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开春后朕的身子?便不好?。若撑不过今年……朕闭眼去了九泉之下,不放心啊。”
荀玄微和萧昉又互看了一眼。
这回是萧昉上前一步道,“朝中多的是文武良臣,尽心辅佐,小殿下总有长大的一天。”
元帝闭目良久,笑了声,“说得好?。朕面前就有两位国之栋梁。文有治世之才,武有开疆之能,两位尚未到而立之年,年富力强的年纪啊!梵奴平日就亲近你们?两个,若他登基为少君,你们?必然?是辅佐重臣了。”
萧昉听出了语气中的托孤试探之意,立刻长拜下去,“微臣家族两代?侍奉陛下,一片耿耿忠心,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荀玄微稳妥道了句,“陛下春秋鼎盛,谈什么身后事?好?好?养病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告退出了式乾殿,沿着长长的宫道漫步出宫。
荀玄微一路沉思着。漫步过式乾门,出松柏道,等到四下无人时,才问询身侧的萧昉。
“你可有听到圣驾那句—— ‘两位尚未到而立之年,年富力强的年纪?”
萧昉身上火气旺,寝殿里闷不透风,憋得他满头满身是汗。此刻行走在宽敞广庭间,人终于舒坦了。他轻快地大步往前走。
“听到了,圣驾暗示他身子?不好?了。小殿下若继承大统,或许会?安排你我为托孤辅佐之重臣。”
荀玄微摇摇头,在浅淡的月色下前行几步。
“不。我们?两个朝臣年富力强,小殿下年纪太过幼小,圣驾怕小殿下将?来弹压不住我们?。——圣驾对你我起了杀心。”
第113章 第 113 章
晨光从东边宫墙映亮殿室, 栽种多年的粗壮松柏拉出长长的影子,宣慈殿各处宫人如?常打?扫庭院枝叶。
殿门打?开,仪仗开道, 羽林中郎亲自领兵护卫在队伍前后,阮朝汐领着梵奴去上早课。
梵奴自从那夜之后变成了惊弓之鸟, 人好?好?地就会突然发作脾气,哭喊大闹一场。
老太妃亲自来看过, 叹息说是?夜里受惊, 只怕是?邪气入了体, 拿出佛龛供着的高?僧舍利珠给梵奴镇压邪气, 又烧了香灰给他掺水服下,折腾了许久也?无用。
阮朝汐听了整个?早晨, 晌午忍不住去探望时, 梵奴嗓子已经哭哑了, 地上打?翻满地的香灰, 女官们团团围拢, 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 始终难以靠近。
阮朝汐蹲在梵奴面前,手臂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并未被拒绝。她如?同对待湛奴那般, 试着把他抱起,梵奴哽咽着伸开双臂搂紧她的脖颈,尖喊哭叫声变成了啜泣。
从此梵奴就像个?小尾巴似的,再不肯离开了。她去哪儿?,梵奴跟去哪儿?。早晚她在西偏殿里练字, 坐在靠窗的书案边提笔,梵奴便端正跪坐在她对面, 同样铺开大纸练字。
西偏殿里有伤患,御医来了几次便托辞不来,早晚都是?阮朝汐和白?蝉两个?剪开纱布,清洗患处,涂抹药膏。
阮朝汐和傅阿池时常闲聊几句日后的打?算,再替沉默不语的夏女史更?换伤药。夏女史脖颈处的割伤显露时,梵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如?此几日后,有人前来宣慈殿,传小殿下出殿,继续开蒙读书。但读书的地点不知是?谁提议,安置在阮朝汐去过的那处水榭。
如?此一来,出入既不必经过宁嫔曾经的住所明光殿,又不必经过外臣来往的云龙门,从后宫直接护送去北面的水榭。
梵奴扯着阮朝汐的袖子不肯去。阮朝汐先是?把人送出屋外,又送出殿门,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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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送出千秋门,最后一直送到了水榭。
从此成了惯例。
今日是?个?好?天气,水面波光平静如?镜面,微风吹皱池水,九曲木廊两边的岸上重兵把守,水榭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水榭外的宽敞廊下,挡风遮光的紫竹帘被风吹起边角,奶香弥漫。
栏杆角落处堆了一小把松枝,小石锅架起,荀玄微手执长勺,正在不紧不慢地煮酪。
乳色的酪浆在锅里翻腾,松枝被一根根仔细抽出,小火熄灭。
热腾腾的酪浆送一盏进水榭,给屋里进学的梵奴。出来时,滚热的酪浆正好?温了,再递一盏给廊下练字不辍的阮朝汐。
阮朝汐视线抬起,冲他笑了下,把笔放回案上。
这处水榭位于西北侧九龙池的中央,地方僻静,景致又清幽,粼粼波光在暮春阳光下映入廊下,四处都是?晃动的水面光影,如?此安静宁和的所在,却也?位于皇城地界。
此处白?天的静谧宁和,和深夜里宫道暗巷的惊心动魄,仿佛同一块地界的光亮与暗处,白?昼与黑夜。
阮朝汐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感觉困惑。
“这几日竟然如?此的风平浪静……令人难以适应。”
“风平浪静,总好?过狂风骤雨。来,喝酪。”
今日熬煮的酪浆滋味浓郁,对她的口味,她小口啜饮了半盏,姣丽眉眼在暖洋洋的微风中惬意舒展开。 “好?喝。”
沾染了酪香的薄茧指腹抚过她舒展的眉眼,气色红润的脸颊。
“总算养回来一点了。”荀玄微轻声感慨,“前些日子刚放出来时,下巴都削尖了,摸起来戳手。”
阮朝汐又饮了口香甜的酪浆,身?子往前倾,小巧白?皙的下巴落在摊开的手掌心,压上去,“还戳手吗?”
荀玄微失笑,食指弯曲勾起,挠猫儿?似地不轻不重挠了挠。
被挠的地方麻痒难当,阮朝汐往后躲,手中握着的杯盏摇晃,几滴酪浆滴在间色裙上。乳色酪浆在石榴红布料上显眼,她飞快地抬手抹去。
手里的瓷盏被接过去了。
“刚才?直接喝完,又何至于泼洒出来?”青瓷盏递到她的唇边,“剩下的一点都喝了,省得弄脏衣裳。”
浓密睫羽抬起,清凌凌的目光睨过去。
自从那日水榭里喂了一场吃食,或许是?难得见她喊饿,这几日只要见面,荀玄微总会想方设法?地哄劝着喂她多用些吃食。
石室里被饿得只剩丁点大的胃口,三五日便恢复了许多。
她俯身?过去,就着唇边递来的青瓷盏,一口口地喝着剩余酪浆。
酪浆见了底,喂食之人的心意早偏去了别处,指腹缓缓擦过润泽奶香的唇瓣。
饮酪的人同样心不在焉,丁香小舌探出,一点点地把剩余酪浆舐干净。
面前的郎君逐渐倾身?过来,眼看着要吻去一处的时候,阮朝汐抬手拦住。
“外头那么多人。”
四面放下低垂的紫竹帘,阻拦住两边岸上数百禁卫的炯炯视线。
但紫竹帘只拦住了上半截,下半截悬空,坐在廊下栏杆边,可以清晰地看到两岸众多披甲兵士来来去去的鞋履。
“无妨。”
荀玄微放下了手里的空瓷盏,往前倾身?。藏青色广袖袍拂过短案,手掌按住了对面往后仰的纤细腰肢。
绵密的吻落在唇边,把觊觎已久的那点奶渍一点点舐去了。
按住后腰的动作只持续了极短的瞬间。
对着阮朝汐微微睁大的眼,不等她震惊喊停,荀玄微已经收回了动作,前倾的身?体坐直,人依旧端正坐在短案对面。
“放心,竹帘放得低,外头看不到什么的。”
荀玄微淡定地喝了口清茶,“比起被外头将士看见,水榭里教书的几位太学博士突然走出来,被他们撞见的可能?更?大些。”
阮朝汐耳尖发热,耳边琅琅的清脆读书声忽然放大了数倍。她默不做声地起身?,把四面垂下的竹帘挨个?卷起。
明亮的光线映进水榭各处。
水榭里的稚嫩读书声还在继续。
梵奴已经学完了千字文,还不到五岁的年纪,正在一句句跟着先生念读《论语》。
阮朝汐的眉眼间带了淡淡的忧怀。“梵奴还不知他母亲出事了。所有人都瞒着他。”
“长大总会知晓的。”荀玄微起身?走去栏杆角落,空杯里又添了一勺温酪,推过来。
“这两日风平浪静,就趁这两日多多休息。放松些,无需紧张。”
“如?何能?不紧张?”阮朝汐目光直视岸边。“悬而未决,变数丛生。”
自从东宫被羁押,齐嫔赐死?,朝廷内外俱有猜测,护卫梵奴的禁军人手比之前多了数倍,出入寸步不离身?侧。
梵奴这几日在水榭读书,萧昉和元治两个?不约而同调拨禁卫,数百人守住一个?,生怕人在自己管辖下出了事。
齐嫔赐死?,明光殿关闭,梵奴没了母亲,废东宫之事却没了下文。天子意图废长而立幼,太子已经成年,梵奴却未到五岁,朝臣反对劝谏之声不绝。
荀玄微倚栏举杯,以茶代酒,往对面的瓷盏轻轻一碰。
“确实是?悬而未决。前几日气怒攻心之下,天子起了废立的心思?。这两日天气晴好?,病情好?转了几分。太子被羁押后据说痛哭流涕,咬破手指,以鲜血书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请罪表,天子读完落了泪。”
阮朝汐冷冷道,“一个?上表请罪,一个?读完落泪。被赐死?的齐嫔何辜?梵奴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他又何辜?”
“身?边俱是?巨浪漩涡,有几人能?够独善其身??”
荀玄微一笑起身?,“总归都是?些和你不相干的人。看你气愤难平,我替你抚琴一曲,放松心境可好??”
片刻后,室内墙上挂的一张古琴被他抱了出来。
放置在短案上,拨弦调音,嗡——
一声清越长鸣,琴音悠悠,越过波光水面,回荡在九曲木廊的水榭间。
一曲《长相思?》,琴音畅怀,心魄交鸣。
彼佳人兮,水中央。
魂梦牵兮,费思?量。
阮朝汐起身?倚栏倾听。
对面的郎君手里抚着琴,眼望着她,眸光里带着说不尽的缱绻温柔,阮朝汐和他对视瞬间,目光便移开,看似专注地盯着粼粼的水面。
然而身?侧投来的视线有如?实质,落在她的脸颊眼角,令她想起了半刻钟前那个?缠绵的吻。
琴音悠悠,心弦颤动。
池中有锦鲤甩尾,她的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细微涟漪的水面,心中却也?如?同那水面般,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悠然尾音摇曳,渐渐消散在风中。
琅琅的读书声在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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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停止了。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阮朝汐敏锐地回身?望去,梵奴握着一卷书站在水榭正门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他们。
两边视线一对上,梵奴立刻跑过来,扒住栏杆亲昵地挨着她,眼望着荀玄微,问得却是?阮朝汐。
“这首曲子真好?听。嬢嬢,我可不可以和荀君学这首曲子。”
荀玄微从案边起身?, “小殿下过一阵再学琴罢。最近不可。”
“为什么呀。”梵奴仰着头问,“这支曲子又好?听又难过,我想学这支。”
荀玄微摸了摸梵奴的小发髻,“梵奴最近不要学奏乐的好?。这几个?月多吃点素斋,去佛前多多上香祈福。”
阮朝汐也?抬手摸了摸梵奴的小脑袋,带着隐约怜惜,牵着他的手往边上去。
“早课上好?了么?来,喝点酪浆。”
岸边一个?窈窕的身?影就在这时落入她眼中。
琴音悠悠,经过水榭时,那女子脚步微顿,做出聆听琴音的姿态,站在岸边,睇过遥遥一瞥。
直到两边视线对上,那女子在岸边福身?行礼,被几个?宫人引领着,沿着池岸往北面继续行去。
素服除簪,显露凄婉神色,正是?入宫探望平卢王的娟娘。
阮朝汐目送着娟娘的背影远去。
舀起酪浆的动作晃了神,漫溢出来。荀玄微从旁边接过长勺,无人看见处,柔软的指尖被安抚地捏了捏。
“静心。你亏损了身?体,要多养养。可要我替你再抚一支凝神平气的曲子?”
阮朝汐回过神来,摇摇头,“之前奏的这支就很?好?听。三兄教我奏这支曲罢。”
嗡——
琴音悠悠,传过水面。长相思?,催肝肠。
第114章 第 114 章
早课上完, 梵奴留在水榭里用小?食。
晒干的枣脯,柰脯,蜜浸梅子?, 酥酪,都是幼童喜爱的甜口?小?食, 搭配一盏滋味酸甜开胃的酸枣耖[1],一盘盘地摆放在梵奴面前。
杨女史好声好气地哄他, “吃完了这些?, 梵奴跟奴婢早些?回宣慈殿。老太妃想念梵奴。”
梵奴端起酥酪盘子?, 奉到阮朝汐面前, “嬢嬢,你也爱吃酪, 我们一起吃。”阮朝汐摸摸他的小?脑袋, 两人分?食一盘酥酪。
梵奴又指着酸枣耖, “有没有多的?我想带一杯回宣慈殿。”
杨女史好笑地道, “专为小?殿下做的, 为何还要带回去?果耖酸中带甜, 老太妃不爱饮。”
梵奴摇摇头,“带给夏姑姑。她喉咙割破了,东西吞咽不下, 每日只能一点点地喝清粥。我想带酸枣耖给夏姑姑饮。”
水榭里所有人都沉默了。杨女史眼眶隐约发?红,福身领命,收拾了一盏果耖放入食盒里。
几个平静日子?过下来,梵奴恢复了正常的起居,早晚请安, 出殿念书,回去和湛奴一处玩。看似忘记了明光殿出事?当?夜的血腥场面, 但时不时地会突然冒出一两句惊人之语,令周围震惊无言。
阮朝汐端起酥酪盘子?,招呼梵奴去外面栏杆边。
对着清澈水面,她轻声告诫梵奴,“在外头不要提起夏姑姑。夏姑姑被我们藏起来了,知道夏姑姑的人越少?,她越安全。”
梵奴黑亮的眼瞳现?出一丝恐慌,“会有坏人把夏姑姑抓走吗?”
阮朝汐想了想,“最近宫里事?多,暂时不会。等夏姑姑养伤好了,我们想办法把她送出去。”
梵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咬了几口?酥酪,对着波纹荡漾的水面,自从出事?那夜后头一次提起了齐嫔。“我五天?没见阿娘了。阿娘死?了么?”
阮朝汐一惊, “有人告诉梵奴了?”
“没有人提起阿娘,祖母也不说。但我听人说,湛奴的阿娘死?了,祖母才把他留在宣慈殿。现?在我也被祖母留在宣慈殿里,应该是我阿娘死?了。对不对,嬢嬢?”
阮朝汐哑然无言。
虽然所有人都试图隐瞒,在梵奴面前装作无事?发?生,但小?孩子?的观察力直白而犀利,会从出人意料的角度推测出事?实真相。
她在梵奴的面前蹲下,面对面的平视他。梵奴求证到她面前,她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下去。
“你阿娘去世了。”她如实地说,“就在夏姑姑受伤的那个夜里,你阿娘已经?过世了。”
梵奴茫然地问,“阿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死?了啊。”
阮朝汐直视着他的眼睛,“你阿娘过世的原因,和湛奴阿娘过世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梵奴,你母亲希望你好好的长大,莫要忘了她。”
四?五岁的年纪,对生死?之事?似懂非懂,反应和大人截然不同,梵奴面色平静地点头应下。
“我会记住阿娘的。这几天?我在屋里画画,想把阿娘画下来。但是屋里伺候的那些?人很害怕的样子?,我刚开始画几笔,就会有人来把纸笔拿走,劝我出去玩儿。我到现?在都没能把阿娘画出来。”
“水榭里有笔墨画纸,梵奴每天?上完早课后,可以在水榭里画。”
梵奴露出高兴的表情,牵着阮朝汐的手跑进水榭去寻画纸,又找出几支作画用的柔软羊毫,在小?案边一字摆开。“明天?我就来画阿娘。”
杨女史带着梵奴离去了。
岸边重兵看守的禁卫跟随而去。
荀玄微从廊下短案后起身,缓步走到木栏杆边,把阮朝汐手里的酥酪盘子?接过去放下。
“梵奴过于?粘你了。不见得是好事?。”
他掰开一块酥酪,随手往水面里洒,大群锦鲤从四?面围拢争食,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阵阵哗啦啦的水声里,荀玄微温声告诫, “他如今是皇城里的旋涡中心。在他周围的人一个不慎,就会被卷进去,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我若是你的话,会离梵奴远些?距离。”
阮朝汐侧倚在栏杆上,瞥去一眼。
粼粼水波映亮了荀玄微的侧脸轮廓。郎君丰姿如玉,语气说的温和,神色也怡然闲适。如果不听他说话,只看他此?刻神色的话,定会以为他正在专心给鱼儿喂食,怡然享受春光。
阮朝汐做不到像他这般毫无波澜。
“既然遇到了,总不能眼看着。”
她从荀玄微的手掌里挑出一小?块酥酪,掰碎了,也对着细碎反光的水波里洒去,“我不是宫里人,迟早要离开的。梵奴和我有缘,得他叫一声嬢嬢,这阵子?多看顾些?也就是了。”
荀玄微掰开了第二块酥酪,继续往水面里洒。“你不是宫里人,这句话说得极好。宫里不相干的人,救下了又如何?”
阮朝汐听他话里有话,投喂的动作顿了顿,又侧头瞥过一眼。
荀玄微挑拣出一块大的碎酥酪,托在手掌中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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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起了废立东宫的心思,齐嫔必死?,齐嫔身边亲近的宫人必死?。逃脱了一个女官,被你出面救下,藏在老太妃的宣慈殿里。下面的人怕捅出去给自己惹祸,不约而同把事?瞒下。这次侥幸无事?,不代?表下次同样无事?。阿般,你不是宫里人,入宫只是为了供证救你母亲。如今你母亲救下了,宫里的其余事?和你无关。”
阮朝汐听出了温和劝诫里的不赞同,浓密的睫羽在阳光下闪动几次,接过碎酥酪,只慢慢往水里洒,不应声。
半晌道,“那夜我原本想去明光殿里看看,夏女史把我拦住,和我说太晚了,齐嫔娘娘最先被赐死?,去了也是尸横满地,我才未去。如果那夜我去了……三兄现?在更要说我了。”
“我说你,你就会听?四?处都是旋涡,陷进去被关了一场,滋味好受的?好容易才脱身,当?心又把自己陷进去。”
荀玄微说着,把碎酥酪都洒尽,拍去手上碎屑,去盘子?里取了最后一块酥酪,掰开两半。
阮朝汐抬手要接,半块酥酪却递到了她唇边。
“最后一块不喂鱼。你自己吃了,把亏损的身子?养养。”
阮朝汐飞快地瞥向岸上。数百禁卫都跟随梵奴离去,此?刻两边岸上只剩下寥寥几个把守水榭的当?值禁卫。他们两个站在木栏杆边喂鱼,已经?喂了好一阵了,起初几道打量的目光也都转开。
唇边的半块酥酪还在。掂在指间,荀玄微极有耐性地等着喂她。
趁无人注意时,阮朝汐低头叼走了半块酥酪。柔软舌尖碰触到了指腹,湿漉漉地卷了一下。她的视线装作无事?地盯着水面。
“够多了。”嘴里塞满酥酪,她含含糊糊地说,“梵奴在时已经?吃了三四?块。实在吃不下了。”
荀玄微的目光也望向水面。步廊栏杆下方聚集的鱼儿们不肯离去,还在摇头摆尾地等待喂食。
他掂起剩下的半块酥酪,咬了一口?,“很甜。”
人喂饱了,午后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水榭原本就清静少?人,梵奴午后离去,整个下午不会有人占用,正适合午睡。
双层复帐从两边的鎏金铜钩拉下,整齐垂落床沿。
“最近无事?,疲倦了便躺下歇歇,早日把精神养回来。”
阮朝汐坐在床头,拢着衾被,取下的玉簪和耳铛放在瓷枕后,一缕乌发?凌乱地垂落下脸颊。
荀玄微坐在床边,抬手抚摸额头是否发?热,指腹又顺着那缕散开的长发?,轻蹭了下柔软脸颊。“气色还是不大好。”
阮朝汐困倦地掩住一个小?呵欠。荀玄微把垂落的复帐边缘仔细捋平,就要起身。“你好好休息。”
阮朝汐垂着眼,抬手把刚整理好的帷帐拨开了,食指中指的指尖拉住面前的玉腰带,往前轻轻一勾。
“白天?水榭里宁和,夜里回了宣慈殿,又不知会经?历什么,我心里不安。三兄事?不急的话,多留一阵,陪我说说话。”
荀玄微的目光往下,盯了眼自己被瓷白指尖勾住的腰带。 “这几日手边无急事?。”
勾住腰带的指尖被反握在掌心里,捏了捏,“松手。”
阮朝汐耳尖隐约发?热,松开了手。注视着颀长背影起身走去门边,把虚掩的木门关紧,又把两边半敞的直棂窗挨个关好。
原本明亮的室内光线黯淡了七分?。
荀玄微走回床边,隔着两道朦胧复帐,和抱着衾被的阮朝汐对视了一眼。
直接撩开了帷帐。
——
垂落的帐子?密密实实,隐约显露人影,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看不清晰。
偶尔有鼻音泄露出来,轻一声重一声地哼着。
原本就是个煦暖的天?气,身上还盖着软衾。软衾里的人被撩拨得浑身起了一层薄汗,身上的衣裙只剩一件藕粉色抱腹裹在身上,白皙肌肤升腾起了大片绯红。
密密亲吻的唇分?开,阮朝汐急促地呼吸着,脸上红晕未退,阖拢的睫羽不肯睁开,扯着衾被不放,闭着眼抬手四?处摸索着襦衣。
交领短襦被体贴地递进了衾被里,同时细心拉开被子?一角。
“透点气进去,别闷着了。”
荀玄微透过被角往里看,幽深眸光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语气和缓地抚慰,“宫里并无真正的安宁之地,最多如此?了,不会再多做什么。”
清澈的眸子?睁开了。阮朝汐睨他一眼,把软衾往头上拉起,继续密密实实地裹住自己全身。
躲去衾被里,窸窸窣窣的穿衣。
荀玄微撩帐出去,略掸了掸衣摆皱褶,在盥洗银盆里洗了手,又回来坐在床边。
阮朝汐穿好了交领襦衣,从被子?里钻出来,散乱的一缕长发?汗湿了,贴在绯红的脸颊边,她随意撩去耳后,打了个小?呵欠,往瓷枕边一趴。
荀玄微低头替她梳理凌乱的长发?, “出了汗,气色眼看着好多了。”
阮朝汐的脸颊泛起薄薄的粉色,抬手拍了一下。
被拍开的手掌摊开在面前,她把他的右手掌牵过来,挨个把玩手指。“想和你说说话,一句正经?话未说。”
“想和我说些?什么?现?在可以说了。我听着。”
阮朝汐盯着面前摊开的手掌。
说什么呢。
这些?天?聚少?而离多,心里积攒着想要说的,实在太多了。
她说起了西殿里养伤的傅阿池。
“这些?天?得空时,一直在和阿池闲聊。”她的身子?往侧边靠,头枕在弧度优美的肩胛处。
“阿池说以后想学医。摘选药草,开方诊脉,熬煮药汤,一只手都使得。她不想留在京城,我想和她一起去寻一位德才兼备的大医。做个行走乡郡谋生的女医的话,学个五年应该足够出师了。”
“让莫闻铮教她几个月试试。有没有学医天?分?,半年应该足够分?辨了。倘若有天?分?,叫她跟着莫闻铮先学一年,基础打下,再出去寻大医,容易被收纳为徒。”
“是稳妥的出路。我回去和阿池提一提。”
“我和母亲的关系挑明了,这回出宫以后,还能按照原本商量好的打算,回豫北么?”
“你是前朝琅琊王之女,身份既然显露于?众人面前,便不能轻易离京,和你母亲一起待在京城即可。你母亲遭了一场劫难,不知福祸如何,最近她又屡屡被召去御前侍疾了。”
阮朝汐一怔,“母亲的脸都被……”
“你母亲是个极聪明的人。她从一开始便拒不展示伤处,在圣驾面前始终白纱覆面,动之以旧情,示之以委屈。净法寺新近赐下一块御笔匾额,御前时常见到白鹤娘子?。”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却不知你母亲心里如何打算。下次见面时,你问问她。”
阮朝汐应下。
但何时能见到母亲,却又成了一桩不可知的事?。
十指握紧。一个依恋,一个温存,彼此?依偎着。阮朝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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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帐笼罩的狭小?空间吐出心底的困惑。
“如今无人管我,却也无人放我。我就在宣慈殿不明不白地住着,也不知何时能带着阿池出宫。现?今的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热的手掌伸过来,在她背后一下一下的安抚轻拍着。
“四?处都是旋涡暗流,各人都似无头苍蝇乱撞,你被裹挟其中,找不到出路是正常的。等一切尘埃落定,水落石出,你自然可以顺利出宫了。”
暗喻背后,意味深长。阮朝汐敏锐地追问,“何时才能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旋涡激流不能持久,快了。”
“一句‘快了’,可以是一个月,也可以是一年。说了如同未说。”阮朝汐困倦地咕哝着,这回是真正地要入睡了。
荀玄微莞尔,“快了的意思,是真的快了。” 起身拉下复帐,再次严实抚平各处皱褶。
两边关闭的直棂窗重新打开,暖洋洋的春风裹着水汽进入室内,穿堂风带走了少?许燥热,阮朝汐裹着柔软的衾被,很快陷入梦乡。
荀玄微坐在靠窗的书案边。
梵奴留下的笔墨画卷都堆在案上。他摊开一张空白画纸,以铜镇纸镇住,提笔蘸墨,看一眼帐中朦胧身影,在春风水光里慢悠悠地勾勒起小?像。
寥寥几笔,午后春睡的美人图跃然纸上。
室内传来了清浅悠长的呼吸声。前段日子?的石室囚禁严重亏损了她的身体,阮朝汐沉沉地睡熟了。
一声声均匀的呼吸声里,夹杂着匆匆脚步声。
有人从岸边沿着九曲步廊走近水榭,紧闭的木门被敲响了。
门边响起模模糊糊的说话声。阖拢的浓睫动了动,阮朝汐难以醒来。
有人从门边走回,撩起帷帐观察,见她并未惊醒,放轻脚步出去了。
因为心神松懈的缘故,这一日午睡睡得格外悠长。阮朝汐做了个怪异的梦境。
她梦到玄鸟展翅自天?边翱翔而来,长翼遮天?蔽日如垂云,清唳一声,声震千里。在它?身后升腾起熊熊火焰,如红莲业火泼洒人世间,山火漫天?燃烧,映红大片山河。
满眼都是刺目血红,她在梦中不安地翻了个身。
左肩胛处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似乎被梦中点燃的山火灼痛,那轻微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在梦中蹙起了眉,抬手按了按左边肩胛。
刺痛感消失了。有人在她耳边呼唤,“阿般。醒醒,阿般。”
她猛地睁开了眼。
日头已经?坠落山下,暮色笼罩了水面。
李奕臣抱刀坐在门边,乍看还是昨日的模样,姜芝依旧穿了身小?黄门的衣裳,冲着门里唤她。
姜芝的声线不寻常,尾音绷紧,带着明显的紧张。阮朝汐隔帐询问,“怎么了?可是回千秋门的时辰晚了?”
姜芝摇了摇头,“阿般,情况不对。”
阮朝汐趿鞋走出水榭门,站在栏杆边,沿着姜芝指引的方向极目远眺。
“郎君临走前吩咐说,今日不必急着回去,让你安睡,我们便坐在廊下等。等着等着,眼睁睁瞧着远处的动静似乎不对了。喏,看。”
远处的大片后宫殿室方向,点亮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火把显然执掌在奔跑的禁卫手中,迅速移动方向,聚拢又散开。
夜风里依稀传来模糊的呼喝声,火把在暮色里汇集成长龙。
李奕臣突然起身,大步走过九曲步廊,往岸边走去。还未下岸就被一队禁卫阻拦。
他争执几句,被毫不客气赶了回来。少?年的浓眉大眼显露出烦躁的神色,转身走回水榭。
“萧使君的人不让我们上岸,叫我们今晚就在水榭里过夜。他们说,今夜后宫有大变故,永巷两边的千秋门和万岁门已经?关闭。我们回不去了。”
阮朝汐抬起头,苍茫暮色从头顶压下四?野。
越来越浓重的暮色里,白日粼粼耀光的池水恢复了原本的透明色,如同流动的柔软绸缎在地上流淌。
远处有一小?段活水似乎变了色。
阮朝汐凝目往那片水域望去。一片血水穿过宫墙流了过来。
第115章 第 115 章
夜色笼罩四?野。
阮朝汐坐在水榭栏杆边, 注视着远方火把?的光芒明灭聚散。深夜里起了风,大风刮来模糊的喊叫声。
之前有一夜,她被?接出后宫。当时她牵扯进了母亲的案子, 荀玄微对她说,她这旋涡中心远离了宣慈殿, 对其他人不?是坏事。她觉得有理。
但这一夜,她又被?阻隔在宫墙外。旋涡中心换成了宣慈殿里的梵奴, 却不?知旋涡附近的人安好无恙, 还是已?经?被?卷入海底?
阮朝汐在浓云笼罩的浅淡月色下蓦然起身, 直接往岸边走去。
李奕臣和姜芝同时起身跟随。
九曲步廊走近岸边, 果然又被?拦住了。还是那句“萧使君有令,郡主请回水榭”。
“你们萧使君就在不?远处罢?刚才我看见他了。帮我带句话给他。”
阮朝汐盯着岸边, “还记得青台巷荀宅中, 曾经?相赠的私印否?替我问他, 可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萧昉其实?就在不?远处的杏林小坡坐着。
带话的禁军很快奔回来。“萧使君说, 欠下郡主一个大人情, 当初的承诺不?曾忘。但相赠的私印在何?处?”
阮朝汐哑然片刻, “……你带话给他,私印被?三兄收走了。”
片刻后,禁军气喘吁吁奔回来。“萧使君问, 郡主和荀令君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清楚了,萧使君便来寻郡主。”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阮朝汐盯着前方杏林,“前面带路,我去寻他当面说。”
月色若隐若现,萧昉坐在一处小山坡上?, 背后是大片的杏树,前方是一泓清池水。他正对着远处火光隐现的殿室宫墙喝酒。
细微脚步声响起, 阮朝汐踩着杏花缓步上?行,夜风刮起她身上?的长裙,不?等走近便被?发觉了。
萧昉停下喝酒,侧头盯了她一眼,“兄妹?”
问的没头没尾,阮朝汐却也见怪不?怪,“不?是兄妹。”
“并非血脉亲族,但情分似兄妹?”
阮朝汐答的还是那句,“不?是兄妹。”
萧昉饮尽杯里的酒,一抬手,酒杯扔在地上?,咕噜噜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我就知道不?对。”他喃喃地骂了句。“多年兄弟,这般坑我。”
他从小山坡站起身,“行了,小阿般,多谢你当面应答,让我做个明白鬼。今夜后宫不?安稳,我送你回水榭。”
阮朝汐不?肯回。
萧昉挑了块好地方,这处小山坡周围环水,无遮无挡,地势又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宫墙后面的场景。
她站在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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