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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鸡鸣后, 不知哪里又传来犬吠声。
此起彼伏,热热闹闹的。
宋伯元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她皱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心脏。
梦境太过于真实, 导致她?现在还在心有余悸。
景黛缓缓起身,回身去看她?。
“你为什么这么问?想?救我?”还带着莫名的不可一世与怀疑。
宋伯元仰起头,抬手去拉景黛的手腕, 景黛躲了一下?。
她?对她?说:“凑不齐的,你不要想?了。”景黛转过头去, 亲手拉开?了门, 宋伯元看过去,屋外?伫立着一棵老树,此刻正簌簌地落下?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就像从?没在树上?绽放过那样安静。
宋伯元抬手,狠狠抽了几下?自己的后颈。
累。
景黛的晨起侍女?队伍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入。
宋伯元拧了拧自己的脖子,两步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直打哈欠,“小黑,过来。”
景黛从?屋子里探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在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惹人?厌烦的酷暑就默默退散了。秋风乍起,卷起一地的尘与土。
小黑扬起脸, 黑眼圈明显地快耷落到地上?去了。
宋伯元擦手的功夫,拍拍他的头, “你怎么也这么困?”
小黑苦起脸, 手指偷偷朝屋里指了指,“大娘子不睡, 奴也不敢撤啊。”
宋伯元转身,看了眼门内正有条不紊进?进?出出的侍女?,又回过头去,“你怎么知道她?没睡呢?”
“地灯一直燃着,奴在外?头能清楚地看到大娘子翻书的影子。大娘子真厉害,大晚上?的还坐得端正笔直,不愧是公子的大娘子。”
宋伯元听他这话笑了笑,“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人?家家教好,自我要求高。”
小黑收起手边一大堆东西,对她?无奈地笑笑,“公子可得好好劝劝大娘子,这白日里不闲着,晚上?也不睡,人?会熬坏的。”
宋伯元将?擦过嘴的巾栉搭回到小黑的肩上?,敷衍地对他点点头。
她?怎么劝?人?快死了,事情还没做到,可不得抓着紧地做事。
宋佰玉按时从?房顶上?落到她?面前,她?从?怀里掏了块儿油布裹着的饼子伸给?宋伯元,“吃。”
宋伯元接过来,咬了一口后闲聊着问她?:“你昨夜在二姐姐那儿睡的?”
宋佰玉对她?摇摇头,等她?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亲手给?她?的眼睛围了黑布。
宋伯元被她?牵着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说:“宇文广昨夜去了,我就提前撤了。”
宋伯元抿紧了唇,抬了手虚空中去寻发声的地方,直到触到宋佰玉的肩,她?轻轻拍了拍,“快了,别急。宇文广身边有大内高手,你不要轻举妄动。”
宋佰玉压抑着,喉头滑动了一番,才靴尖蹬地,开?始了对宋伯元听感的训练。
这次被宋佰玉带到了马场附近,不到二十里地的时候,宋伯元就闻到了马粪的味道。
宋佰玉问她?:“闻到了吧?”
宋伯元点点头。
“很好,那你告诉我,马场在哪个方向?”
宋伯元咬紧下?唇,转了五六圈,还是拿不准主意。
宋佰玉在她?背后狠推她?一把?,“拿不准就先动起来,错几次就对了。”
在宋伯元不知道摔了第几十次之后,终于摸到了马场的栅栏。
她?自己摘了黑布,宋佰玉显然没料到,立刻紧张地背过身去。
宋伯元看得清楚明白,她?眼框红红的,下?颌那点眼泪还未风干,挂在细小的绒毛上?。
她?往宋佰玉那靠近了一步:“你方才哭了?”
宋佰玉转身,一个大力,就把?她?摔在堆满干草的地上?,“我没有。”她?气急败坏地瞪她?。
宋伯元狠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像个沙包,这几日被摔摔打打的,都?快麻木了。
回到镇国公府时,小叶立刻严肃地过来寻她?。
宋佰玉左看看紧张的“弟弟”右看看防备的妹妹,才抱臂悠闲地转身,“我走就是了,一个两个的,神秘兮兮的。”
宋佰叶拉宋伯元走到无人?处,小声对她?道:“东宫认可了你,托我通知你,东宫欲举荐你作?金吾卫的上?将?军。”
宋伯元血液翻涌,心潮澎湃。这是她?一直在等的结果,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叶的脸,她?紧绷着唇,宋佰叶和她?心意相通,见她?如此立刻朝她?点点头,“父亲生前的职位。”
宋伯元眨了眨眼,又拉住小叶的袖,“这几日你别去东宫了,去二姐姐那儿守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千万记得,先去寻东宫的帮助,再来通知我。”
宋佰玉眨眨眼,“东宫的帮助?”她?皱皱眉,“东宫怎么可能帮二姐姐?寻小五还差不多。”
宋伯元拍拍她?的手,“听我的,二姐姐一旦在宫里出事,东宫势必露面帮我一把?,一是明面上?在朝堂上?笼络人?心,二是能测出圣人?对他到底有多容忍,三是将?黑锅推到静妃那儿去洗清皇后身上?的嫌疑。东宫不知宇文广忌惮我们宋家,一旦他在宇文广面前对我释放出善意,必打宇文广一个措手不及。”
“若宇文广真的不给?东宫这面子呢?”宋佰叶急道。
“那我就逼太子谋反,太子优柔寡断,前半生只知道迎合宇文广,出了宇文武盛这事后,他必定担忧自己的储位是否如往常那般稳固。可储君永远是储君,八殿下?将?将?十二,什么都?没做就已破格封了亲王,在太子眼里是来势汹汹。巨大的诱惑摆在东宫眼前,东宫那样短视的人?如何忍住?金吾卫守皇宫,禁军守皇城,局势不是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吗?”宋伯元压着声音,坚定地看向宋佰叶。
“不对,”她?摇摇头,“禁军迅速回防,你们必败。还有,你忽略了一点,黛阳殿下?还在汴京,她?是绝不会让太子成功继位的。”
宋伯元抬起手朝下?压了压,“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等不到万事俱备了,只要宇文广有心,二姐姐必遭劫难。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你该清楚。”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宋佰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你冷静一点,好吗?”
宋伯元抬眼,“我就是太冷静了,小叶,到头来才换来这么个结果。”
宋佰叶蹙眉,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九重宫峦,小黄门正认真地拾巨大的扫帚扫一夜过后留下?的落叶。
御书房内,宇文昌意有所指道:“父皇,明日宋伯元夫妇入宫谢恩,您想?好赏赐她?什么了嘛?”
宇文昌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吾儿有什么好建议?”他眯起眼看向藏不住事的宇文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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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尹章将?军生前不是金吾卫上?将?军吗?反正这么多年谁坐这位置,金吾卫都?有人?不服。不若父皇将?这位置直接传给?宋伯元,一是给?各位军职以信心,大梁不会遗忘功臣。二是借宋伯元的手,归拢金吾卫。三是,”
宇文广掀起眼皮打断他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啊?”
“朕说,谁教你这么说的?”宇文广极力压抑着怒气,双眼紧盯着宇文昌的表情。
宇文昌历来胆小怕事,见宇文广这样,立刻将?他舅舅征远将?军卖了,“是,是舅舅教我这么说的。”
宇文广从?案边起身,冷脸问他:“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宇文昌吓得立刻跪倒在他腿边,他扒着宇文广的小腿痛哭流涕:“我,我是父皇的儿子啊。”
同一时间,征远将?军府,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郑义慌忙起身,将?来人?迎入会客厅。
“我自不知,传说中的女?先生竟是阿元新妇。”郑义给?她?让了位置,又朝她?拱拱手:“先生既愿意扶持我家殿下?,我自欢迎先生,只是…”他顿了顿,看向景黛。
景黛也不含糊,她?笑着接道:“将?军可自去查,若不是宇文武盛开?府那日欺我辱我,我是绝不会突然易主的。当然了,宇文武盛现?在的下?场也证明了我的能力,就看将?军是不是那慧眼识珠的人?了。”
郑义落一沉吟,问她?:“先生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目标一直未变过,我想?做大梁朝第一富商。只是将?军也知道,我离开?了景家,被圣人?一旨许进?了镇国公府,宋伯元那人?又是不成器的,所以我才亲寻到将?军这儿。”
郑义点点头,“阿元确实是个不成器的,好在人?倒赤诚可爱。”他顿了下?,又朝景黛摊手道:“我虽不怀疑先生的能力,只是我家殿下?确实多疑,不若先生先给?我家殿下?摞一块儿敲门砖,好让咱们互相心里有个底儿不是?”闲著腐
景黛摇摇头。
郑义抬眉:“先生不愿?”
景黛笑,“非也,我只是在替将?军您担心罢了。”
“为我担心?”郑义抬头。
“我不拐弯抹角,也不给?将?军绕弯子。三日之内,圣人?必贬将?军出京,到那时,将?军肯信了再来寻我吧。”她?起身,又玩味性?地看了眼郑义,“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将?军也知道太子为人?,绝非明君之态。我先免费给?将?军您一个忠告,将?军辛苦扶持太子,就不该事事都?听他的。”
郑义立刻惊得瞪大了眼,“你大逆不道!竟如此编排储君。”
景黛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摇了摇头。
“我现?在说什么都?无用,将?军只管等旨意吧。”
说罢就带着人?往出走。
出了将?军府,她?们几人?隐进?人?群,王姑凑过来:“安乐方才递了纸条过来,说宋三娘子正盯着咱们。”
景黛稍叹了叹气,“宋伯元多疑,此时正谋划大事,自然对我放心不下?,就随她?去吧。”
她?重新戴了细纱,领着人?七拐八拐地回了镇国公府,路上?,发现?街上?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王姑:“今日殿试放榜?”
“是。”
“有景雄的消息吗?”
“景二公子被姑爷暴打,身子未好全,没能参加殿试。”
景黛可惜地啧了声,幸灾乐祸道:“明日回门,宋伯元要遭罪咯。”
王姑又说:“小姐怎么不问问张先生的名次?”
景黛笑着转头:“他肯定是甲等一名,金科状元郎,不用问也知道。”
“小姐不开?心吗?”
“我开?心什么?”景黛耸肩,“什么时候宋伯元能让我有生之年当上?命妇,到那时再开?心也不迟。”
王姑抬眼,“小姐!”她?眼里都?是惊恐,景黛竟然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令她?一时难以接受。
景黛转回头,轻声道:“人?嘛,不管多要强,还是免不了得要许些无谓的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你只当我从?未说过这种话就罢了。玩笑之语,切勿当真。”
王姑沉默下?来。
回到府门,景黛换了身衣裳,给?张焦送去了贺帖。
没出半个时辰,张焦请她?樊楼赴宴的帖子就送了过来。
街上?正热闹着,榜上?有名之人?皆是未来新贵。
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鲤鱼跃龙门,整个家族都?跟着鸡犬升天。
榜下?捉婿的富商们正备着麻袋,闹得不亦乐乎。
张焦摸摸手里的贺帖,那欣喜正从?那吊起的眼梢里流出来。
他从?今日开?始,才是对殿下?有用之人?。
换了身衣橱里最贵最好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了翩翩状元郎。
他推了白马红花游街的荣耀,选择了低调去樊楼赴约。
今日是樊楼重建后,第一天开?张营业。
赶上?殿试放榜,掌柜的生生将?入门金提到了十金,樊楼的位置依然供不应求。
掌柜的来回周旋了几圈儿后,立刻见到了自家老板娘与一英俊青年上?了三楼包厢。
一方面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另一方面是,老板娘就是光明正大坐着宋家马车过来的。
他不敢浪费时间,立刻托店伙计去金吾卫给?宋伯元送信。
亲眼看着伙计离开?之后,他才端着糕点盘亲自上?了三楼。
入门,先瞥瞥老板娘,才堆了笑,“我家东家赠的,客人?慢用。”
张焦抬眼:“你家东家是哪位?”
景黛伸出手将?那做工精致的糕点盘往张焦那儿推了推,才轻起檀口:“宋伯元。”
掌柜的这才放心的起身,对着张焦比了比那糕点盘,人?却不动,就站在门口盯着他。
张焦悔恨的挠了挠头,怎么哪儿都?有宋伯元!
景黛扬起脸看向掌柜的,“怎么?老先生还怕我在自己官人?的铺子里红杏出墙嘛?”她?坦坦荡荡地问了。
掌柜的立刻摆手,“没有的事,只是怕小店服务不周,没伺候好老板娘与这位友人?罢了。”他将?重音放在友人?二字,刻意得要命。
景黛无奈垂头笑笑,对张焦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掌柜的还没出声,门口有人?懒洋洋地问:“这里不好吗?”
掌柜的见到来人?风尘仆仆吊儿郎当的样,立刻恭敬退出了包厢。
宋伯元走进?去,先是朝张焦抱了下?拳:“恭喜张兄,春风得意,独占鳌头。”
景黛意外?地抬眼看向她?,“你不是挺忙的嘛?还特意来盯我?”
宋伯元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挑了张焦身边的位置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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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景黛跪起身,亲手给?她?倒了茶。
张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转头直视宋伯元。
“多谢国舅爷。”
宋伯元抬手,将?手臂搁到张焦肩上?,不看桌上?的茶,只盯着景黛的眼睛开?口:“娘子喂我。”
景黛挑了下?眉。
张焦垂下?头,手里紧紧攥着茶杯。
宋伯元伸出一只手贱兮兮地去碰了碰张焦紧握茶杯的手,“握这么紧干嘛?挺贵的,你能赔得起吗?”
景黛抬眼看了看憋红了脸的张焦,又偏过头去嗔宋伯元:“我和张先生有事要谈,你若没事,就忙你的去。”
“谁说我没事。”宋伯元放赖,头凑过去,对景黛张了下?嘴:“啊~”
景黛抿唇,抬起手拿了那茶碗,一碗直直地灌进?去,宋伯元这才偃旗息鼓地坐回去了。
三人?安静对坐,菜也陆陆续续地上?。
中途,有人?打了包厢的门帘,见到景黛立刻作?惊喜状:“嫂嫂和表哥真的在这儿呢!太巧了,我去街上?买东西,恰好看到门口府里的马车了,上?来一看,就看到门口的王姑了。”
景黛抬眼,江南雪今日穿得活泼可爱,嫩黄色的长裙,透明色的纱衣,扎着汴京现?下?最时兴的发型。
她?朝里让了让,拍拍身边的空位:“雪儿,坐这儿。”
江南雪看了眼宋伯元的脸,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她?从?怀里摸了块帕子,直勾勾地去擦宋伯元的脸,“表哥怎么脸上?这么脏啊?”边细心的擦边问。
张焦抬眼看向景黛,景黛依然端正地坐着,空着的位置也依然空着。她?正饶有趣味的地看向宋伯元,嘴角还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心里一咯噔,立刻重新垂下?头去。
宋伯元自然也不是瞎的,她?一手推了江南雪的帕子,连滚带爬地滚到了景黛身边的位置,头猛地往景黛怀里一扎,装死。
景黛的手轻搭在宋伯元的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挠宋伯元的脸。
她?还热心的扬扬下?颌朝江南雪道:“坐吧,雪儿,旁边这位就是今科状元郎,张焦。”
江南雪听了她?的话,才转头看向身边存在感异常低的状元。
生得好看俊俏,还是状元郎,非常符合她?的审美,只是前有美玉,再好的配饰也只能是配角。
她?欣欣然地坐了,对景黛笑笑:“表哥小时候就像现?在这般上?树下?河,淘气得很。为了不回汴京念书,曾经还吵着嚷着要做我的上?门女?婿呢。”
安静。
静到包厢外?,店伙计来回行走的步子都?清晰可闻。
景黛头一个端了杯子,“既是聚在一起了,就是有缘。”
三杯相撞,“叮”的一声,宋伯元听着,却是缩在景黛怀里死也不出来。
景黛又说:“雪儿这么优秀,阿元给?雪儿作?上?门女?婿都?是不配的。”
江南雪清纯可爱的摇头,“没有,我哪里比得上?嫂嫂?嫂嫂如此貌美,表哥能娶到嫂嫂,实乃我们全家的荣幸。”
宋伯元屏住呼吸,硬着头皮从?景黛怀里起身,制止她?道:“雪儿,别和你嫂嫂比,你嫂嫂天下?无双,倾国倾城。走,表哥带你出去玩。”心里想?的都?是,赶紧走,赶紧跑路,再留江南雪在这儿刺激景黛,最后她?们两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要起身,却被景黛硬生生地按下?去了。
她?转过身看向宋伯元:“去哪里玩?”
宋伯元理直气壮指了指张焦:“娘子不是和张先生有事要谈吗?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们,我们,说得倒是清楚明白。
景黛扯起唇角,手指轻轻摩挲在茶碗的边缘。
一圈一圈的,让人?无端端地心生压力。
第 42 章
那挠人的声音, 一波一波的直冲宋伯元的脑神经。
最后,宋伯元举起双手看向景黛:“要不,我带你?出去玩?”
景黛饶有兴趣地止了动作, 抬眼看向她:“那雪儿与张先生怎么办?”
宋伯元偏头看了眼朝气蓬勃的江南雪,见?她露出向往之态,嗫嚅着道:“一起, 咱们四?个,加上?张兄一起, 还不行吗?”
景黛笑着起身, 她走到宋伯元身边,对她抱歉地笑了笑:“我没?空。”又?对端坐在原处的张焦道:“走,我带你?换个地方。”
错身之际,宋伯元抬了手抓住景黛的手腕,景黛回头,两人对视。宋伯元扬着眉毛低头看她,景黛也坦坦荡荡地看回来。
“你?知?道吧,我不是混蛋。”宋伯元说。
景黛答:“我不知?道。”
江南雪歪着头看两人在他们面前?打哑谜,张焦倒不好奇,只双眼死死盯着地面,视线没?有挪动分毫。
沉默,又?默契的放手。
宇文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心?里有愧, 刚听说太子有要拉拔宋伯元的意思,立刻宣肖赋, 要见?贾磐。
问题是, 贾磐跑了。
肖赋垂头,自请回北境杀敌。
风必声抿嘴, 站在宇文广身后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宇文广随手拿了砚台,直不愣登地砸在肖赋的脑门上?。
登时,肖赋的头就汨汨地往出流血。
他抬手抹了下眼睛周围混着墨汁的血,还?是坚持要回北境。
宇文广怒气冲冲地看他:“你?知?不知?道,朕可以赐你?一死。”
肖赋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直洇透了他自己的衣裳。
他又?抬手抹了抹脸,一身正气语句铿锵地回:“末将,不服。”
直把宇文广气笑了,“你?有什么不服的?”他在案后起了身,走到肖赋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肩上?。
肖赋被踢倒,第?一时间重新跪好。
他低垂着睫,只重复道:“末将,不服。”
直到宇文广气得操起了身后摆设用的古剑搭到他的肩膀,他才梗着脖子,瞪着宇文广道:“东宫欲救,圣人欲困,到最后,死的竟是末将?”
“东宫?”宇文广的剑还?搭在肖赋的肩上?,他转头看向风必声:“太子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
风必声规规矩矩地垂头回道:“太子殿下作息规律,交往的对象也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太子太傅,皇后娘娘,征远将军,永庆殿下,都?是家里人。”
宇文广的剑用力了一分,肖赋的颈前?出现一条艳红的血线。
“说,为何?栽赃东宫?”
“末将绝无虚言,请圣人明察。”肖赋不动,依然炯炯有神地盯着宇文广的脸。剑身更用了力,似是要就此杀了肖赋,肖赋却在笑,“史书?为鉴,难道圣人要杀了所有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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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的良臣嘛?”
史书?,关于?皇室,不过?就是弑父杀君,兄弟阋墙的烂故事罢了。再有,就是宦官专权,外戚干政,都?是他曾经刻意回避过?的现实问题。
肖赋最后是被人抬出去的,因失血过?多而晕倒。
宇文广颓丧地扔了手里的剑,坐在地台上?,盯着那剑上?的血发呆。
风必声走到他身后,低眉顺目道:“陛下,要不要查查东宫那日的行程?”
宇文广干笑了两声,反问:“你?是东宫的话?,会亲自过?手那种事情吗?”
风必声顿了顿,跪在他身边,“东宫乃一国之本,陛下万勿听信谗言,动摇国本。”
宇文广缓缓起身,一脚将那带血的剑踢到风必声跟前?,“朕竟不知?,你?这老东西也被东宫收买了。”
风必声连连摇头,又?忙磕了头求饶。
宇文广就那么空洞着眼看着,直到风必声的头也见?了血,弄得地板上?脏兮兮黏糊糊的。
“拟旨。”
风必声正磕得头晕眼花,听到宇文广说话?,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宇文广立刻暴怒地喊道:“拟旨,你?这狗奴才是听不见?了吗?”
风必声慌张地起身,捡了那块儿已磕破了角的砚台,拿了墨条就着那砚台里的血液磨墨。
静妃赶得不巧,端着汤水来拍马屁正赶上?宇文广发疯。
他红着眼看向静妃,一字一顿对她道:“这里有没?有你?的手笔?你?以为朕除了老八,就再没?有别的儿子了是吧?推翻了朕的东宫,老八也坐不上?朕的位置!”他不觉痛似的一掌一掌拍在贬征远将军出京的圣旨上?,那黄色的娟上?,染了朱红的血,墨点未干,又?糊了一片,只依稀的能看清朱红色的“贬”字。
他站在桌上?,看着满屋子跪了一地的人大笑。
那碗熬了几个时辰的汤混着风必声的血,在地板上?流出一条血印子来。
“传,传庄贵妃觐见?。”
一声一声接力般的通传,直到传到殿外。
小黄门一猫腰,飞也似的往庄贵妃殿内赶。
宋佰叶恰好在宋佰枝身边,她自觉不对劲儿,拖了宋佰枝的手,“二?姐姐慢行,我现在就去东宫求援。”
“求援?”宋佰枝听宋佰玉这样说,立刻打起了精神,反过?来安慰宋佰叶,“小叶,你?听我说,不管今日宫里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回去和祖母阿娘阿元她们讲。还?有,你?现在就出宫去,听我的话?。”
宋佰玉冲她摇摇头,“宋伯元说,东宫一定会救二?姐姐的。”
宋佰枝宠溺般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去吧,出宫去吧。”她朝宋佰叶点点头,就捏紧了衣角,义无反顾地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宋佰叶使了全力飞奔,直到在门口碰上?刚刚要出门的宇文昌。
她松了松已发麻的手指,镇定地对他道:“请殿下移步御书?房。”
“什么?”宇文昌其实挺喜欢宋佰叶的,她长得好看,又?是个倔脾气,颇对他的性癖。只是选太子妃的时候,母后与父皇全都?不同意他与宋家沾亲,也就断了他的念想。
此刻在自己宫里看到宋佰叶,躁动的心?立刻重新活跃起来。
“我说,请殿下移步御书?房,帮帮我二?姐姐。” 她连求人的时候,都?带着股不可名状的傲气。
宇文昌看了她一眼,立刻点点头,“行,回去告诉你?兄长,这个人情,算她欠本宫的。”
宋佰玉立刻侧身,给他让出位置,“我代兄长,承了殿下的人情,等殿下成为陛下的时候,我宋家必是陛下最忠诚的子民。”
这话?说得太大了,陛下,是宇文昌梦寐以求的称呼。
成为圣人意味着,再也没?有人能管他,他说的就是对的,像现在的父皇那般。
宇文昌假意皱眉,对她摆摆手:“下次休要胡言,你?先出宫去吧。”
樊楼里的对峙暂歇,宋伯元小声哄她:“我们,先回家吧。”
景黛这才收了那股阴风测测的笑意,她绷着脸看她:“回家?”
“嗯,”宋伯元点点头,“回家。”
景黛还?未开口,宋佰玉不知?道从哪里落下,“宫里出事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张焦立刻抬眼看向景黛,景黛却偏头盯着宋伯元,唯一一个不明白状况的江南雪立刻往宋伯元那儿凑了过?去:“什么意思啊?”
宋伯元脚有些发软,她手拄在桌上?维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仰着头问宋佰玉:“东宫去了吗?”
“小叶去请了,这时候,该是去了。”
宋伯元缓缓坐下身,垂了头,盯着自己靴子上?的纹路发呆。
景黛见?她这样,忙凑到她身边,缓缓将她的头掰到自己肩上?,又?沉声对她道:“别怕,姐姐在呢。”
宋伯元双眼无神地看了景黛一眼,她问:“我二?姐姐今日会躲过?去嘛?”
“一定会的。”她摸了摸宋伯元的头,仰脸对干巴巴站着看她们的宋佰玉道:“三娘子若是现在无事,不妨替我先跑个腿?”
宋佰玉没?动也没?接茬,像是整个灵魂被抽走,空留一副躯壳在世上?。
景黛又?问了一遍,宋佰玉才缓缓沉了腰,耳朵凑到景黛唇前?。
“帮我给禁军统领周胜利带句话?,就说前?些日抓的胡族奸细,现在可以往上?报了。”
宋伯元眨眨眼,脑子里过?了一圈儿后,她问:“周胜利是你?的人?”
景黛偏过?头去,用那发凉的手掌抹了把连宋伯元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流的眼泪,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只要你?听话?,他也可以是你?的人。”
如果禁军听她的话?,那杀了宇文广的计划也不是行不通。
宋伯元眨眨眼,“那你?呢?若按我的计划,宇文昌会坐上?皇位。”
景黛回头,立刻有人上?前?,狠狠敲了下江南雪的后颈,江南雪即刻倒在那人怀里。
“没?关系的。”她说,“那绝不是最终的结果。”
宋伯元相信她,她抬了手抓紧景黛身上?的素裙,借力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张焦还?站在一侧,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宋伯元朝景黛伸手,语句坚定道:“回家。”
——
禁军按着规矩,一层一层地报,等报到宇文广耳朵里的时候,宋佰枝已被打得没?了半条命。
他从前?是军队里的,自然知?道怎么抽人痛不欲生。
宋佰枝颇有当年师父的风范,只咬着牙挺着,不管如何?折磨,傲骨不断,连声求饶都?没?听见?。
人柔弱的不行,内里的筋骨却不折。
宇文广都?快要心?生敬意了,风必声才慌里慌张的跪倒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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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来报!抓到胡族奸细两名,正暗中?打探我大梁的国力。人证物证俱在,亟待圣断。”
宇文广迷茫地抬起眼,“什么东西?”
“胡族奸细,准备犯我大梁。”风必声重新组织了下语言。
大梁与胡族和平相处了十六年,当年宇文广上?位的时候,割了五座城池并美人美酒奇珍异宝一同贡给胡族,才换来大梁二?十年的太平。
二?十年之期未到,胡族又?要进犯,宇文广吓得差点忘了呼吸。
他连做梦,梦到胡族暗朱色的战旗,都?会心?生颤意,现在的大梁根本就不是胡族的对手,如果师父还?在就好了。
想起师父,又?恐惧地看了眼趴在地上?,后背已血肉模糊,早昏死过?去的宋佰枝。
他忙向风必声抬手,“去,去把庄贵妃好生送回去,找几个太医去床边守着,贵妃不醒,他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宇文昌一直跪在台下,此刻见?宇文广终于?恢复了点儿人的理智,才终于?敢卸下一丝恐惧。
宋伯元托他去救庄贵妃,他却无能到亲眼看着宇文广一鞭一鞭地抽在庄贵妃背上?。
他咬了咬牙,暗暗捏紧了拳头。
舅舅前?朝时就是一品征远将军,到了父皇手里,却无故被贬。他从此刻才意识到只要宇文广不死,他就随时都?有被废的风险。
北雁南飞,霜天红叶。
汴京离了雨季,空气也变得干爽。秋风从小巷里穿过?,寒意似能浸透皮肤的毛孔,钻进人心?里去。
景黛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吩咐安乐千万拦住盛怒中?的宋三娘子,又?特意使人散了消息。
不到两个时辰,庄贵妃在宫里昏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配合着胡族奸细被抓,传得是满城风雨。
宋伯元穿了铠甲,手握着祠堂里与各位祖宗牌位共享香火的传家宝剑,铁青着脸跪在正对府门的厅前?。
临近黄昏,人心?惶惶。
李清灼端正坐于?大厅,手里还?握着那御赐鼠纹金拐杖。她左边站了全副武装的宋佰叶,右侧坐着景黛。
“黛儿,你?作为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同意你?家‘官人’如此?”
景黛侧头看了眼门外笔直跪在青石砖路上?的宋伯元,朝老太太轻颌首。
“一旦事败,这浑‘小子’也会连累你?们全家的。”李清灼沉眉道。
景黛抿唇,没?出声。这种时候,她去拦宋伯元,只会起到反作用。就算理智上?说,没?有东宫背书?,绝不能令宋伯元就这样踏出府门,但景黛非常清楚劝她的人绝不能是自己。
李清灼见?她不吭声,心?里有了成算。
她缓缓起身,走到宋伯元面前?,“你?二?姐姐在宫里昏迷不醒,就算你?现在杀入宫里去,她还?是昏迷不醒。你?如此莽撞行事,是嫌全家的命太长了嘛?”
宋伯元抬手蹭了下鼻尖,红着双眼仰起头看向老太太:“那祖母就看着我在府里傻等着吗?二?姐姐如今生死未卜,全是因为我刚愎自用,对人心?揣度不足惹出的祸端啊。”
老太太抬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掷地有声地道:“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我绝不允你?去宫里送死。”
见?奶奶坚定,宋伯元立刻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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