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男子气概。
霍无羁用余光瞥了温予一眼,她?正看着那?一桌才烹好的菜肴出神。
他默默敛起眸子,掩去漆眸里那?抹异样的情绪。
真正让他难过的,是她?充满试探的语气。
自得知她?不记得自己后,他不止一次暗暗告诉自己,“只要她?还是她?,忘记也没有关系。他一定会让她?想?起来的。”
可这一瞬,他才真正明白。
还是有关系的。
就算她?还是她?,可她?将他忘记了,将他们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忘记了。
那?些他视若珍宝的记忆,如?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而?她?还是她?,是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霍无羁长舒一口?气。
他正从?一旁的竹筒里拿起三只汤匙,放在一旁餐托上。忽然,听到她?问?:“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他重新把视线落在阿予身?上,见她?一脸郑重,他也站直了身?体,冲她?点点头,说:“阿予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温予又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在那?桌菜肴上扫了一圈后,又抬起头,问?他:“我看你做的这些菜,都没有用姜丝调味,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吃姜的?”
终于,她?问?出了这个困扰了她?大半夜的问?题。依譁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之?前?,她?曾暗暗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既怕他不告诉她?,又怕他说的不是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可如?果不问?,这些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怕是会夜夜困扰她?。
于是,她?牙一咬,心一横,管他会不会回答,问?了再说。
霍无羁也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自顾抿唇低笑一声,又说:“我就猜到你会问?这个问?题。”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了过来,绕到她?身?后,用皂角洗了手。
“给,擦擦。”
温予眼疾手快,从?一旁取下手帕,待他洗完手,殷勤递了过去。
霍无羁才接过,不等他擦拭,温予一眼便看到了他掌中那?道已经被鲜血染赤色的布条。
“你你怎么受伤了?”她?问?。
“昨晚练刀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无妨,小伤而?已。”话落,他忙用手帕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将那?只伤手背到了身?后,不愿再让她?看到。
她?还想?说些什么,朱唇才启,却又被他抢了先去。
他总是能根据她?细微的动作来预料她?下一步想?要做些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晓你不吃姜吗?走吧。”
不等温予反应过来,那?已经攥上了她?的手腕,抬步走了出去。
温予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他从?来不喜欢向人诉说他的苦楚,昨晚和秦未饮酒夜话已然是破了例。
她?紧跟着他的脚步,忙问?了句:“去哪呀?”
“边走边说,先回去给你上药。”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霍无羁把话题转移到了她?感兴趣的问?题上。
温予的视线,从?他的背影挪到了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上。他的手指纤长,指节分明,半点不像习武之?人的手。
虽是攥着她?的腕子,但却是隔着冬衣。
但纵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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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觉得疼痛,却也半点挣脱不得。
施力恰到好处。
就像是这手腕,他曾攥了千遍万遍。
这一念头在温予脑海中闪过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连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忽然升起这么一个念头都不知道。
很多天后,她?才明白。
这一刻,她?之?所以会这么想?,全然是因为霍无羁有意或无意向她?透露出他对她?是那?么熟悉。再加上,他看她?时,眼神总是真挚的。
她?下意识就相信了他说的话。
温予紧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要回答她?方才那?个问?题的意思。
她?用另一只手,轻扯了扯他的衣摆,说了句:“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有些脸红。
刚刚那?句,完全是她?在胡说八道。
他走的并不是很快,步子迈的也不算大,就像是刻意在配合她?的速度,她?完全跟的上。
她?怕自己如?果直接问?他那?个问?题,会惹得他不快。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随便寻个什么由头,同他说上话。
但她?没有想?到,他会忽然停.下来。
自说了那?句话,她?就把头埋了下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前?面那?道身?影已经顿下了脚步。
一声闷响,她?的额头撞上了他的脊背。
清极不知寒(五)
温予没有?防备, 不止额头,就连鼻子也被撞的隐隐作痛。
尤其鼻子。
在寒风中?走了这么许久,鼻尖本就被冻得?通红, 猛然?撞上他?石头一般的脊背, 她感觉鼻梁都快要被撞断了。
方才那一撞,乍然?的痛楚和酸涩从鼻子蔓延到眼窝。当即,她眼中?满是水汽。
尽管她并不是如此矫情的人。
但身体的生理性反应,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唔。”温予吃痛, 忙退两步, 松开?轻扯着他?衣摆的手,捂住了鼻子。
“阿予,你没事吧?”
霍无羁听到她的这声低呼, 忙转过?身,想要?检查她的伤势。
“鼻梁要?断了。”她咕哝一句。
霍无羁听了,内心更为焦急了。可她轻垂着脑袋,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
“抬头, 我看一下。” 他?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温予的错觉,他?的口吻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话落,不等温予有?动作,他?已经用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的手很冰,比她的脸都要?冰上很多。
两人对视一眼,她的手又把?鼻子捂得?紧紧的, 霍无羁并不能看到她的鼻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 他?一眼看到了她那双浸满了水汽的眼睛后,内心更为焦急了。
他?印象中?的阿予, 是个从来都不会轻易掉眼泪的人。
所以,看到她泪眼朦胧看着自己的时候,霍无羁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应该很疼,都哭了。”
随即,他?又想起方才她嘟哝的那句话,第?二?个念头涌入脑海,“不会是鼻梁真的断了吧?”
此?时的温予,还未从他?方才惊人的举动中?回过?神来,有?些讶然?,又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蹙紧了眉心,抬手用指腹拭去她眼尾的那抹湿润后,又说:“阿予,乖,松手,我看一下。”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同时,脑海里?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小?时候,无论他?和小?北哪个人磕了碰了,她都会像他?刚才那样,摸着他?们的脑袋,柔声说着安慰的话语。
早在他?勾起她下巴的时候,温予心里?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沉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阵涟漪,酥酥麻麻的,一直漾到了骨头缝儿里?。
涟漪尚未归于平静,耳边又响起他?关切的声音。随后,那阵冰凉的触感从下巴蔓延到眼尾。
温予甚至能清楚感觉到他?指腹上粗粝的老茧。
尽管,他?的动作很轻柔,但他?指腹划过?,还是在她肌肤上留下了一抹浅淡的红痕。
霍无羁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些。
而?温予心里?,产生一种比方才更为奇特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羽毛在瘙她的脚底心。
这一刻,温予的注意力全在霍无羁身上,就连鼻腔的酸涩感都消减不少。
书上都说,古人行事大多矜持。她没有?想到,他?行事会这么直白。
“看来,这书上的话也不能全信。”
脸上温度缓缓升高的同时,她在心中?暗暗想。
“乖,松手,我看一下,有?没有?伤到。”霍无羁见?她没有?动作 ,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闻言,温予慢慢把?手放下,看着他?,问:“怎么样,有?没有?流血?我的鼻梁骨没有?断吧?”
霍无羁摇摇头,说:“没有?流血。”
听到他?这么说,温予稍稍松了一口气。
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她正准备退后一步,却又听到他?说了句:“别动。”
温予也就真的没有?再动,安静看着他?。
他?伸出手,用食指指尖,慢慢从她的眉心滑落至鼻尖,一寸一寸丈量。
片刻后,他?才彻底松了口气,说:“幸好,鼻梁骨也没有?断。”
“这次,我走慢一些,要?跟上我。”
说完,他?抬起手,整个手掌都覆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两下,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与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牵起的,并非她的手腕,而?是她的手。
无论是刚才的摸头杀,还是此?时的牵手,这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如此?亲密。
尽管如此?,温予并没有?被他?的美色所迷惑。
“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不吃姜丝的?”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一问题如此?执着。但这一刻,她就是特别想知道答案。
霍无羁没回头,只默默紧了紧攥着她的手,说:“你之所以不吃姜,是因为你不能吃,吃了会起风疹,也就是你对姜过?敏。”
说到过?敏二?字时,他?的语速明显比之前要?慢一些。
这个词,是现?代词汇,他?一个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古代人,断然?是没有?知道的可能的。
“你知道过?敏是什么意思?”温予也好奇问他?。
霍无羁再次摇头,沉吟道:“不知道。但我猜测,应该是人的身体对某一种东西产生排斥的反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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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予下意识挑了挑眉毛,竟被他?说的一字不差。
“那你是怎么知道‘过?敏’这个词的?”她又问。
“是你告诉我的。”
“我?”温予更惊讶了。
“嗯,是你。只是你忘记了而?已。”说完这句话,他?停.下来,转过?身对温予说:“阿予,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唤阿兄用膳。”
温予还沉浸在他?上一句话的震惊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下意识点点头。
霍无羁松开?她的手,大步走向秦未的房间。
温予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嘀咕:“我忘记了?不可能啊。”
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霍无羁这个人。更何况,他?们一个古代人,一个现?代人,八竿子打不着。
怎么想,都感觉是霍无羁在胡说八道。
可是,‘过?敏’是个现?代词汇,这个朝代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本来她问他?这个问题,是想理清那些缠杂不清的思绪,却没想到,听他?说完后,越来越乱了。
忽然?,她被一阵敲门声吸引了目光。
更准确一点,不是敲门,而?是砸门。咣咣咣的,门框都随之震颤。
秦未向来睡得?沉,再加上昨晚又扯着他?饮了好些酒,力道轻了根本唤不醒他?。
“兄长,起床了。”
“兄长?”
敲完门,他?又冲着里?面高喊了两声。
“兄长?”
顷刻,一道颇为不耐烦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就来。”
霍无羁收回正准备继续砸门的手,转身回到温予身边,重新牵过?她的手,说了句:“走吧。”
他?还牵上瘾了?
温予这样想着,手却没有?从他?手里?抽回来,反而?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还有?兄长?”
刚才她可是将他?说的话一字不差听进了耳中?。
“嗯,他?叫秦未,是老师的儿子。”
秦未,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忽然?,温予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张羊皮古卷。
上面的一字一句,都被她谨记于心。最后一行,只有?四个字:秦未敬上。
古卷上的那些字,好像就是‘秦未’写的。只是不知道,此?秦未是不是彼秦未。
同时,温予又想起另一句话:定北王霍无羁,字懈北,师从太傅秦执年。
霍无羁已经在她面前了。
如果秦未和秦执年也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那她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你老师?是太傅秦执年吗?”温予再次试探性问了他?一句。
关于她问的这个问题,霍无羁没有?半点惊讶。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这个问题。她总是能轻而?易举言中?一些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
他?清浅一笑,回答道:“是,我老师是秦执年。”
随着他?的话落,温予只觉得?嗡的一声,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如今,她真的可以断定,她是穿越到那张羊皮古卷里?来了。
“除此?之外,关于我的事情,阿予还知道什么?”
倒不是好奇,而?是他?想确定一下,关于他?,她还记得?多少。既然?她知道老师的名?字,那对他?,就并非是一无所知。
一想到这儿,他?心里?就好受一些了。
温予听他?问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他?的结局,小?脸煞白。
她垂下脑袋,随便敷衍了句:“没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些。”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还是活生生的人。
不久之后,他?就会被人压上刑台,身首异处。
温予微微仰头,盯着他?修长的脖颈,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霍无羁发觉,回过?头问她:“阿予,你冷吗?”
“没,不冷。”温予摇摇头,可他?却有?点不相信。
“我们走快一些,记得?跟上,马上就到了。”话落,他?加快了步伐。
“好。”温予任由他?拉着,往前走-
府上常年就霍无羁一人,早些时候,祁放授他?武艺的时候,三天两头受伤。
药箱就常备于他?的房中?,他?领着阿予来到了他?的房间。
“这间房没有?燃地龙,可能有?些凉寒。”临进去前,霍无羁特意嘱咐道。
“不妨事,我身上这件裘衣厚实的很。”温予笑着应下。
他?安排温予在小?厅坐下,自己则起身去一旁的柜子里?拿药箱。
温予大致扫了一圈,一眼看到了窗前的案台上放着的那柄长刀。
刀身锃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把?长刀,像极了她家里?的小?像上的那把?长刀。
“我可以随便看一看吗?”话虽是对霍无羁讲的,但她的视线,自看到那把?刀,便再也没有?挪开?过?。
“当然?可以。”
也没有?回头,专注在药箱里?挑选待会能用得?上的药膏和布条。
得?到他?的允准后,温予才站起身,走到窗边案台前,仔细打量那把?刀。
霍无羁拿着药瓶转过?身来时,一眼看到站在刀前的她,便主动与她介绍。
“它叫赤星。”
许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赤星的刀身再次震颤,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随即,温予眼睁睁看着一缕红雾从刀身蔓出。
虽然?温予不知道这红雾具体是什么,但她好歹也见?过?一两次。
第?一次看见?它们,是在刑台上。
他?大喊了声‘赤星’,红雾涌向她,团住她。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人已经从刑场上回到了家里?。
第?二?次,是在她家里?的客厅。
她把?蜡烛点燃之后,试探性喊了声‘赤星’,红雾再次朝她涌来。眨眼之间,她便从客厅忽然?出现?在他?的府上。
如今,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团雾气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团红雾,说不定就是她穿越时空的关键。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霍无羁,又看了一眼汹涌而?出的红雾,眸中?的惊讶再也遮不住。
红雾在他?们二?人周围盘旋,尤其是温予周围,一圈又一圈,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霍无羁也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赤星刀认他?做了主人后,就不会再轻易接纳其他?人了。
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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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嗡鸣声还在继续,而?且震颤的幅度越发大了。
案台都随着一起颤动。
霍无羁把?药膏放在桌上,走过?来,轻抚着刀身。
“赤星,安静。”
话落,团在她身上的红雾慢慢散开?,尽数涌向霍无羁触着刀身的那只手。
“主人,她身上的两种味道,很熟悉。”
“冷梅香吗?”
“不是,她身上好像有?你的血和我的元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香甜的味道,和冷梅香混在一起,很诱人。”
赤星刀和霍无羁心灵感应,温予却是连一句话都听不到。
在温予眼里?,他?只轻轻抚了抚刀身,那些红雾就消散无踪了。
“它们是什么?为什么会受你的驱使啊?”犹豫再三,温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霍无羁转过?身,拉着她坐下,一边包扎她的手掌,一边说:“它叫赤星,是一把?上古兵器。不知是因为沾染了太多的鲜血,还是年岁过?于久远,吸收了太多的日月精华,慢慢开?了灵智,修出了元神。刚才你看到那些雾气,就是它的元神所化。”
温予问的这些,正是他?昨晚在校场练刀时问赤星的问题。
而?他?告诉她的那些,亦是赤星告诉她的那些。
他?不过?是只比她早知道一会儿而?已。
“你是说,我刚刚看到的那团红雾,其实是刀灵?”温予不可置信看着他?。
霍无羁思索一瞬,回她:“也可以这么说。”
温予偏过?头,瞥了赤星刀一眼。
刀灵这种东西,以往她都只是在仙侠剧和游戏里?见?过?。她没想到,这辈子她会有?这般奇遇。
霍无羁见?她盯着赤星出神,伸手敲了敲桌面,说:“好了,这次我换了更透气的丝绢,千万记得?,伤口不要?再沾水了。”
温予回过?头,乖巧颔首。
霍无羁正准备把?药膏收起来,温予忽然?又瞥到他?掌中?那道泛着血渍的白布条。
“等等。”她忙喊了一声,随即揪住了他?的衣摆。
“你也坐下,我给你包扎。”她指了指他?的手掌。
“不用了。”霍无羁再次把?手背过?去,他?掌心的那道伤口,剌的有?点深,他?不想让她看到。
“坐下。”可对上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他?便又乖乖听话,坐了下来。
清极不知寒(六)
方才?, 温予半强制的,拽住了将要离去的他,悉心为他换下染血的布条后, 重新上药, 包扎。
给他包扎好伤口后,温予正准备起身,肩膀忽然被?人摁住。
“阿予,别动。”
霍无羁从一旁拿了梳子, 三绕两绕, 就将她那头微卷的乌发梳成一个发髻。
最?后?,他抬手,从头上褪下一根白玉簪, 簪入她的发间。
“好了。我去给你拿铜镜。”说完,他抬步走进里间。
再出来时,他手上当真持着一面铜镜。
铜镜不似现代?的镜子, 照得不是很清楚。她微微往前凑了凑, 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尽管铜镜照的不如现代?的镜子那么?清楚,但隐约可以看清人的五官。
在光影的作用下?,影影绰绰,颇有几?分?朦胧的美感。
温予看着镜中的自己,莫名有些恍惚。
猛地看上去, 倒真有几?分?古代?人的韵味。
此时,她穿着这个人朝代?制式的衣服,那头乌黑卷发被?他挽成了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发髻。
但很熟悉, 她曾在敦煌莫高窟的飞天壁画上见到?过。
温予抬眸, 从铜镜里看着站在她身后?的霍无羁,问?:“你怎么?会梳女子发式的?”
霍无羁一直凝眸, 痴痴望着铜镜里那张昳丽容颜,直到?听?到?她的声音,他才?回神。
“是你教我的。”
“我?”
“嗯,你还说,这种样式的发髻,是飞天的仙子常梳的。”
说这话时,霍无羁的眼神虽然盯着铜镜中的她,目光却逐渐悠远起来。他在透过她,看向他记忆中的她。那个没?有忘记他们之间过往的阿予。
温予再一次被?他的话所震惊。
就在她从铜镜中看清他梳的发髻样式的那一刻,脑海中就想起她之前在敦煌壁画上看到?的飞天图。
温予忽然想起刚才?从赤星刀里涌出的那些红雾,娥眉紧蹙,暗想:“难道,他同那团红雾一样,有什么?神通不成?”
转瞬,又被?她否掉。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神通,也不会在刑台上被?削首示众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说的话,是真的。
这髻,真的是她教他梳的。
方才?他说那话,也真的是她曾给他的。
可他口中的‘她’,究竟是她,还是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其他人?
温予依旧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直到?晚上复盘的时候,才?隐隐察觉出异样。
他们到?达饭厅的时候,秦未已?经从厨房把霍无羁一早备下?的饭菜都端去了餐桌上,就等?着他们来用了。
整顿饭,在场的三人,心思各异。
而霍无羁,是吃的最?心不在焉的一个。
他时常把视线落在被?温予包扎好的那只伤手上,清冷的眉眼,噙着一抹笑意,像是山顶的积雪被?骄阳融化一般。
其次,是秦未。
秦未认识霍无羁这么?久,却也从来没?有见他笑的那么?甜。
看着他低眉含笑的模样,秦未越发对正坐在他对面的姑娘好奇了。他想看看,被?这浑小子藏在心尖尖上、连他都不肯告诉的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不等?霍无羁互相介绍,那俩人自顾就熟络了起来。
世人皆云,秦太傅之子最?是清矜如玉。只有霍无羁知晓,他稳重自持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如何疯狂的心。
整顿饭,秦未只顾着和?温予寒暄,根本?没?吃几?口。
说是寒暄,但秦未说话的内容,大多围绕着霍无羁展开。
尽管昨晚他陪霍无羁喝了一坛子烈酒,但他忘不了霍无羁说起她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伤神模样。
他看了,都有点心疼。
所以,他不愿再看到?他受一点委屈。
温予静静听?着,忽然觉得秦未的状态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如果放在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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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霍无羁的无脑吹、脑残粉。
虽然温予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同秦未套着这个时代?的信息,但相比之下?,桌上的三人,只有她吃的最?多。
故而,待他们三人用完膳,已?经接近午时了。
霍无羁见秦未和?温予聊的热络,一个人收拾了碗筷。
温予本?想着帮忙,却被?那两人异口同声拒绝。
尤其是秦未,见温予起身,忙出口阻拦。
“温小姐,你快些坐下?,这天寒地冻的,你让他一个人去忙活就行了。咱们就在这候着,他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闻言,温予看向霍无羁。
霍无羁也冲她点点头,说:“阿兄说的对,外面冷,你且安坐着,我顺便去洗些水果来。”
这还是秦未第一次听?见霍无羁唤他阿兄。
他端坐在一旁,目光在温予和?霍无羁两人身上来回扫着,心里对温予越发好奇起来。
温予也察觉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柔和?。但和?霍无羁看她的感觉又有很大的不同。
“我能和?无羁一样,唤你阿予吗?”霍无羁离开后?,秦未再次把注意力挪到?温予身上。
温予点点头:“当然可以了,秦公子。”
“如此,甚好。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你也别唤我秦公子了,生?分?。我啊,托声大,你便随无羁也唤我一声阿兄便可。”
她本?不喜欢旁人这般同她套近乎,但对上秦未真挚的目光,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她点点头,唤了他声:“秦阿兄。”
“哎,乖,”秦未听?了,开怀大笑。
在见到?秦未之前,温予一直以为他是一位风骨极佳的文人。
可现在,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秦未,潇洒,英俊,风趣,狡黠,半点不像能写出那些文字的人,
一时间,她很难将他与书?写古卷的秦未联系在一起。
温予思索一瞬,终是忍不住问?他:“温予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秦阿兄,不知阿兄可否告知?”
“但说无妨。”
“之前的事情,我有些不记得了。阿兄可知,我和?他我和?霍无羁,之前是怎样的关系?”
她太想弄明白这一切了,以至于忽略了她不过是才?认识了秦未一顿饭的时间的问?题。
以至于后?来,温予猜想,她之所以如此信任秦未,或许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分?外温和?无害,温予对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又或许是因为秦未是书?写羊皮古卷的人。
一字一句,皆是泣血提之。
纵历经了不知多少时光流转,她也依旧能感受到?他字里行间的悲恸。
故而,遇到?他,她连戒备心都消减了不少。
秦未神色怔怔,随即摇摇头,说:“抱歉,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真的不知道。”
温予听?了,满是希冀的眼神慢慢转为失落,但她还是扬起一张笑脸。
“没?有关系,还是谢谢秦阿兄。”
秦未将她那抹强颜欢笑看在眼里。
尽管他还没?有定亲,但他自认是比较怜香惜玉的,尤其是和?霍无羁相比。
他最?是见不得姑娘伤心了,更何况,她还是霍无羁的心上人。
“虽然,你方才?的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解答你的疑问?。”话落,秦未端起清茶,轻抿一口。
“什么?地方?”温予见他特意卖着关子,急切问?了句。
“他的书?房。”
话落,秦未抬眸,看了一眼霍无羁方才?离开的方向,见他没?有回来,又神秘兮兮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低语一声:“我曾在他书?房中见过很多关于你的丹青。而且,纸张边角微微泛黄,他的画功相较于现在而言,略显青涩,应是很多年前的画作了。”
“关于我?还是很多年前的?”她更诧异了。
随即,又想起刚才?在霍无羁房间里他说的那些话。根据两个的话来看,霍无羁的过去,她好像真的都参与了。
亦或是,那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又同名同姓的人参与过。
毕竟,霍无羁都能和?现实世界的霍家老三长的一模一样。那这个世界,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也说的通。
“嗯,我曾有幸,见过两幅。”
秦未说着,再次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自上而下?,意味深长。
“秦阿兄为何这般看着我?”她问?。
“最?重要的是,那两幅画里,你头上顶着的,正是如今梳的这种发髻。就连衣服的颜色,也是同一种色系。”
“秦阿兄,那京城中,有没?有人梳跟我一样的发髻啊?”温予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想确定一下?,霍无羁说那些话的真实性。
秦未摇摇头,说:“我自幼便在京城长大,从未见过。”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不再言语。
秦未看着,便以为她是为了不记得霍无羁的事情黯然伤神。
“阿予,你也别担心。或许你们多接触接触,就会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温予再次点点头。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要如何回应他。
两人才?沉默片刻,便又听?到?秦未语重心长冲她说:“阿予,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
“秦阿兄请说。”
“你忘记了他,所以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秦未说着,又侧目看了一眼门口方向。
见霍无羁没?有回来,才?放心大胆说出来。
“霍无羁这一生?,不对,他还没?多大,不能说一生?。”
他自顾嘀咕着,轻笑一声,又继续说:“这些年,他过得很苦,似是把他这辈子的苦都给吃尽了。但老天似乎又很眷顾他,虽然历经了千难万险,但好在没?丢了性命,更没?有被?世俗浸染,内心依旧赤忱、干净。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再也不受任何委屈。”
温予静静听?着,这一刻,她面前的秦未慢慢和?书?写古卷内容的秦未慢慢重合。
秦未看着温予亦是一脸凝重看着他,又说:“好在,他如今苦尽甘来了。凭着他一身的功夫,中了武举三甲不说,还被?先皇赐了天子姓,还授了北方玄甲营副参将一职。”
温予下?意识点点头,脑海中自动识别他说的话,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忙问?:“等?等?,你是说他被?授了什么??副参将?”
秦未点头。
温予暗暗嘀咕:“所以说,他现在还不是定北王?而是副参将?”
“阿予,你说什么??”她声音太小,秦未有点没?听?清。
温予回神,“没?没?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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