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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2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病症》13-20

    第13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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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念看清血泊里的那卷保鲜膜后, 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是她第二次撞见肖护以多欺少。上次在长狭弄,肖护带着五个人找鹤遂的麻烦, 但是却依旧败北, 这次竟然直接带人堵在鹤遂家门口, 还动刀子把鹤遂捅伤。

    她越想越生气。

    地上的鹤遂陷进昏迷,她又没办法拿太多的情绪来生气, 更多的是担心和忧虑。

    他不会死吧?

    周念一想到最坏的结果有死这一项,就禁不住周身起寒噤,她在寂静的黑暗里听见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还有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

    不知道救护车还要多久才到,但在这段时间里,周念认为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就这么干看着。

    她把手机揣回牛仔裤的包里面,朝鹤遂走得更近。

    鹤遂的身下流着好大一滩血。在冷暗月光下, 鲜血的颜色愈发诡异可怖, 红得十分触目惊心。

    周念每往前一步, 都离那滩血越来越近,一直到她白色的帆布鞋踩进血泊里。

    周念的鞋底变得稠滑,是鹤遂的血粘满它。

    出门的时候, 周念穿了件薄薄的米色针织衫。眼下,她脱下针织衫拿在手里, 然后在鹤遂身边蹲下。

    周念瘦白的手抖得厉害, 颤悠悠地伸出去。

    伸向鹤遂的腹部。

    周念的指尖碰到他白t的下摆, 感受到濡湿的血意, 惹得她浑身又是一个强烈的寒颤。

    这一分钟的恐惧永远比上一分钟强烈。

    周念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后, 用手指捻起他的衣服下摆,快刀斩乱麻般迅速往上掀。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像墙一样煞白。

    鹤遂的腹部平坦紧实,劲瘦,肋骨隐隐可见。就在最后一根肋骨的上方,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猩红伤口,口子裂得不小,还在汩汩往外面流着血。

    空气里的血味也越来越浓,腥得直冲人天灵盖。

    周念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只能竭尽所能维持理智,她迅速把针织衫卷成一坨,按压在鹤遂的伤口上。

    这样他流血的速度会慢一点。

    可是周念的手不争气,一直抖一直抖,她重重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生作痛,然后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手抖,不要手抖。

    周念一边自我暗示一边深呼吸,终于让剧颤的手缓和下来。

    现在就等救护车来了。

    “鹤遂……”周念俯低身体,贴在他的耳边和他说话,“你坚持住,我打过120了,救护车很快就会到的。”

    她一直在碎碎念,声音里全是哭腔。

    “你别死啊鹤遂。”

    “鹤遂,你能有点反应吗。鹤遂?”

    “我好害怕,但我也努力救你了,你千万不要死,鹤遂。”

    ……

    救护车还没有来,距周念拨120也就才过去五分钟,她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

    鹤遂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黑暗的巷子里始终没有光照进来。

    周念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她的脑袋无力地低垂下去,小脸贴在鹤遂的侧脸上,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和粗糙的尘土颗粒。

    泪水从周念的鼻尖滴落,掉在鹤遂的耳廓里。

    她哭得很伤心。

    鹤遂就要死掉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死在她的面前。

    这时候,巷口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周念霍地把脸抬起来,红润的双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救护车来了,鹤遂有救了。

    终于有一束明亮的光照进这个漆黑的小巷。

    照到周念和鹤遂的身上。

    周念俯身,把脸重新贴在鹤遂耳边,激动地说:“鹤遂你看,有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一拨人从巷口那边快步跑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医护人员拿着手电筒,照着巷尾的一幕——倒在血泊中的少年,跪在他身边的是个脸色苍白惊惶的少女,旁边是触目的鲜血,还有血里面的保鲜膜。

    这些人和物,桩桩件件,勾勒出一卷凄惨唯美的画面。

    等急救人员一靠近,周念立马带着哭腔说:“他的肚子被捅了一刀,流了好多好多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到周念身边,看见周念正拿着衣服按压住伤口,点点头:“做得不错,来,你现在让开。”

    “好。”

    周念收回双手站起来,身体刚打直,就感觉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

    眼前骤然一黑。

    在栽倒之前,周念晃着身体,赶紧几步走到墙边,抬手扶住,手指紧紧扣着白垩墙面。

    麻痹感沿着神经网络飞窜,周念的手脚在接下来整整五分钟里都没有知觉,视线也处于模糊状态。

    她这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差,遇到点事都扛不住。

    鹤遂正在被紧急抢救中,趁着这个时间,周念打起精神,松开扶墙的手,迈开腿跑起来。

    她得去叫鹤遂的妈妈,他妈妈的按摩店还亮着灯。

    月光不平均地洒在巷中,有的地方亮些,有的地方暗些。

    周念快速跑过零碎的亮亮暗暗,冲出巷子口,右拐,来到按摩店的门口。

    按摩店垂着两片软玻璃门帘,周念掀开门帘快步走进去。

    进门左手边是一个黑色小吧台,上面摆着些零碎的东西,几个小本子,一盘瓜子,一个茶水杯。

    宋敏桃站在吧台里清点零钞,听到一阵急乎乎的动静,把头抬起来,看见一个精致漂亮又苍白狼狈的女孩子。

    女孩子长着一张清纯至极的脸蛋,眼睛大而圆润,眸子黑得像两颗新鲜葡萄,肌肤像是泡过牛奶的绸缎,白皙滑嫩,只是脸上沾着血污和灰尘。

    不止是脸上,衣服和裤子上都是鲜血,还有脚下踩着的那双白色帆布鞋,鞋面也被染成了红色。

    看着很是有几分惊骇。

    宋敏桃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就听见女孩神色着急地对她说:“阿姨,鹤遂受伤了,你快去看看。”

    周念不知道鹤遂的妈妈姓什么,只能叫阿姨:“就在家门口。”

    “……”

    宋敏桃心口一紧,瞬间意识到女孩子身上的那些血污从何而来。她一把扔掉手里的零钞和记账本,快步从吧台出来,冲出门口。

    门都没有关,宋敏桃直接拐弯往巷子深处跑去。

    周念细心地把店里的灯关掉,用长铁钩把卷帘门拉下来后才离开。

    还想再看看鹤遂的情况,她重新朝巷子走去,刚走到巷子口的位置,周念就感觉到小腹的痛感强烈。

    她被迫停下,双手捂住肚子痛弯了腰。

    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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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再走过去了。

    但是没关系,现在鹤遂身边有医生,有妈妈。

    也不再需要她了。

    周念胡思乱地想着,神经稍微松弛下来,只是神经一旦松弛,身体就开始产生很强的负反应——它开始报复周念对体力的耗费,它那么虚弱羸瘦,根本无法支撑周念这一系列过激的行为。

    胃部传来阵阵痉挛。

    周念喉咙一紧,牙龈一酸,不受控制地开始张嘴呕吐。

    然而她下午饭后已经吐过,胃里面根本没有东西,她干呕几下后,吐出大量的胃酸和黄色胆汁。

    这就是身体对她的惩罚,就算吐不出食物,也会强制让她吐出别的东西。

    周念的脸色苍白得像纸,脑袋开始发蒙。

    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她塌腰弯背,微微哆嗦着抬头,看见鹤遂被放在担架上被抬出来,鹤遂妈妈紧紧跟在担架边。

    真好,鹤遂得救了。

    周念心想。

    思绪到此为止,周念的身体重重一晃,一头栽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缕月光同时照在周念身上,照在担架上的鹤遂身上,明明暗暗,虚虚实实,两人间所隔不过五米,于是命运在这一刻降临-

    周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镇医院设施和环境都很一般,病房的墙皮东一块西一块地剥落,地上堆着碎碎一层灰屑,输液架的杆子上锈迹斑斑,周念病床边的输液架上吊着瓶液体。

    她动了动手,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背上扎着针。

    窗外晨曦初露,一弧鱼肚白正在远处的天空抹开。

    病房里一共两张病床。

    周念躺在靠窗的病床,旁边是靠门的病床,她转头,看见的是一张淡蓝色的帘子垂着。

    帘子将两张病床隔开,周念看不见旁边病床上的人。

    这时候,帘子处探出一个脑袋。

    “你醒了?”宋敏桃走出帘子,来到周念的床边,“你晕倒了,医生说你是营养不良,还严重贫血,给你开了两瓶营养液。”

    “谢谢阿姨。”

    周念先道谢,然后顺势就要坐起来:“鹤遂,鹤遂他……”

    宋敏桃手放在周念肩上,温柔地按住她:“阿遂没事。”

    听到鹤遂没事,周念才吁出一口气,重新躺好,然后抿抿唇问:“阿姨,我的医药费是多少?”

    宋敏桃说:“我怎么还好意思问你要医药费?要不是你,阿遂就没命了。”

    周念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鹤遂他情况还好吗。”

    “刀子捅在两根肋骨中间,幸好没伤到要紧部位,医生说你当时给他按着伤口,才没让情况变得更糟。”宋敏桃把淡蓝色的帘子拉开,“阿遂平时得罪的人多,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弄成这样的。”

    周念转头,就看见躺在旁边病床上的鹤遂。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头上缠着纱布,苍白俊脸上有淤青也有红痕,看着很狼狈。但他还是顶好看的,薄唇高鼻,睫毛比女生的还长。

    周念静静地注视他,目光无偏移。

    突然,她开口:“我知道是谁。”

    宋敏桃怔住。

    周念睫毛轻颤,目光虚虚一闪:“我知道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

    “好孩子,快告诉阿姨。”宋敏桃弯腰拿出病床下的铁凳,坐在床边,“是谁捅伤了阿遂?”

    一双鱼泡眼浮现在周念眼前,她没有犹豫地说出那个名字:“肖护。”

    宋敏桃被气红了眼:“果真是那个小子!”

    “阿姨。”周念声音怯怯的,“我能问问,你知道原因吗。我看见肖护找过鹤遂很多次麻烦。”

    宋敏桃沉默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宋敏桃才告诉周念,肖护爸爸和鹤家有点恩怨,以至于肖护恨屋及乌,也对鹤遂一家不满。

    具体什么恩怨也没明说,宋敏桃的言辞闪烁。周念听出其中应该有难以启齿的隐情,也不好再过多追问。

    “你是周念吧?”宋敏桃转开话题,语气亲和,“我在街上看见过你几回,你总背着个画板。”

    周念轻轻嗯一声。

    宋敏桃好奇地问:“阿遂是个没有朋友的人,也不爱和人打交道。你和阿遂是怎么认识的?”

    “就……偶然。”周念有些心虚,她和鹤遂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周念,那你以后一定要和阿遂多来往。”宋敏桃看上去很高兴,“他秉性不坏的,你和他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多接触。

    周念没由来地脸上一热,但还是乖乖地应:“好。”

    宋敏桃站起来:“天亮了,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周念急忙摇摇头:“谢谢阿姨,我不用。”

    “别和阿姨客气。”宋敏桃抬手摸摸周念的头,“你这个小身板还得多吃点才行。”

    周念不好再拒绝:“那就一杯豆浆,一个鸡蛋。谢谢阿姨。”

    宋敏桃冲她温柔一笑,正要离开,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俯身下来对周念小声说:“昨晚你来那个了,裤子上沾到血,我买了卫生巾帮你换上了。”

    啊……

    这多让人难为情。

    周念小脸瞬间涨红,声音变小了:“谢谢阿姨。”

    “总是在道谢,真是个有礼貌的乖巧孩子。”宋敏桃看一眼旁边床上的鹤遂,“不像我儿子,平日里总是很阴郁孤僻。”

    周念也看向鹤遂,觉得他是真的孤僻,就像一只脱离狼群的狼。

    宋敏桃离开了。

    滴壶里的液体匀速落下,一滴又一滴。周念就这么看着鹤遂发呆,安静的病房里,时间也似乎流逝得更为缓慢。

    他的眼皮动了动。

    周念没注意到,直到他缓缓睁开眼,苍白阴郁的一张脸朝着她的方向转过来。

    与鹤遂深邃漆黑的眸子对上视线,周念才反应过来,他醒了。

    第14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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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消毒水味道厚重的病房里, 周念感觉呼吸变得轻缓,她和鹤遂的対视还在继续,他的眸子是那么深邃, 似乎有种审透灵魂的魔力。

    周念被盯得原形败露。

    她承认, 自己逐秒放缓的呼吸,才不是因为消毒水味太重。

    沉默在疯长。

    鹤遂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周念开始不自在, 被一个男生一直盯着,让脸皮本来就薄的她很难为情,何况鹤遂的目光本就格外清冷深邃。

    须臾后,周念败下阵来,兀自将目光移开,却又不知道将目光如何安放。她看一眼滴壶, 看一眼剥裂的墙皮,看一眼半掩的病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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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游移的目光到处落, 就是不敢再往鹤遂脸上落。

    外边曙光半露的天空渐渐亮起来。周念索性把脸转向窗外, 把后脑勺留给鹤遂。

    等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周念才开口打破沉默,声音清软:“那个……你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无人回答。

    一秒。

    两秒。

    三秒。

    ……

    他还是老样子,不爱搭理人, 冷漠至极。

    周念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心里无端有点失落。就在这时, 寂静病房里突然响起鹤遂的声音:“还好。”

    他的嗓音很嘶哑, 沉得像钟, “不算很疼。”

    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 周念忍不住,微微抿唇一笑。还好她现在背対着鹤遂, 他看不见她在偷笑。

    周念还想再问鹤遂一些什么,比如昨晚的具体情况,比如他和肖护间有没有私仇,再比如……想问的很多,但她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在回应他。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却是鹤遂:“周念,你看谁家有礼貌的乖孩子和人说话的时候不看人,拿个后脑壳対着人。”

    周念:“……”

    他早就醒了,而且听到了她和宋敏桃的対话。有礼貌的乖孩子,正是宋敏桃刚刚夸过她的话。

    鹤遂在调侃她。

    周念的耳朵和脸颊都染上一层薄薄樱粉色,全都是因为鹤遂一句対他来说无关痛痒的调侃。

    她有些急了,破罐子破摔般转过头。

    対上他的视线后,周念又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微弱地控诉:“你这人怎么这样,醒了不睁眼,偷听别人说话。”

    鹤遂没反驳,苍白的俊脸平静无比,黑眸始终深邃。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性格本就阴郁寡言,不喜争辩,还是因为他纯粹只是想让周念把脸转回来対着他,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原因到底是哪个,实难深究。

    “你听到多少?”周念向鹤遂发问。

    “……”虽说鹤遂嗓子是哑的,但他说话时的慵懒腔调不变,“从我妈说你营养不良,还严重贫血那里。”

    周念当场噎住。

    那不就是从一开始他就是醒的吗。

    周念一直都不想让人知道,她有贫血和营养不良的问题。因为说不定更近一步,就会发现她催吐的秘密。

    如果被人发现,被人发现后再告诉冉银,那她的世界一定会开始坍塌。

    可是现在已经有两个人知道。

    鹤遂和他妈妈。

    “你能别告诉别人吗。”周念毫不自知,她现在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楚楚可怜,还掺着几分乞怜意味。

    鹤遂目光微凝。

    不明白周念为什么突然这样,他淡淡问:“什么。”

    周念神思有些恍惚,想到冉银対她失望的表情,她看着鹤遂双眼光已经失焦:“不要告诉别人我营养不良的事情。”

    鹤遂看着周念,总觉得她有点不対劲,具体哪里不対劲又说不上来。

    沉默片刻,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又不是闲得吃屁,谁有那功夫到处跟人说你营养不良?”

    他说得也是。

    周念放松下来,拉回思绪。

    “再说,你刚也听我妈说了。”鹤遂顿了下,眸底覆着一层阴翳,“我这人没朋友,也没处说。”

    “……”

    周念定定望他,眼眸澄澈:“我还不算你的朋友吗。”

    鹤遂没接话茬。

    “你刚刚也听见了,是我救了你。”周念细声细气地继续说,“如果这样都不能和你做朋友,那你筛朋友的标准也未免太高了吧。”

    鹤遂沉默,他的眼里有着和窗外晨气一样的微凉。

    周念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好几分钟过去,周念都没能得到一个确切回答。从认识鹤遂到现在,她觉得鹤遂就是一个生活在水泥罩子中的人,他固守着罩子里,守着一个人的世界,坚硬又冰冷,而旁人绝无走进去的可能。

    周念不想勉强他承认和她是朋友,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那救命恩人想给你画一张总行吧。”

    没想到绕了一大个弯,还是又绕到画画这件事上。

    这次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周念心里燃起希望。

    可是鹤遂微微抿了下薄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周念。周念提着心,以试探口吻小心翼翼道:“你要是不答应,你就是不懂得知恩图报。”

    “噢——”

    鹤遂懒散地开了口,尾音拖长,“你在道德绑架我。”

    周念无法反驳,她仔细回想自己刚刚讲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鹤遂微凉目光淡淡扫过周念的脸,薄唇轻轻扯了个弧度,冰冷又讥诮:“知恩图报是好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我不是个好人。”

    周念听懂了,他这是再一次拒绝了她,只不过这次拒绝得比较委婉而已。

    “你不给画就算了,但是我想対你说——”周念看着他的眼睛,以强调口吻说:“鹤遂,你不是个坏人。”

    “……”

    那道凝在周念脸上的目光微微一闪。

    在这一瞬间,有一弧不明显的光从鹤遂眼底划过,像转瞬即逝的流星,消失得快,却有人不容忍忽视的绚亮。

    很快,鹤遂恢复如常,腔调冷淡地说:“也是稀奇,头一次听人说我不是个坏人。”

    小镇上人人都说他是个恶人,是条疯狗,通通対他避之不及。

    现在周念却対他说,他不是个坏人。

    “至少我从没见你主动伤害过别人。”周念坚持自己的观点,“反倒是你,你一直在受伤。”

    鹤遂沉默不语,神色晦暗不明。

    ……

    这时候,病房外传来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音。

    是宋敏桃回来了。

    宋敏桃推开半掩的病房门,一眼就看见病床上的鹤遂已经醒了。

    “阿遂。”宋敏桃快步来到鹤遂的病床边,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鹤遂淡答。

    一听鹤遂说还行,宋敏桃就忍不住开口责备:“你说你这孩子,昨晚不出那趟门的话,就不会遭遇这种祸事。你就为买个保鲜膜出去被人捅了一刀,差点命都丢了,犯不上!”

    鹤遂余光留意到周念正在看着他,于是有些不耐烦地说:“妈,别说了。”

    “你还不让说?”责之深爱至切,宋敏桃身为一个母亲,总是忍不住絮叨着说得更多,“昨晚十点钟你打电话给我,说没找到家里的保鲜膜。我和你说保鲜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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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你就说你出门买,我当时就说白天会买一卷回家,让你不用大晚上跑一趟,你偏偏不听!我倒想想问问你,家里又没有剩菜剩饭,你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住,是急着要保鲜膜包什么东西?”

    “……”

    周念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好奇。

    是啊,就为买一卷保鲜膜被捅刀子,太划不来,到底是要包什么东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看着鹤遂,视线更加专注了。

    鹤遂长睫低垂,遮住眸光,语气冷淡至极:“没什么。”

    宋敏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子,你非把我气出高血压才甘心。”

    又教训了鹤遂几句,宋敏桃来到周念床边,把早餐递给周念:“来。”

    周念接过袋子:“谢谢阿姨。”

    正好,周念吊瓶里的液体眼见着空了,宋敏桃按了下床头上的铃:“让护士来给你拔针,拔完针再吃方便点。”

    “好。”

    护士很快就来了。

    拔完针后,周念用棉签按着针孔位置,注意到早餐只有她的这一份:“阿姨,你和鹤遂不吃吗。”

    宋敏桃笑笑:“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鹤遂还需要禁食一段时间,还不能吃东西呢。”

    周念轻轻嗯一声。

    等针孔位置不再流血后,周念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拿过床边柜子上的早餐,牙龈阵阵泛酸。

    即便一杯豆浆和一个鸡蛋根本不多,周念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反胃恶心。

    鹤遂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枕在脑后。他偏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念,发现她很奇怪——剥鸡蛋的速度很慢,拿吸管插进豆浆杯里的速度也很慢,慢得像是被人调成了0.5倍速。

    周念没有注意到鹤遂深邃的目光,她现在满身心都扑在和食物的対抗上。

    不就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吗?

    平时比这个更多的分量都能吃下去,这点东西算什么。

    周念一边给自己洗着脑,一边张嘴咬下一小块蛋白。

    鹤遂在旁边看得满眼疑惑,怎么会有人是这样吃东西的?

    实在是吃得太慢了。

    他默默数着,一小口蛋白,周念竟然慢吞吞地嚼了六十几下。

    周念把稀碎的蛋白和强烈的恶心一并咽下去,这时候,听见鹤遂用玩味的口吻漫不经心地问她:“周念,你是不是和那个鸡蛋有仇?”

    周念神经一绷,紧张到不行。

    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不出意外,鹤遂又被宋敏桃骂了。

    “人家周念吃东西斯文而已。”宋敏桃直接把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给拉上,“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讲话。”

    鹤遂没再说话,周念也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只希望他没看出什么不対劲。

    宋敏桃拿来一件黑色卫衣递给周念:“我从家里拿来的,可以遮遮。”

    帘子只拉到一半。

    虽说看不见另一床上的周念,但是鹤遂可以看见那是他的衣服,没情绪地说:“遮什么?那是我的衣服。”

    周念身子一僵,想到自己的牛仔裤上沾着姨妈血,又听到鹤遂的问话,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心脏开始咚咚乱跳起来。

    “你别管。”宋敏桃瞥了鹤遂一眼,温柔地直接把黑色卫衣放在周念手边,“乖孩子,等会穿着走。”

    “谢、谢谢阿姨。”周念羞得直结巴。

    “不用和阿姨这么客气。”

    “好、好的。”

    ……

    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周念整整吃了二十多分钟,等她吃完的时候,宋敏桃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去开店,中午再来看鹤遂。

    周念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屁股,裤子上面好大团醒目的血迹。

    ……真是要命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件黑色卫衣上面,本来还在犹豫穿不穿,现在看来是没这件衣服真不行。

    周念把卫衣拿在手上,薄款的,带一个帽子。她举起卫衣,把脑袋往里面钻。

    头刚进去,周念就闻见衣服上清新的皂香,是属于鹤遂的味道。等她从领口钻出来时,小脸是红红的。

    她坐在床沿上,弯腰穿鞋。

    穿好鞋后,周念梭下床站好,然后顺势低头看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卫衣。

    好大一件啊。

    她抬抬手臂,袖子长得把她的手指全部遮住,胳膊下面悬扯着大一块布料。

    也正是归功于鹤遂衣服足够大,可以完整地遮住她的臀部。周念扭头往下看,血迹也被完全遮住了。

    只是还不能完全放心,周念看见自己的膝盖处也全是整片的暗红血迹。

    这不是她的血。昨晚她跪在血泊里,是那时候沾上的,是鹤遂的血,她想到昨晚的画面依旧后怕。

    这里也没有裤子给她换,只能等下在回家的路上走得尽可能快一点。

    周念想好后,绕过淡蓝色的帘子朝外走,经过鹤遂床尾时她停下来。

    鹤遂还单手枕在脑后,懒懒躺着。

    周念看向他:“你好好休息,希望你早点恢复。”

    鹤遂淡淡嗯一声。

    “那我走了,拜拜。”周念温声说。

    她没跟鹤遂说再见,因为她知道,走出这间病房以后,她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和他再有来往,所以是否能再见都不重要了。

    鹤遂也没应她的那句拜拜,脸上更是没什么情绪,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周念瘪了一下嘴,收回视线朝病房门口走去。

    “……”

    等周念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鹤遂才转头看向她。他看见周念格外纤瘦的背影,她穿着他的黑色卫衣,卫衣太大了,显得有点滑稽。他的目光往下落,看着她脚上那双染满血迹的白色帆布鞋。

    鹤遂想到昨晚的黑暗小巷,他腹部中刀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意识在逐分逐秒地流逝,包括他的生命也是。他觉得眼皮好重,花光所有力气都睁不开,触感却在被无限放大,越来越冷,越来越痛。

    濒死感很快袭来。

    他的脑中散出万卷光,光里是他短暂而又阴暗的一生,里面全是血腥暴力,阴沟恶臭。

    这样的人生又算什么人生。

    像炼狱般的人间不待也行。

    他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流进他的耳朵里,让他有点痒痒的,然后他听到有人带着哭腔不停在他的耳边叫他的名字,対他说:

    “你别死啊鹤遂。”

    “鹤遂,你能有点反应吗。鹤遂?”

    “我好害怕,但我也努力救你了,你千万不要死,鹤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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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时就知道,是周念的声音,也知道流进他耳朵里的冰凉,是她的眼泪。

    周念的一只脚刚刚踏出病房外时,她听见背后传来鹤遂喑哑的嗓音,他懒懒问她:

    “周念,你想怎么画?”

    第15章 病症

    ==============

    病房门口, 被血泡过的白色帆布鞋倏地停住。

    周念像被电了一下,原地僵住身体,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鹤遂刚刚在说什么, 在问她想怎么画?

    她不敢确定, 也不敢相信。

    周念迟疑地转过身子, 发现病床上的鹤遂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眼神怯怯的,轻声问:“你能再说一遍吗。”

    鹤遂耐着性子, 神色冷淡地重复:“我问你想怎么画。”

    听到鹤遂的回答,周念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听错,鹤遂这是在考虑答应她画画的请求。

    虽然他还没有直接答应,但是他既然这么问,就说明是有希望的。

    周念藏不住笑意, 小嘴轻抿着,浅浅梨涡隐隐可见:“我想画一幅油画。”

    鹤遂向她进行确认:“你确定就一幅?”

    周念认真地点头:“我确定, 就画一幅就好。”

    鹤遂沉默。

    周念语气轻快地腔调:“我和你保证, 就一幅, 不会耽误你更多的时间。”

    又沉默几秒钟后,鹤遂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一幅。”

    话音落下,周念听得呼吸一紧。

    他!答!应!了!

    鹤遂真的答应她了, 还是在她下定决心彻底放弃的时候。

    这真是峰回路转的境况。

    周念脸上笑意开得更灿,甜甜的梨涡镶在嘴角, 她就这么笑着対鹤遂中:“鹤遂, 我好开心, 谢谢你。”

    鹤遂迎上周念清甜无隙的漂亮笑容, 他扫过她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后,把目光转开。他闭上眼睛, 冷冷道:“得了,别废话了。”

    周念一点都不介意鹤遂的冷淡,他能答应她,她就很开心了。她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画。”

    鹤遂依旧闭着眼,嘶哑的嗓音懒洋洋的:“你想什么时候画。”

    周念想到冉银给她定下的时间。冉银从市里面回来的时候,就要看到周念参赛的人物画。

    冉银是今天晚上回来,她需要在这之前完成作品。

    “那你看今天行吗。”周念试探性地问,“你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行。”

    “……”

    鹤遂有伤在身,周念本来没抱希望他能一口应下。没想到,鹤遂倒是没拒绝她,淡淡说:“随你。”

    周念更开心了,脸上的笑也更浓了:“那我今天下午过来。”

    鹤遂没再应。

    周念还停在门口,声音里掺着清糯的笑,认真地说:“鹤遂,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答应我,我想我今天一整天都会特别开心。”

    病床上,闭着眼的鹤遂没有明显反应,只是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下,然后他冷冰冰地说:“周念,你废话真的很多。”

    周念毫不生气,就算他现在闭着眼没看她,但她还是抬起手来冲他挥了挥:“我下午再来,再见。”

    挥手时因为穿着件阔大的黑色卫衣,动作显得特别可爱。

    鹤遂听见周念轻手轻脚把病房门关上的声音,听见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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