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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0-21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嫁娶不须啼》200-210

    第201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手抚额角, 脸显薄怒,他少与人当面争执,急怒之下, 也先是唤她姓名:“阿宝!这是何意?”

    裴观确听同僚说过家中母虎暴起伤人, 可他从没想过阿宝会如此,两人方才还在好好说话, 怎么竟动起手来?

    阿宝到这时才从镜前转过身, 她方才只是眉目凝霜, 此时已然结冰。

    声音也如春冰一般, 虽薄但利:“你想想,她叫莞娘。”

    看裴观依旧记不起来的模样, 阿宝散了头发回到床榻上,顺手摸出裴观的枕头,把锦枕从帐中抛出去。

    枕头飞出去,落到软毯上, 还滚了一圈。

    裴观脑袋被砸懵了, 心里不住想着这两个字,“莞娘”,可他全想不起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丫头们今儿都累了一天, 戥子才刚捧着洗漱过的残水出去, 这会儿已经回房了。

    自打重设喜房之后,连梢间都不要丫头们住,免得夜里动静太大。

    裴观脑袋不轻不重挨这一下,又不好立时去问戥子立春, 那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在毯子上立了会儿。

    知道阿宝这气今天晚上是不会消了, 抱上枕头去了外间的榻上倒下。

    这个脾气,怎么说来便来?

    难道真跟同僚说的一样,他说他家的夫人,一个月中总有七八天脾气暴躁,动辄怒喝。盛怒之时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要是他没接住,打碎了东西还得再被骂一顿。

    可阿宝自来不是这样的性子。

    阿宝躺在床上缓缓调息,她五感灵敏,隔着软帐花罩,也能听见裴观在外间床上辗转反侧。

    眼睛盯住喜帐的帐顶,这顶喜帐必是裴三夫人花了大价钱找绣娘缝制的,一共一百个小孩子,或是蹴鞠,或是斗蟀,或是捉迷藏。

    比她成亲前家里备的那顶,还更精工细绣。

    个个圆圆胖胖,白白嫩嫩,眉目神态,活灵活现。

    二人汗湿着贴在一处时,阿宝将帐顶上的娃娃们都看过,她指着那个扑蝴蝶的女娃:“这个可爱,我要这个。”

    裴观闻言便笑:“又不是去惠山捏泥娃娃,想要哪个就能要哪个。”

    今儿夜里,她看着帐顶心中却想……裴观与梅氏有孩子么?他跟那个姨娘后来有没有孩子?若有呢?他不要他的孩子了?

    方才她还不怯,还为莞娘鸣不平,可这会儿她又怯了。

    裴观说过他子女缘薄。

    她便天真以为他没有孩子,薄,不代表没有。

    这夜二人都未能入眠,阿宝天明即起,裴观也是一样。

    一个在内室,一个在外室,从天蒙蒙亮,坐到天色大白,直到丫头们来叩门。

    叩门这事儿,自来是戥子做的,立春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推推戥子:“姐姐快敲门。”

    戥子翻翻眼睛:“你自己叩一回,少夫人又不吃人!”

    立春直摇头,她可不敢,这些日子,她连床前都不敢走近。

    戥子敲敲门,听见里头姑爷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两人这才推开门,刚迈进屋里,立春提着铜壶要去倒水,才刚倒了一半,抬头就见少爷的额角上鼓了一个包!

    “咣当”一声,铜盆铜壶全砸倒了,立春裙上还溅了热水,她痛呼出声。

    戥子进内室去收拾床帐,她半闭着眼睛,屏住呼息往帐子里一看,今儿竟好好的!被子也不乱,枕头也没歪。

    她还挑了挑眉头,听见外间立春打翻了铜盆,急急忙忙跑出去看。

    “怎么这么……”不小心三个字,被她咽回肚里,一道咽回去的,还有满满一口冷气,“姑……”

    姑爷额角那个包,真是圆。

    阿宝坐在罗汉榻上,她早早推开窗,外头风吹进来,也没吹来她心头火。

    她自己也不知这火是因何而来的,二人分明立过誓言,从此无心可猜,可真遇上了,她却觉得事情不对。

    她死了多年,而裴观直到暴病,莞娘也还在呢!

    他竟一点也记不起莞娘的名字?

    裴观沉着张脸:“去要块冰来。”

    立春跷着脚,几乎是半跳出去的,一面跳一面应承:“是。”

    外头千叶看她这样,伸手扶住了她,少爷不喜欢屋里那许多人侍候,清早从来都是两个丫头进去,余下的在门口等候。

    除了服就更是如此,有两天的早上,她们分两列站在门口,等里面全无动静了,这才敲门进去。

    “怎么这样不小心?”千叶伸手扶住立春,刚想把立春交给螺儿,自己进去收拾地上的水。立春紧紧握住她,冲她连连摇头,又不断眨眼。

    她跷了只脚还赶紧逃出来呢,可不能在这时候进去!

    没一会儿戥子也出来了:“双瑞,你去要冰,再让厨房煮点鸡蛋来。”

    到底是怎么了?是什么叫姑娘忍不住动手的?那就算是要动手罢,也不该伤了脸啊!这可怎么好!

    戥子着急忙慌让双瑞去取冰,立春被烫了脚,也去打井水来,里头搁上冰镇一镇。

    裴观用巾帕包着冰块冰镇,戥子进内室去冲阿宝直使眼色:究竟为着什么事?

    阿宝只看了戥子一眼,戥子就知,这事儿她是不会服软了。

    前几回,回回都是姑爷服软,今儿这遭,只怕难办。

    重设喜房都还满一个月呢?两人怎么闹得这么厉害?

    直到裴观换衣出门去,他也没跟阿宝说一句话,这番若还不能叫她改改脾气,往后要如何长处?

    裴观沉着脸进翰林院。

    那个家中有母老虎的同僚姓高,高翰林一见着裴观就瞪大了眼:“裴……裴侍读,你这是撞到头了?”

    裴观“嗯”一声。

    额角的大包已消下去大半,可总还留点痕迹,方才有好几个同僚问过他了,他都说是撞到头了。

    这句话,翰林院的同僚们,一个月总能听到七八回。高翰林他不是撞了脚,就是撞了头,推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常看不清路,这才撞上。

    有那促狭的,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高叆叇,当着他的面都会玩笑打趣。

    “高大人,赶紧去配一幅叆叇,出了宫城就有一家,配上一幅挂在耳上,也就不会撞头撞脚了。”

    高大人眼睛确实花,可他要真配上水晶叆叇,被家中母老虎揍的时候,那还不把脸给割伤了。

    他此时见到裴观,大生同病相怜之感:“裴侍读撞了头,可冰敷过?”

    裴观忍气吞声:“敷过了。”平日他都骑马进宫,今日是坐车进宫,车中还在冰敷,松烟都不敢抬头看他。

    “这个撞到头啊,”高大人笑眯眯的,“最好是用井水敷,井水有奇效,没井水用冰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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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人如数家珍:“药物可就多了,红花油呢味儿太大,若要面圣,着实不雅,我这儿有个草药膏,是特意请人调配的,与寻常药物那可大大不同,裴大人要不,抹一点儿?”

    被老婆打,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大家难兄难弟,就该同仇敌忾。

    裴观依旧僵着一张脸:“不必。”

    他刚说完不必,就有小太监来传:“裴大人,陛下宣召。”

    裴观刚要起身,又扭头看向高大人,高大人嘿嘿一笑,从袖中掏出胭脂盒子大的瓷盒儿,打开盖子。

    高大人的药膏竟连盒子,都是他娘子用完的胭脂盒。

    自打上回面圣之后,景元帝再无传召,怎么偏偏是今天要面圣!裴观只觉得自己前途多舛,万不得已伸手挖了点,抹在脑袋上,刹时清凉一片。

    小太监在前面引路,时不时的回身望这位裴大人一眼。

    裴大人这是,家里的葡萄架子倒了?

    景元帝不止是召见了裴观一人,几人一周进殿议事,按品阶站,裴观是从五品,站在最末。

    离得虽远,景元帝最闻见一股子薄荷龙脑味儿,他议完事问:“春日里觉多犯困,是哪个带了冰片薄荷的香包醒神?”

    几人方才进殿前,都瞧见裴大人额角有伤,皆都低头笑起来。

    只有裴观闭口不言。

    等人都退下去,景元帝对严墉道:“去,也给朕弄些薄荷冰片来,看着这些字就跟虫子似的在爬,困得很。”

    春气一熏,人就爱困。

    严墉笑了:“陛下,方才那个,不是解乏的香包。”

    他点点额角:“是裴侍读额上抹的草药膏。”那草药只有一丝丝青绿色,抹在旁人的脸上看不出来。

    但裴观白面如玉,玉上一点颜色就看得分明。

    “草药膏?”

    严墉不仅知道那是草药膏,还知道那草药膏是谁给的:“恐怕是高学士赠药。”

    这个景元帝知道,高瞻这个人学问不错,就是怕老婆,见着老婆就跟老鼠见了面似的。他还问过张皇后:“你在内命妇宴上,可曾见过高瞻之妻?”

    张皇后也听过传闻,她一面笑一面道:“陛下真是,怎么还打听起臣子家事来。那高夫人身量不高,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

    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她是个母老虎。

    “呵,翰林院是捅了老虎窝了?”景元帝说完,想到裴观的妻子是林大有的女儿,林大有那一把子的力气,生生能将奔马勒住!

    他那女儿,要是能学到林大有的一二分,就够裴观这书生好受得了。

    “那,这林氏倒还留了手。”景元帝点了点头,“是个知道轻重的。”

    严墉听了便笑,陛下就是这个护短的脾气

    裴观这一天,真是焦头烂额,他顶着额角上的伤口忙碌了整日,下衙的时候,那位高大人,还与他依依惜别。

    “子慕啊,百忍成金。”一脸坚毅。

    裴观无言以对,他只得又说一次:“我这是撞到的。”

    高大人冲他点了个心领神会的头:“明白,明白。”而后从袖中掏出那盒药草膏,塞到裴观手中,“愚兄给你的,收着罢。”

    听说裴侍读的娘手上有功夫,裴侍读的日子可不比他苦多了。

    不过半天,高学士就成他愚兄了。

    “愚兄痴长你一二十岁,有个百试百灵的法子。”高学士摸着胡子,凑近了对裴观道,“实在不成,你就下跪。”

    “高大人,裴某确实是撞了墙。”

    高学士摇了摇头,这是才挨头一回,嘴硬。等他多挨几次,这嘴就硬不起来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登车回家,裴观还忍着气。

    裴观惧内,明儿六部就该全传遍了。

    他坐着车到了家门口,因有高大人的膏药,额上肿块全消,只留一点青色,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下车的时候,他依旧不解阿宝为何生气。

    人往鱼乐榭去,进了屋却见阿宝不在,问道:“少夫人呢?”

    屋里就只有双寿双瑞两个小丫头在:“少夫人去卷山堂了,她说……她说今儿就住在卷山堂。”

    这是要同他分房?

    裴观自认涵养功夫到家,此时也不由动气,他一掀袍角坐到榻上。可不能哄她,若真养成了高大人妻子的性子,如何是好?

    双瑞双寿互相望一眼,双瑞心想,戥子姐姐不是说,少爷必定要是去哄少奶奶的么?可瞧着也没这个意思呀?

    裴观饮了半盏,倏地想到:“对了,前日落水的那个小姑娘,是哪家亲戚的孩子?”

    这个双寿双瑞知道。

    “并不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

    “是梅郎中的千金。”

    双寿话音刚落,就见少爷“啪”一声碰翻了茶盏,飞快奔出门去。

    第202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眼见裴观离家上值, 便对戥子道:“咱们去卷山堂。”

    戥子眼看她这模样,连劝都不敢劝,收拾了东西去了卷山堂, 趁着无人, 悄声问她:“怎么生这么大气?”

    阿宝不说,她也没法说出来。

    戥子想了半天:“姑爷……他喝花酒去了?”要不是喝了花酒, 哪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他敢!”阿宝闻言, 长眉倒竖。

    裴观要是此时此情还敢去喝花酒, 那可不是砸一梳子, 她那软皮鞭子可还在墙上挂着呢!

    “那你作甚么这么生气?”还挪到卷山堂来住,把姑爷给“关二门”了。

    “与你说了, 你也不懂的。”阿宝深吸口气,“这几日如何?”

    戥子一听就知是在问福儿。

    “还是没动静,这都四五个月了罢?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年前倒还在打络子,但决明卖的货郎回回都不一样, 这两个月还干脆停了。

    燕草是年前到的辽阳, 年后时常来信,只要收到信,螺儿就要来问。

    问燕草在辽阳日子过的好不好?吃的惯不惯,燕草吃得精细, 去了辽阳也不知能不能整治杭城菜。

    听说那边天寒地冻, 滴水成冰,螺儿又道:“去的时候该给她做双毛靴子。”螺儿这辈子也没出过京城,哪知道那边会这样冷。

    福儿却是碰上了就听听,碰不上, 她也不会特意问。

    “她一个小孩子, 要真是精到了这地步, 那不真成妖怪了!”戥子看看阿宝,“我看,就是你瞎疑心,你以前可不这样,怎么老谋深算的。”

    阿宝没接旁的,只是奇道:“你还知道老谋深算?”

    气得戥子白她一眼,看屋中无人,也确实无人。

    立春烫了脚,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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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抹了膏药正歇着,螺儿在照顾她。千叶在屋外,屋里就只有戥子。

    她往阿宝身边坐下,凑近了问她:“你别扯旁的,她多早晚才算没有嫌疑呢?”

    燕草都在辽阳过了三个月了,每月一封长信,向阿宝报告林大人来了辽阳,酒瘾比先前还重了,如今正在劝他慢慢少喝些。

    还有李金蝉,与柳先生互相有意,只是谁也没捅那层窗户纸。

    燕草思来想去,写信问阿宝,要不要替他们俩保个媒。

    柳先生本还想往上考的,可跟着林大有,仕途大有可为,走这路子,比考举快得多,干脆安心留在林大有身边辅佐他。

    又写了辽阳与京城不同的风貌。

    燕草长在杭城,去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京城,对辽阳来说,都是南边。

    到了北边饮食习惯俱都不同,她一封信比一封信要更开怀,字里行间都是喜意。离开京城,离开宅院,见多了各地风物,已全然将萧家公子抛到脑后了。

    家里又没出旁的事,还得那么盯着福儿么?

    阿宝也正犹豫,里外紧盯着了她四个月了,半点可疑之处都没有,难道真是巧合?若真如此,她愧对福儿。

    不该再生疑,但隐隐不安:“再看一看。”

    戥子有些不满,可她打小就习惯了听阿宝的话,两人有什么事,也从来是阿宝拿主意。嘴里嘟嘟囔囔:“你快成曹操了,听见磨刀就当要杀人。”

    这是她们小时候一块儿听的书。

    阿宝笑出声来:“我才不是。”她要是,那福儿此时坟上的草都得有半人高了。就因不是,才会如此。

    戥子见她笑了,又问她:“你跟姑爷,到底为什么吵架?你动手的时候,也藏着些嘛,这回可怎么好!”

    一问这事,阿宝便似锯嘴葫芦,一个字也说。

    戥子噘着嘴出门去,迎面碰上了青书。

    今儿是松烟跟出门的,青书便歇在家中,见着戥子,同戥子打探:“究竟怎么回子事儿?怎么还动手了?”

    少爷额上有伤的事,哪里瞒得住,一路出去,丫头婆子们瞧见了不说,连门子小厮都知道了。

    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报到夫人那里去。

    戥子正不顺心,青书凑上来,便全撒在青书身上:“我哪儿知道,我是神仙?”这一天,多少人来问了,她哪里知道嘛!

    青书见她气不顺,有些慌张:“我就是问一嘴,少夫人冲你也发脾气了?”

    戥子翻了翻眼儿,错身略过青书,她还得想法子哄阿宝呢。

    阿宝还当戥子生气走了,可没一会儿她就又回来:“今儿厨房不知从哪儿买了一篓野田鸡,她们本想着自个儿吃这个下酒,我赶紧要了,给你烧田鸡腿吃好不好?”

    阿宝果然意动,离了崇州,她就没怎么吃过这个。

    “让她们多搁辣子,再补只鸭子给她们罢。”从底下人口中夺了食,自然要补上吃的,京城人人爱吃鸭子,裴家大厨房的灶台娘子们也一样,补只鸭子给她们下酒。

    “早补上了,我还不知道这个。”

    戥子看阿宝终于舒展眉头,总算放了心,吵就吵罢,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她又去张罗田鸡腿里要多放辣子,出门就遇上了青书。

    青书额上沁着汗,看见戥子就笑,跟她走到外头廊道下,戥子问:“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没事儿,就是……请你吃糖。”

    说着从袖中摸了包糖出来,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哪种糖,但我看少夫人常吃苏糖,想着你大约也爱吃这个,就买了来,当是我给你赔罪的。”

    戥子眨巴眨巴眼睛,这糖纸还是聚兰斋的,聚兰斋的糖可比寻常糖果铺子的要卖上两成呢。

    青书飞快把糖往戥子手里一塞:“你别生气。”半天就挤出这一句话来,说完红着脸逃走了。

    戥子看了看手里这包糖,闻味儿好像是松仁玫瑰糖,那就又比旁的更贵些。

    青书这莫不是,莫不是在哄她呢?!

    戥子脸上一时红一时又白,要不是为着哄她,干什么买糖给她?要是哄她,那这糖吃还是不吃?吃了要不要还礼?

    这糖,是不是那个意思?

    戥子支了小丫头去厨房吩咐菜色,自己晕晕乎乎又回上房去,挨着阿宝坐下。

    想跟阿宝说一说罢,阿宝这会儿有她自己的烦恼。

    主仆二人都有心事,阿宝握着书卷无聊翻书,戥子捏着这包糖,心里知道该先为阿宝忧心,可又忍不住陷到这糖纸包中。

    一时呲牙,一时咧嘴。

    吃还是不吃?

    直到厨房的婆子们提了大食盒来,站在阶下回话:“少夫人要吃这田鸡腿,虽没吩咐,但料想着要吃酒,预备了桃花酿和飞叶白。”

    这两种酒都适合加碎冰喝,吃得这么辣,自然要喝冰酒。

    戥子立时抓了大把铜钱出去,塞到那婆子手里:“谢你费心,打酒吃罢。”

    裴观赶到卷山堂时,阿宝正吃着剁椒田鸡腿,喝着冰镇飞叶白。

    见他进门,阿宝掀掀眼皮,扫他一眼,就又低头专注吃饭。

    田鸡腿肉嫩,厨房花了大功夫,去了腿骨头,专用上面大块的肉炒菜。

    这东西又香又麻又嫩,配上冰镇过的桃花酿飞叶白,阿宝久未吃得这么畅快!

    裴观就这么站着门边,方才太急泼了茶,袖子都湿了半幅,又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几个丫头皆不好意思瞧,全都退了出去。

    “怎么?知道她是谁了?”阿宝问。

    “知道了。”裴观嗓音微哑,面色发白。

    “你是自己想起来的?”阿宝手执杯盏,迟迟未送到口中。

    裴观沉吟片刻,不能再骗她:“不是。”

    阿宝酒量虽好,此时也已经喝了第二壶,眼角泛起红晕,她斜眼看着裴观。

    “我问了姓氏。”

    莞娘替他操持家事,奉养母亲,周全裴府这一干人一干事,他却只记得她的姓氏。

    阿宝观他神色,鬼使神差道:“就只问了姓氏?”

    裴观没有答话,阿宝却猜了出来,他是听到莞娘父亲的官阶才想起来的。

    阿宝也不知为,心头气血翻涌,她握着杯子,最后一盏酒,久久未能饮下去。

    心头有句话,她很想问。

    “你别站着,我不想见你。”

    裴观心中还在想,要不然就试一试高学士的办法,实在不行,那就跪下。

    可他人僵立住,动弹不得,耳边响起阿宝这一句,他怔然抬眉。

    半晌才答:“好。”

    除了说好,他不知如何解释,他们彼此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裴观去了书房,推开窗户遥望卷山堂中的灯火,那灯一直点到深夜,直到蜡烛燃尽,方才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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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3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小两口吵嘴了?”鱼乐榭里那点风吹草动, 飞快就传进了裴三夫人的耳里。

    再有五六日就是裴珠出阁的日子,怎么偏这个当口吵起来?平日里省心的,怎么又不省心了?

    “是。”陈妈妈面有难色, 她问了立春, 立春支支吾吾不敢答。

    立春本来是想禀报的,可千叶说少爷大晚上跑去给少夫人赔不是, 两人竟没和好, 少爷还被少夫人赶了出来!

    立春这才装聋作哑, 直到陈妈妈再三问她:“到底怎么?”

    门上小厮可都看见了, 观哥儿是青着额角出的门!

    立春这才说了:“我们哪知道呀,妈妈又不是不知, 少爷少夫人不叫咱们上夜的,连梢间都不让呆着。”

    夜夜有动静,立春既不敢想,也不敢听。

    听上一声, 耳朵都红。

    “早上进屋里去的时候, 少爷额角就青着。”

    陈妈妈全告诉了裴三夫人。

    “阿宝动手了?”裴三夫人不敢相信,阿宝进门虽才一年,但她的脾气,裴三夫人是知道的。

    阿宝从不是那等小性儿的人, 是什么叫她如此动气?还动起手来了!

    “那天宴上, 也没出什么旁的事啊?”

    除了梅家姑娘落水一事,裴家对外是说小丫头落了水,但裴三夫人岂会不知。

    她还对陈妈妈感叹两句:“可怜的孩子,能替她遮掩就替她遮掩罢, 男人哪有心呢?”裴老太爷不也一样, 有了填房, 哪还管前房儿女?

    知道阿宝还给梅家送去压惊礼物,点点头道:“这才好,戏得作足了。”心里也知这不过是全了自己的心意,梅莞娘的日子过得如何,还得看她那后娘。

    后娘有良心,她日子就好过些,后娘没良心,谁也不能伸这个手。

    宴会之后确是有人酸几句,吴夫人嘴里依旧没一句好听话。

    可裴家办宴就是在昭告天下,这么多人见过了阿宝,原来有几分信吴夫人的人,也拿她当个笑话看了。

    “怎么偏想起来嚼个小辈的舌头?”吴夫人不是自诩是裴三夫人的手帕交么,那也就是裴少夫人的长辈,嚼小辈的舌头,叫人不齿。

    “她这是没能结成亲,才在背后说挑唆。”

    吴夫人的女儿也已经成了亲,她赶着车回娘家去,进了屋子便一通哭诉:“娘就为着自己痛快!就不想想我的日子怎么过?我在婆家还要不要做人?”

    折腾别人女儿,自己的女儿也被折腾。

    吴夫人这时才真的后悔了:“是你那几个妯娌?”

    吴夫人的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明明知道我那几个妯娌全不是好相与的,真不顾我的死活了!”

    经得这遭,吴夫人再也不敢到外头调三斡四。

    再有人挑起话头来,她也只敢夸:“我们都瞧见的,真真是天作之合!”

    如今桩桩事都称了心的,怎么夜里回去就夫妻打架?

    “怪道观哥儿不来给我请安,他伤的重不重?”裴三夫人心疼起来,想到阿宝那一把子的力气,她可是单手就能拎起长竹的!

    “赶紧把他叫过来!我好好看看,实在不行请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

    陈妈妈劝她:“小两口可不就是吵了好,好了又吵,你这当婆婆的,何必裹在里头呢?”

    裴三夫人却是越想越不对:“不对,得把人叫来,我到要问问,好端端的,阿宝怎么就打人了?必有缘故。”

    小满一往书房去,戥子就瞧见了。

    她赶紧去给阿宝报信:“完了完了完了,夫人请姑爷过去了!”

    阿宝正在最后核对裴珠出阁那日,每个吉时要干些什么,听见戥子回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怎么不急!”婆婆再好,那也是婆婆,从没见过夫妻吵架,婆婆真的站在儿媳妇这边的,就算有,那也是装相!

    “去就去了,我有什么好急的。”

    “必是要看他的伤口,要问你们为甚吵架。”

    阿宝将吉时单子合上:“走,咱们找珠儿去。”最后几日,裴珠几乎都不迈出她的院子,阿宝每日都会去看看她。

    那边小满请裴观,这边阿宝去裴珠的院子。

    阿宝还比裴观要快些,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可偏偏谁也没跟谁说话。

    小满前后瞧了瞧,也闷不作声,进了正院上房,这才悄悄吐出口气,对陈妈妈道:“看着,气得不轻。”

    陈妈妈问她:“少爷也气着?”

    小满想了想:“少爷有些心虚的样子。”

    陈妈妈瞬瞬眼睛,还真是观哥儿做错了事?

    里头裴三夫人已经问起来了:“你们俩怎么两天都没到我屋里来用饭?”吃着吃着,还吃成习惯了。

    如今除了服,不用再吃豆腐野菌,裴三夫人每日都要特意给阿宝点个肉菜,看阿宝吃得那么香,她每每都能多用半碗饭。

    裴观一言不发。

    “可是拌嘴了?”裴三夫人还小心翼翼。

    裴观依旧不说:“没有。”

    裴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了个不求人,指一指儿子的额角:“没有?那你这额角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知道儿子的脾气,自来是又臭又硬,有了阿宝好容易渐渐像个人模样了,必得把这事问个明白。

    “是儿子不小心撞的。”

    “胡说!你撞在哪儿能撞出这么个伤口来?”裴三夫人看儿子额角那小块的青紫色,“抹药了没有?”

    得亏今日休沐,这紫要是褪不下去,还不让同僚嘲笑。裴三夫人哪知道不光是六部的同僚们,连景元帝都知道裴观挨了打。

    见儿子的伤口,心头不由起了埋怨,阿宝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你说说,到底为了什么?”

    裴观还不说话。

    裴三夫人连问好几声,儿子都没应。她生起气来:“那干脆把阿宝也叫来,问问你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吵嘴!”

    “不是阿宝的错。”

    都挨打了还护媳妇?裴三夫人胸膛起伏:“那是谁的错?总不能是你去逛妓馆了罢?”

    “嗯。”

    裴三夫人还待再说些什么折,猛然刹住,伸手指着儿子:“你!”当真逛妓馆去了?

    她一时泄了气,轻声探问:“你真去了?”

    裴观深吸口气:“是,与同僚们一起去的,这应酬推托不过,我只是去喝了杯酒。”

    “该打你!”裴三夫人随手把不求人也扔了过去,但她哪有阿宝的力气,不求人“哐当”一声磕在罗汉榻桌上。

    对阿宝的那点气,刹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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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这么算起来,儿子还真没有去过花街柳巷。小时候一心读书,到了年岁先是裴三爷重病,跟着又守孝,守完孝又遇上了阿宝。

    连个通房都没有,还谈什么去花街。

    “那你跟阿宝说清楚,只是喝个酒,但不许有下回!”裴三夫人生怕儿子这一开荤就被外头的住,京城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

    家里管得太严,一挣脱了束缚,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儿子知道,正在赔罪。”就不知,阿宝什么时候能原谅他。

    “那你好好赔罪,要不然,你给她写个切结书!保证往后再不能去那种地方!”裴三夫人方才还让儿子抹药请大夫,这会儿干脆道,“你也别抹药了,顶着那块青紫,在外头晃两天!看哪个不着调的,还把你往那地方带!”

    “是。”裴观低声下气,直到母亲骂够了,他才出门。

    一出门便对青书道:“要是夫人问你,你就说我确实去过妓馆。”

    青书张大了嘴:“什么时候?”根本没的事儿啊!

    “问你,你就这么说。”

    青书点点头,难道是少爷悄摸自个儿去了?要是没去,为甚自污?

    裴三夫人在房里头想了又想:“去,把少夫人请来罢,我得安慰安慰她。”

    “我原来以为,观哥儿是个持得住的,还得叫人看着他才好。”别跟老五似的,在外头又置一房。

    “不会!夫人想到哪儿去了,五爷那是什么人,怎么能跟咱们观哥儿比。”

    裴三夫人哼哼一声:“男人,总有些说不准的毛病,不知哪个时候,说发病就发病。”

    阿宝从裴珠屋里被请来的时候,只当裴三夫人要规训她。

    谁知她刚进屋子,先看见一张笑脸。

    “快来坐。”裴三夫人把阿宝揽到自己身边,“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说着像哄小孩儿似的,让小满小雪立夏立冬几个捧着点心盒子到她跟前来。

    “尝尝?”一半是小厨房做的,一半是到外头南糖铺子里头现买的。

    阿宝看了眼裴三夫人,她打了裴观呢,婆婆竟不生气?

    “娘……”

    看阿宝一脸难言的神色,裴三夫人一个眼色,几个丫头全退出去,屋中只留下陈妈妈:“你打得对!就该打他!无法无天了!”

    日子才刚好过,他无事要闹事,可不得打,头回就得降服了他!

    阿宝摸不着头脑,但裴三夫人站在她这边,不仅一句没责备她,还哄着她,她心里甜丝丝的。

    梦里梦外,娘果然是除了亲人之外,待她最好的人。

    “爷们家敢逛妓馆,那都是妻子纵容的。”裴三夫人冷笑一声,裴三爷虽不爱纳妾纳通房,但诗会岂会没有助兴的女乐女伎,她从来最恨这些。

    裴观深知母亲这性子,这才把错都揽到自己头上,本来也是他的错。

    阿宝满心感激,正听着,倏地抬头:妓馆?他还上妓馆了?

    第204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出上房的时候, 身后几个丫头手里全提了满手的东西。

    “这些就是买给你的,你拿回去吃,这些日子, 你实在是辛苦。”多么好的儿媳妇, 裴三夫人瞧着阿宝的样子,就想再打儿子一顿。

    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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