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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冒着雨,将骨伞从地上拾起来。伞面有些打皱,但也能勉强挡住些雨水。姜泠只庆幸,还好今日出门时她穿得够严实,否则这一场雨淋下来,她当真是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步瞻声音依旧很淡:“我的马车就停在前面,可以送姑娘回家。”
“多谢公子好意,”她平声道,“敝舍离此地不远,不麻烦公子了。”
“站住。”
姜泠方迈开半步,后背处忽然响起不咸不淡的一声。他这一声命令并不疾厉,却带着几分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竟让她的身子无端顿了顿。下一刻,男人已阔步,横至她身前。
步瞻身形高大,遮挡住了她所有的光与去路。
她紧攥着伞柄,敛目垂容,能感受到那一道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顺着她的脸庞、一寸寸地往下移动。
须臾,那人看着她,道:“姑娘的面纱湿透了。”
“多谢公子提醒。”
姜泠别开脸,用伞遮挡住脸颊,他的眼神却紧跟上来。步瞻亦动了动伞柄,将她手中的伞推至另一边。见状,她不免有些恼怒,瞪圆了眼睛。
“公子再这般,我便要报官了。”
谁知,对方根本不听她的话,低垂着眼帘,将她往身后的墙壁逼去。
“为何要躲我。”
她的伞彻底被人支开,对方逼迫着她,往后退了半步。
“为何要避我。”
男人目光灼灼,顿了顿,继续沉声。
“为何要骗我。”
几乎是同一瞬,面前吹刮过一阵冷幽幽的风,步瞻将她抵在墙壁上,“撕拉”一声,扯下她那一层湿漉漉的面纱。
过往所有的痛楚,在顷刻之间,无处遁形。
姜泠看见男人眼底生起的情绪,他像是极为愠怒,眸光剧烈地晃动着。正攥着面纱的手指亦发出了“咯咯”之声,他原本修长的指节泛起一阵青白。
步瞻抵着她,冷笑。
“是你,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姜氏,琳琅居,京都人,我早该想到那是你。”
“公子认错人了。”
她余光睨着飘在水洼上方的面纱,目光平静。
时隔三年,她的面容未怎么改变。只不过原先的满头珠钿换成了一根极简易的木钗,将那乌黑的青丝随意挽成了斜斜的发髻。
她道:“我一介布衣,不认识公子这般大富大贵之人,也不敢高攀公子,还望您让一条道,奴家急着归家。”
女子的声音很清冷,也很冷静。
像是她真与身前之人未曾认识过,也不曾有什么纠葛。
她道,劳烦高抬贵手,放她归家。
她的神色,她的言语,她不经意间露出的、已然不在乎的神情……一切的一切,都让步瞻感到十分陌生。但她的面容,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无一不在告诉他自己——面前这个人,就是“死而复生”的姜泠。
他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药铺门前,她与店家的对话。
——“没有醒酒药了吗?可否再替我找一找,我家官人醉得很厉害,敢问何处还有这醒酒药?……向南两条街?”
——“小娘子,先莫走,我这儿还有些,快给你家郎君拿过去——”
步瞻目光沉沉,定定地看着她手里的醒酒药,“哪个官人?”
见其面上疑惑,他抿了抿唇,压抑着声息冷声重复道:“是哪个郎君?”
姜泠反应过来。
即便知晓这是一场误会,她也无心再多与面前此人解释。趁着步瞻松开手的空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侧身,便要离去。
这场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她的裙角全湿了。也不知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季老师的酒醒了没有。
她小心翼翼捧着醒酒药,决意不再理会身后那个人。
却不料,下一刻——
步瞻冷笑道:
“你费尽心思地离开我,就是为了跟那样的人在一起?”
“哪样的人?”
姜泠登即顿住步子,转过头。
雨丝拂于女郎面上。
她望向步瞻,时隔三年,头一次大胆地迎上对方目光。
这一回,姜泠彻底看清楚了。
轻蔑。
他的眼底一片,尽是轻蔑。
明明是阴雨连绵,姜泠竟觉得,身前此人的目光,比这冰冷的雨水还让人觉得心冷。他是上位者,是天之骄子,但这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让她觉得反胃。
另一边,步瞻也沉下眸光。
她躲了他这么久,回避了他这么久。
就连适才被他逼至墙角时,她的情绪亦是十分平静,不露出任何破绽。
直到他问到她如今的“郎君”。
令步瞻也未想到的是,她竟能一下顿住步子,转过身。
女子双眸微红,瞪圆了眼。
步瞻神色顿住。
他不可置信。
在官家长大的姜泠,竟然为了那样一个浑身沾满了鱼腥味的穷秀才,冷声质问他:哪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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