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枕头贼什么的。
况且周围也没人说过丢了枕头——等等!
虞沛眼皮一颤,陡然想起什么。
好像……
似乎……
大概……
的确有那么一个人说过自己丢了枕头,还问过她来着。
虞沛望着满地的枕头,眼神逐渐迷离。
应该……不会吧。
她满脑子都是枕头的事,到了夜里,连安神香都忘了点。直到快子时,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阖眼不过半刻,她忽坐起了身。只是眼中无神,瞧不出任何情绪。
她抱起自个儿的枕头,趿拉着鞋便朝外走。弯弯绕绕,最后走到了一处熟悉的寝舍前。
找到了。
她慢吞吞地推开院门,往里迈了一步-
是夜。
更深露重,烛玉匆匆走进寝舍。
刚推开门,他便瞧见床榻上拱起一段弧度,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他屏住呼吸,将手搭在剑柄上。
剑未出鞘,床榻上就传来动静——
虞沛坐起了身,被子顶在头上,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床榻一角,是被她丢开的枕头。
烛玉松了口气,压回剑刃,快步上前。
他躬下了身,将手在怀里温了片刻,这才去抚她的脸。
“沛沛,你怎么来了,可是安神香不够了?”他轻声道,也没盼着能得到回应。
虞沛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抖了下,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抬臂环住他的腰。
烛玉顺势把她整个儿抱进怀里,坐在床沿。
寒气渐散,他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虞沛心满意足地抱住,他颈上的伤还没好全,淡香溢出,她便循着淡香找去。
没多久,又嫌伤口附近的草药味太重,开始有意无意地去碰他的唇角。
烛玉一手托住她的腰身,脊背微躬。
“想要什么?”他低声道,“沛沛,要与我说了,我才知道。”
虞沛听得懂,却没说话。
她挨近了些,轻而快地落下吻,随后又飞快退回,观察着他的反应。
烛玉被她弄得意乱,将她耳边散乱的发丝顺好了,才试探性地吻住她。
力度放得轻,猫儿舔毛那般细细地吮。
情动至极,几条黑雾似的触手从身后伸出,从手臂、从腰身,缓慢又亲昵地裹缠住她。
那些触手活像找着了足以攀附的大树,沿着躯干蜿蜒而上。随着他的呼吸越发急促,附足上的吸盘不断翕合,而后有稠重的、湿冷的气泡一样的东西从中蠕动着挤出。
腰上的附足愈缠愈紧、愈缠愈紧,像要融入她的血肉一般。
恍恍惚惚间,虞沛的意识逐渐清醒。
最先感受到的是四肢,好像被绳子捆住一般。那绳子偏还会动,摩挲间让人脊骨泛烫。
然后是嘴。
似乎被什么给咬住了,舌尖传来一阵酥麻痒意。
再是耳朵。
耳畔的低喘一声重过一声,直往心尖上钻。
最后,所有的感官渐渐回笼。
她感觉像是坐在了夏日晒过的石头上,烫得心慌,又有些硌人。
虞沛缓缓睁眼,对上一双承着金芒的竖瞳。
那眼神尖锐、直接,含着避无可避的侵略性和浓厚欲念,直勾勾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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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是她睁眼的瞬间,那眼眸中的春情散得干干净净,划过片刻错愕后又恢复冷静。
虞沛愣住了。
两人便这样紧贴着,姿势亲昵暧昧,却半晌没人出声儿。
良久,虞沛才带着几分怀疑开口:“……烛……玉?”
每个字都不大确定。
“……嗯。”烛玉应道。
意识到什么,虞沛不自在地拢了下腿,这细微的动作便换得他一声闷哼,箍在腰上的胳膊也倏然收紧。
第105章
◎“我应该找到你的枕头了。”◎
虞沛再不动了, 手臂也仍旧环在他颈上。
几乎是他答声的同时,她便别开目光,右眼皮跳得厉害。
秋夜冷,这房间里却热得很。烘得人思绪混乱,恍恍惚惚。
半晌, 她开口说:“我应该找到你的枕头了。”
“嗯。”烛玉应道, 声音哑得厉害。
“在我那儿。”虞沛顿了瞬,“是从你丢枕头那回开始的吗?”
“是。”
虞沛哽了下喉咙:“每回都拿了你的枕头?”
“……差不多。”
为什么?
她图人枕头干嘛啊?!
“我这样, 是因为先前咬了你,喝进了龙血?”
“是。”
虞沛还是没敢动,沉默许久又道:“我好像压着什么了。”
“嗯。”
“是你的……”
“是。”他又应道,好像只会这两声应答似的。
“……抱、抱歉。”
虞沛一时有些磕巴,随后闭眼。她深呼吸着, 再三犹豫,终还是艰涩开口, 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先前在黄粱城,是不是也这样了?阿兄他……是不是撞见了?”
这回是烛玉许久没出声。
最后他应道:“是,他看见了。”
难怪。
难怪他再三提醒她别和烛玉走得太近,难怪每回提到烛玉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虞沛松开手, 顺便理了下他那被她扯得散乱的衣服, 掩住划出的指痕。
“杀了我算了。”她眼一闭,往床沿爬去。
这跟被家长撞见早恋现场有什么区别?
不!
甚至比那更糟。
作为当事人她竟然半点都不知道!
等她快挪到床边, 已经勾着鞋了, 一只大手忽从斜里伸出, 一把扣住她的踝骨。泛烫的掌心熨帖在踝骨上, 烛玉将她拽了回来。
“沛沛, 你要去哪儿?”
他把她抱在怀里,交融的呼吸滚烫,一把嗓子哑不成形。
“若是怪我没与你说,眼下随你打骂。”
虞沛瞟了眼他的颈子。
除了受伤的那块,其余地儿印着深深浅浅不少齿痕。
一看就是被她乱咬的。
没与她说,八成是怕她多想。
而现在她会中途醒来,应是伏诀那法子起效使然。
“没。”虞沛只觉脑袋跳疼得厉害,“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与阿兄说。”
如今想来,那间“被雪压塌的屋子”估摸着也是毁在银阑手——等会儿!
余光忽瞥见几条灰黑色的触手状物体,虞沛浑身一僵。
那些触手活动得很快,眨眼就消失在黑夜中。
虞沛却觉得它们看起来很是眼熟,分明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来着?
触手……触手……
虞沛忽然一怔。
浮现在脑海中的不是那触手的源处,而是其他事——
她记得他与她说过,宿盏十几年前偷入了轮回台,且不能叫人发现身份。
刚见面毛团就对她万分亲昵的态度。
幼时见到烛玉时,他阴沉古怪的性格,连眼都不会眨的怪癖。
还有宿盏那听起来与烛玉格外相似的声音……
桩桩件件轰然涌入脑中,令虞沛的心跳愈来愈快。
可怎么会呢?
他与话本里写的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半点也不像。
怎么会?
那边,烛玉察觉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是在担心再被银阑发现,便道:“若他再问起,我会与他说——可沛沛,我想知道你如何想?”
“我……”虞沛喉咙发干,半晌再没吐出一个字。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烛玉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目光比烛火更明、更烫。
眼见着那眸中要跳出什么东西,虞沛敛下复杂心绪,话锋一转:“烛玉,你去千妖门打听到了什么?”
面前的少年郎愣住,眼底流泻出明显的失落。
某一瞬间,虞沛像是看见了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犬。
烛玉垂下眼帘,掩住那份落寂,然后说:“闻云鹤这事闹得很大,千妖门传来的消息说,有名学宫弟子死了,体内还残留着邪毒。另外,那把千机匙也被人偷了,云涟山结界有被破坏的痕迹,现下正在重修山上结界。”
“死的人是谁?”虞沛忽想到一人,“秦东苓?”
“不错,天域压下了此事。找到凶手前,概不会放出消息。”烛玉说,“千妖门猜测,那凶手应是为了窃走宿盏的心脏,不过没能成功,反倒被那心脏打伤。”
虞沛蹙眉:“但现下寻灵石测出的人是闻师兄,明日就要把他带去天域问审。昨晚我问他有没有遇上什么怪事,他说没有,看着却像瞒着什么事。我猜他应当还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所以才会遮遮掩掩。”
烛玉:“现下如何?”
虞沛思忖一阵道:“若是有人嫁祸闻师兄,不知道是寻灵石出了问题,还是那人在闻师兄身上动了手脚。眼下只有分两路,你去大殿检查下那块寻灵石,我对惩戒堂的路更熟,再去找一趟闻师兄。有些话得与他说清楚,不然他还得瞒着我们。”
天将明未明。烛玉去了礼殿,虞沛则往惩戒堂赶。
到了戒律堂,不等她在后门站定,四周地面忽拔生出半透明的光圈,几息间就将她笼罩其中。
虞沛下意识打出灵力。
灵力撞击在结界上,随后消融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祖晔道君从天而落,身后跟随着乌泱泱一群修士。放眼望去,竟有上百出头。
隔着层半透明的结界,虞沛问道:“道君带了这多些人来这儿,别不是专程为了堵我?”
祖晔道君笑得温和:“虞小友多虑,只是前些日子在大殿用寻灵石探查诸位的灵识,还未测到小友身上。此番前来,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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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请小友随我走一趟。”
虞沛扫过他身后眼神警惕的上百修士,忽笑:“要是不走,道君是不是还要将我拿绳子绑了,再‘请’我去?”
“言重了,自是以小友的意愿为主。”祖晔道君无意与她多言,侧身,“小友这边请。”
虞沛一步没动。
现下这动静,八成是要把杀人或者千机匙丢失的过错推在她身上。
但为何?
先前他们还在怀疑闻云鹤,如今却又转到了她头上。
除非是有人出面佐证,或是他们找到了什么。
虞沛眼皮一颤,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从她屋里出来的伏诀。
她问:“其他人也都补测了灵识?还是仅我一个?倘若仅我一个,那向道君讨要个缘由也不算过分吧。”
话音刚落,祖晔道君身旁的修士就不耐道:“道君,不如直接带她走,省得多作纠缠!”
也是奇了怪了。
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子,至于让他们这么多人来围追堵截吗?
“不慌,不慌。”祖晔道君看向虞沛。
他打心眼里喜欢这弟子,虽然出身不详,但修炼上实有天赋,为人也勤勉。
可修为再高,也绝不能在心性上出什么问题。
经过再三思量,他还是如实告知:“那妖神山上的邪识如果附着在修士身上,极易蒙蔽人的心智,驱使修士行凶杀人,以助长邪物修为。不仅如此,那邪物觊觎云涟山上的一样东西,甚还蛊惑寄生的宿主偷走了打开云涟山结界的钥匙。前几日用寻灵石查过云鹤小友,但这几天下来,他身上的邪息渐淡,明显只是沾染些许,而非邪识附身,且未在他房中发现凶器或千机匙。而如今——”
“在我房中找到了千机匙?”虞沛冷静接过话茬,“若真是在我房里找到的,那眼下也不用去大殿测什么灵识了。如果测了,定会在我身上搜到邪息。”
到时候哪怕搜不出邪识,她也逃脱不了罪名。
祖晔道君:“以小友之意……?”
“不过是被养在身边的小宠咬了一口。”虞沛神情泛冷,“我对道君也无需撒谎,倘若我想进云涟山带走什么东西,还不需要什么钥匙打开结界。”
她这话一出,引得不少修士嗤笑出声,看她如看傻物。
“你这小弟子,知道那云涟山关着什么人吗?多少大能修筑而起的结界,难不成你还能说进就进?”
“就是,说话未免也太张狂了些——道君,还是不与她废话了,直接带走吧!”
祖晔道君仍是副好脾气的模样,与虞沛直言:“既然今日我带人来了此处,想必小友也应明白,你的话老夫至多只能信一半。老夫来前便查过,中秋那几日,无人知晓你的去向。”
两人都已开诚布公,虞沛便也不加隐瞒:“老前辈,我既能站在此处说这些话,想必道君便清楚了,若非我愿,便是再来这多些人也带不走我。”
其他修士接连冷笑,眼神蔑然。
就连祖晔道君也神情稍变,笑意敛了几分。
虞沛不再多言,抬手作剑指。
赤红灵息从她指尖溢出,飞至高空后又四散开来,须臾就将围罩四周的结界吞噬。紧接着,那些灵息又如流星坠击,散落在地后,沿着地表飞速朝那上百修士窜去。
眨眼之间,被围困在结界中的就成了他们。
修士皆目露惊骇,显然难以置信,祖晔道君则将视线移向了那赫然围立的结界上。
赤红流息织成的结界网上游走着淡蓝色的纹路,如水波,更似鱼鳞。
观察之际,他忽记起另一事—— 今年学宫招收新弟子前,他曾收到过和绛鲛族寄来的一封信。说是家中小女想入学天域,拜请他写一封荐书。
天域恰好有意改善与妖族的关系,自是乐意之至。
但直到开课那日,他都没见着那叫“银弋”的鲛族子弟,反倒是她的兄长主动来了学宫任教。
将这些事粗略想了一遭,祖晔道君逐渐了悟。
那边,虞沛也已收回灵息,又道:“晚辈可以随道君离开,但有一事相求。”
祖晔道君抚须问道:“何事?”
虞沛垂眸细思。
那人耍的计谋愚笨,即便眼下把过错推到她身上,只要仔细追查,不难揪出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可偏偏闻云鹤也被盯住了——虽不知那人为何转来嫁祸她,但在她之前,背锅的却是闻云鹤。系统以前就提醒过她闻云鹤的心性问题,目下看来它说得不错。以闻云鹤的性子,现在连寻常栽赃都处理不了,更莫说应付她离开后的那些剧情了。
仔细想过后,她道:“若能抓到真凶,望交给晚辈处置。”
祖晔道君手一顿,随即放声大笑:“好啊,好!到底年轻气盛!”
第106章 (二更)
◎“你们就没发觉斋里少了个人?”◎
凌晨, 戒律堂。
闻云鹤盘腿坐在榻上,静心打坐。
忽有人推门而入,对他道:“邪息那事已查清了, 你可以出去了。”他腕上的铁链也应声脱落。
闻云鹤似是早料到会如此,笑着下了榻, 甚还朝那修士拱手道谢:“这几日有劳了。”
只是刚出门, 他便撞见迎面而来的虞沛。
先前他来戒律堂时,有两位修士引路, 另有两位修士在门前看守。可眼下,虞沛不仅被拴缚住双手,身后更是跟了十几修士,个个修为深不可测。
闻云鹤愣在原地,目露惊色。
“虞师妹?”
两人恰好擦肩而过。
虞沛顿了步, 看他:“闻师兄,师兄现下有没有想起什么?”
闻云鹤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明显没弄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恍惚片刻,目光无措地游离在那些人身上,最后看向虞沛。
“虞师妹,你为何会在这儿,是不是昨天——?”他欲言又止, 生怕给她多安出什么罪名, 但又急得很,横在走廊中间不肯挪步, “我虞师妹向来安分守己, 断不会做出什么错事, 诸位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领头的修士道:“让开。”
“不可!”闻云鹤心有惧意, 但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中间, “还请诸位告知一声,我师妹是犯了何错?我为她师兄,便也算得半个兄长。弟妹有错,兄长理应代为承担。”
“你来承担?”那人冷笑,“她犯的过错,你怕是承担不起!快让开,休要逼得我等动粗!”
话落,几个修士上前挡开他,以让虞沛进了罚过室。
只不过进门前,虞沛又停了一步。
“闻师兄,邪识一事,你可曾想起什么了?”
听她不避旁人提起此事,闻云鹤心觉有异。可踌躇之下,他又觉得以她的修为,哪怕做错什么事学宫舍不得重罚她,便道:“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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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沛颔首以应:“我知晓了。”说罢,她转身进了房门。
闻云鹤步伐漂浮地离开戒律堂,回了天录斋,始终恍恍惚惚。
到书斋时,大家似乎还不知道虞沛被带去了戒律堂,反围着他问东问西。他一一敷衍应了,直到烛玉站在他跟前,冷声问:“你有没有见着虞沛?”
“虞沛……虞师妹她……”闻云鹤正要应声,闻守庭便快步走来,面容里是难得的平和。
“堂兄,”他唤道,“他们直接让你出了戒律堂?”
闻云鹤神情勉强,应是。
“那便对了。”闻守庭笑道,“我可是特意给家中写信,说你没做什么错事,不然你能出来得这么快?”
“嗯,多谢。”闻云鹤反应平淡。
闻守庭又扫了眼烛玉,说:“我与我堂兄还有些话要说,烛道友不妨先让让?”
烛玉睨了他二人一眼,大步离开。
临近中午时,闻云鹤终于听到了一点风声——
有弟子从外面冲回来,气儿都还没喘匀,就急匆匆道:“出大事了!”
天录斋五十多个弟子围拢在一块儿,追问:“何事?”
那黑袍弟子急喝了一口水,囫囵咽下,然后道:“你们就没发觉斋里少了个人?”
“秦东苓?”有人道,“他好像自中秋后就没来了,我问过赵师姐,但赵师姐没说出个什么,只让我安心修炼。”
又有人紧跟着说:“还是说虞沛?那不再正常不过嘛,今日又没仙师授课,她多半又是去练功房了。”
黑袍弟子一哼:“可不尽然!她如今遇着大麻烦了!”
“什么意思?”这回是姜鸢出声,“我虞师妹出了什么事?”
“这事儿还得从秦东苓开始说。我跟他一样——”黑袍弟子指了下先前提到秦东苓的人,“也去问过赵师姐秦东苓的下落,但赵师姐一直没说。直到刚才我又遇见她,不死心,多问了一回,你们猜她怎么说?”
“别卖关子!”
“好吧,这事儿太吓人了,总得给我些时间缓缓吧。”黑袍弟子说,“依赵师姐所说,秦东苓中秋根本就没离开过学宫,等他们去找他时,才发现他早死在房间里了。”
“死了?”有人目露骇然,“你莫不是在唬人!”
“我拿这种事骗人做什么?赵师姐还说了,他的死跟黄粱城妖神山上的邪物有关。说是那邪物残存的一缕分神附在了学宫弟子上,蛊惑弟子杀人不说,还想偷走云涟山上的那颗心脏——那东西你们都听说过吧,就是那怪物的心脏,听闻吃了能修为大增,比何种宝物都要来得金贵!”
这突来的消息惊得众人说不出话。许久,才有人抓住他话里的另一条线索:“要按你这么说,那被邪物附身的弟子是谁?”
黑袍弟子面露难色,似乎对自己将要说出的话百般不信。
犹豫片刻,他才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啊,是赵师姐告诉我的。她说……她说被那邪识附身,杀了秦东苓又偷走千机匙的人,就是虞沛。而如今,她正被关在戒律堂里,等候问审。”
“怎么可能?!”一弟子下意识道,“以她的修为,如何会让邪识附身?”
其他人也多有不信——
“就是,不是说那邪物还是被她给打死的吗,都能杀了那邪物,又怎可能任由区区一缕分神作弄?你莫不是听错了吧。”
但也有人泼凉水。
闻守庭重哼一声:“怎么不可能?传回的消息说是她杀了那邪物,可又有谁看见了?——你看见了吗?你又看见了吗?道听途说的事罢了。说不定她根本没杀那邪物,而是早早就被邪识占去心神。”
姜鸢冷斥:“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休要胡言乱语为好。”
“怎算得上是胡言乱语?”闻守庭说,“你们忘了?先前她和秦东苓就有矛盾,还闹得不小。而且人都抓进戒律堂了,这不是实打实的证据确凿——”
“守庭!”闻云鹤突然喝止住他,双眉紧蹙,“别再说了,现下事情还没查清。”
闻守庭顿住,眼珠一转,视线便落在他身上。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闻云鹤,忽笑:“堂兄,莫非你想替她顶罪?也是,你是旁系子弟,就算进了天牢,对闻家颜面也没什么折损。”
听了这话,闻云鹤的神情僵凝一瞬。
片刻,他别开视线,紧绷的肩也松缓下去。
“我未有此意,但……”他又看向闻守庭,正要说什么,就被大步走过来的烛玉抓住衣领。
从方才开始,烛玉就何话也没说。眼下直接挤开人群,抓住闻云鹤的衣领便往隔间去了。
将闻云鹤推入隔壁房间后,他直接往门上落下里外三道锁诀。
平日里矜贵有礼的小郎君,眼下却眉眼郁沉,眼底怒意偾张,浑身戾气叫人胆战心惊。
“在戒律堂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出来,她却成了担责的罪人!”
闻云鹤从未见过他这一面,只觉他跟换了个人似的,也吓了一跳。
“我……”他吞吞吐吐,“和方才那人说的一样,她被带去了戒律堂,其他的我也不知。”
“我没工夫与你多言”烛玉突然提声道。
他在学室里来回走了几转,竭力压着怒火。可愈忍,心底的躁戾就愈甚,几令他发疯。
最后,他在闻云鹤身前站定,瞳仁已不受控地变成竖针状,如即将扣咬猎物脖颈的野兽。
闻云鹤怔愕:“烛……烛道友,你的眼睛……”
烛玉何话都听不进了。
哪怕怒火高涨,他也还没忘了虞沛说过的话。他紧攥着闻云鹤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瞒着什么?!”
被那双金瞳逼视着,闻云鹤脊背陡生起寒意。
他虽自小就被送养,也时常受闻守庭欺辱,可天生便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也不算胆大,受了什么欺负,常是能忍就忍。
后来进了御灵宗,作为大师兄的沈仲屿看着吊儿郎当,每日嬉嬉笑笑,其实要比他们稳重得多。有师兄照拂,他便更为轻松了。遇事哪怕躲一躲、避一避也不要紧,总归有大师兄在前面护着他。
而现在,他陡然被卷进了一桩不小的案子里。
大师兄不在跟前,也没人教他怎么做。
“你……你等等。”慌乱中,闻云鹤急于挣脱那只紧缚住他的手,“我先去找我师兄,我先问问他。”
“往哪儿去!”烛玉一把抓回他,已忍得青筋鼓跳,“眼下你找谁都没用,若不把话说清楚,何处都别想去!”
闻云鹤已是面色发白,脚步虚浮。但到底让怯懦占了上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先让我出去,我去找师兄问清楚。”
烛玉冷视着他,脸色阴沉。
良久,有妖息盘旋而出,化为绳索,缚住闻云鹤的脖颈,将他整个儿提起。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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妨。”
他后退一步,神情平静,眼底甚有淡笑,说出的话却叫人胆寒发竖。
“若你说不得,那便我自己来找。”
那缕妖息顺着闻云鹤的颈子盘绕而上,末端停在他的发顶正中。
随后,竟如游蛇入水般,生生往他的头颅里钻去。
闻云鹤本就因被箍住脖子喘不过气,眼下头顶更是传来蚀骨剧痛。仿佛有双大手破开他的头颅,又在里肆意翻搅。
偏偏被拴住脖颈,他连声救命都呼喊不出。
疼
会死,再往下定然会死!
眼珠往外突着,他含惊带惧地盯着眼前人。他以为他们虽称不上是挚友,可也勉强交好,不想这人疯癫至此,竟要杀了他!
“呃——啊啊啊!”他疼得面容扭曲,身躯痉挛,忽又迫不得已回忆起被带进戒律堂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一幕幕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他看见自己被扣上锁链,继而是在惩戒室里打坐,夜深之时,又听见两声倒地闷响,紧接着便有人在外叩响了门。
随后,他起身走过,手搭在了门上,一拉——
第107章 (三更)
◎她只希望自己也能信任他一些。◎
不等瞧清门外是谁, 忽有人闯进学室,强行打断了这搜魂之术。
紧束在脖颈上的妖息陡然被人斩断,闻云鹤无力瘫倒在地, 喉咙里不断翻涌起浓烈的血腥气。
头痛欲裂,他大喘着气, 耳鸣不止, 好一阵眼前都只能看见黑白虚影。
恍恍惚惚间,他看见沈仲屿挡在他身前, 手中折扇上缠绕着一缕未散尽的妖息。
“不知我这师弟犯了何等过错,竟要烛道友这般管教。”沈仲屿笑眯眯看着烛玉,仿佛他那金瞳、颈上陡起的龙鳞,还有眼底欲出的杀意都再正常不过。
烛玉的右手渐渐拢紧,掌中化出一把快有身高的长剑。比之他腰间那把, 通体漆黑,隐能听见令人胆寒的剑鸣。
“让开。”他道。
分明只差一步就能瞧清那人是谁, 偏偏被打断。这使得他怒意更甚,阴戾邪息在体内翻搅,随时都有可能冲出。
沈仲屿未动:“与其在这儿纠缠,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天域来人,虞师妹将要被带往大殿, 等候问罪。”
烛玉眉心一跳, 眼底杀意散尽,涌出更多急切, 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等他走后, 沈仲屿才垂下眼眸, 瞥了眼手中折扇。
虽断了那缕妖息, 但扇子已快被腐蚀干净, 右掌虎口处更是裂开血痕。
真是……片刻都大意不得。
身后,闻云鹤捂着胸口咳嗽不止,力度大到几乎快要咳出心肺。
他扶着墙踉跄起身,忍着头中剧痛道:“多谢师兄,我——”
“云鹤。”沈仲屿背朝着他,唤道。
闻云鹤从他的语气中觉察到异于平常的气息,愣神。
“师兄,怎么了?”
沈仲屿侧身看他,压下的视线里头回连半分笑都不见。
“你太叫人失望。”语气平淡。
短短几字,却比方才烛玉的搜魂术更让闻云鹤生惧。
他扯了下嘴角,试图挤出平时的笑,无奈整张脸都僵硬至极。
“师、师兄这是何意,云鹤没听懂。大师兄,还是别在这儿耗着了,你不是说虞师妹被带去大殿了吗,得快去看一眼。”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迈向门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急切,似是想要逃避什么。
但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沈仲屿挡住他的去路。
“云鹤,师兄不曾与你说过什么重话,只因我以为等到了岁数,你自然会有所了悟。”沈仲屿稍顿,“可如今看来,是师兄犯错在先。”
一瞬间,闻云鹤竟感觉如临深渊。他想要说什么,可一个字都吐不出。
沈仲屿:“你到底在瞒着什么,竟要让虞师妹替你担错?还是你以为她天赋胜你,修为高于你,就理所应当地站在你跟前护着你?但云鹤,你可曾想过她年岁与我们相当,你眼下会怕会哭,她亦会。你有要保护的东西,她也有。云鹤,你又有没有想过,她到底付出多少,才在今日拥有远高于你的天赋和担当。”
闻云鹤摇头,下意识想否定。
但沈仲屿又道:“身为师兄,我了解你的脾性,知晓你眼下在怕什么,可又恨自己太过了解。”
话落,他跨出门去,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闻云鹤浑身僵硬,一时间竟昏昏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境。
“等、等等——”他忽往前一步,“师兄,等等。”
沈仲屿转身看他。
闻云鹤压下心中怯意,攥紧拳道:“我……我有事想与你说。”
烛玉赶去大殿时,已是人群攒聚,却没看见虞沛的身影。
正找时,他忽感觉心跳一阵失常。想到什么,他转身就往戒律堂的方向赶去。
另一边,虞沛本是随着一众修士往大殿走,却被一群弟子堵在路中途。
二三十人中大多都面生得很,唯有领头那个看着眼熟——正是刚来学宫时拿身份资料为难过她一回的樊侑山。
他们概也听闻了秦东苓被杀一事,堵在路中间指着虞沛便骂。杀人行凶的邪修、入了魔就尽快滚出学宫、给天下修士丢尽颜面……何话难听就骂什么。
骂声入耳,连随行的修士都面色越发难看,要不是有祖晔道君的嘱托,只怕早就回怼过去。虞沛却是面容平静,只当听不见那些骂语。
但他们骂得实在太凶,还紧追不放。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得改道,转从小路赶往礼殿。
行至一偏僻小径,天色忽变。天际彤云攒聚,大风四起,吹得风沙迷眼,人也步伐踉跄。下一瞬,有股浓厚黑雾破开厚重乌云,从天而降。那浓雾速度奇快,箭矢般破空而过,径直朝他们飞来。
感受到那浓雾间掺杂的浓厚邪息,领头的修士顿时警惕。
“邪祟来袭,快——布阵。”
其他修士应声布阵,眼也不眨地紧盯着那黑雾。
只见黑雾“轰——”一声坠击在地,顿有雾气向四面腾起。
浓雾渐散,雾气中的妖祟也逐渐显形——
一团拳头大小的漆黑毛球。
众修士:?
邪祟呢?
妖兽呢?
怪物呢?
“卟!”毛团儿眨眨眼,在原地急切蹦跳两番。
沛沛!
沛沛在哪儿?
它跳得愈来愈高,隔着人群,终于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顿时划过光亮,毛团儿急迫往前蹦着,可还没蹦多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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