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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千秋梦》40-50

    41  ? 四十一、送丧

    ◎若有缘再聚,当与萧姐姐痛饮三杯。◎

    燕王暴毙, 京畿上下,一片哀恸。其实,也没几人是真的难过, 尤其是朝堂上那些臣子,平日被萧灼压得头也抬不起来, 如今萧灼走了,于他们而言那可是大大的好事。至于京师的百姓们, 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京师死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女人, 该过的小日子还是要过, 大部分做做样子便好。

    萧灼已经在府中躺了大半月,照说应当过了头七便送出城去, 可是如此一来,挽郎们留在王陵哭丧便只能哭几日, 久出不归只能惹人怀疑。所以崔昭昭佯作不舍, 硬是让萧灼的棺椁在燕王府中多停了几日。为了让尸首的味道更逼真点, 甚至往棺椁里塞了好几条臭鱼,隔着老远便能闻见里面的腐臭味道。

    燕王看来是真的死透了。

    十月二十四, 燕王府府卫扶棺出灵,千名挽郎一边哭一边跟在萧灼的棺椁后面, 浩浩荡荡的, 远远望去是一片死寂的雪色。

    围观的百姓们惧怕惹祸上身, 便也跟着抹了抹眼泪。

    萧灼穿着府卫的铠甲, 唇上贴了一道小胡须, 脸上也抹了一层黄灰,让自己看上去更粗犷一些, 好混在府卫里面不被人认出。

    堂堂燕王, 如此骄傲耀眼的人, 今日出灵,却没几人在乎她的生死。

    萧灼默然看在眼底,心头颇是不屑。燕王府每年都会布施多次,造福京畿的穷苦百姓,可在他们眼里,这些举措不过是皇亲国戚们的施舍,所以燕王府做的,与其他官宦女眷们做的并无区别。

    看来,她做得还不够耀眼。

    萧灼冷嗤,等她保卫了京畿城,这些百姓应当会对她有所改观吧。民心这种东西对掌权者而言,是底气之一,越多越好。她只希望老狐狸快些打过来,好让她借着这场战事谋点真正想要的东西。

    临出城门时,送丧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萧灼穿过人群望向城下,只见银翠扶着崔泠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崔泠今日穿着丧服,一身缟素,本就瘦弱的她穿上这样一身行头,更显楚楚可怜。

    崔泠的脚踝还没有好全,走路还是有些蹒跚。她婉拒了银翠的搀扶,直接走向萧灼的棺椁,扬声道:“自我入京,多蒙萧姐姐照拂,她今日离开,我想与她说上两句话,权当送别。”话音落下,银翠已捧来了祭酒。

    萧破是领头的,看见崔泠来了,想必王上也想好好看看她,便知趣地默许了崔泠。

    萧灼心头微喜,没想到整个京畿城只有泠妹妹是有良心的。

    入冬以后,京畿城鲜少放晴。所以这雪是下一阵,停一阵。眼看着这天色越来越阴沉,没一会儿又飘下了雪来。

    崔泠不知萧灼有没有躺在棺中,可她相信萧灼一定能听见她说的话。

    她接过银翠递来的杯盏,里面已经斟满了祭酒。她恭恭敬敬地举盏敬天,朗声道:“第一杯,敬萧姐姐英灵,愿萧姐姐此去顺遂,来世衣食无忧。”

    萧灼忍笑,哪有人的悼词是这般的?若把“来世”二字去了,这与寻常的送别有什么区别?

    崔泠将祭酒抛洒,银翠再给她斟满一杯:“第二杯……”她往前走了两步,缓缓将杯盏的祭酒淋在了萧灼的棺椁之上,眸光深邃,像思念,像不舍,也像是担心,“萧姐姐你安心去,我会帮你照顾好姑姑。”

    这话怎么越品越有意思呢?

    萧灼饶有深意地望着崔泠,泠妹妹又不是她未过门的妻子,就这样许诺照顾阿娘,泠妹妹这话她爱听,爱听极了。

    “满上。”崔泠将空的酒盏反手递向银翠,银翠赶紧满上。

    本来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在看戏,可昭宁郡主如此情真意切的送行,尤其是郡主本来就生得让人心疼,看得久了,或多或少都被感染了一二,忽然鼻腔里多了那么一点酸涩。

    那瓷娃娃一样的郡主双手握着酒盏,朝着棺椁郑重其事地行了敬礼,眼尖的人可以看见崔泠的鼻尖已被冻得通红。

    “若有缘再聚,当与萧姐姐痛饮三杯。”崔泠说完,仰头便将酒盏中的酒喝了个干净。酒汁冲喉,刺激得崔泠捂着口鼻一阵猛咳,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当地。

    此时酒味已经飘至萧灼这边,她心头暗忧,心道:醉神仙这样的烈酒,泠妹妹还真敢一口闷啊。

    银翠上前扶住郡主,劝道:“郡主您受不得寒的,还是快些回府吧。”

    “嗯。”崔泠由着银翠扶着上了马车。

    她刚坐下,银翠便将大氅披了上去,急道:“郡主你咳得脸色都白了!”

    没想到崔泠竟笑出声来,对着赶车的府卫道:“回府。”

    府卫领命调转马头,赶车缓缓地与这支送丧的队伍擦身而过。崔泠掀起一线车帘,望向送丧的队伍,人海之中,她还是看见了她——萧灼即便做了乔装,可那双明媚的眼睛在人群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脉脉深情。

    只是一瞬眼波流转,有些话已经不必开口。

    说也奇怪,分明只是鱼饵与大鱼的关系,可在这一刻,平日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思绪变得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温暖”两个字。

    她送她,送了她一个承诺——她会保护她的母亲。

    崔泠先给了诚意,剩下的便全看萧灼的本事了。萧灼一边跟着送丧的队伍走着,一边回味着崔泠的那些话,没来由地品出了一丝淡淡的甜意,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走出京畿一段路后,京畿城被风雪染上了一层雪色。

    萧灼回首匆匆望了一眼京畿城的轮廓,郊外的北风呼啸山林之间,将飞雪催得更急,偶尔打上铠甲,便是一声声窸窣的轻响。

    这是大战前的战鼓,也是她踏入这个血海炼狱的开始。

    她转过脸来,望向入山的山道,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她以为这辈子只会为了母亲与她的道血战,可此时此刻,她似乎多了一个理由。脑海里浮现起泠妹妹饮下醉神仙猛烈咳嗽的模样,她蓦然心弦微颤,她打定了主意,这一战她必须凯旋,要骄傲地走到崔泠的身前,亲手为她披上熨烫的大氅。

    对她说:“你会好起来的。”

    往后余生,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的身子养好,让她可以与她一样,并肩卓立于京畿的至高之处,指点江山。

    大雪纷飞,掩盖了她的来时路,也掩去了入山送丧队的身影。

    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大雪天,仍有飞鸽往来于京畿与韩州。白鸽逆着风雪一路翻山越岭,来到了三百里外的韩州大营里。

    负责信鸽的小兵将信囊里面的书信取出,快步奔向大帐,隔着帐帘扬声道:“京畿急报!”

    “速速呈上来!”

    副将马德开了口,小兵便掀帘而入,跪在了大帐正中,双手高举过头:“京畿急报,请主上亲览!”

    马德接过书信,挥手示意小兵退出去,垂首将急报送至主上面前——韩绍公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可双目依旧锐利,举着灯烛细看面前平展的行军布阵图。

    “念。”韩绍公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份急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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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德展开,念道:“燕王昨日出殡,棺椁已送入山中王陵。挽郎一千,府卫送行者二十,陪葬品四车,两车是废弃的盾矛,两车是金银冥器。”

    韩绍公突然凝滞了神色,直起身来,一动不动地看着马德:“只有一千余人?”

    马德听出了韩绍公的疑惑处:“此处有何不对么?”

    “就是因为没有破绽,才更让人不安。”韩绍公将烛台放在旁边,“这些年来,派入京中的细作不少,照说死掉几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马德接口道:“只是?”

    “半月之前,京中的细作死亡半数,这半数都是负责盯紧天子与燕王府的人。整个京畿城除了燕王府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本事。”韩绍公虽说也想过昭宁郡主,可昭宁郡主毕竟是入京当人质的,又只带了二十名府卫,在京畿城尚未站稳脚跟,决计没有这种快准狠的本事。四方商行虽说遍布大雍,却也只是商贾,有些事并非花钱便能打听到,所以韩绍公并没有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大长公主?!”马德只能想到这个人。

    韩绍公冷笑道:“若是她的话,燕王之死就变得更奇怪了。天下哪个女人死了孩子,还能如此冷静准确地剔除细作的?”

    马德倒抽了一口凉气,算是明白韩绍公忐忑在什么地方了:“难道燕王收到风声,知道主上您要强袭京畿?!”

    “那丫头自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否则这次怎会借着泽国太子一事兴风作浪,逼得我不得不斩杀我儿……”韩绍公只要想到这里,就满心愤恨,“我原本就没有想过那三人能刺杀得手,不过是想能伤她便伤她,最好是让她无法指挥京畿卫作战。”想到这里,他低头重新审视这次安排好的战策,行军图上的每一个红点都布置了两千兵马,甚至最近京畿城的那处山沟里还埋伏了他精心操练的六千重甲骑兵。

    此战只能速战速决,一旦拿下京畿,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有九成的把握大胜,唯一的一成变数便是崔昭昭母女二人。倘若萧灼是假死,势必会准备一支奇兵给他一记痛击,可送丧的队伍只有一千余人,陪葬品又都是废弃的兵器,这一千人放到战场上也是没有战力可言的。

    整件事透着一股古怪的气息,明明有些地方疑点重重,韩绍公却不知那两母女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若非要给一个稍微合理的解释,便是萧灼的确死了,崔昭昭如此反常,便是想故布疑阵,让韩绍公不敢轻易强袭京畿。

    这是一出“空城计”么?

    韩绍公如此想,一切便合理了许多。只是,他总觉得事情不是如此。他这一生,跟随太、祖开国,成为封疆诸侯,见识过太多谋士的阴郁诡计,他这样的人往往猜忌心是很重的。正因如此,对他用“空城计”反倒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崔昭昭那么一个能征善战的人,会用这种手段也不足为奇。

    马德看韩绍公陷入了思索,想了想小声提议:“末将愿为先锋,后晚夜袭京畿来一记打草惊蛇。”

    韩绍公肃然看着马德,冷声道:“我只给你三千人。”

    “三千足矣!”马德领命。

    韩绍公满意点头,让马德带兵去试试也好。正好给其他两州的人提个醒,若不想被人一步一步逼至绝路,便跟他一起打一条生路出来。他的儿子是因为什么死的,想必其他两州人也看得清楚。

    是坐以待毙,还是主掌自己的命?他相信那两州的人会掂量清楚,哪条路才是真正的生路。

    “主上,黑鸽信至。”帐外,又响起了一名小兵的声音。

    韩绍公眸光一亮,速将小兵召入帐中,亲手将书信打开详看,终是舒展眉头,下令道:“全军整军,后晚先锋夜袭之后,全军攻城!”

    作者有话说:

    更文

    下章开启京畿内与京畿外的两处战场=。=

    捉虫

    42  ? 四十二、夜袭

    ◎同是大雍人,有力出力,有才出才,休要以男女之别看不起女人!◎

    崔泠送别萧灼的棺椁后, 刚回到郡主府没多久,金玉堂便登门了。崔泠命银翠上了茶,眼看着天色将晚, 便留了金玉堂在府中用膳。

    金玉堂确实有许多要事要说,第一件便是他一直不放心的:“我刚从燕王府过来, 去瞧了阿沅。”

    “居然让舅舅进去了?”崔泠颇是惊讶,这种时候金沅想必是被软禁在后院里的, 即便萧灼曾经允诺, 金玉堂想什么时候见便什么时候见, 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让舅舅正常出入府邸。

    金玉堂本以为见不着的,奈何入门前恰好撞上了大长公主。崔昭昭穿着丧服, 一脸肃穆,亲自领着他去见了软禁后院的金沅, 虽说合理, 却不合情。

    燕王刚故, 崔昭昭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有空闲招待客人。易地而处, 金玉堂觉得极为反常,反复咀嚼崔昭昭与他说的那些话, 却一时猜不透, 便只好来问问崔泠。

    “弦清你也觉得奇怪吧?”金玉堂没有多想什么, “大长公主的话更奇怪, 她竟问我商行有多少人可以调动。”

    崔泠听到这里, 已猜到大长公主的意思。

    “舅舅,我也想问你, 商行有多少人可以调动?”

    金玉堂大惊, 怔愣了片刻后, 与崔泠报了个底数:“商行一共有八百伙计,除去账房的先生与打杂的丫鬟,还有那些烧火的婆子,能打架的大概有六百多人。”

    崔泠沉眸,静默了下来。

    金玉堂心底忐忑,又说了第二件他担心的事:“黑市那笔马草生意,在今日断了。中间人说是收够了马草,那边不要了。”

    崔泠冷笑:“老狐狸可真是机警。”

    “不过昨日那批我已经命人在马草上涂抹了少量的巴豆粉,只要他们用来喂马,肠胃不好的马匹一定会中招。”金玉堂已经可以窥到时局的变化,“弦清,我们要早做准备才行。”

    “守备京畿的兵力不足,姑姑这是在想其他法子。”崔泠简单告知舅舅,“我已经与父亲那边通了信,提前将杨猛打发了回去,确保只要往朔海城逃,一路上都会有人接应。”这是她留的一条后路。

    金玉堂倒抽一口凉气:“如此说来,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转念想到金沅还在燕王府,“可阿沅那边……”

    “我会安然把姑姑与阿沅都带出来的。”这是崔泠给萧灼的许诺。

    金玉堂不解:“大长公主也要一起走?”

    “如无必要,我不想走这条路。”崔泠也给金玉堂交了底,“一旦走了,我们便只有楚州的立足之地,老狐狸与大夏联手,那便是腹背受敌。以一州之力,顽抗整个大雍与大夏,多半只能勉强自保。”到了那时,她想要的便会成为梦幻泡影,重活一回,不过也是昙花一现,白白苟活数日罢了。

    金玉堂点头,如此一来,各州的四方商行便会成为韩绍公的眼中钉,他们或可仗着楚王的庇护苟活,其他州府的兄弟便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里,金玉堂又想到一事:“五弟与六弟一直在韩州经营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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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水路已经安然退至楚州。”崔泠在三日前收到了母亲的书信,信上叮咛她,一定要提防韩绍公突袭京畿。因为两位舅舅潜逃的时候,沿途发现了不少行军的迹象。即便老狐狸故意绕着山路走,可军队每日都需要补给。两位舅舅经营商行多年,对韩州的交通也算了解,所以半途装作樵夫绕近探过。那些山路平日鲜少人走,尤其是这种大雪天,可两人在附近的山路上都看见了车轱辘碾压积雪的痕迹。即便雪下得很大,有许多地方也没来得及掩盖干净。两人刨了刨积雪,在底下寻到了些许谷粒。

    四方商行名下有专门的粮行,两人对谷物的类别很是清楚,只看一眼便知这些是近年韩州最富庶郡县产的粮。这批粮早早的就被韩绍公以贡米的名头收入了粮仓,若真是上贡京畿,何必鬼鬼祟祟地走这种荒郊山道运送。一来运送成本极高,二来一路颠簸,少不得损耗。老狐狸那么个精打细算的人,岂会做这种蠢事?

    “韩州有变,想必……”崔泠没有详说两位舅舅之事,只是望向庭中的飞雪,“京畿城外的河道大多已经结冰。这一战,避无可避。”

    金玉堂惊道:“老狐狸定会倾巢而出,京畿城守军不足,如何守得住?”

    “所以,姑姑缺人。”崔泠看回金玉堂,“我也需要人。”

    “就算加上四方商行的人……”

    “那确实远远不够。”

    崔泠清楚人数的悬殊,她要这些人,也并非为了帮姑姑守城:“京畿卫去守城,城中必定缺人巡防。京畿各家细作众多,尤其是老狐狸那边,定然埋了不少人进来。一旦开战,势必这些细作会趁乱教唆百姓弃城逃亡。老狐狸突然起兵,只能打清君侧的名义。百姓们只想活命,料想自己出城,韩州的兵马必定不会对他们下手。只要逼开城门,便有活路。”准确说,老狐狸也不会对这群逃亡的百姓下手。他要的便是百姓在城中内乱,帮他把城门给打开。

    金玉堂听得脸色惨白,确实如此,如若他只是寻常商贾,遇到这种事,他才不会管将来谁当皇帝,谁让他活,他便认谁当天下之主。所以崔泠说的才是京畿城存亡的关键所在。

    “我这就回去,把人都调给你。”金玉堂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哪里还坐得住等用膳,起身拜别崔泠之后,便离开郡主府。

    崔泠自然也坐不住了,老狐狸打来就这几日,既然姑姑先开了口,她便拿这件事去见见姑姑,好向姑姑讨要一张强弩。

    “银翠,备车!”

    “郡主您又要出去啊,外面雪下大了,可冷了。”

    “速速备车!”

    “诺。”

    银翠见识过崔泠赶走杨猛时候的凶狠,看见崔泠脸色变了,哪里还敢劝说郡主,只得赶紧准备马车去。

    夜色初临,郡主府的马车来到了燕王府外。

    崔昭昭听闻崔泠来了,便命主簿速将崔泠请进府来。今晚的崔昭昭已经脱下了丧服,换上了旧时的甲胄,崔泠没来之前,她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

    崔泠来到寝殿之外,命银翠在外候着,独自走了进去:“姑姑。”

    崔昭昭抬眼看她,有那么一瞬竟有些恍惚。平日只觉她面带病色,如今瞧来,确实与慕容九有五分相似,尤其是她的鼻子,生得与慕容九一样的挺翘。

    “有事?”崔昭昭瞥见崔泠肩头落上的雪花。

    崔泠点头,没有寒暄,直接开口道:“我与舅舅说过了,他会把四方商行的全部伙计都调来给我。”

    崔昭昭颇是惊讶,重新审视这位病恹恹的侄女:“所以?”

    “京畿城需要人巡防,我也需要姑姑给我一道命令,才算是名正言顺。”崔泠恳切地望向了崔昭昭,“今日我与萧姐姐送行时,我许过她的,如若京畿城有变,我定会保护姑姑安然退守楚州。”

    崔昭昭听到“许过她的”四个字时,心弦猛地一震,听到后面,甫才恍然是自己想多了。既然夭夭选择了她,她便信她一回,也借着此事看看她够不够资格做天元位的那枚帝子。

    “弦清。”

    “我在。”

    崔昭昭心绪复杂:“别让本宫失望。”

    “嗯。”崔泠点头,又道,“我还需姑姑帮忙一事。”

    “你说。”

    “京畿卫是姑姑与萧姐姐一手训出的大雍精锐,想必其中定有可射两百步的弓箭手。”崔泠需要这么一个人,“若遇百姓吵嚷出城,我想放一人出城,然后远远杀之。”

    崔昭昭眸光一亮,没想到竟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人已备好,就算是这种风雪天,也能三百步内,一箭穿喉。”

    为了让京畿城的百姓乖顺地留在城中,不至于被细作策动大乱,有些人是必须死的。在这中生死关头,仁慈是最致命的字眼。

    “京畿东南西北四门都备了一人,本宫正愁没人帮本宫当这个‘聪明人’,提点各门百姓。”崔昭昭说着放下了佩剑,起身走至崔泠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头,“一人跑四处演这出戏,可要多费点神了。”

    “姑姑放心,我知道怎么应对。”崔泠重重一拜。

    正当这时,一名京畿卫快步急奔至寝殿之外,大声道:“西南方出现火影,似有大军往京畿袭来!”

    韩州就在京畿西南,没想到这老狐狸来得这般快,竟是准备夜袭。

    “发信号给城上守军!立即关闭四门!”崔昭昭当即下令,没有顾得崔泠,只是深望了她一眼,便提剑大步离开了。

    崔泠没有迟疑,姑姑专心守城,她专心安定人心,无论如何,今夜一定要守住!她快步离开了燕王府,坐上马车之后,她对赶车的府卫道:“去东门!”

    府卫愕然:“郡主,京畿有变,东门与北门必是百姓蜂拥之处,万一里面混有刺客,属下就一个人,只怕难保郡主周全!”

    “立即过去!”崔泠肃声下令,不容府卫再做劝说,“如若再抗令,便跟杨猛一样,滚回楚州去!”

    府卫脸色惨变,不敢再置喙什么,当即调转马车。

    “慢!”崔泠又想到了什么,“银翠,你先下车,速去通报舅舅。”崔泠掀帘看了一眼天色,“这里离四方商行近,你跑去来得及,让舅舅速速将伙计调至东门处!”

    银翠只得领命,干脆地跳下了马车,提着裙角便在京畿城的大街上跑了起来。

    “速速赶去东门。”崔泠再次下令。

    “驾!”府卫高喝一声,马车全速赶往京畿东门。

    一路之上,崔泠掀着侧窗的窗帘望向车外,满城百姓都瞧见了京畿卫示警专用的赤色烟花——商贩们忙着收拾摊子赶紧赶回家;有官员招呼着下人收拾细软,换上了常服欲往东、北两门逃离京畿;那些穷苦百姓则护着家人将房门紧闭,只望这薄弱的一道小门可以保护他们的性命。至于流民与乞丐,本就朝不保夕,趁乱捡拾小贩们舍弃的吃食,先把今夜苟活过去方是上策。

    西门与南门已经响起了战鼓声,火光已经冲天而起,喊杀声也跟着此起彼伏。傻子才会从战场上正面逃亡,所以有本事逃的都蜂拥到了东门与北门。东门离燕王府最近,崔泠只要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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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了此处的百姓,便等于办成了稳定京畿百姓一事。

    与其奔波四门详陈利害,倒不如借着围观百姓的口,将出城便是死的事实散布出去。流言往往比真话传得快,也传得远,甚至传到后面,远比最初的版本还要让人害怕。崔泠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东门之下,已经蜂拥了许多百姓,最靠近城门处,是准备夜逃的一户官员的车马。正因这户官员的三辆马车被守备东门的京畿卫拦下,恰好作为栅栏将往前的百姓们暂时堵停了下来。

    崔泠跳下马车,对着凉透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便带着府卫沿着人群的边缘,往城门下挤去。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啊?!”

    “我娘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今日若不能出城,我可赶不及向商家交货了!”

    人群之中,两名游商与一个农家汉子叫得最凶,在三人的吆喝下,本就害怕战火烧到身上的百姓们也慌乱了起来。

    马车上的官员掀起车帘,冲着京畿卫吼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本官可是正五品!速速开门,让本官出去!”

    “好一个正五品大官!”崔泠冷不丁地冒出了声来,凛然走到了城门马车之前,借着城门的灯影,让众人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官员瞧见是郡主来了,这东门出去,离楚州最近,想必郡主也想趁乱离开京畿,便赔笑道:“郡主来得正好,你瞧瞧这些兵,一个一个目中无人!”

    “大人可是户部郎中,裴郎中?”崔泠含笑发问。

    裴郎中被郡主戳破了身份,也不想再加掩饰:“郡主好眼力,正是下官。”

    “城外有叛军夜袭京畿,裴郎中这会儿不该入宫与陛下商议退敌之策么?”崔泠进一步反问。

    裴郎中冷哼道:“郡主就莫要说这些闲话了,京畿城有多少兵马,想必你也清楚,不然你也不会赶到这里,想要出城。”

    “你怎么知道的?”崔泠冷喝一声,挺直了腰杆,即便身形瘦弱,可在火光的映衬下,影子也是笔直而颀长。

    裴郎中暗觉不妙,霎时背脊后面冒起了冷汗。

    远处,四方商行的伙计乘车而至。这些伙计本就是搬运货物的壮硕男子,挤入人群一阵推搡,便开出了一条道来,赶至崔泠身边护卫。

    银翠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见郡主一切安好,不禁悄然松了一口气。

    本来裴郎中看见郡主就一个府卫,还想逞凶推开郡主,可如今来了数百壮汉,他再想发作已然迟了。

    “我不过想给家人一条生路,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裴郎中这可就误会我了。”崔泠让出一条道来,指着紧闭的城门,“你以为出去,便能有生路?”

    裴郎中一时语塞。

    崔泠轻笑,望向惊惧不已的百姓们:“我自小体弱,活到今日,实属不易。若出去能活,我必跑在诸位前面。”说着,崔泠突然一把揪住裴郎中的衣襟,将他扯下了马车,“你是京畿的官,在此胡言京畿兵马不足,已是大罪。可我念在人人皆是求活,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我也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所言是对的。”说完,她看向了京畿卫的守城将领,“先让他出去,如若他安然离开了,便请将军不要为难其他百姓,也放他们一条生路。”

    守城将领故作迟疑,萧灼临行之前,是特别叮嘱过了,但凡郡主吩咐,必定从之。况且,大长公主也下过密令,今夜确实要放出几个,然后暗中射杀。

    “我这条命已经活不了多久,如若朝廷怪罪下来,我一人扛之。”崔泠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容不得守将不信。

    “既然如此,便让裴郎中先出去探探。”守将提溜着裴郎中的领子,将他提至城门之前,吩咐左右打开了一个口子,将他一把推出了城门。

    裴郎中只是个文官,守将的动作又太快,加上崔泠的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若百般推搪,反倒是显得他另有所谋,并非真正想逃命,而是想鼓动百姓逃命。这岂不是坏了主上的大事!反正他就算遇上韩州的兵马,那些人也不会杀他,他本就是为了鼓动百姓逃命才演的这一出,既然已经是骑虎难下,他演下去便是。

    只见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望向京畿东郊的纷纷夜雪,心道大军在强攻西南两门,这边定是安全的,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了步子,沿着城外的大道往前走去。

    与此同时,崔泠唤了十余名百姓随她一起上城头观之。

    百姓们都只想活,而且郡主的话已经撂在那里了,只要裴郎中安然离开,城门便会开启给他们一条生路,自然要亲眼盯着,等待这条生路的打开。

    裴郎中起初还走得慢,可后来越走越冷,便索性加快了脚步。万万没想到,刚走出城门两百步,便被林间的一支火箭穿了喉,当即倒在了地上。

    箭矢本不该染上火色,纯属为了让城头上的人看得清楚。人也不是京畿卫,而是大长公主亲自训练的强弩死士。

    “啊!林中有埋伏!”城头之上,有个百姓忍不住惊叫出声,“裴郎中死了!”

    崔泠居高临下,自城头上俯视城下的百姓,凛声问道:“京畿城是大雍的国都,国都若是不存,你们何处安家?”说到情急处,牵扯肺火上涌,她忍不住捂口猛咳了两声。

    银翠心疼地轻拍崔泠的背心。

    崔泠直起身子,继续扬声道:“我虽只是女子,却也知国之不存,家亦不存的道理。如今叛军在外强攻,正如强盗欲入家园,你们不思起身击盗,却想着开门逃之,逃又能逃到哪里?”说着,她挥袖指向了城外,“两军交战,尤其是这种夜战,兵士根本辨不清你们是百姓还是佯作百姓的突围京畿卫,你们出去一个,便只能死一个!”

    “别……别听她的!我们一起冲出去,总有能活的!”人群之中有人叫嚣,“拿东西挡着自己便好!”

    崔泠闻声,锐利的眸子盯向了那人,短促地道:“拿下!”

    府卫出手极快,飞身下城,长剑已然横在了此人的喉咙之前。

    崔泠缓缓走下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冷声下令:“搜!”

    左右两名商行伙计上前一顿猛搜,从这人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还发现了这人手臂上的一处徽记。

    崔泠冷眼看之,骤然拔出这把匕首,一刀削落了这块刺有徽记的手肉,以匕首戳之,高举着亮于人前:“今年入秋,大夏来犯,我父擒获一名细作,身上便有如此徽记。”说着,她一一扫过瞠目结舌的百姓们,“我知道你们其中还有细作,可我奉劝你们一句,韩绍公就算登上了天子之位,也不会善待你们!别忘了,韩州世子可是他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不仅杀了,还利用了儿子之死,密谋了这场猝不及防的反叛!”

    百姓哗然。

    崔泠将手肉抛至脚下,再次让出一条路来:“今日还想出城送死者,我绝不拦阻,如若想求一条生路的,便信我一回,与我一同守卫京畿!”说着,她在众人之前许下承诺:“我会尽我之能力保京畿安稳!也保诸位不受冻、不捱饿,平安度日!”

    百姓们静默下来,不是他们不信崔泠,而是崔泠手上才几个人,如何能护得住这么多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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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的性命。

    崔泠顺势道:“当然,仅靠我一人是不成的。京畿城不仅是大雍国都,也是诸位的家,我恳请诸位与我一起巡防京畿,谨防城中细作挑事破坏,帮衬医官及时救治受伤的京畿卫。”说到这里,便有怕死之人垂下了头去,“我愿每日给出来帮忙的乡亲发一百文钱。”

    听见有钱拿,有些人复又抬起头来。

    崔泠知道这些肯定是不够的,又道:“韩贼与我父亲素来不睦,天下皆知,倘若他的兵马真的杀入城中,我对韩贼来说,可是要挟我父亲最好的筹码。我若不愿活,在他破城之时,我必自戮殉城。可是,我若死了,他便要承受父亲的复仇反攻,对他而言是大大的不利。所以,我的这条命还算值钱,我若愿意活着做人质,开口求他给你们一条生路,诸位以为,韩贼允是不允?”

    百姓们各有所思,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郡主虽说势弱,可胜在背后有楚王。这些人上人的对弈他们是不懂的,可是他们懂崔泠的话。

    反正今日出去肯定是死,倒不如留在城中,兴许还安全些。

    就在这时,有个胖厨娘举起手来,吆喝道:“俺也可以帮忙巡城么?”

    “可以!”崔泠微笑,眸光大亮。

    胖厨娘高兴极了,看向了身后的姐妹:“她们也可以么?”

    “可以!”崔泠说得热烈,胸臆之间滚烫又酸涩。

    平日厨娘们只能赚零星的钱,如今得了一份差事,几人都激动了起来。

    旁边有书生小声嘟囔:“女人能巡什么城?少来跟我们抢活干。”

    “试试!”胖厨娘不悦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出腿一绊,竟是将书生掀翻在了地上。书生受了如此羞辱,霎时跳将起来,卷了卷衣袖:“你这肥婆,还蹬鼻子上脸了啊!”话没说完,又被胖厨娘掀翻在地,这次胖厨娘可不与他客气,一脚踩在了他的心口,扬声道:“休要小看俺,俺翻炒的铁锅,好多汉子都颠不动呢!”确实,她这力气,比那些闺阁女子要大多了。

    书生吃了暗亏,又奈何不得胖厨娘,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躲着。

    崔泠忍笑,周围的百姓们已经笑出声来。她静静地看着胖厨娘的身影,也不知是火光的缘故,还是心境变化的缘故,她觉得这些厨娘身上淡淡地散发着光影,那是独属于女子的夺目光泽,也是蒙尘太久的光泽。

    “同是大雍人,有力出力,有才出才,休要以男女之别看不起女人!”崔泠厉声教训之后,看向了旁边顶着帷帽的女子,“黛黛姑娘,可愿帮我记录名册?”

    这女子显然是震惊的,她虽戴着帷帽,垂下的纱幔却掩不住她的艳丽脸庞:“我?”

    “就是你,帮我把今日愿意参加巡防的乡亲名字都记录下来,我好每日与他们结账。”崔泠简单解释,目光热烈。

    黛黛淡淡一笑:“郡主既然唤得出我的名字,便该知道我的出身。”

    “黛黛姑娘是京畿花魁,才名远播,我自是知道。”崔泠只是想让京畿城的人看看,这些风尘女子的才华也可用在正事之上,“黛黛姑娘不愿么?”

    黛黛笑笑,隔着帷帽的纱幔迎上了崔泠的目光,坦荡道:“郡主方才不是说了,同是大雍人,有力出力,有才出才,休要以男女之别看不起女人。既然郡主看得起我这种风尘之人,我自当愿意!”

    崔泠满意地笑了,吩咐道:“来人,准备书案纸笔,想要帮忙巡城者,都往这边来,登记在册后……”

    黛黛温声道:“郡主身子单薄,现下天寒地冻的,还是先上马车暖暖,这些都交给我来吧。”

    “这……”

    “我保证,不单记好每个人的名字,还会分队成册,计算妥当交由郡主一览。”

    崔泠满意点头,看向商行的伙计:“你们也帮着黛黛姑娘维持好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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