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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挂在山林之间那一方狭窄的天空之上,月色恰到好处地照亮了一片清溪。
半片浮云在月下晃动,点点星子闪亮,偌大的天幕也被裁剪成一片弯曲的蓝色星河。
她也处于星河之间与夜空遥相呼应。
“王爷,那道士有一句话也没说错。”虞秋烟一字一句道,“惜取眼前人。”
她应完,有些害羞地偏过头,去看星空。
飒飒的树叶声相和,好像有数只长尾山雀的尾巴划过了章启的心底,痒痒的。
她眸中熠熠光辉比皎月和星子还要明亮。
章启不觉附身,倾向她。
虞秋烟毫无所察,看着夜空,转移话题道:
“很久没仔细看过这样好看的夜空了。以前也想过枕着晚风,看看星空。这里好像离得更近一些。”
她不知不觉伸出手指向了星空,开心地转了小半圈,耳下的翠玉耳铛呼应着月色,一闪一闪,无声地诱人视线……
章启调转了头,倾向了她的脖颈侧。
在虞秋烟扭头望向章启的时候,才忽然察觉到耳下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随即好像有呼吸撒过。
“王爷?”她的声音有些惊。
“嗯。”
章启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微微弯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手上却不觉将她拉向自己。
虞秋烟几乎有些站不稳,章启很少做出这样的举动,且刚刚……
“王爷方才是想……”
“抱歉。”章启打断了她的话。
“唔,我没有怪你。”
虞秋烟想着自己先前所做的事,只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想着,他大可不必如此君子。
清溪旁,虞秋烟怔怔地看着星空,有些出神。
“王爷……”
“你昨日……”
两人几乎在同时出声。
“王爷先说。”虞秋烟道。
章启看了她一眼,又避开她的视线,仰头道:“你昨日…可是还见了康远伯府的世子。”
“什么?”她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康远伯是谁。
章启却并未立即接话。
虞秋烟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章启的不对劲,问:“康远伯府,怎么了?”
章启斟酌道:“听说清溪里的鱼最近都要肥了一圈了。”
“是吗?王爷怎么还关心清溪里的鱼,清溪里的鱼是寺里的僧人养的吗?不过毕竟是春季,万物生……”虞秋烟以闲聊的语气接过话,说到一半才察觉不对。
她想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人一会又问康远伯世子,一会又说清溪里的鱼。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她立即联想到了昨日的情形,昨日那绿衫子似乎是说过他是哪个府上的,细细回想,好像正是康远伯府。
且昨天孔温正好在这条清溪附近喂鱼。
虞秋烟将二者联系起来后,想起当时孔温拿鱼食喂山雀时的模样,不觉有些想笑,毕竟她当时还奇怪,怎么会有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鱼食来。
她才勾了唇。
章启的指尖便伸了过来,点住了她的额头。那神态似乎在说“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虞秋烟对着他的视线,当即改口道:“王爷,僧人怎么会关心清溪里的鱼,王爷说笑了罢。这样可不好,在相国寺怎么能想着杀生呢?我倒想知道王爷是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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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相国寺,还惦记着清溪里的鱼肥不肥……”
额头的那根指尖轻轻点了点,章启微勾了唇角,慢条斯理道:“明知故问。”
“听闻康远伯世子为了巧遇太傅府的小姐,在清溪四处撒鱼食,整条溪里的鱼都被喂养得胖了一圈。此事,阿烟可知晓?”章启沉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今日,那假道士所言也并非巧合。”
“啊?”虞秋烟倒没想到这一层。
章启默了片刻,轻嗤道:“康远伯府的纨绔子弟!他倒是有心。本王的花是从他手中抢来的。并非折来的。”
见虞秋烟还没听明白,章启眯起眼道:“若本王没回来,你今日真去了梨树旁,只怕遇见的可不止是本王。否则,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你也瞧不出来?”
那孔温倒是懂得讨女子欢心,更是为了她废了一番心思,才会用这些手段。当真是纨绔子弟!
他语含埋怨,虞秋烟眨了眨眼睛,有些想笑。
“阿烟只知道那孔公子同我说的是与别家小姐来此相看,在阿烟看来,这也算是有妇之夫了,与我何干,更何况——”
虞秋烟说着说着便理直气壮起来,顿道,“今日,我那红绳分明是飞向王爷的……”
章启闻声反倒轻笑了一声。
他本想着这阵子让她散散心,他也需要理一理头绪。可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她竟然就被别人惦记上了。
在听到内侍回禀,有人为了她数日来在清溪流连徘徊,更是为了她背后诸般打听时,他就算有再好的耐心,也无法克制当即升起的烦躁之感。
今日,本不是提起此事最好的时候,但章启有些按奈不住了。
虞秋烟还颇有微词:“而且孔公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这梨花可是王爷送的。这么说,阿烟倒觉得王爷更像是那,有心之人。”
她说着说着,愈发得劲。
“王爷人虽不在相国寺,却还将相国寺的事情看得明明白白的,比身处其中的人还要明白。你说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章启对她的装傻和倒打一耙只有纵容。
他伸手将人拉近了些。
“是,梨花也是本王送的,红绳是朝本王而来。”
“幸好。”
“你说得不错,本王是那有心之人。”
章启顺着虞秋烟的指责,缓缓点了点头,下颚线条在夜色里也十足清晰,许久后抿起的嘴唇愈发舒展。
章启坦然道:“一面想要给你时间叫你想明白,一面却又忍不住留意相国寺……”
他的话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因为,虞秋烟忽然抬头,吻住了他的下颚。
她身上有股甜丝丝的香气。仿佛是深夜忽然绽放的幽昙。
他的心乱成了一片。
虞秋烟只是情不自禁,抬头轻碰了一下,她的身高恰好微微踮脚就够到他的脖颈。
虽然只是轻轻碰一下,可她还是不由双颊酡红,晚风吹过耳朵,热烘烘的,整个人仿佛喝醉了一般。
她很快就退开了,可章启的手却不知何时按在了她的肩后,在虞秋烟想要退开时,便有一阵力道将她推向章启。
她被摁进了章启的怀中。
就好像她一凑过去就有人不允许她离开了。
虞秋烟顺着力道将额头贴在章启的肩上,红着脸一动不动。
章启的身上不知在哪沾上了檀香的气味,淡淡的。
他倾下身,视线与她平齐,抬手,将她面上被晚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地拨到了她的脑后。
章启的喉头好像滚了滚。
虞秋烟的视线飘忽不定,不知想起什么,面色愈发红。
下一瞬,虞秋烟便见到面前的脸遽然放大,挺直的鼻梁几乎贴在了自己的鼻尖之下……
她不禁闭上了眼,长睫俏生生地颤动着,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在转瞬之间又变得暧昧而温热,是连晚风都吹不散的热意。
鼻息间丰溢着陌生的气息,唇齿相连,虞秋烟怀疑面上的酡红也转移到了唇上,她好像整个人都被泡进了刚温过的热酒坛子里。
等反应过来时,她早已经在不经意间抬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手上抓着的梨花枝已经被折弯了小半截,晚风吹落片片浅白的花瓣,掉落的树枝在两人的身后滚动了半圈。
这是一个克制又令人沉醉的吻,像是两个一见如故的人互相温柔地试探。
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54 ? 尽快
◎提亲◎
许久, 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不觉“唔”了一声。
章启退开了身,他的耳后有些发红, 眼底染了一层欲色,手指流连在她的下颚处, 触手绵软。
摁在虞秋烟身后的力道松了不少, 她退开了些, 欲盖弥彰地揉了揉脸,连看都不敢看章启一眼。
转了身,自顾自沿着清溪往来路行去,“我, 我要回去了。”
“嗯。”
章启抬步跟上去。
虞秋烟走得更快了些,刻意同他来拉开一段距离。
章启只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她一边走一边揉着脸, 连背影看起来都觉得可爱。
章启不觉勾了勾唇。
“本王明日就回府清点聘礼。只是依据典制,还需与圣上商议……”
虞秋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待到了要进禅院的月洞门前,就要一脑袋钻进去与章启分开。
“等一下!”
章启将一盒药膏放到了她掌心之上。
长指捏了捏她的手掌,指尖抚过手心, 虞秋烟不禁蜷了蜷手掌。
章启松开了手,安抚道:“方才便该给你,倒没顾上。”
可不是没顾上么……虞秋烟面色发红。
手上那道被竹签划拉出的伤痕已经止了血,虞秋烟早在白日里就让盈香上过一次药了。
“每日晚间使用, 放心,不会留疤的。”
她点了点头,闷声道:“谢谢王爷。”
“不必同本王说谢。”章启看着她,“进去吧。明日便要回府了。”-
次日一大早, 虞秋烟便起了。
她今日着了一身绿色缠枝水波纹的束腰褶裙, 一身轻薄的春衫倒是与草长莺飞的天气极为相衬。
“也不知赏云好了没有?一会, 马车只怕就要到了。”盈香焦急地张望着,“就不该让她去取水,她那个脾性,只怕又被什么勾住了视线。”
“时辰尚早,倒也无妨,不若去瞧瞧。许是遇上麻烦了。”虞秋烟无所谓道。
暮鼓晨钟,寺庙中便飘着若有若无的梵音,沐浴在佛门光辉之下,连远处高耸的塔尖仿佛都带着一丝肃穆之感,怜悯地俯视着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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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众生来往。
寻风早早便带着数名家仆赶到了相国寺,张罗着将虞秋烟的行李搬上了马车。
虞秋烟从禅房往外行去,经过月洞门外的菩提树,鬼使神差地张望了一圈,才缓缓沿着石径往外行。
才行过一道转角,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虞小姐留步。”
声音有些耳熟。
虞秋烟回头便见着了孔温。
“孔公子。”虞秋烟颔首。
“虞小姐这是要回府了?”
“是。”虞秋烟隔空点了头。
孔温身侧还跟着一名小厮,那小厮不耐地转动着身子,瞧着似是有急事。
虞秋烟客气地道了别,转身走出了一段距离。
那身衣衫衬得她弱柳扶风,就连山间的晨辉似乎都对她更为偏爱,落到她身上仿似笼了一层薄纱。
孔温身侧的小厮小声提醒道:“公子,人都走远了。现在不将东西送上去,日后虞小姐回了府只怕就难遇着了……”
孔温转了转折扇,扇下环佩当了两声,有些迟疑。
“公子!快送上去啊。”小厮见孔温还在犹豫,有些恨铁不成钢,急的去扯孔温的衣袖,“昨日就废了好一番功夫,依奴说,你这从拟话本里瞧来的都不值当,你这般布置的,什么和月折梨花,什么山有木石兮的,都没用上!也就您还特地换了间禅房紧挨着梨花树,现在人走了,都是白费功夫么,就白费功夫了……”
“你懂什么?”孔温不耐,要吸引这样的姑娘必然得筹谋一番才行。
小厮觑了孔温一眼,颇有些搞不懂,怎么他家公子突然畏手畏脚起来,好歹也是脂粉街穿行,红粉知己无数的公子哥,那可是章台街千金买笑的子弟,怎么如今这般小心谨慎。
这都多少日了,他家公子喂了半月的鱼才撞见了虞小姐一次,撞见了也没把握住机会。所以,依他看,这一招对虞小姐根本没用。
“公子,那画?不送了?”小厮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约一尺长的木盒,犹疑问道。
“送!当然送。只是……”孔温犹豫道。
“公子你再犹豫,虞小姐可就走远了,奴不明白,不就是虞府的小姐么,公子您回去同夫人说一声,只怕夫人还高兴呢,夫人一高兴,指不定当晚就去请冰人去虞府了,这样公子你也不必躲着老爷和夫人了,奴看那什么徐家的小姐,马家的小姐也都可以不用见了……”
孔温仿佛醍醐灌顶,手中折扇“啪”地一下,他又跟了上去,扬起声道:“虞小姐留步。”
虞秋烟再一次被喊住,只好转身问他有何要事。
孔温:“虞小姐,这可是你的东西?掉地上了。”
他的手指着地面上一方一尺长的木盒,虞秋烟远远瞧着有些瞧不清,想着莫不是寻风搬东西时落下的。
便抬起步子走近了些。
孔温捡起木盒迎过来,神色古怪:“虞小姐快收起来罢。”
虞秋烟走近了才瞧清了那长形的木匣,正要伸手接过,忽然手停在了原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公子不若交由寺庙中僧人。”
说罢,她转身离去。
小厮在一旁看得恨铁不成钢-
层云渺渺间,梵音阵阵,分明的是喧嚷的,可穿梭在影影绰绰的密林小路上,却觉得甚为安静。
虞秋烟远远便听见了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似有所感,回头望去,章启正从后侧的岔路款步行来。
他并非只身一人,身边还有一名披着袈裟的和尚。
虞秋烟站在原地还未动,那和尚倒是先冲她慈眉善目道:“阿弥陀佛。”
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和尚,出于礼节她亦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那和尚的眼眸似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虞秋烟感觉他似乎在自己面上停了一瞬。
虽然他立即转身与章启神色如常地交谈。
“万物皆有缘法,王爷只需顺其自然。”
章启点了点头,两人很快便行到了虞秋烟的眼前。
“女檀越。”和尚又冲虞秋烟道,“听寺中人所说,有人在清溪救了一只山雀,想必是女檀越所为。”
虞秋烟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讲话,点了点头:“也不全然是我所救……”
和尚微微笑道:“女檀越善心难得,万物皆有因果,女檀越福泽深厚,想必也能逢难化吉,守得云开。”
他的嗓音混着林中一阵飒飒清响,转瞬又随风飘散,莫名让虞秋烟感到有些耳熟。
“王爷,老衲先告退。”那和尚走得极快,说罢话,便已经走得甚远了。
虞秋烟面带疑惑:“这是……”
“是无觉大师。”章启点点头。
虞秋烟心中有所猜测,如今得到了证实,点了点头。
“王爷是问无觉大师什么?”
章启慢慢地转过头,犹豫了片刻,一字一句道:“姻缘。”
虞秋烟眨了眨眼睛,没搭腔,慢吞吞地沿着路往前走着。
“走吧,顺道送你回虞府。”
话落,那道身影即已约过她,走到了她身前。
“不不不,不必。”虞秋烟立即接话道。
这若是一道回虞府,还指不定虞衡怎么想呢,虞秋烟分了两分心神琢磨着虞衡见到肃王登门会作何反应。
“在想什么?你莫不是以为本王还能顺道去虞府提个亲。”
“嗯?”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章启见她面色发红,忍不住轻声笑了一声:“王府议亲,提亲都有典制,还要同圣上商议,不过,本王答应你,会尽快。”
虞秋烟有些发窘,怎么什么都没定下来,就显得她很急迫一样。
虽然重活一世,比起前世来说,她如今要看透得多,但也不能留下一个恨嫁的印象啊。
实在是他一会姻缘一会提亲的,不怪人多想。虞秋烟有些羞恼地拧开脑袋看都不看章启的,道:“虞府还不一定答应呢,王爷未免想得有点多……”
结果她话音才落,就有一道声拆她的台。
“我们小姐和肃王分明是天生一对。小姐不答应肃王难道要答应他那个,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公子吗?”
“那臭假道真是厚颜无耻,什么叫做是受人吩咐,什么叫做红线送错了人,我看他才是放屁。”赏云义愤填膺道。
“你小声点。”
在盈香的提点下,赏云欲盖弥彰地压了压嗓门:“放心,如今这时辰,这道上没什么人的,那些出家人才不掺和这些呢。 ”
“盈香我给你看。先前有小宋公子,刑部郎中,和小姐青梅竹马,可如今看,端的是虚情假意,亏我以前还在小姐面前说了他恁多好话,那文达也忒不是东西,如今都要走了,什么话都不同我说一声了,学他的主子,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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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义!我呸。”
“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看人可不能光看面,就那臭道士说的,那什么孔公子,我看也不是个好东西,特地雇个人去小姐面前神神叨叨一番,还想骗人哩。依我看,还是肃王好,反正我瞧着那日在首饰铺小姐挺开心的。”
盈香:“肃王!你也敢瞎攀,真是胆子大了。别念叨了,赶紧走吧,小姐还等着呢。”
没多久,这两人也看到了虞秋烟与章启,赏云立即住了口,僵着身子见了礼。
虞秋烟:“让王爷见笑了,是我平日里管教无方,回头必然重罚。”
两位丫鬟连声应是,踩着小碎步疾步走开了。
“是该罚重些,行越俎代庖之事,又在外揣摩主家之意。”章启忽然含笑道,“只是她二人所言之话,恰与本王之心相合。”
“本王确实想得多,所以为防夜长梦多,还是尽早提亲为好。”
他忽然伸手轻轻抚过虞秋烟的发顶。
“你放心,虞太傅那本王会解决的,他会答应的。”
虞秋烟欲言又止,狐疑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她的担忧的。
那些藏在口是心非之下的,柔软的心意,好像也都能得到认真的对待。
最后,章启还是送虞秋烟下了山,一路远远地跟着,在路口看着马车稳稳地停在虞府前方才离去。
55 ? 提亲
◎父母之命◎
一支飞鹤金钗挽着如云乌发, 钗上仙鹤翅膀贴着乌黑的发髻,轻轻颤动,随着发丝轻动, 宛如振翅欲飞。
赏云一时怔愣:“这金钗,衬着小姐愈发好看了!”
虞秋烟揽镜自照了一会, 还是道:“换一只吧, 太招摇了。”
“奴婢在相国寺的膳堂遇到了那个算命的假半仙, 谁知他认出了奴婢,竟然还不要脸地拉着奴婢好一顿胡言八道。他说他是受什么伯府上的孔公子所托,为小姐同那孔家公子牵红线。谁知那日出了偏差,本想借力将红绳扔到孔公子怀中, 竟被人半道拦下了。”
“那道士还说他是见孔公子心诚又一表人才,才屈尊应下这差事, 存着好心要成就一桩姻缘,谁知落到了一个凶神恶煞之人身上,他行了骗,于心不安, 害怕小姐就此生了误会坏了小姐姻缘,可那人胆小如鼠,又不敢冒犯小姐,竟然拉着奴婢说了一个时辰。”
“小姐你别听他胡言八道。依奴婢看那孔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坑蒙拐骗,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居心。”
这事虞秋烟早就知晓了,不算很意外,想起在出寺时那孔家公子还想将莫名其妙的木盒硬塞给她, 虞秋烟觉得这人多半是脑子不太好。
赏云还在念叨:“那人还说肃王的面相凶冷, 瞧着生性阴冷执着, 不是好相与之人,想来是家庭不睦,父母不全,天生犯孤煞之气,还说他克妻……我呸!”
虞秋烟瞥了一眼,道:“看来是月俸罚少了。”
赏云立即噤声。
“这不是看小姐忘了昨日之事么……”
盈香从外行来,拿了一封花笺信封递给了虞秋烟,犹豫道:
“这个信件……是盛府的。奴婢前阵子在相国寺遇见了盛玉英的丫鬟,她阴阳怪气地说了两句,奴婢从未搭理过。但她不知从哪打听到小姐回府的日期,昨儿就巴巴送了这个来。小姐您不看的话,奴婢……就拿去扔了。 ”
经历了那样的事,盛玉英竟然破天荒给她送的信,想来是害怕送到虞府送不到虞秋烟手中,才特地选在虞秋烟回府前一天送到她身边丫鬟那。
虞秋烟伸手接过,看着上面留下的盛字,半晌没动。
盛玉英会写什么,终于能光明正大和宋成毓在一起了,所以来耀武扬威么?
虞秋烟扣着信封,并不想因它毁掉一日的心情,扔到了一旁没有搭理。
“盛玉英的丫鬟为难你了?”虞秋烟扭头问。
“没有,她可不敢为难我。”
虞秋烟在府中待了两日,这日黄昏时虞满宵一路小跑着进了她的院子。
边跑边喊:“姐姐,快出来,快出来,有媒人带着新郎官来了。”
“说清楚?什么人?”
满宵还喘着气:“媒人,是媒人!我娘说要等爹爹回来再决定。姐姐,你快出来看看。好大的大雁!那大雁被绑着腿儿,还会啄人呢,满宵想去摸,我娘不让我去……”
满宵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虞秋烟愣了片刻,没动身。
“莫非是肃……”赏云纳闷地嘀咕,尚未说完就被盈香敲了一下。
“小姐,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怪乎她院中的丫鬟激动,京中有女儿的官员家中,女孩儿及笄前后总会有不少人家来提亲。
只是先前虞秋烟因与宋成毓早就定了亲,倒是从没见过这场面。
虞秋烟愣了片刻,任由丫鬟在她脑袋上捯饬着首饰,回了神:“可有说是哪家的公子?”
满宵想了半天:“我忘了,好像是什么什么康什么的公子。”
“康远伯府孔公子?”虞秋烟想了半晌,能摸着点联系的也只有他了。
满宵:“对对对!姐姐你真聪明,还没去就知道了。”
还真是孔温……
居然是孔温……
章启万没想到,他马不停蹄地进京商议,又去虞衡那探了探口风,不过两日功夫竟被人抢了先。
御书房内,圣上坐在上首,章启同虞衡端坐在下列。
皇上同太傅两人有来有往谈了半天国事,又拉了会家常。
皇上忽然抱怨道:“太傅,朕这弟弟不懂事,至今不成家,朕这身体每况愈下,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肃王和太子成婚,太子也就罢了,肃王却连个着落都没有。”
虞衡夸了肃王和太子两句青年才俊是社稷之福,又让皇上少操心注意龙体。
皇上不动声色转了话题,像是只是随口一提,转而又问起章启先前所查匪徒之事进展如何。
虞衡却始终难以安心,先前也有数次皇帝同他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儿女亲事上。
若是章启在场,每一次提到亲事,章启都说不急于一时。
可今日章启始终没有开口……虞衡想起前几日章启的态度,以及近日所听的传闻,心有不安,起身正要退下,却被拦住了。
“近来,太傅很是疲累?”章启忽然问道。
“老了,不中用了,倒叫王爷瞧出来了。”
章启嘴角挂着冷笑忽道:“本王看太傅对宋大人之事倒是不嫌劳累,操心得很。此次离京路途遥远,听闻太傅为了让他安心离京,特地恳求陛下允他春狩之后再走,当真一片舐犊情深。”
虞衡被人戳破却并无异色,坦然道:“正如王爷所说,年轻人出门在外总是难免操心些,老臣只恨不能趁着这段日子倾囊相授,叫王爷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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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同宋家才退了婚事,宋大人却还常往虞府跑……未免不合规矩。”章启意有所指继续道,“太傅也该关心关心家人。可别本末倒置。”
这话让虞衡一时发愣,没有接上话。
皇上横了章启一眼,恨铁不成钢,就这张冷脸靠威胁人他能提上亲?
抚额,扯着话提醒道:“好了,太傅心中有数,衍卿,你别忘了今日真正要同太傅说的话。”
“不知陛下所言何事?”虞衡立即站起了身严整以待。
皇上:“听闻虞大小姐同宋成毓退了亲,你家那丫头朕见过两面,这一番退亲始末朕也知悉,错不在她,朕瞧着她与衍卿倒是……”
正琢磨着用个什么词儿,虞衡已经急忙跪到了地上:“圣上,万万不可——”
“什么万万不可,朕瞧着万万合适!”皇上拍了茶盏盖子,有些不耐,“衍卿你怎么看?”
“臣弟多谢皇兄恩准。”章启应和道,“臣弟愿亲上沼闻山剿匪,为皇兄分忧。”
太傅闻言几乎瘫倒到地面上,皇上眼见着太傅的身子往下伏了伏,头磕到了地面上,生怕将人逼得太过,又唱起了黑脸:“谢什么谢!太傅还没同意呢。”
“沼闻山的匪寇倒是扰民已久,朕烦他们很长时间了。”
这话虽说是给足了太傅脸面,实则却也给了虞衡不小的压力。以章启的军功而言,只是赐个婚实在是再理所当然了,更何况他还主动请缨要去剿匪。
沼闻山匪徒不成气候,更何况此案早已查得个七七八八了,又何须肃王亲自领兵前去,这分明只是寻个由头罢了。
虞衡虽心知肚明,却还在挣扎道:“小女不才……”
“臣弟另有一事恳请皇兄。”章启拱手道。
“说!”皇上挥了手。
“恳请皇兄看在臣弟的份上,在宋大人离京前,为宋大人与盛家小姐赐婚。”
皇上没想到他还在琢磨此事,略一琢磨就眯起了眼睛,“你真要如此?”
这对章启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这两道赐婚的旨意一前一后传出去,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结合一下章启如今本不算好的名声,只怕坊间有人要说肃王行事无度,夺人亲事了。
在皇上看来,这种请求无异于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章启点头:“臣弟确信。”
皇上看了一眼虞衡,整个人往后靠坐着,闭目养神。
章启得到授意,便问道:“不知虞太傅如何看,想来以太傅对宋大人的一片爱惜之心,也知此事对即将远赴洲南的宋大人而言,有不少助力。”
若真替宋成毓与盛玉英赐了婚,对即将离京的宋成毓而言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前者在外人看来是灰溜溜地被驱出京城,而带着赐婚的名头无论如何也会叫人忌惮两分。
这也是虞衡一直不放心之所在。他替宋成毓操碎了心,既怕他经历不了挫折离京后自暴自弃,又怕他因京中之事灰心……
虞衡一片“慈父”心肠被拿捏得死死的。
“此事,此事……”虞衡有些犯难,似乎正在考虑,又似乎难以下定决心。
章启见虞衡状似犹豫,又忍不住讽道:“虞太傅莫非只对于亲生女儿的亲事才能随口决定,而对于宋大人却瞻前顾后。倒真是关心则乱。”
“王爷的意思莫非是要臣拿女儿的亲事,换明轩的前程?”虞衡见皇上一言不发,对着章启直问道。
这在虞衡看来已几近是为难之举了。他即便偏心,也自认公正,不愿为亲女儿做出这般选择。
“自然不是,本王倾慕虞大小姐久矣,怎么会想让宋成毓顺心,他订了婚,本王才好安心。”
这意思便是这一切不过是他章启自作主张,行事张狂,和虞家没有半分干系,竟还全了虞衡的名声。
皇上霎时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
这肃王是摆明了要将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扣,不给虞家留一点话柄,就连给虞衡送人情这种事都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虞衡:“容臣考虑……”
“本王对虞家大小姐一见倾心,非卿不娶。”章启诚恳道。
虞衡不敢看章启的眼神,坚持道:“王爷说笑了,兹事体大,臣还要回去问问家女。”。
章启放软了话调:“本王自知名声不雅,但□□贵于真,本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情真意挚。只待太傅同意,他日必不相负……”
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章启的话确实给足了虞衡脸面,更遑论是圣上面前所言。
因而虞衡离去时虽还是忧心忡忡,但面色已然缓和了不少。
待虞衡离去,皇上才恨铁不成钢地横了章启一眼:“就这点本事,你可知届时那些不知情之人会如何胡吣你?你听听——肃王毁人姻缘坏人亲事,容不得人,驱人离京这说辞如何?”
“臣弟只想尽快求得太傅答应,并未考量许多。多谢皇兄提点。”
“朕看你考量得还挺多?一会将虞衡摘出去,一会又将虞家那丫头摘出去,什么脏水都往自个身上揽。”
毕竟当今世道,退过亲的女子总难免被人说两句闲话。可经他这么一搅合,只怕外人很快都忘了虞秋烟是为何退亲?只会记得是肃王抢亲……
皇上被章启对太傅的态度惑住了,又问:“你方才戳着人脊梁骨骂他偏心了,哪有人求亲这般求的……你既想尽快,又下了决心要牺牲名声换得太傅同意,倒不如直接请朕赐婚来得快。反正都和强娶无异,顶多强行赐婚时太傅以头抢地哭两声再骂你两句罢了。”
章启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道:“臣弟只是想让太傅心甘情愿点头罢了。”
哪怕只是装出来的心甘情愿又何妨。
他也只是想让她嫁人时开心一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此而已。
56 ? 提亲
◎在等什么◎
虞衡回府后听说康远伯府提亲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柳姨娘替虞衡收起了外衫, 絮絮叨叨地讲着。
“那宋成毓也是妾身看着长大的,竟没想到到头来还出了这样的事,原本还想着今年内便能出嫁, 真是可惜。
她早已及笄,往虚岁里算, 年纪不小了, 先前是订了亲, 可如今这情形,可不能不做打算啊。
老爷,您对阿烟如今这婚事到底是作何打算?妾身瞧着那康远伯府上的世子也是一表人才……”
这些话自虞秋烟退亲后,柳姨娘几乎日日都要提上两句, 虞衡往日里也会同她一道说两句宋成毓,可今日虞衡却始终未置一言。
柳姨娘软着声试探道:“康远伯府倒是有诚心, 在府上等了许久,可惜今日老爷回得晚。咱们府里又没个主母,妾身连出去招待一圈都觉得身份卑微,更何况是这等要做主的事, 老爷回得晚就罢了,怎么今日从宫中回来后还急慌慌地往宋府去呢……”
虞衡听出了她的抱怨:“好了,府上不会有主母。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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