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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土地清丈 ◇

    义宁县有位致仕的官员, 叫蒋元昊,曾任礼部侍郎,如今七十二岁, 膝下儿孙满堂,蒋氏一族更是出了一名进士两名举人, 秀才更有四人,可谓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

    这日, 蒋老太爷正在家中听着小曲儿, 三人拉胡唱曲一人扇风二人为他轻捶着背, 好不惬意。

    然而这一派惬意却被一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

    “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

    蒋老太爷不悦地睁开眼睛,看着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下人,呵斥道:“何事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的, 成何体统!”

    那名下人赶忙跪在地上, 磕着头道:“老太爷, 实在的事出有因。”

    “什么事?”蒋老太爷又靠回背上, 懒懒问道。

    在他这儿,再大的事都不是事儿, 唯觉得眼前这人聒噪得很,影响他听曲儿。

    “是郡里——郡里带人来清丈土地了——”

    “什么?”蒋老太爷一听,耷拉的眼皮一下就睁开, 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是郡里的胥吏下来清丈土地, 里正已经过去了,现在让咱们家派一个主事的跟着去丈量土地。”

    “前头不是才刚派人来统计数目吗,都已经报上去了, 说要筹集善款, 善款也交上去了, 怎么这会儿又下来了?”

    那管事忙道:“小的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小吏说,郡守有令,说发现有些百姓荒废着地不种,要重新丈量,把荒了的收回去。”

    此话一出,原本坐着的蒋老太爷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慢慢理清了思路,似乎抓住了什么。

    “那小吏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就在庄子路口。”

    “还不快前头带路,”蒋老太爷脸一沉,呵斥道。

    等一行人终于赶到庄子外头,果然见到二个官吏模样的人站在路边等候,里正也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

    那两名小吏见蒋老太爷过来,上前拱手道:“老太爷,只是清丈土地,您派个能说话的人来就罢了,怎能劳烦您老人家跑一趟。”

    “老夫就是蒋家说得上话的人,我且问你们,前些日子明明已经统计了数目,也按着数目缴纳善款了,怎的今日又来?”

    “是这样,郡守大人派了专人到各村县核实地块,一眼望去就发现实际与报上来不符,于是又派了人进行丈量,最后统计出这一片共有上等良田六万多亩,根据先前各家各户所报上来的数目和上缴的善款数量,发现居然多出近四万亩地,今日是来确定各家各户的田地所属,多余的部分衙门要收上去。”

    蒋老太爷听到这话,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站在原地僵住了。

    另外一小吏平日也算是与他们熟识,无奈道:“一百亩地和是一百零一亩地肉眼上或许区分不出来,可一千亩和两千亩地、两万亩地和四万亩地可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怪只怪大家伙做得太过了,瞒了一半以上,也怪不得郡守大人一抓一个准。”

    小吏是地方的底层的办事人员,倒不好得罪这些士绅,只是依照实情沟通。

    恶人自然是由秋梦期来做。

    即便如此,蒋老太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诚如他所想,他们这些地主乡绅全被下套了,原来要根据上报亩数交善款只是个幌子,诱使他们瞒报土地才是真实目的,如今上报的材料和善款清单上都签了家主的名字了,人家来一量,可不就多出一半以上的土地吗!

    “混账,蒋家庄的牌匾是先皇御赐的,我们蒋家受皇家庇护,是谁允许你们私自丈量土地!”

    两小吏听到这话,赔笑道:“是郡守大人吩咐的,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蒋老太爷当然知道郡守是何人,上次被压着交善款的时候他已经颇为不满,仔细打听了一下,当时只觉得她年轻气盛,并没太在意。

    但没想到,今日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了。

    “去叫你们郡守大人过来——”

    两小吏面面相觑,郡守乃五品官,可眼前的蒋老太爷虽说曾经官至礼部侍郎,可现在也已经致仕了,就算他有几个子侄在各地为官,也改变不了他现在无官无职的事实,怎么好叫一个五品官员来见他。

    正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插了进来,“你是何身份,竟敢让郡守大人亲自来见你!”

    “放肆,我乃前礼部侍郎,我儿如今更是官至四品,怎么我就见不得他?”

    “你儿是你儿,你是你,你现在无官无职,无资格让郡守来见你,更何况今日丈量土地,收上去的并非你家的地,你为何阻拦?”

    “你——你收上去的,就是我家的地!”

    王三冷笑一声:“蒋老爷子,上上个月十六,蒋家上报亩数两万三千四百八十二亩,上个月初八,蒋家根据上报亩数缴纳驰援豫州的善款,这几份文书皆有你本人签字及按压的手印,还有地保、里正和办事吏员的联合签字,这些数目皆已经上报州府衙门,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已经呈向户部并记录在册。”

    “既然你们蒋家和其他村民百姓的土地合计起来是两万九千五百零五亩,那么蒋家庄一带剩下的三万两千三百亩的无主土地自然就该由衙门收回去,这有何不妥!”

    “你——你——”

    蒋老太爷被怼得哑口无言,瞒报在前,现在人家来收走多出来的部分,他根本没有任何反驳的话。

    可让他白白损失另外三万亩地,他心有不甘啊!

    王三轻飘飘看了蒋老太爷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冲着身后二十多个民壮道:“将那些无主之田插上官府旗帜,若是有人擅自拔旗、入田耕种的,按照阻碍公务的罪名全部抓起来!”

    蒋老太爷直接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大骂:“尔敢!”

    王三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们不过是在执行公务,老太爷若是有什么话,去我们郡里找郡守大人说便是,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遇到阻挠者,自然依法办事。”

    “你——你——”说着,火气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仆人们见状,惊得大呼,手忙脚乱地赶紧把人往庄子里抬。

    王三见状,并未理会,冲着手下人道:“还不去插旗。”

    十几个民壮立即上马,背着印有“新会耕”这几个大字的彩旗朝远处的土地奔去。

    而此时路边也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农人,对着王三等人指指点点着。

    王三大声道:“没有土地的乡亲们有福了,我们郡守大人说了,耕者要有其田,官府今日前来收回无主之地,将来这些无主的地都会分到大伙儿手中,头一年地税只收一成。”

    之所以强调头一年,是因为如今上边收的税三分取其二,作为下边的地方官,可以在短期内实行税收优惠政策,只需要缴纳足够定额就行,但如果直接改变整个税收结构,地方官员势必要受到惩罚。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就算只是头一年,也已经是最大的福利和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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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等一年过后,具体要不要变动,就得看秋梦期她们起事了没有,如果起事宣布独立,那么税收政策他们想怎么定就怎么定。

    听到这话的老百姓瞬间眼睛发亮,又能分到地,还只收一成税,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

    但仍有人担忧道:“万一蒋家人依旧继续霸占着地怎么办?”

    王三道:“直接报告新会郡衙门土地办事处,郡守大人亲自帮你们主持公道,就算有人胆大包天在插了官旗的土地上耕种,届时收获的粮食也会分给老百姓。”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瞬间就沸腾了。

    王三见状,扫视了周边一圈道:“既然郡守大人如此关怀咱们老百姓,还望各位乡亲也多多支持官府的工作,切勿参与阻挠田地清丈的行为。”

    “你们可愿意?”

    “愿意——太愿意了。”众百姓高呼着。

    而装着晕过去的蒋老太爷被底下人一路抬着回了庄子,听到远处传来百姓高呼愿意的声音,气得两眼一翻,竟真的晕了过去。

    ……

    与此同时,秋梦期、张嫣及戴燕等人皆在不用的地方推进土地清丈行动,回收瞒报的耕地。

    如此重大利益冲突,霎时间激起了地主豪绅们的激烈反对,还包括在各部门任职的官员。

    虽说瞒报在前,可少则几百亩多则上万亩的田地就这么被收上去,对于他们来说,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就如同他们身上的肉,谁能舍得从自己身上活生生的扯下肉来。

    于是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冲突。

    而秋梦期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官吏下地丈量土地,都必须安排民壮跟着去保护。

    虽然发生了几处摩擦,但都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也有遇到刺头,好几次晚上回来,秋梦期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

    既然有人使阴招,她当然也不客气,来一个杀一人,来两个杀一双,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新会这些地主乡绅看看她这位郡守的实力。

    但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一行人来到新夷县,晚上宿在县城客栈,半夜遭遇了一群黑衣人的袭击,由于中了敌人的迷香,戴燕后背被砍了一刀,直接陷入昏迷。

    万幸的是没伤到内脏,秋梦期第一时间派人去封乐把老宋头请去了新夷为她疗伤。

    而当晚的二十个黑衣人,被她们砍死十五人,还剩五人,秋梦期直接交给了刘二虎。

    刘二虎和王三学了不少的招数,当场将三人折磨死,还剩两人受不住,最后交代是新夷大地主何、张、李三家联合收买的杀手,想要杀死秋梦期,逼停这次轰轰烈烈的土地清丈运动。

    得知消息的秋梦期,立即让人捉拿这三家家主,因涉及□□,这三家家主被判处十年徒刑,锒铛入狱。

    秋梦期又命令王三刘二虎死命深挖这三家的黑料,能做出□□这种事来,平日里想必也不干净。

    王三在酒馆赌场等地散布消息,但凡有百姓曾被这三姓人家欺负陷害的,告发有奖,郡守大人查明情况后定会帮他们翻案。

    果然如秋梦期所料,这三姓人家,从上到下多多少少都造了不少孽。

    由秋南禄(六子)带领的舆论队伍早已行动开来,老百姓几乎人人得知,郡守此举是为了从地主豪绅手中收回瞒报的土地,最终是要均分给他们,并免去头年地税,使耕者有其田。

    舆论一出,百姓直接一边倒,都倒向了郡守大人这边。

    往日被何、张、李三家压迫的百姓畏惧强权不敢申冤,如今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

    不过两天时间,这三户人家的罪证就已经满满一桌。

    秋梦期从封乐和新会调来刑房的吏员,让他们加班加点进行审案,当审判结果出来,这几户人家罪当斩首的竟有五人,锒铛入狱的八人,其中张姓地主父子二人三年前为了一个女人,竟活活逼死了这户人家五口人。

    秋梦期直接勾了斩立决的签,并没收张家三万多亩地。

    连杀五人后,整个新会郡的地主们霎时间风声鹤唳惊恐不已,再无人敢冒头,就算是官吏下去丈量土地也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不敢反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瞒报的土地上全被插上官府的彩旗。

    此番操作之下,新会郡内掀起了一股讨伐土豪劣绅的风气。

    面对着如雪花一般飞来的诉状,秋梦期不得不让整个郡县刑部所有人全员加班,并承诺这段时间给予加班费,加班费是平日薪水数倍,并设置各类奉献奖,奖金丰厚,听到这个消息的官吏们喜出望外,颠倒黑白地干。

    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被步步紧逼的士绅豪族们岂会善罢甘休,有人四处联络,疏通关系,想让上面管管这位无法无天的郡守,有人则铤而走险,要么学着前头的何、张、李三家□□,他们相信只要请厉害一点的杀手,就能把人干掉,只要郡守死了,土地清丈运动就可无疾而终。

    可再厉害的杀手又能有几个比得上摘星阁的杀手。

    影七早已按捺不住。

    于是派来的人几乎每次都是有来无回。

    连续数百人殒命新会,几乎再也没有杀手组织愿意接受关于秋梦期的单,而她的项上人头也从当初在封乐的五万两提高到了十万两。

    第172章 趁人之危 ◇

    戴燕的腰伤了, 但她不愿一直待在新夷,秋梦期只能让刘二虎护送着她回封乐。

    戴雄得知她受伤,心疼得不行, 急匆匆就跑来了潇湘馆,看着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女儿, 七尺大汉又哭又骂,恨不得杀到新夷去, 把何、张、李那三家人全给砍了。

    “还用等您, 秋大人早就帮我报仇了, 那三家家主如今进了牢房,没有个十年出不来,大人还特意找人掘地三尺把那三家所有人都给查了一遍,这下死的死关的关, 那张家连地也全被没收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呸。”

    戴雄一听, 激动坏了,“梦期果然是我的好侄儿, 有事他真能扛,还一点儿也不手软,有我风范。”

    戴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您就劲往自己脸上贴金子, 大人又不是您亲侄子。”

    “不是亲的, 胜是亲的。”说着抹着眼泪又笑了,“丫头啊,下次咱别逞强了, 爹就你一个丫头,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你让那个爹怎么活。”

    “都怪那些人,使的都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放了迷香,我这一不注意就着了道,不然以您女儿我的功夫,能被那几个三脚猫的给撂倒?”

    说着戴燕气得嘴里直哼哼,她这辈子就全输在迷药上面了,上次是秋梦期那一碗汤,让她没了第一次,这次这个迷药,让她差点没了腰子。

    想到那碗汤药,就免不了想起那日在赵家时候赵蕊那波澜不惊的面孔,心忍不住一阵抽痛。

    戴雄看着女儿皱着眉头的样子,赶忙问道:“咋啦,孩子,哪儿疼?”

    戴燕强忍着难过道:“哪儿都疼,您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大老粗,我不指望您能给我看什么,去叫小芳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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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伤口又裂了。”

    “你这孩子,你再大还不是爹的丫头。”戴雄嘴里说着,起身出门去叫人。

    潇湘馆里有下人服侍这些姑娘们,苏韵还特意安排了专门的人来照顾戴燕,那女孩叫小芳。

    除了有人照料,胡姬和柳月如得空也会过来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倒不至于太无聊。

    只是对于戴燕来说,她希望能来陪她的那个人,却没有出现。

    戴燕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不知道她受了伤。

    赵蕊的女护卫卢音每个月十五会定期请假回家,赵蕊这天带着一名车夫就出门了。

    然而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蕊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女人,几乎认不出来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赵馨。

    一年前,赵馨作为内应,配合王家兄弟绑架赵铭并意图将其杀死,同时在赵蕊茶水中下了毒药想取而代之,除此之外还伙同濛山土匪抢劫自家珍珠,后来连同丈夫刘武通被秋梦期判处流放黔中,永世不得回原籍,却没想到她居然逃回了封乐。

    毕竟是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赵蕊自不可能完全做到完完全全的大义灭亲,当初赵馨流放,她有打点过驿卒,只是后面怎么样,有些东西并非她能把控得了。

    当年父母出海未归,自己拉扯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赵馨娇气,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赵蕊免不了也照顾她更多一些,只是没想到——

    如今姐妹再见面,她再怎么狠心也不能直接叫官将人赶走,但她也不能带她回家,如今祖父年迈,经不起二次打击,竹儿和铭儿心思单纯,万一赵馨再生出什么心思来,就等于害了自己另外两个弟弟妹妹。

    只是吩咐让她上了马车,去了她常去的老地方。

    那是海边的一处暗礁,以前她想念父母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她们姐妹几人皆是如此,这个地方几乎包容了她们的整个童年。

    下了马车,赵馨踉踉跄跄地跟在她的身后,此时的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过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四十岁的老妇人一般,嘴唇干裂,形容枯槁,和以前那个赵家二小姐、刘家的二夫人天差地别。

    “姐——”赵馨叫道。

    赵蕊叹了一口气,忍着要掉下来的泪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姐——我错了——”赵馨泣不成声。

    赵蕊强迫着自己不能心软,“倘若当初你只对付我,或许我也不会跟你计较,你不该联合别人绑走铭儿,还要害他性命,又为了你的夫君,将家里出货信息出卖给别人——你说你怎么会这么傻呢……”

    赵馨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她也后悔啊,可是再也不能重来了。

    “姐,让我回去好不好——”赵馨看着她,哀求着。

    赵蕊转过脸去,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即使是我,也要为自己做错的事去偿还,没有谁是特殊的,待会儿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明早让人送你去黔中。”

    “姐——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我是你妹妹啊,我是你亲妹妹——”

    “正因为你是我亲妹妹,否则你此时焉有命在,绑走铭儿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该死了!”赵蕊冷着脸道。

    “你——我们身上流着爹娘的血,你不能对我这么无情——”

    “那你当初是怎么能对一样流着爹娘血脉的铭儿和我下手的!”

    赵馨哭道:“人谁无过,你好歹要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太迟了,你明明有很多次可以收手的。”

    “你好无情啊,你到底有没有心——”赵馨再次破防。

    赵蕊看着海面,对她的哀求和质问置若罔闻。

    海面涛声阵阵,混着赵馨歇斯底里的哭喊。

    她终于喊不动,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姐,眼神里既有悲哀,也有粹了毒一般的恨意:“我就知道,你就是如此冷血的人,我本应该知道的,可我还是对你抱有希望,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说完,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的地踉跄跑开。

    赵蕊看着她摇摇摆摆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反倒是坐下来,靠在大石礁上,看着眼前一层叠着一层的小浪淘,一动不动。

    曾经好多次,她就是靠坐在这里,遥望着远方,希望那里会出现一艘帆船,朝着岸边驶来,等船儿靠岸,下来一对夫妻,冲着她喊囡囡……

    可惜,没有回归的船,也没有爹娘,她满怀着的希望就这样一次次地淡去,直到失望,直到麻木。

    不知道坐了多久,腿撑着有点儿麻了,她才扶着礁石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然而刚转过身,一道褐色的身影闪过,突然从大石头后面冲出了一个人,大力将她扑倒在地。

    后背重重地砸在细碎的礁石上,痛得她几乎掉泪,巨大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赵蕊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赵馨,但对方魁梧的身姿让她意识到不是赵馨,她赶忙用力推搡着想把身上的男人给推开。

    可那男人力度极大无比,根本就不是她这样的弱女子可以对付的,她急得张嘴高呼,想把马车车夫给引来。

    可刚刚为了和赵馨好好说话,她把车夫给支开得远远的,如今又在海边,场地宽广,配合着涛声,岂是那么容易能听得到。

    恐惧袭上心头,赵蕊用力朝男人的胳膊咬去。

    不料却被对方一个巴掌扇了过来,一下子把她的整个人脑袋扇得嗡嗡直响。

    赵蕊痛得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男人见状,露出淫邪的笑容,伸出手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双手用力一扯,随着嘶啦一声,夏季单薄的衣裳在男人粗大的手掌之下撕成了几条条碎片。

    雪白的□□和光滑细嫩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眼前。

    男人高大的身子直直压了下来。

    赵蕊动弹不得,绝望至极。

    就在这时,突然随着一阵脚步声奔跑而来,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仿佛看到了一丝生机,用力直起身子大声呼救。

    然而来人却并不是车夫,但好在那人确实奔着二人的方向而来。

    原本想要侵犯她的歹徒见状,赶紧直起身子,转身去操武器,谁知来人更快,瞬息已然奔到眼前,一脚踢开男人拾刀的右手。

    歹徒没抓到武器,只得赤手空拳和来人斗在一处。

    来人似乎也有几分力气,两人扭打在了一起,难分胜负,赵蕊从后面拿起一块脱落的礁石,朝歹徒后面招呼,歹徒见势不妙,转身恨恨逃去。

    赵蕊则哆哆嗦嗦地将被撕裂的衣裳重新套回了身上,只是破碎不堪的裙子如何能裹得住那玲珑的身子。

    解决掉那歹徒的人正好转过来,一眼就将她那雪白的身子给看在眼里。

    赵蕊下意识地捂着了胸口,好在那人很快就转过头去,并绅士地解下他的衣裳丢在赵蕊的脚边道:“快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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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蕊盯着眼前的男人,她万万没想到的,此人居然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裴永寿。

    自己竟会在这样境况之下被这个男人给救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崩溃大哭,或是觉得窘迫羞赧,仿佛刚刚遭遇那样的实情并非是她,

    倒是看着裴永寿几乎光着的上半身,问道:“你把衣裳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裴永寿背对着她,“我好歹是个男人,只是如今正好有十万火急之事赶往贾家庄,正好路过贵府,小姐若是不介意,让在下随你轿子一同回去,届时到贵府家门口在下不露面便是,小姐只需让人给我送件衣裳即可,这样可行?”

    他刚刚救了自己,赵蕊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但这也意味着,她必须要穿着这个这个男人的衣服,和其共处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对方虽然文质彬彬,眼神规矩,可此时一种被人携恩求报的胁迫感,让她非常不舒服。

    可就算她愿意在这里等,谁知道那歹徒走了没有。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车夫的喊声。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劲儿地跟赵蕊道歉,说刚刚走远了,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再看到她身边衣衫不整的裴永寿,满脸惊讶。

    赵蕊不欲多说,让车夫把马车牵过来,接着冲着裴永寿福了福行了礼道:“今日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裴永寿赶忙拱手回礼:“不过是起手之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赵蕊又看了他一眼,道:“如此便上马车吧。”

    名声罢了,她二十六岁未嫁,还要什么名声。

    作者有话说:

    看这个铺垫,确实是到戴燕赵蕊的戏份了,先抑后扬,稍安勿躁,下章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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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你到底有没有心 ◇

    赵蕊回到家中, 裹着一个男人的衣服。

    路上婆子丫鬟见状,都惶恐低下头。

    但眼尖的人已经看出来,大小姐刚才下车的马车里还有个人, 恰巧此时里边的男人似是无意中撩起窗帘,便有人惊呼。

    “那不是裴公子吗?”

    赵蕊面若寒霜, 先是让人取了衣服给裴永寿送去,等回到房中, 立即让人打水洗澡, 只是这一举, 却让底下的人更加误会了,很快事情就传到了老太爷那里。

    老太爷把马夫叫了去。

    马夫没敢将赵馨的事情说出来,只说大小姐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就去海边坐坐, 等他后来找到她, 就见小姐一身狼狈裹着男人的衣裳, 旁边站着裴公子, 光着上身,之后小姐就让裴公子上了她的车一起回来了。

    老太爷听着马夫的说辞,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蕊儿如今长大了, 也有自己的主意, 随她去吧。”

    于是这件事到最后就成了,赵大小姐和裴公子私相授受,仆妇们私下偷偷开着玩笑, 说大小姐的好事应是不远了。

    而泡了半宿澡的赵蕊, 此时正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起来,才得知卢音昨晚半夜回来,同时也带来了戴燕受伤的消息。

    赵蕊原本苍白的脸色又更白了几分,“伤到哪儿,严不严重。”

    卢音其实也没见过戴燕,是秋梦期那边传来的消息,只得按着对方所述回道:“腰后面被砍了一刀,断了一根骨头,差点就砍到腰子。”

    赵蕊一听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了过去。

    昨日遇到那样的事,她都能当做无事发生,可如今一听到戴燕的消息,竟觉得手脚冰凉身子发颤。

    卢音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脸担心道:“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很难看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蕊摇了摇头道:“没有,让人备马,去潇湘馆。”

    卢音本来要问她昨天的事,但看她这样,只好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这样匆忙出门,去了潇湘馆。

    刚进大门,见到戴雄正端着一个脸盆站在门口,她脸色一僵。

    戴雄见她来了,忙打招呼道:“赵老板是来看燕儿的吗?”

    赵蕊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忙,现在才知道燕儿受伤的消息,她——还好吗?”

    “哎,就那个样子,得趴着在床上,不过不用担心,这丫头皮实得很,过两天就好了。”

    赵蕊看着他端着盆子,问道:“怎么是您亲自照料?”

    “哎,小芳出去拿药了,丫头说她想洗把脸,我就给她端个水,不碍事。”

    “我来吧。”赵蕊说道。

    戴雄本想拒绝,但想到几个小姑娘可能有悄悄话要说,自己一个大老粗也不好去打搅,随即就将脸盆递给她道:“哎呀,那就麻烦赵老板了,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好好聊聊。”

    赵蕊点了点头,见他转身走了,这才端着盆子进了屋。

    卢音颇有自知之明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屋里的戴燕趴在床上正昏昏欲睡,昨夜没睡好觉,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但睡又睡不着,这才指使着老爹出去给她打水洗脸。

    等了老半天不见水来,张口让道:“老爹啊,你打给水怎么打这么久——”

    正说着,脸颊边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清凉,她笑嘻嘻道:“爹,难为您还能帮我洗脸。”

    说着却没听到父亲回应,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拿着毛巾正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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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来给自己擦脸的女人,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吗。

    她错愕地趴在床上,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但一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今日才来,又觉得委屈得很,眼睫毛轻轻一眨,一颗豆大的泪珠就这么落在了棉被上。

    赵蕊见状,拿着毛巾的手指一紧,但也没说什么,弯腰又去盆里洗了洗毛巾,转过头来,再去敷她脸上。

    戴燕想起那天在赵家的事,心里堵着气,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毛巾道:“不劳烦您动手,我自己来。”

    只是没想到,却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嘶地一声叫了出来。

    赵蕊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伤得很重吗?”

    戴燕没理她,右手撑在床上,左手艰难地往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身后疼得厉害,有些来气,一把将毛巾用力地往盆里一丢。

    没想到这一用力,又疼得龇牙咧嘴。

    毛巾被重重摔在水里,也溅了旁边赵蕊一身的水。

    戴燕看着她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水印,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可又不愿妥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倒是赵蕊轻声问道:“我能看看你的伤口吗?”

    戴燕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

    赵蕊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她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转身往床的另一边走去,轻轻掀开她身上的薄纱,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长长的疤痕,狰狞可怖。

    赵蕊眼窝子里烫得厉害的,难受得很。

    半天没听到赵蕊出声的戴燕忍不住开口自嘲道:“很丑,是不是。”

    赵蕊摇了摇头,想到她不方便回头,她又补充:“不丑。”

    戴燕呲了一声,道:“比起你那雪白的肌肤,定是丑的。”

    赵蕊听到她这一句,想到昨天晚上海岸边的事,脸色发白,嘴唇紧抿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戴雄的声音:“丫头,粥好了,爹这就端进去给你啊。”

    戴燕好不容易和赵蕊有了个独处的机会,又被戴雄给打扰,心里来气,瓮声瓮气地道:“我不饿,不吃,别端进来。”

    可这语气听在戴雄的耳朵里,还以为闺女又闹情绪了,端着饭碗撩着门帘就进来了。

    却见到赵蕊站在那儿,两个人没什么交流,气氛怪怪的。

    戴雄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道赵蕊年长自家女儿九岁,两人相处方式或许不像女儿和赵竹那样的朋友间的关系,应该是大姐姐对小妹妹那样的相处模式,于是冲着赵蕊笑道:“赵老板,你看,这丫头就是这破脾气,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闹小性子。”

    戴燕一听她爹又开始埋汰她,羞恼极了,“什么叫这么大的人了,我闹性子跟我多大有关系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闹性子了。”

    “你看你,你都十七了,还不大吗,秋大人和夫人和你一般大,都成亲了,你什么时候给爹带个女婿回来,爹不要求像梦期那样英姿勃发年少有为,至少也得像爹这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

    这话一说出口,戴燕直接就恼了,下意识转头就去看赵蕊。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戴燕冲着她爹骂道:“您能不能别在这屋里了,热烘烘的,你这么大个人,又爱出汗,臭死了,快走快走,端着碗走,我不吃——”

    戴雄看她确实不乐意,只得耐着性子收拾了碗筷,一手拿着托盘一手端着水盆子又出去了。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阵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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