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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天的阵法马上就起完了,眼看着前方就是因为起阵而筑起的高台,他忍着痛意重新爬起来,踉跄挣扎着朝着那高台而去。

    直到触到了高台的石柱,春江凡那紧绷着的身体立时匍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调过身子,倚着那高台坐下。眼望着半空中的魂影,那有如剑锋的脸上泛起一抹柔意的笑,像是春日里化了寒冰的枝丫,铮泠泠,孤孑又突兀地斜出在阳光下。“因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因为……,我爱你……”春江凡的声音有些嘶哑,他颓然坐着,手里紧紧抓着他的棺椁。卸去了尖锐寒意的脸上满是柔情。那温柔得宛如浸了月光的眼睛深深望着面前早已魔不魔鬼不鬼的爱人轮廓,静静道:“因为,这一切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对你爱恋不舍,却又不敢不管不顾地护着你;若我曾经能够坚定一些,无论是爱或是恨,哪怕都纯粹一些。你便不会拾起希望后又绝望到狠心甘当祭品,堕入魔道。”

    “或许,我会早早和你一同死在那动荡的乱世里。”

    “可无论如何死去,皓儿一定会将我们并葬在一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在这孤冢荒坟里,清醒地痛苦了三百年。我活在那不堪的记忆里,折磨到现在。”春江凡轻扬起唇角,轻轻道:“对不起……,可是……,我们老早就该死了。”

    “我们生前同寝,现在死能同穴,不好吗?”

    云青没有理他,他在伤了春江凡后便顿住了。

    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只俯首望着眼前残忍又深情的人,那锐利的眼里有些溃散,如雪的脸上带着凄凉的绝望。因着处在无相境中,那逐渐凝实的红唇蕴着说不出的悲伤,像是绝望一般,轻落下来。只再一抬首,突然又激动地摇了摇头,眼仁里的光像是刀子一样剜向春江凡,疯了般笑道:“你想死,你去和云琛死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去死!”

    “哈哈哈……,这世间道义是不是奇怪极了?”云青伸着手,触着近在咫尺的魔气,眼望着闪灭着的光阵,丝毫不怵道:“明明一切恶果都是我做的,死的却是你们!”

    “我凭什么死?我不死!”云青像是疯了般地抢夺着春江凡怀里的棺椁。随之他扑过去,春江凡身上的紧紧护着的棺椁盒子被他掀落。“啪嗤”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让云青一愣。

    云青好似想到了什么,宛如被雷劈了一样突然怔住,眼眸猛地睁大,不敢再望那个盒子,慌忙地朝后退去。

    春江凡将他的仓皇和害怕看在眼里,瘫坐在地上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去捡起来,只因为伤得太重,只能叹了口气作罢。终是撇开了脸,声音浅浅道:“云琛,莫要连自己都骗……。我知道你到底是谁。”

    云青因着春江凡那一声“云琛”叫得又一僵,苍白的脸上立显狰狞,却在下一刻带着惶恐。心仿佛被被粗重的石头狠狠碾碎,他崩溃地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摇晃着,歇斯底里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云琛!你为什么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其实那么不堪……”

    “我的枕边人,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吗?”春江凡又挣扎着想要起身朝他拥去。只是云琛没有落入怀中,因着动作,他那单薄的唇边慢慢溢出了鲜血,血红的颜色覆盖住本来清明的眼里。

    他努力地眨动着眼睛,朝着眼中只剩下的一丝残影,执着又艰难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似乎想要触一触云琛的脸。

    破碎的痛苦和脆弱从那断续的声音里被拉扯出来,春江凡用和着血的声音,轻轻道。“别害怕……,我爱你,我早该告诉你……,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你是什么样子。”

    “我的心,总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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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

    虚弱的气音,最终被血滴落成行的声音覆盖。

    云琛丧魂古怪地眼望着春江凡的气息像是烟一样稀薄,并逐渐地淡去。因着最后的那句话,空洞的眼里满溢着茫然失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用那如玉莹白的纤细手指,似颤惊地触了触他,像是不敢相信春江凡真的不动了。

    两行浑似眼泪的东西,从飘荡在空中的云琛脸下滑落。如影随形的黑暗窒息感又从头兜下,云琛使尽浑身力气将那保存着自己心脏的棺椁摔碎,仰起头,朝着那无望无际的黑色天际,绝望号哭道:“道长,你骗我!不该是这样的!”

    三百年前,他受人教唆,化身成魔,祸乱了人间的气运命数,虽然手刃了仇敌,却也累及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留下了动荡破败的人间。他十恶不赦,本该随着仙界道长匡扶正道落入地狱。

    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他眼睁睁看到自己诱骗将军的万千家军上了必死的战场,甚至想要杀将军灭口。他知道他已经不是他了,那个不是他的他完完全全掌控了自己的身体,为了让他死心,甚至冷漠地屠戮了将军府所有和他朝夕相处的人。他们的血染遍了自己的全身,那是他无论后悔多少次都洗不清的罪恶。

    所以道长抓住他们除魔卫道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反抗。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了血肉,徒载着自己的恶业,苟延残喘罢了。

    那位道长却没有杀了他,亦或者像是处置别的魔修那样让自己魂飞魄散。

    而是用自己的剑,剖开了自己那早已经溃烂的身体,剜出了一颗尚在跳动着的心。

    “掌门,为何独独对他剑下留情?”他听到随行的弟子同样诧异问他。

    “这人……,全身都被浸满了魔气,被折磨了这么久,还能有一丝善意与清明。”那道长将他的心放在棺椁里,慎重地打上了无数的印咒。“许是因果未尽,咱们能杀了他,却斩不断他的执念。到时候,仍会沾染上晦气,越堕越深。”

    “那怎么办?”小弟子皱眉问道:“此次人间的罪孽,多数付诸在他身上。不将魔除尽,留下他便是祸患。”

    “去南华寺,找佛修帮帮忙吧?”

    只是佛对他的冥顽不灵也无可奈何,云琛在那悠悠窅窅的梵音结界里,对身边围拢着的清音妙言无一丝动容。连无数想要将他吞吃入腹,拉入地狱的恶鬼们都没落得他一个眼神。即便被业火无数次挫骨扬灰,也没有什么悔悟和伤心。空洞迷茫的眼睛,唯独望着佛堂旁边摆放的一串风致楚楚的佛铃花。

    幡然想起,将军临走时要了自己随身的荷包,荷包里许还尚有一粒自己没来得及用的豆蔻花的种子。

    瞬间,浑身的戾气和不堪的酸楚扭曲在一起,那跃然跳动着心脏淋漓地流着血,因思慕而起的伤心凄楚崩碎了肃穆庄严的梵音结界。无尽的怨气与魔气撼天动地,直让佛堂的金刚都怒目对他,将他摧残得奄奄一息。

    他却仍旧泥古不化,带着执念不肯悔悟。

    那佛修叹着气将棺椁还给那道长,无奈道:“纠葛未断,执念太深。解不开因果,佛也不愿渡他。您还是另想办法吧。”

    云琛没有理他们,云琛只是在那狭窄的棺椁中不断哭着。哭自己生来孑然,却要怀着父辈家国的罪孽和恶业,受尽磋磨和苦楚;哭自己汲汲营营拼命挣扎在那惶惶乱世里,费尽心机,却什么都得不到,连自己遇到的唯一美好都被自己弄得灰飞烟灭,再无转圜;哭为什么天那么无情,把自己生得那么丑恶,给了自己不择手段想要抓住一切的恶欲,却永远被他人玩弄在鼓掌,被自己所爱之人厌弃。

    云琛哭得天地失色,肆意骀荡的魔气和怨气斩不尽灭不完,所到之处,连天空都映不出半分天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日,那道长独自一人带着他进了一处地方。

    道长将他埋在一片短松林下,让他入了土。清净的气息安抚着他,轻轻道。“都说天道无情,可天衍从来四九。唯一的一分是事在人为。”

    “我已经救不了你,唯有你自己能救自己。”那道长替他布好了安置的结界,才慨然叹道:“你心中尚有一分善念,你便还有选择。要么去善要么去恶,只是这些,但凭你自己。”

    “善恶又有何用?”云琛笑着哭着,绝望凄厉道:“我为什么要救我自己?将军都死了,他在死的时候都在恨我。”

    “他……还未死。”那道士叹了口气还是跟他道:“你的前缘,我勉强理了理。他当日在战场上立地筑基,如今就在这仙界之中,日后大有可为。”

    “人间的事已经大势底定,可你的心还没有。我将你封印在这里,让你自己选择。这里是一处秘境,连接着人间与仙界。往前是仙路漫漫,往后是沧海人间。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自己,走什么样的路,皆由你自己决定。”

    云琛有些懵,好似他一世的苦,都来换能遇到这样的一位道长。许是因为春江凡没有死的消息,激起了他一丝生的愿望,他斑驳的泪眼迷茫地望着眼前飒沓清宁的身影,惶惶问道:“可我该怎么办?我是个魔气缠身的邪祟。我不能见他。”

    “只要心怀夙愿,怀抱着希望,你会知道怎么办的。”那道士清泠道:“若是实在不知道,不如就在此地看看四时花开。”

    “不过我即将飞升,想必也看不到你脱胎换骨的那一天了。”

    “我已留下了手书,若你当真放不下解脱不了,泯灭掉了最后一丝善念。我清徵宗势必会将你除掉。但愿你在此之前,能够得偿所愿……”

    “算了……”那道长想了想,持剑割向自己的手,淡金色的血滴落在棺椁上,静寂的眼睛像是溪水一样,温柔望着他道:“不若,留一道造化与你。”

    “那是什么?”云琛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那道长朝他笑了笑,笑完凝重道:“但我知道,所有人都值得被爱。”

    “所以,我想给你一个认清自己后,能够后悔的机会。”

    ……

    “道长……,我已经后悔了……”云琛抱着春江凡那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将自己如火般灼烈的唇,覆在春江凡有些冰凉的唇上。

    只是那方才还在说爱自己的唇再也不动了。他无望地瘫坐在那高台上。凄哀重复道:“他说他爱我……”

    “道长,我后悔了,我知道就够了……,我不想他和我一起死。”

    空阔辽远的幽暗天空下,没人听见云琛的悲恸之声,天边起阵的风吟天正完成最后一步,眼睛看了眼那汹涌而来的雷云。下一刻,怀霜剑决然落下最后一个阵眼里。

    璀璨的灵光立时暴起,刹那间,天地似乎都在颤动,苍穹之下,宛如白炽的灵光拔地而起,席卷着青山树海,似要吞天沃日。漫天的烈焰咆哮着向他涌来,无情吞没了那凄哀绝望的哭音。

    第84章 啊

    没人看到, 在那吞天沃日的火光中,棺椁破碎的地方淡起点点的灵光。却在下一刻,趁着蔼蔼的余光快速从苍穹中划过, 不久便消失不见。

    门外,磅礴的灵光和魔气交错, 搅得风云变化,夹杂着喧嚣的雷鸣。惊扰了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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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坐的木怀青。

    江离躲在院子的角落,因为这变幻的天空, 像是鹌鹑一般蹲在角落低下了头。春江皓倚在一旁淡望着这一切,只勉强拿扇子,漫不经心地轻轻敲着他的头。“天地随旋, 阴阳大化, 时事嬗变这是正常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世事苍茫, 总有人要死去。”

    “总有人……”

    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木怀青淡看了他们一眼, 出了赵岚清的房间,站在堂前一甩手拂袖,让风将他们提溜进了屋子里。跟春江皓道:“他天生地养, 只是对沉郁乱动的雷云敏感罢了。伤心的不是他。”

    一句话, 便戳中春江皓的命门。他手中的扇子倏然掉落,清润平和的脸上明显的悲恸划过, 站在屋里,仰望着黑沉已经压在头顶的苍穹, 终是翩然跪下, 朝着无相境的方向, 送自己父王最后一程。

    ……

    只耽搁了那么一会儿, 再次进入赵岚清屋里的木怀青再进来的时候突然凝住了眼睛。望着屋里的景象, 那沉稳的呼吸倏然便乱了。

    房间里,赵岚清还在熟睡,只他身边涌起着阵阵金色灵光,像是萤火虫一样,围绕赵岚清不断飞舞着。

    只一眼,便让木怀青想起百年前,他经过南渊地底时,被一瞬间照进眼睛的金色光芒。

    当年自己许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他已到大乘之巅,自然识得。那金色的灵光是飞升之后包含因果的先人血。

    木怀青浅浅吸了口气,眼望着桌子上,他辛苦分出的魂灯在那金色灵光下逐渐熄灭。那如玉的手指轻轻蜷起,瞬然掌心一凝,突来的风似要将它们吹开。

    只是没有用,那耐人寻味的因果灵光执拗地环绕在赵岚清的周围,似乎在嘲讽木怀青妄图李代桃僵的异想天开。

    它们轻轻触着赵岚清的灵台与脸颊,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光聚拢,赵岚清周身灵力斡旋转动,灿如暖阳的火光冲开赵岚清身上的封印,唤醒了那独属于燃灯火的真身能力。

    床上,赵岚清有些难耐地摇着头,渗着汗的额间,同样的金光祭起,在那温柔的灵光之下,睡梦中的赵岚清猛地惊醒,轻喊了一声“不要……”

    只甫一睁眼,便看到床边坐着木怀青,颜如玉,身如松,不紧不慢地那火拨子挑着身前灯的灯芯。

    一身冰肌玉骨,不沾染任何尘埃,只端然坐着,便让人觉得海清河晏,这世间再无其他纷杂之事,该惹人烦忧。

    只是他面前的那灯芯比之前段时间相比,确实孱弱了不少,几乎只剩下淡淡的光影,任凭木怀青怎么拨动,也显现不出什么生机。

    赵岚清没有在意木怀青的面前的灯,他刚睡醒,因着做了噩梦,那灼如烟霞的脸上尚带着些恍惚。他下意识敛住了眉间的惊惶,木讷讷地下了床去,轻声问道:“国师为何在这里?”

    “那门外……”赵岚清想起那模糊的梦,似有感应,说着就要转首,望向门外。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木怀青便拂起了袖子,立时,这屋子中的门窗尽皆关闭,遮住了那门外欲流似坠的天空。

    乍然的举动让赵岚清一愣,他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整个身子瑟缩了一下。

    潋滟的眼里惊惶更甚,只过了片刻,才微微扬起眉,起身坐在了木怀青的身边,托着下巴轻轻道:“国师……,都说妖修天生地养,无父无母,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是如何出现的?”

    “有日,我乘兴去往南渊,一株月光草从那地底飘摇而生。好奇,便采了回来。”木怀青森然坐着,眉心凝起,有如朗月一般的眼眸细细打量了一番赵岚清,神色从容道。

    “是这样吗?”赵岚清眨了眨眼睛,直直望着木怀青的眼睛诧异道。

    “还能是哪样?”木怀青撇开脸,并未与他对视,只盯着面前已经只剩黄豆大的灯火星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平静的声音里带着股无奈的凛然。“妖修大都天生地养,可岚清,至少你不是这样。”

    “你是我发现你开了灵智后,出世二十年,用回南国的国气供养,一天天一日日看着长大的。”木怀青淡望着赵岚清周身一直旋起旋灭,迟迟不肯消散的金色灵光,那素来舒展的眉心深皱,似乎再也化不开了。

    他为赵岚清分魂的灯要熄了,那纠缠着因果的灵光倒是不依不饶,想到这里,他抿着淡色的唇,清凌继续道:“光阴荏苒,二十年间或许不值一提。可我从将你养在身边起,我之所愿,便只有让你无忧无虑,无怨无尤地留存在这世间。”

    “只希望,这世间万千烦忧俗事,沾染于你。更不希望你为了什么,倾心费力。”

    “在我心里,这大千世界,无一及得上你。”

    “国主……”木怀青的脸上覆了一层霜色,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道行不够,看不清这缠绕的因果。可我并不希望,你卷入这其中。你今日莫要踏出这房间一步。”

    “我便不相信,哪怕抵上一身的修为,也留不住你。”

    “可留住我,又有何用呢?”赵岚清深深叹了一口气,展着袖子,只轻轻一掸,周身便是别样的华彩灵光。那带着因果机缘的先人血璀璨异常,让木怀青一下子心沉到了谷底。“这因果到底结下了,总要有人了结。我本就是为此而生,既然该是我……”

    “可你是那么容易消逝……”木怀青强打起精神,恹恹道:“我顺应天意,将你养大。从不是为了让你从生而死,为了什么牺牲。”

    木怀青再次不甘地看着自己面前,已经颤颤巍巍几近熄灭的魂灯,知道自己到底失败了。分魂没有用。

    天道何其无情,他费了半身的修为,想要重塑魂魄替赵岚清去死。日日目不交睫地盯着,却没想到,临了才让他鸡飞蛋打,两面皆休!他抓不住赵岚清的因果,亦救不了他。只能眼看着他即将消弭于这世间,让这世间再无燃灯火。

    木怀青宛如黑玉般剔透的眼睛沉了下来,那白皙有力的手紧紧握住,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只一招手,四周便起了层层的结界,怒道:“天道愚我,既想让你死,又何必当初让你降落于世间?”

    “既让你生,又何必如此残忍,连一丝生机都不愿与你?”

    “他既无情,又怎能怪我冷漠?”

    “若我知道,你生来便是为了来偿还因果,牺牲赴死的,我一定不会费尽心血,给你生的机会。” 木怀青温和的脸上划过愤怒的悲恸,激动地道:“你是我……”

    “我知道……”赵岚清静静望着这周围突然暴起的光华灵幕,心疼地欺身上去抱了抱他,和这谪仙一般的人依偎着,玉一样的脸凑过去,亲了亲木怀青的下巴。“凡间能为之计深远者,皆为爱子之父母。”

    “你养我育我,含辛茹苦,怎比之一声爹爹可以抵消。”赵岚清将耳朵贴在木怀青的胸膛上,感受着宛如九天之上的弦月,唯独为自己沾染上的凡间尘色。眼神濡沐,声音清脆道:“可我来此,并非只是为了赴死的。”

    “我往这世间一趟,已目及这世间之色,知晓这乾坤之大,更知道了您爱我,宛如那巍峨的负雪苍山。”赵岚清缩在木怀青的怀里,乖巧道:“上天待我不薄,让我看过听过识过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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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间这么多美好。”

    “已然够了。”赵岚清又亲了亲他,深深望着木怀青的脸,小声道:“我们从来都知道,什么都需要代价。”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阻止不了。”木怀青绝望道:“可如果需要代价……”

    “你再抵付一身的修为,让我爱的所有,皆为我粉身碎骨吗?”赵岚清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淡定静寂道:“若是这样,那我日后又该怎么继续活着?”

    “沉湎在对你们的愧疚和后悔中,浑浑噩噩,了此残生吗?”赵岚清忧伤望着他道:“你这样对我太残忍了。”

    “可……”木怀青的肩膀有些颤抖,只是刚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来。眼望着赵岚清起了身,安详朝外走,轻轻道:“如果我一人殒身,能保住你这一身修为助你勘破自身大道,能换来门外云销雨霁,能救得无辜之性命,能让这因果从此了结,又何乐而不为呢?”

    “国师爹爹——”赵岚清将木怀青的结界视若无物,从容地从房间里轻然穿过,决然打开了门,衬映着门外淡薄的天光,在那诡谲涌动的纷乱间,独得一身的宁静淡然。

    那濯如春柳的脸被周身的金色灵光照亮,他侧过脸,含着秋水的眸微微弯起,像是平素和木怀青撒娇一样笑着轻轻道:“来此一遭能遇到你,我很荣幸,很开心。”

    “愿你长安永泰,大道得生。从此不是因不屑这人间春色,才不将它们落入眼底。”

    “而是因为爱过、思过、拥有过,却又举重若轻地释然放下,才得内心平静安宁几许……”

    “好……”木怀青望着那澄净的目光,心里蓦地一怔。

    好似一瞬间,因为赵岚清的话,参破了那因果的些许奥秘。

    那紧紧握起的拳头终是放下。仰头感悟着心中那黯然心情,轻轻道:“爹爹努力。”

    只呆默了好半晌,才突然道:“天道,到底让你看到了什么?”

    让你这般从容去死?

    ……

    只已然远去的赵岚清没有听到。

    正火急火燎地朝着无相境飞去的他,更不能回答,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看到了风吟天螳臂当车,被那九天雷劫劈成了渣滓,看到春江凡和云琛相携在离火阵中化成了灰,看到木怀青为了自己舍下自己的全部道行,再也不能飞升。

    看到自己在失去一切后形容枯槁,在愧疚自责中,漫步在人间六道,直到有一天遇到一个仙人。

    那仙人往他头上一点,让他看到自己曾因他的造化而生,若是能够舍生死去,风吟天会一路坦途,木怀青终于在拿起这凡情俗世后终于大彻放下得道飞升。连云琛都因为心底的善念,转生六道。

    这一切的一切,皆在自己的选择之间。

    赵岚清对那位仙人有些面生,不过,他觉得那位仙人也实在太过心机了。

    若一味让自己去死,自己肯定不会向现在这样跑这么快。

    可若是自己去赴这一场死局,让所有的所有都回归正轨的话,那为什么不去呢?

    就是多有些伤心罢了。

    终是遗憾的吧,赵岚清终于赶到了那无相境边,只遥遥望了天边那人一眼,眼看着孤寂的身影仓促应下一道雷劫,终是狠狠咬下自己的唇,决然抬步走进了离火阵中。

    立时周身腾起沃沃的胭红霞光,快速冲散了一隅黑沉的魔气。那万丈霞光像是一缕薄纱一般,盈盈而起,越过那层层雾色,漫洒在这天地之间。宛如静寂纷扬的雪,无声化抵着离火阵那煞然凛冽的肃杀灼气。

    天边,风雷阵阵,雷劫愤然落下。直直将那无尽的魔气劈裂,毫不留情地砸在风吟天的身上。

    无情的罡风刮碎了风吟天的结界,一道雷劫一下,那沉谨的脸上更显苍白。

    唯有一双眼睛,在那蔼蔼的雷光映照下坚定无比,像是一汪无际的海,泛着冷冷的光。

    风吟天紧了紧自己手里的怀霜剑,在下一道雷劫来临之前,不断飞身引着剑气,带着挟山超海的气势,凌厉地伸向苍穹。

    却在一阵微风扑面而来的时候,浑身一震。

    像是惊起的兔子一般,不可置信往朝下望去。

    橙黄色的灵光宛如澄明的暖阳,不知不觉溜进肃杀衰枯的无相境中。

    灵光的中心,赵岚清像是一个颠沛朝拜的行者,正一步步,迈向群山之间。

    随着他的深入,天边五彩的祥云纷纷而动,华光刺破那漆黑阴郁的雷云。那轰隆欲往风吟天身上的雷骤然声歇,欲要摧毁一切的肃杀渐渐淡去,连远方的青黛峰峦都照得鲜明起来。

    唯有风吟天身上的凛然气息骤然凋敝,如松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脸上满是急切和落寞,仓皇从那云端遽然落下。像是被射下的孤鸾一般,狼狈朝着赵岚清跌去。

    直将人拦在面前,死死拉着赵岚清的衣摆道:“你不要去……”

    “我为什么不去……”赵岚清咬了咬后牙,心像是被人狠狠碾过一般痛,唯有那张脸波澜不起。

    他缓缓走向无相境身处,所到之处,魔气动荡起伏,却在四溢的灵光下逐渐消弭无形。磅礴又轻暖的灵光正带着无可比拟的茵茵生机,泽被众生。

    “可是我之所爱,我就只有你了。”风吟天哽咽着将赵岚清抱在怀里,仓促地将他从上到下搓了又搓,不知道该怎么让赵岚清身上的光华离他而去。

    待到发觉这华光出自他的血肉魂魄之后越发崩溃,只觉得遍体生凉。他像是个幼稚的孩子一般,脱下自己的衣服,将赵岚清罩了起来,无尽的灵力朝着赵岚清灌去,却无法阻止赵岚清身上那明明该温暖人心的灵光。

    曾经让他焦头烂额的魔气已经逐渐沉了下去,天边流云翻动,燃灯续昼的光芒照亮了天光,枯黄衰败的秘境因着那光亮重焕生机,清徵宗的弟子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如此的祥兆,一个个在掌门的带领下叩谢上苍,

    却唯有风吟天越发绝望,将赵岚清紧了又紧,却眼睁睁望着自己最珍爱的人,像是手中的沙子一般,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

    “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风吟天的声音颤抖,像是一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一样擎着赵岚清的肩膀狠狠摇晃。狭长的眼眸大睁着,那里淌着流不尽的眼泪,滴落在赵岚清的身上。

    “放手吧……”赵岚清泠泠望着他,终是咬牙道:“你之所爱,该是这天,这地,这世间万物和苍生。若是因为我,而违天逆道。那我……已经不想要爱你了。”

    “哈哈……”风吟天突然仰头笑了笑,泣泪的眼里似有什么被崩坏。他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一般狠狠地咬住赵岚清的脖子,却在下一刻又颓然松开,眼看着那殷红的血流出来,又重新怆然带着哭声笑道:“赵岚清,你又不爱我了!”

    “为什么,你最先不爱的总是我?”风吟天狠狠地擦掉他脖子上的血,那沁出的血却同样化为那摧残的灵光。

    天生地养的造化之物,全身都是灵体,身死道消的时候,连着魂魄都要归于天地。

    势必让风吟天连着一丝,哪怕痕迹都抓不着触不到。

    “我花了多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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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让你下定决心来爱我?我都愿意违天逆道了,你为什么,却要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风吟天绝望地一遍一遍擦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发泄着心中奔腾的恨意。

    只是那全身都在消散的赵岚清来说,脖子上的伤口太过微不足道,唯独那柔软的指腹粗暴地摩擦的感觉让人抵不住地颤抖。

    赵岚清拼了命地抑制着鼻尖的酸意,才朝着他展了一抹笑意。只那笑容大约极苦,让风吟天都不忍心看,一手捂住他那漂亮的眸子,势用自己那颤抖的唇抵住他欲要说话的嘴。

    赵岚清面色苍凉地躲开,他望着那已然骤显出些许天光的苍穹,四周窅窅悠悠,安静极了,他那低沉又苍寂的声音回响在四周,随着旋起旋灭的魔气,一起归于寂无。“因为,世间与你有万千结局。”

    “即便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已经看过了……”赵岚清眨动着空洞的眼睛,麻木道。他只觉得自己身体各处像是泡沫一般,飘忽着化归于天地。温和的灵光逸散得到处都是,像是他的一部分,逐渐消弭。

    可是他知道,若是没有自己,风吟天仍旧是那个天资卓绝,没人能无出其右的天才。是这仙界中人人仰望的希望,日后,会是一步进阶,撼天动地的无极仙尊。

    他本就是游荡来的一抹孤魂,穿身而入,错展了这一世的情爱姻缘。

    可既然是错,那这世间,没有自己,想也不会那么不同。

    “是吗?”风吟天那惶乱的眼突然就沉寂下来,像是晦暗发臭的黑水,深深望向赵岚清。那嘴角带着股嘲意。

    他像是死了心一般,将那擎住赵岚清的手松开。

    风吟天洁白的指尖划过腰间的怀霜剑,他再没有看赵岚清一眼,在赵岚清陡然惊骇的目光里,重复着赵岚清那最害怕的幻境景象。

    怀霜剑再一次祭起凛冽的寒光,只这一次,不是杀魔卫道,亦不是指天争命,而是无情地刺向自己的丹田。

    “不要——”凄切的声音响彻了宇苍穹,下一刻,一道更加耀眼的光从赵岚清的身体里发出来,轰轰烈烈地包裹着风吟天延伸开去。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金光磅礴从天际落下,宛如金雷一般,朝着风吟天劈去。汹涌的灵气拔地而起,激起了万丈光芒,璀璨到让人直不能直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苍茫萧索的四周灵气渐渐沉淀,缭绕的烟气里传出一阵飘摇的清音。

    耀眼的阳光划过层层的乌云,将所有的魔气一扫而空。

    天空澄澈高邈,天晴了。

    斑驳的灵光点点缀落在那青葱的山岚里,将它们照得微微发白。

    天地归为静寂,白日苍茫,雷云与祥云皆散,唯有流云轻轻飘过,萧萧索索。

    空旷的地上,唯有一人呆立在原地,眼望着焚寂之后的人间,像是一块入定万年的磐石。

    只那让人胆寒的威压毫不客气地向着四周逸散而出。

    让一直等在无相境外的清徵宗弟子们纷纷惊诧,片刻之后,齐齐朝着他的方向匍匐跪拜。“恭迎仙尊成功突破归来……”

    风吟天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扬起脸,眼望着那仍旧逸散着的点点灵光,像是飞来的细雪一般,轻轻落在他那瘦峻的脸上。合着他眼角最后一滴眼泪,最终融化无踪。

    细雪飞舞,刹那惊惶,他们的缘分就这么了然无声地断了。

    从此,这世间再无燃灯火。

    作者有话说:

    两章合并啊,今天的也更完了。晚安

    第85章 回来

    “嗤”的一声, 木怀青面前的烛火,在门外浩浩的动静下应声而灭。

    木怀青本就死寂无波的眼睛终于闭上。

    门外天光穿破云层,朗朗照进屋子。在阳光下, 几许淡金色的灵光互相争捉着随着风日飘了进来。那点点逸散着玄妙造化的灵光环绕在木怀青面前,互相追逐着, 缓缓融进那冰冷的烛台里。

    木怀青睁开的眼睛里有些发怔,眼望着那些灵光逐渐淡去,那枯寂的心仿佛被狠狠蛰了一下, 轻轻喃道:“原来是这样。”

    下一刻,提着那盏已经灭的灯,毫不留恋地起身朝着门外而去。

    江离已经枯坐在地上, 似有感应一般, 被眼泪哭花了脸。刚发觉木怀青出来,委委屈屈地抬起脸, 想要扑过去。

    却被木怀青袖子一拂, 制止了他的动作。

    转而隔着距离,摸了摸江离的头,看了眼丧魂落魄的春江皓, 好心道:“燃灯火, 燃灯续昼,一灯燃, 万物皆现生机。”

    “这位……,小道友……, 你倒是不必如此悲伤。你那父王, 怕是还有命在。”

    “岚清呢?”春江皓脸上并无什么欢喜之色, 在江离那抬起来饶有期盼的眼神下, 狠狠捏着自己的扇骨, 心有戚戚问木怀青道。

    “他已经身归天地之间,魂灯都已经灭了,从此这世间再无燃灯火。”木怀青清冽的声音,仿佛山巅的雪,只剩寒冷的静寂。

    他垂下眸认真望着江离,缓缓道:“你也再无了与谁的羁绊。你……,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我……,也走了。”

    门外昭阳烈烈,木怀青白衣白发,苍渺的身影在清徵宗的弟子们归来之前,消失在那焕发着满川新绿的山峦间。

    ……

    风吟天回来的时候,便是眼前的样子。

    春江皓与江离两个坐在门口,面色仓皇。他们不约而同地直直望着木怀青所说的,赵岚清已经身归处的巍峨远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离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带着哭腔,跟他轻轻道:“国主呢?”

    “国师说,国主的魂灯灭了……”

    “是。”长身孤立在门口的风吟天呼吸一顿,明明天气极好,心却是缺了一块。像是被风刮过,空落落得慌。

    只面色却无一丝波澜,只耷拉着眼皮,直直走到了春江皓的面前,轻轻掸了掸袖子,将袖子里的棺椁给了他。“你父王昏迷无碍,被清徵宗的弟子们救了回来。这个,替你父王好生收着。等他醒了之后自会问你。”

    那棺椁里放着春江凡之前落下的化灵珠。燃灯火替代了离火阵,这珠子没被风吟天用来启阵,亦没有被春江凡在紧要关头用来镇住云琛。反而,云琛被燃灯火灼尽了魔气,被剩下的一缕超脱的魂魄,融进了这化灵珠里。

    等春江凡醒来,凭着他的能耐,用不了多久,便能让他重见天日。

    至于他们还能有几分到从前,那不是风吟天该管的事情。

    风吟天将东西给了春江皓,再也不耽搁,只脚步一抬,朝着云端而上,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

    留下面面相觑的清徵宗弟子们眼望着他孤寂瘦峻的身影消失在云端,不知道他要去哪。

    风吟天是在去往妖界的山巅云海处,追上了木怀青。

    如今他已经步入大乘,许还是修真界内最为年轻的大乘修者,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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