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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20(第2页/共2页)

不见。

    他睁开眼,转头重新看向门口。

    一阵风从窗户灌进来,把门锁不好使的病房门重新吹开。

    过道上的光从门缝里倾泻了进来。

    好亮-

    是个要下雨的天。周念走出镇医院的铁大门,抬头看见黄贡贡的天空,刚爬上山头的太阳也藏在浓重的铅色云朵后面。

    老人都说天黄有雨,周念不敢耽搁,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起风了。

    风意凉猛,周念却不觉得冷,她身上穿着件鹤遂的黑色卫衣,将她的体温保护得刚刚好。

    如她所说,她今天心情相当不错,即便是个如此糟糕的天气。

    到家以后,周念先回房间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把脏的衣裤放进洗衣机里清洗。

    衣服不敢晾在院子里,周念就把衣服晾在了堂屋里面。

    其中也包括鹤遂的那件黑色卫衣。

    午饭时间,周念还是去叫莫奈一起吃的。饭桌上,莫奈突然问她:“周念,你有没有听说那件事。”

    “什么。”

    “那个鹤遂被人捅了。”

    周念缓慢咀嚼的动作一顿,她摇摇头表示没听说。

    莫奈又说:“我早上陪奶奶去菜市场买菜听说的。听说他就是在自家门口被捅的,有人去看了,现在地上都好大一摊血,听着就吓人。”

    周念轻轻嗯一声,别的没多说什么。

    “我还听说,当时是有个女生打的120,但不知道是谁。”莫奈感叹了一声,“还好有那个女生,不然鹤遂肯定没命了。”

    ……

    周念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还好她昨晚经过那个小巷,不然鹤遂就没命了。

    吃完饭,和莫奈一起在厨房洗碗。

    周念一直说不用,莫奈却非要坚持和她一起洗:“我已经免费蹭饭了,不帮着洗洗碗的话,真的很不好意思。”

    周念只能说:“好吧,我们一块洗。”

    两人一起站在灶台旁边的洗手池前,一个负责洗,一个负责清。闲谈间隙,周念问:“京佛是什么样的?”

    “嗯……”莫奈想了想,说:“一座很繁华的大城市,人多车多,但总觉得少了点人间烟火味,不如花楹镇。”

    “喔。”

    “周念,你以后也可以去京佛玩的,京佛还是不错的。”莫奈说。

    “好呀。”周念温温柔一笑。

    后来,二十二岁的周念身至京佛,却从没有哪一刻觉得京佛不错。

    一瞬间也没有。

    她觉得京佛这座城市简直糟透了,冷漠透顶,让她觉得恶心。

    ……

    送走莫奈后,周念迈着轻快的步伐上楼,到画室里去准备工具。她没有心思午睡,强行睡也睡不着,她只想准备好东西就到镇医院去。

    画室里有一个置放画具的架子,八层高的设计,层间距足够宽,上面有条不乱地摆放着多种画具,画板,橡皮,调色板,画纸,画笔。画笔也分很多种,画素描的铅笔,画国画的毛笔,画油画的油画笔。其中每一种画笔的中间门道可不少,铅笔就有2H、HB、B、2B、3B、4B……很多种,油画笔也分猪鬃,狼毫和化纤等等。

    周念到画具架前,开始精挑细选起来。不论是在家画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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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出门写生,她都没有用这么长的时间挑选过画具。

    她选了三支最趁手的油画笔,一支平头狼毫的,一支尼龙尖头的,一支勾线的。另外的还有一个板刷。

    周念拿来一个画箱式的画架,往里面放笔,放最贵的一组颜料,以及调色板,调色油等工具,直到把箱子装得满满当当的。

    收拾妥当后,周念背上画板,提着画具箱离开画室。

    出门时还没有下雨,天却更加发黄阴沉。周念觉得这雨始终要落的,所以也没忘带上一把雨伞。

    到镇上医院的时候,已经一点半。

    中午的医院里人少安静,周念走进住院楼,注意到电梯楼层在显示上行,她懒得等,拐进安全通道里走楼梯。

    拎着巨重一个画具箱,周念身上还背着块板子,一口气爬上四楼都让她累得气喘吁吁。

    太累了,要不是早上才输过营养液,她觉得自己又得晕倒。

    病房里,护士刚刚给鹤遂挂上一组新的药水。他苍白的手臂搭在床沿,手背上扎着针,针头连接着的青色血管十分清晰。

    门口传来温吞的脚步声,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门打开,周念娇弱的身子出现在他视线里。她穿着一条洁白连衣裙,方领,喇叭袖,伸出裙摆的两条小腿和他胳膊一样粗。

    她提着个画具箱慢吞吞地走进来,小脸累得通红。她的手是那么小,硕大的画具箱坠在她的手里,鹤遂怀疑她的胳膊随时会断。

    周念一进病房,就发现鹤遂在看着自己,她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注意到鹤遂还了病床。

    他现在躺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就是她早上躺过的那一张。

    “你怎么换病床了。”周念到病房中间,把画具箱放在地上。

    “空气好。”鹤遂看向窗外淡淡道。

    “可是马上要下雨了。”

    “……”鹤遂不理她。

    周念取下肩上的画板,放在画具箱上,转身去把病房门关上。

    关好门,周念往回走时,対鹤遂说:“我画的时候你躺着就行,但是需要你控制一下头的角度。”

    鹤遂漫不经心问:“什么角度。”

    周念说:“等一下。”

    周念拿了根铁凳,放在距离鹤遂病床尾端一米的位置。这就是她画画的位置。

    “我先给你把角度定好。”周念在铁凳上坐下,“我等下还要调颜色,你知道是哪个角度就行。”

    鹤遂好整以暇地望她,眸色平静。

    周念坐在那里,和他対视,她用手示意:“你看窗外。”

    鹤遂把脸转向窗外。

    角度不太対,周念又说:“再转点。”

    鹤遂再转了点。周念盯了两秒,还是觉得不太対:“再转回来一点。”

    鹤遂又照做,转回来一点。

    周念指挥:“下巴微微抬一点。”

    鹤遂抬了抬线条流畅的下巴。

    “你抬多了。”周念说,“收一点。”

    “……”

    鹤遂完全把脸转回来,深黑的眸直直凝在周念脸上,薄唇冷冷开合:“周念,你玩我?”

    周念:“……”

    她哪敢。

    周念觉得自己很冤枉,又怕鹤遂真的生气,只能小声解释:“不是的……是你一直没有做対角度。”

    鹤遂性子烂,完全没耐心,直接抬手冲周念招了招:“来。”

    周念:“?”

    他没好气地说:“你要不要干脆直接来摆,摆你想要的角度。”

    鹤遂把话说得特别阴阳怪气。周念却没听出来,还以为她真让他过去,她立马就站了起来。

    见她起身的鹤遂:“……”

    周念到床边,也没注意到鹤遂黑眸里的冷暗,直接上手。鹤遂来不及反应,两只滑凉的小手就捧住了他的脸。

    他的眸光一聚,人也凝固。

    鹤遂闻到周念身上小豆蔻的味道,温软又清甜。脸上有点痒,是周念的一缕头发扫过。

    周念没察觉到异常,只是觉得他的脸很僵硬,她捧着他的脸想往窗户方向扳,却发现扳不动。

    她觉得奇怪,垂下睫毛,対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周念的动作僵住。

    此时此刻,周念才意识到,她现在离鹤遂是如此的近,她対他的动作也是如此的暧昧——她俯着身子,乌黑的长发拂在他的胸膛和脖颈处,而窗外急风猎猎,肆忌惮地窥视着这一幕。

    周念捧住鹤遂的手指一僵,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

    两名警察出现在门口,撞破如此暧昧的一幕,气氛瞬间变得非常尴尬。

    周念:“……”

    鹤遂:“……”

    两名警察:“……”

    警察后面还站在一个宋敏桃。

    第16章 病症

    ==============

    一刹那, 透明空气里的粉红泡泡全部碎掉,被一种异常的波云诡谲给替代。

    门口三个人,六双眼睛, 同时看着病房里的这一幕。他们看见周念俯着身体, 脸朝下, 双手捧着病床上鹤遂的脸。

    无论怎么看,两人都很像一个要接吻的姿势。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一眼。

    站在左边的警察阔面方脸, 个子很高很壮。他的太阳穴上有一道疤,眼皮会微微抽动,说话时习惯只微微眯起左眼:“小朋友们,搞早对象可不对哦。”

    说教的意味不重,更像是调侃。

    周念脑子瞬间卡顿住,像混乱的磁带。

    搞对象。

    和谁?

    ——鹤遂?

    就在这时, 身下的鹤遂突然开口,嘶哑的嗓音懒凉:“周念, 你还不起来?”

    周念立马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捧着他的脸, 羞耻感在一瞬间爆发,脸皮噌地一下变成粉霞色。

    她像是触电般收回双手,在鹤遂深邃的目光下, 迅速转身从病床前离开,回到自己的画具箱旁边。

    见周念如此惊慌, 宋敏桃立马笑着站出来打圆场:“孩子们闹着玩呢。”

    周念站在一旁, 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觉得耳朵烧得厉害。

    谁都不敢看。

    她涨红着脸, 垂着脑袋,抬起一只手轻轻搓着自己发热的耳朵。

    起先说话的警察率先走进病房, 手里拿着一个黑皮笔记本,笔记本皮面夹着一只朴素的银色钢笔。他一直来到鹤遂病房前,笑了下:“你个混小子,躺病床上还有力气撩小女生。”

    鹤遂没接话茬,一个字都没说。周念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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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什么表情,她羞得不行,呼吸又热又乱,只得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希望谁也别注意到自己。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那名警察把目光转向周念,问:“昨晚就是你打的120是吧?”

    周念紧张地抬头,轻声回答:“是的。”

    说完,她下意识看一眼鹤遂,发现他在看她,她立马心虚地错开目光,然后一张小脸更红了,毕竟是她害鹤遂被误会。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警察说,“等下也有一点情况要问你。”

    “好。”

    周念这才认出,眼前的这两个警察,就是前段时间在长狭弄处理鹤遂和肖护等人斗殴事件的那两个警察。笑脸

    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小镇就这么大,警力资源有限。

    眼皮会抽动的那位警察叫卢强国,另外一位警察看着很年轻,叫段武。

    宋敏桃帮两个警察拿铁凳。

    卢强国回头一看,便说:“自己来。”他伸手拿过铁凳,在鹤遂病床前坐下。

    段武也拿过铁凳,坐在卢强国旁边,说:“师傅,本子给我吧,我来记。”

    卢强国把笔记本递给段武。

    “听你妈妈说你醒了,我们就过来了解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卢强国微眯着左眼,神色轻松,“我俩也算是常见面的老熟人了,别有压力,老实说就行。”

    “……”

    周念很少见到有人对鹤遂态度这么好,她不由得暗暗打量起卢强国。卢强国身上没有任何迫人的气场,笑容也很亲切,是老百姓最喜欢的那一类警察,看着特别亲民。

    而且他还愿意和鹤遂开玩笑,说明他没戴有色眼镜看鹤遂。

    卢强国瞥一眼段武翻开本子,已经做好记录的准备,便对鹤遂说:“小子,你说说吧?”

    鹤遂神色平淡,但脸上的阴郁依旧深浓。他沉默了下,淡淡道:“没什么可说的。”

    卢强国啧一声:“没什么说的也要说,你得配合我的工作呀。”

    鹤遂抬手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说:“肖护带人在家门口堵我,又打不过我,就捅了我一刀。”

    相当言简意赅的描述。

    卢强国问:“肖护带了几个人?”

    鹤遂:“记不清。”

    “大概多少个?”

    “七八个。”

    “七八个都打不过你,所以捅了你?”

    “也不算打不过,他们当时已经把我摁住了。”鹤遂语调无起伏,“主要还是肖护被我激怒了。”

    卢强国:“怎么被你激怒了?”

    鹤遂:“我咬了他。”

    卢强国:“咬的哪里。”

    鹤遂:“脸。”

    听到这里,还在整理心跳和呼吸的周念突然顿住,表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卢强国还在询问:“咬得严重?”

    “……”鹤遂有一瞬的沉默,他缓缓睁眼,黑眸阴郁至极,他看着卢强国,一字一句地反问,“把他脸上的肉咬下一块,算不算严重?”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周念也一下想起来,昨晚撞见肖护从巷子里冲出来的场景。肖护当时用手捂着半边脸,指缝里流出很多血。

    卢强国从警多年,办过不少案子,经验老道,但当他听见床上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后,还是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寒意。他沉默了会,才又问:“然后呢。”

    鹤遂淡淡道:“然后他给了我一刀,带着人跑了。”

    这时候,在旁边的宋敏桃坐不住了,插话进来:“卢警官,我儿子算是正当防卫,他们那么多人打他一个,他也是没办法才咬人的。”

    卢强国抬手示意,安抚道:“别着急,让我问清楚。”

    宋敏桃点点头。

    卢强国又问鹤遂:“在肖护掏刀子前,他们手上有没有东西?”

    鹤遂回想了下:“有。”

    “拿的什么。”

    “石块和钢管。”

    这和医生告诉卢强国的一样,鹤遂头上的伤口是被硬物砸出来的。

    卢强国点点头,又问:“当时打架的时候,你的手上有没有拿东西?”

    鹤遂说:“我也拿了。”

    “哦,你也拿了。”卢强国看着他,“你拿的什么。”

    “……”

    不知为何,这时候鹤遂漫不经心地扫了周念一眼,发现她正在低着头,也没看自己。他告诉卢强国:“一卷保鲜膜。”

    “……”卢强国一下乐了,“这又不算什么伤人的器械。”

    鹤遂没再说话。

    卢强国最后再进行确认:“是他们先用石块和钢管等物对你进行殴打,你用保鲜膜进行抵抗,然后你咬了肖护,肖护就拿出刀子捅伤了你是吧。”

    “嗯。”

    卢强国回头看向宋敏桃:“这种情况的话,鹤遂是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不过我也不敢打包票,刑事案件还是要看法院怎么判。”

    宋敏桃松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问完鹤遂,卢强国转了个面,朝向周念:“小姑娘,到你了。”

    周念立马抬起头来。

    卢强国:“你叫什么名字。”

    周念乖乖地回答:“周念。”

    正在记录的段武问:“哪个念。”

    周念:“念念不忘的念。”

    段武沙沙地写着。

    卢强国询问周念昨晚她看见的情况,周念如实告知,她经过小巷,看见肖护捂着脸跑出来,身上还有血,她觉得情况不对劲,就进巷子里查看,然后就看见中刀倒在地上的鹤遂。

    “差不多了解了。”卢强国说,“到时候法院会通知你出庭作证,这是不可以拒绝的,通知你以后要去哈。”

    “知道了。”周念轻声说。

    问询结束。

    卢强国从铁凳上站起来,眼皮又抽动了两下。他看见周念脚边的画具箱,又想到周念的名字,恍然般噢了一声:“你是咱镇上那个画画天才。”

    每次被人夸天才,周念都觉得十分过誉,她不过是比别人多花了点时间在画画上面而已。

    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夸奖,只能有礼貌地微笑。

    卢强国突然回头,看向病床上的鹤遂:“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认识这么优秀的小姑娘。”

    鹤遂神色冷淡,没给反应。

    倒是周念,又忍不住觉得脸上在发热。为什么被调侃的是鹤遂,觉得不好意思的却是她。

    段武合上本子,卢强国:“师傅我们现在去哪?”

    “还能去哪。”

    卢强国轻轻踹了他一脚,“抓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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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武捂着屁股说好勒。

    两名警察前后脚离开了病房。

    宋敏桃还在病房里,她一早就注意到周念脚边的画具箱,温柔地笑着问:“你这是要给鹤遂画画吗?”

    周念点点头:“嗯。”

    “那好。”宋敏桃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两人,“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就快步离开病房,脚步非常利索。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念的错觉,她总觉得鹤遂的妈妈好像了误会什么。

    周念尴尬地看向鹤遂,迟疑地问:“你妈妈……是不是误会我们了。”

    鹤遂眸光深寂,脸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慵懒地说:“凭你刚刚的动作,想不被误会都很难。“

    周念内疚地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鹤遂一怔,淡淡问:“你给我道什么歉?”

    周念没看他,自顾地小声说:“害你被误会,还被调侃了。”

    鹤遂沉默地注视着周念。

    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内疚,他看见周念的小脸红彤彤的,唇微微咬着,看着特别招人怜。

    “不用给我道歉。”鹤遂说,“毕竟传出去吃亏的是你。”

    “为什么是我?”

    周念把头抬起来,“就因为我是女生吗。”

    鹤遂黑眸里凝着层阴翳,他低低道:“因为你是周念。”

    周念没听懂:“什么意思。”

    “你是光鲜亮丽的周念,是买药都能刷到脸的乖孩子。而我不一样,我是人人喊打的疯狗,只是从门口经过都能被人家吐口水。”鹤遂的语气里没有悲伤和埋艾,神色始终平静。

    周念不知道如何接这个话。

    鹤遂冷淡道:“所以你赶紧画,画完就走。”

    周念的心颤了颤:“鹤遂,我……”

    他用没有温度的口吻打断她:“别再和我有什么交集,对你没好处。”

    第17章 病症

    ==============

    周念心里一紧, 张张嘴欲言又止。几秒钟后,她怯怯地看着鹤遂,还不敢拿正眼看, 匆匆瞥一眼后迅速把视线挪开, 然后很小声地控诉:“我又没说什么, 你干嘛这么凶。”

    鹤遂神色一顿。

    ……凶?

    他刚刚明明就是正常语气。

    可两米开外的周念,她低脸耷眼地站在那里, 樱唇微微抿着,俨然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沉默片刻,鹤遂深邃的黑眸看着周念,语气平淡却认真:“我没有凶你。”

    周念用细若蚊吟般的声音反驳:“你明明就有。”

    “我没有。”

    “你有。”

    “我——”

    “你就是有。”

    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时拌嘴。

    ……

    周念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有点委屈地说:“你打断我说话,用很重的口气让我画完就赶紧走, 你还说自己不凶。”

    鹤遂用手调整了下枕头姿势,黑眸眼底浮过一点不自知的笑意, 语气很平静地问:“那你还画不画?”

    “……”

    周念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 咬了下唇后, 妥协般地小声说:“画。”

    在画具箱旁蹲下身子,周念打开箱子,开始往外面依次拿调色盘板, 颜料,画笔等工具。

    小小的一个身体, 蹲下后直接消失在鹤遂的视线范围里。

    他偏过脸, 深沉目光不动声色地重新落向她。

    周念把要用到的画具都摆在地上, 又把折叠的画箱展开, 露出支脚在地方放稳。

    一块完整的画板立起来,画板上面绷着一块雨露麻的亚麻布。

    周念坐在生锈的铁凳上, 往调色板里挤调色油和颜料,开始调色。

    调色也相当考验画者的手法依旧对颜色的把握度,周念配合着画刀或画笔,动作熟稔地在板子上调着色。

    她一边低头调色一边问鹤遂:“你知道调色还分生的和熟的吗。”

    鹤遂懒懒说:“不知道。”

    周念语气温和地进行解释:“生的就是没调均匀的颜色,熟的颜色就是调均匀的颜色。”

    鹤遂淡淡嗯一声,算是回应。

    周念带来的画布,是已经上过隔绝空气涂料层和底料层的,省去两道步骤后,调好色就能直接画。

    外面的风变得更加狂肆,本就暗沉的天空又降了三个色度。

    马上就要下雨了。

    周念坐在支起来的画板后面,侧对着鹤遂,准备开始画画。她转头看一眼鹤遂,又看向窗外。

    一颗蓝花楹开在窗户外面,绿叶紫花,被狂风野蛮地摇撼着,是阴暗景色里的唯一亮色。

    周念一下有了办法:“鹤遂,你看着窗外的那颗蓝花楹。”

    这样就不用她去手动调整姿势了。

    鹤遂还算配合,动作懒洋洋的,但还是把头转向窗外,把视线投在周念说的那颗开花的树上面。

    “很好,就这个角度,你不要动了。”周念说,“也不要说话,不要做表情。”

    “……”

    周念开始上底色,她技法娴熟地在画布上涂抹:“怕你无聊,我会时不时和你说话的。”

    鹤遂缓缓眨了下眼,眸色平静地看着窗外。

    画画这么多年,周念现在画画很少打草稿,对空间和结构的把握都十分得心应手,知道怎么安排布局。

    说白了,就是草稿自在心中。

    上完底色后,周念开始正式落笔铺大体的调子,用的全是冷色,比如白和灰。

    “鹤遂,你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特别想画你吗。”周念叫着他的名字,但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心里话。

    鹤遂看着窗外,恪守一个临时模特的职业道德,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周念温声继续道:“想画你,完全是一种冲动。”

    少年的眸子里是窗外风雨欲来的天空,余光里是端着调色板作画的周念。周念继续说:“想要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就要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否则画出来的东西就是垃圾。”

    ……

    这感觉很像是在和鹤遂谈心。

    也不知道他听着会不会嫌烦,周念还是要把画说完:“鹤遂,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一件易碎品,像需要被妥善安放的瓷器,后来又遇见你几次,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我在想,其实你自己是不愿意总伤痕累累的吧。”

    易碎品。

    鹤遂耳朵里一直在回响这三个字。

    没有人把他当做过一件易碎品,还是一件需要被妥善安放的瓷器。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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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是头一个。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地一脚踹开。

    砰——!

    吓得周念哆嗦了一下,手里的画笔都差点掉了。

    门口冲进来一个体型彪肥的中年人,目测有二百来斤,BM指数绝对超35。他长着一双鱼泡眼,紫红脸皮,踩着双暴发户最爱穿的甩尖子皮鞋,脖子上挂着一条两指宽的金链子,此刻正大步流星地晃着身体走进来,直冲鹤遂的病床。

    “你他妈让我警察去抓我儿子是吧!”中年人指着鹤遂暴喝出声,像是要把病房里的窗户都震碎。

    周念立马意识到来人是肖护的爸爸,而且看样子是来问罪找麻烦的。

    不会像直接对鹤遂动手吧?

    那怎么行。

    鹤遂还是病人。

    周念没有犹豫地站起来,把调色板和画笔一并放在铁凳上,直接冲到鹤遂的病床前。

    比肖护爸爸要快一步,周念挡在了鹤遂的病床前。

    身后传来鹤遂冰冷的嗓音:“你让开。”

    周念摇摇头:“我不让。”

    鹤遂语气更沉:“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

    “哪里的臭丫头!给我滚开!”肖护爸爸停在周念面前,居高临下地冲着周念吼叫。

    周念直接伸直双臂,像小鸟张开双翼,就算心里面有一万个害怕,但她还是勇敢地把鹤遂挡住:“你想对鹤遂做什么?”

    肖护爸爸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下:“这个狗崽子把我儿子半边脸都咬了下来,我儿子现在还在市医院,狗崽子还要报警抓他是吧!”

    周念用最坚定的语气说:“是肖护先找鹤遂麻烦的,他还捅了鹤遂一刀,鹤遂没有错,是肖护的错。”

    “他娘的!”肖护爸爸骂骂咧咧的时候,满嘴唾沫直飞,“他只是被捅了一刀而已,我儿子毁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什么叫捅一刀而已。”周念用清柔的声线据理力争,“鹤遂被捅一刀差点丢了命。怎么?难道说一条命还比不过一张脸吗。”

    “你——”肖护爸爸被气到结巴,用一根肥得起节子的红色手指,指到周念的鼻子上面,“最后说一遍,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绝对一脚把你踹飞出去!”

    “……”

    周念的心脏已经跳掉了嗓子眼,喉咙直发紧,感觉下一秒就会被眼前肥壮的男人狠揍一顿。

    怕到极点,但她还是没有让开,倔强地固守着自己的坚持。

    现在的画面相当具有冲击性——八十斤的周念在阻拦的,是一个二百多斤的成年男人,相当于是三个她。她站在中年男人面前,显得那么瘦弱。

    这时候,周念感觉到手腕一凉。

    鹤遂握住了她。

    她低头,看见鹤遂扎着针的那只手正握着她的手腕。然后她听见鹤遂冷如冰霜的嗓音:“肖福,一个大老爷们欺负女孩子,说不过去。”

    输液软管里开始有血液回流,鹤遂作势要起身。

    周念立马转过身,一只小手快速落在鹤遂肩膀上,强行把他按回枕头里:“你不能起来,伤口会裂开的。”

    说完,周念立马抬手按床头呼叫铃。

    按完铃,周念又转过身,故作镇定地对肖福说:“我已经叫人了,而且警察前脚刚走,你要是继续闹事的话,他们赶过来也很快。你与其在这里纠缠鹤遂,还不如去给你儿子请一个好的刑事律师,因为不久之后,他就要因为故意伤害被起诉了。”

    “……”

    肖福直接被周念的一番话给唬住了。在原地僵持了会后,护士推门进来:“干啥呢。”

    周念立马说:“护士姐姐,这个叔叔想打病人。”

    护士立马快走到肖福旁边:“这里是病房,请你离开。”

    肖福狠狠咬着牙啐了一口,然后用手指了两下周念和鹤遂,然后一脸愤怒地转身离开了。

    随后,护士也离开了。

    病房里重新变得安静,鹤遂不动声色地松开握着周念的手。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背对他站着的周念突然蹲了下去,双臂环着膝盖把脸埋进去,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随后,鹤遂就听到周念隐忍克制的哭泣声,断断续续。

    怎么突然就哭了?

    鹤遂有些不知所措,把脸探出去一些,低眼看蹲着的周念:“怎么回事。”

    周念哽咽得厉害:“我害、害怕……还以为真的要被揍了……”

    强撑的勇敢气球破掉后,还是那个柔弱惹人怜的小女生。

    “鹤遂。”周念边哭边说,声音闷得厉害,“我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长这么大以来,这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她一直都是个非常懦弱的人,对冉银的话言听计从,就算是再违背自我意愿的事情都会去做,从来都不反抗,也从来都不拥有勇敢这一品质。

    鹤遂沉默着,眸子的颜色却越来越深了。

    周念突然抬起脸,转过头,满脸泪水地望向病床上的鹤遂:“我保护了你对不对?我的勇敢不是错的对吗。”

    鹤遂看见周念眼里全是无助和绝望,她现在是一定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急需得到他的肯定。

    周念看见鹤遂朝她伸来一只大手。那只大手以最温柔的力度落到了她的头上,将她的颤抖覆盖,然后他低低道:“嗯,你保护了我。”

    第18章 病症

    ==============

    那天的雨还是落了下来。

    一眨眼的功夫, 窗外就是万千注暴雨同落的光景,间歇的电闪雷鸣,旧式的扳手窗户被震得哐哐作响。

    雨汽从窗缝里溜进来, 整间病房都是微湿的凉意, 鹤遂落在周念头顶上的那只大手, 却是完全相反的温热。

    她的脑袋小,他的大手轻而易举就将她整个头顶都覆盖住。

    周念颤抖的身体瞬间僵住, 很难说清心中具体感受,但在这一秒,她的内心感受到一种无比陌生的、冲击性很强的情绪。

    如同一滴熔岩滴在辽阔冰面。

    这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勇敢,肯定她的反驳。

    这个人是鹤遂。

    而且,他还伸手, 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

    从来不敢想他还有这么温和的一面。

    周念怔怔望着那双深黑的眼, 呼吸变得很慢很慢, 有好一瞬, 她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蕴热从心口开始蔓延,烧到细白的脖子,把脖子烧得发红, 再一路往上。

    最后,周念的两只耳朵和小脸都红了。

    鹤遂的目光扫过周念通红一张脸, 手腕微微一僵, 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大手收回, 心里很清楚, 他是让她害羞的罪魁祸首。

    周念留意到输液软管里有回流的血,已有十多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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