啪嗒”砸下来,在地上碎了。湛君回神过来时,身上已湿了大半。

    远处露出亭台一角,湛君瞧见了,手挡着雨快跑过去。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只一会儿,雨便停了。鸟叫了两声?,轻薄雾气在浇透的?绿叶上漂浮,天?仍重阴着。

    湛君恐还有雨,便想着回去,只这地她先前从未来过,方才为了躲雨又跑的?急,这下子竟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叶上不时滑下两滴雨来,好些打?在湛君脖颈上,凉的?人不自主发抖。湛君抱紧了胳膊,快步走在长着青苔的?小径上。

    不知走了多远,远远瞧见一个背影,湛君乍然欢喜,提着裙子追过去想问?路。待离的?近了,湛君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她觉得这背影隐隐有些熟悉,倒像哪里见过一般。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湛君忆起?来,是见过的?。那时候她找识清,也是一样乱转,结果不小心同人撞到?一起?,结果那人连个问?候也无。

    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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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了,那样高,浑然不像个女?子,撞到?她肩膀那一下,叫她疼了两三天?。

    这样的?话,倒也算有缘。

    湛君正想着,那人却转了一个弯,竟瞧不见了,湛君怕丢了她再找不到?旁人,忙追过去,再看见她时,竟是脚下生了根似的?,再动不了了。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

    亭子下有两个人,湛君见过其中一个,没见过另一个。

    天?边闷过一声?雷。

    那两人衣物挂着,一些地方裸露着,湛君离得远,却也瞧见了。

    怪道“她”生的?那样高,哪里是个女?人,分明是个男人。

    两个人缠着,像两条雪白的?蛇,吐着血红的?信子。

    湛君隔着雨听见了笑声?,那女?人倚在栏杆上,上半身在雨中弯曲的?不可思议。湛君看见了她的?笑脸。

    她也瞧见了湛君,笑容顿了那么一下,而后便对着湛君露出一个更盛大的?笑脸。

    湛君转身便逃。

    湛君回到?小院时天?已经黑了,她撞开门,关也未关,摇晃着跌倒在榻上,人事不省。

    风吹门摇晃不止,屋子里一片黑暗。

    第二日?老尼来送东西,发现了榻上烧的?滚烫的?湛君。

    湛君不知道自己生病,她在梦里。雪白的?双头蛇,树那般高,黄色的?冰冷的?眼,吐着信子,张开了血盆大口,铺天?盖朝她压下来……

    湛君大叫一声?。

    “醒了!醒了!”

    老尼大叫着跑出去,湛君躺在床上,不停落着冷汗,湿透了。

    方倩从外头进来,湛君喘粗着气,没有抬头。

    方倩微蹙着眉,在榻前坐了,抬手去触湛君的?额头,没先前热了,她稍稍放了心,说:“察觉了不好,该告诉旁人,哪能自己硬熬着?你知不知道,你险些没有命了。”

    湛君仍是不说话。

    方倩并不是个热络的?人,见此便起?身,又说:“往后注意些,不要再淋雨了。”说完这些,她自觉尽了心,便不再留,提步离去,快到?门口时,湛君忽然开了口,

    “他什么时候来?”

    方倩知道她要找谁,并不回头,只说:“他来过,因有事又走,托付我好好照顾你,得了闲他就来了,你好好养着,想吃什么用什么就叫人去找我。”

    方倩走了,湛君低着头好久。

    湛君自醒来后便一直不怎么说话,只坐在榻上出神。

    湛君是个京城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只极少?的?忍知道她在这里。识清不知道她病了,孟冲也不知道,元衍知道了,但是他有事情不在,湛君住在,十分冷落,清醒时希望有人来跟她说话,而这个人最好是英娘。在她眼里,英娘是她的?母亲。

    可英娘不在,也没有旁的?人。

    这天?湛君正端着药碗,她嫌苦不肯吃,盯着门口那一大片光看。天?终于晴了。

    有人出现在门前,挡住了湛君的?那片光,于是湛君抬了头去看。

    “咔嚓”——药洒出来,碗碎了一地。

    门前的?人走到?榻前,坐下了,一张算得上熟悉的?笑脸。

    “我不想失礼,但是你这里没人,我也就只好冒犯了。”她笑着说,见湛君仍呆呆的?,笑意更深,伸出手抚摸湛君的?脸,赞叹:“真是好美的?一张脸。”又问?:“吓这么厉害?”

    湛君如梦方醒,像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往后退,直到?抵到?墙上退无可退。

    她见状笑软了身子,侧伏在榻上,乌发散落,僧衣下的?躯体曼妙,胸口起?起?伏伏像海。

    好一会儿,她才停了笑声?,又坐起?来,说:“吓到?你真不是有意,我也不晓得那地方还会有人去。”

    湛君看着她,张了嘴话还没说出来,她趴在榻上伸手捂住了湛君的?嘴,另一只手食指挡在唇前,做一个噤声?的?动作,笑着说:“可千万别?问?我是谁,俗气,你瞧,我就不问?你是谁。”

    湛君只好把话咽回去。

    她却没把手收回去,还在湛君唇上压了压,称赞道:“你嘴唇真软。”

    湛君两只手抓着把她的?手甩开。

    她不以为意,收回了手。

    她说:“我来呢,一是那天?吓到?了你,我过意不去,二来是你实在美丽,我想再见你一面。”

    湛君听了她的?话,瞪大了眼睛。

    她看了又笑起?来,安抚道:“别?害怕,我只是看你生的?美,又不是想对你做些什么,我欣赏你的?美,但是更爱男人的?身体,我喜欢那种快乐。”她看着湛君,挑眉歪头,“你那天?也瞧见了。”

    她又变成了那天?的?蛇,在湛君耳边嘶嘶吐着信子,“他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邀你同去,一定是另一重的?快乐,你感受过便不会再忘,只有无边的?渴求……”她惊呼一声?,躺在了地上,怒目瞪向?湛君。

    湛君低着头手忙脚乱系自己的?衣裳。

    第37章

    湛君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 却很怕她,她抓着衣领,竭力装作镇定, “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只是任谁也瞧得出她此刻不过色厉内荏。

    那女人妖妖娆娆从地上起来, 轻掸着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嘴角带笑, 平静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湛君身上,看得湛君体如披霜。

    湛君赶她,她也不留,只是门前突然回身, 问:“方才我摸的你快活吗?”湛君登时脸色大变, 她瞧在眼里,得了胜一样, 大笑着出门去了。

    湛君病本已好了大半, 因这一遭, 又缠绵了几日。白日里病恹恹, 夜间也不安生。她做梦, 梦里颠三倒四, 每次惊醒了都是一身汗,像热水洗过。

    孟冲养好了病, 来找湛君, 见她病在榻上, 吓了一跳,连忙要找太?医给她瞧。湛君惶恐得很, 忙说自己不过是淋了雨得了寒热,并没有什?么大碍, 实?在不必兴师动众。孟冲听这样讲,也就歇了心思,不过又心疼湛君身子弱,遂带来许多好药材,要她吃了补一补。湛君推拒不得,只得收下,却也只是同先前那些东西一道放着。

    孟冲来的很勤,想着法子哄湛君开心,可见湛君总是闷闷不乐,自省一番,觉得是自己扰了湛君静养,于是心中虽不舍,却也按捺了不来,只想湛君早日康复。

    孟冲虽不再来,湛君却没有高兴半点,因她的低落并不是因为?有人来,而是因为?有人不来。

    湛君想着,生起气来,可转念又想,生气有什?么用?呢?又恨自己不争气,旁人不理会她,她又空牵念什?么?倒短了志气。她这样想着,心中郁气散了不少,又因病了太?久,身上也不舒坦,便仍出去逛。只是不知怎地又走到那日竹林来,待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吓得一个?趔趄,忙转身要走,可为?时已晚。

    面前人眉眼弯弯,比之前夕,少了妩媚,多了可亲。她手按在湛君肩上不叫她动,笑说:“你来了,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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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进去坐,好歹叫我请你吃杯茶。”

    湛君一见到她,脸吓得雪白,她见了又是一阵笑。

    湛君想走,可力气不及她,被?她强带进了一处院子,进了屋里才松了手。

    湛君很怕她,眼睛盯着她看,恐她再做出什?么异诡之事来,不料她只是翻找器具,竟真是要请人喝茶。湛君想趁着她找东西偷偷溜走,才提了脚,她像是后背也生了眼睛,当?即回头,看着湛君笑着说:“你怎么站着?倒显得我失礼,快坐。”说完,她找全了器皿,端了朝湛君来,如此湛君便没有走掉。

    小炉里烧着水,咕噜咕噜响着,湛君攥着手坐在几前,动也不动一下。她举手投足之间倒泰然得很,茶杯推到湛君眼前,伸手示意湛君品尝。

    湛君因太?过紧绷,此刻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便大着胆子去拿杯子。

    她是一直看着湛君的,见湛君要喝她的茶,笑着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知道了我的事,倘若说给旁人听,我就会有麻烦,我要不要给你下点毒,这样你就没机会了。”

    湛君唇已碰到了杯子,闻得此言,一时手上用?力,全洒到了自己身上。她见状又是大笑,软了身子伏在几案上,没骨头一样。

    她说:“但是你这么美,我要真毒死了你,也太?暴殄天物,我真舍不得,而且我觉得——”她突然靠近,吓得湛君心跳骤停,她盯着着湛君的眼睛,“你说不定会来找我呢。”她眨了眨眼,得意地道:“我过真没瞧错你,你看你这不就来了吗?”

    湛君辩驳:“我不是来找你,我只是走错路!”

    她并不同湛君争论,只是问:“那天你看的开心吗?”

    湛君难堪极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她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于是站起来要走。她没起来,却拉住湛君的手。她实?在力气很大,湛君无论如何挣不开,只恼怒地看着她。

    “你没做过那种事,不知道其中的美妙,等?你领略了,也就离不开了,你就不想试试吗?只看哪里够呢?”

    书?上说,魅为?山林异气所化,能蛊惑人的心智以吸食人的精气,湛君不免想,或许她面前这个?,就是个?树草成了精的,化了副美艳皮囊要来害她。

    湛君看向她的目光实?在恐惧,她甚是不悦,说:“圣人说,食色性也,人的本性如此,何故这般看我?我以为?你是个?灵秀的人,原来也是一样蠢笨。”湛君瑟缩着,喘着大气。她瞧湛君怕成这样,觉得甚没意思,丢开了湛君的手。湛君捧着自己的手,呆呆站着。她见湛君不走,以为?说动了湛君,眉目又飞扬起来,对?湛君道:“你是真的美,男人倘若得到了你,必然对?你死心塌地,任你藉由?他?们得到好处,你只要躺在那儿,就什?么都会有了,你难道便不想吗?我是个?很有权势的人,你今日依了我,后半生的富贵荣华我也可以给你。你留住他?,咱们三个?一起,恣意作乐,同天上的神仙也可以比了。”她见湛君仍是不动,有些恼怒,恨道:“倘若我不是在这尼寺,见不到旁的男人只有他?能用?,才不为?着讨好他?与你费这些口舌!我动动手指,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湛君听她这样讲,不知怎地脱口而出一句:“那你怎么就出了家?”说完给自己吓了一跳,怪自己不该说话。

    她听了却冷笑:“怎么?说的是清净之地你就真以为?是干净地方?出去打听打听,你也说不出这话来,佛祖净如琉璃,人可不是。再者说,你当?我想到这地方来?只愿下辈子不是妇人身,苦乐由?他?人不由?自己。”她说到恨处,停不下来:“我父亲说了那么些冠冕堂皇的话,作了价把我卖了,我二十?岁就要做寡妇,我让他?接我回家,我为?着他?付出那一回,算我报答他?,我也不怨他?。可是他?怕得罪人,不管我死活了,我大好年华,让我陪死人牌位过日子!那老头子六十?岁,终于熬死了他?那善妒的发妻,半截身子进了土里还?要娶十?六岁的新?妇!他?活该那样死!”说着,她看湛君:“我金玉一样的人,花一般的美貌,还?要靠找女人才能留住男人,你猜他?是谁?他?是我那死了的丈夫的儿子,婢女生的,连叫我一声母亲的资格都没有,背了人伦同我滚到了一张榻上,把我哄来这等?地方,他?如今在哪里?不知道在哪张榻上快活呢!”

    湛君听得骇然,同时也为?她悲戚,此时此刻她忘掉了心中对?她的恐惧,只认为?她是个?可怜的人,于是小声和她说:“他?哪里值得你这样呢?你离了这儿吧,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我想要的日子?”她猛地抓住湛君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我就是要他?跟我一起生一起死,他?想离了我,绝不可能,除非我死了,否则他?就是不能摆脱我,可是离了我,他?又有什?么呢?”

    湛君给她这疯样子吓到,下了死力气扔掉了她的手,连滚带爬出了房门,跑掉了。

    直到嘴里跑出了血腥气,湛君才终于停了脚,远远看见了真慈堂飞翘的檐角,边缓着边朝莲台走去。湛君在路上走着,耳边不停响起那个?人的话,面前尽是她怨毒的脸,湛君实?在为?她难过,这个?人被?各色人摆布一生,却挣扎着不肯走出去,和她名义?上的儿子……

    那天看到的景象又浮现眼前,她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去回忆,可愈这样想,记忆却愈发清晰,雨也不见了,他?们做的事,在她的眼前,那样的清楚——湛君白天也做起了梦,那倚在围栏上的不是她,站在那里的,也不是他?……

    湛君忽然站住了,她抬起脸四顾,满眼的惊慌,她问自己,我怎么了?

    有人跟她说话,她听不见,只看到模糊的影,什?么也瞧不清楚,终于,混沌破开,天地再现,元衍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疑惑又担忧,一直问她:“你怎么了?”湛君说不出话,他?捧起她脸仔细看了,又摸了摸,牵着她的手回屋里去。他?说:“你病着就不要乱跑,又吹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只当?我求你,叫我少担心些,整天想着你,我人都要魔怔了。”

    把人按在榻上,他?从身上摸出个?药瓶,倒出乌黑的一丸,蹲下去放进她嘴里,笑着说:“吃那么多天药,人都要腌成苦的了吧。”举了药瓶在她眼前晃,“这个?不苦,给你当?糖吃。”

    甜味在唇舌间化开,她看着他?,梦里的人有了脸。她问他?:“你怎么样才能不离开我呢?”

    元衍给她问的发懵,又听她说:“她讲我很美,只要我愿意,你什?么都会听我的。”

    元衍就问:“谁?和你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奇奇怪怪。”

    湛君不回答,只是问:“那天在河阳王府,你抱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第38章

    他那时在想什么?自然不能说?, 信口道:“当然是想怎么?把你带出?去。”又问她:“怎么想起问这个?”

    湛君摸上他的脸,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我最先识字时,读的是《诗》, 先生读一句,我跟着?念一句。”

    元衍笑着说:“但凡读书的人, 哪有没有读过《诗》呢,我父亲也带我读过, 我记性好,你喜欢哪一篇,我背给你听,或者我先背《关雎》。”

    湛君道:“我喜欢的太多, 你一时怕背不完,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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