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眉眸,一个念头很快在心中孕育成形,她反应非常敏捷,倏然笑开了:“吕祖迁是说,他没有看到钟瑾欺侮杨淳,更没有看过钟瑾辱我?”她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为了明哲保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挺精明的啊。”
温廷安又道:“我不在乎钟瑾是否辱我,但钟瑾确乎是真真切切欺辱了同门,我和王冕都可为人证,你们可以派太常寺的郎中,检视杨淳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都是出自钟瑾和他的人。”
论舌灿莲花的功夫,学胥根本糊弄不过温廷安,他什么都没说,默默退了下去,吕鼋起了身来,走到温廷安近前,刚烈肃正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表情,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她,弥显威严:“温廷安,别以为耍些滑头与小聪明,你就可以改变什么,这次外舍与内舍起了纷争,念在四日后即将举行私试,衙房可以酌情一番,对你们既往不咎,但内舍的监舍必须要外舍给出一个明朗态度,既然兹事因杨淳而起,那便从明日起,将杨淳赶出三舍苑。”
温廷安怔了一下,旋即立起身来:“杨淳明明是遭受欺辱之人,最为无辜,您公然将他驱逐出三舍苑,于理不合,此外,他并无犯下任何舍规,更是于律不合。您要惩罚,也合该惩罚钟瑾,人证物证俱在,他没什么可狡辩的。”
吕鼋道:“三舍苑推崇礼贤下士、唯才是举,钟瑾纵使真的犯了错,那也是小错,瑕不掩瑜,他仍旧是颇有才学之人,将来必能入朝为官,至于杨淳,只能说三舍苑从不散养闲人,将他驱逐,给内舍监舍卖个情面,是在情理之中,”
温廷安闭了闭眼睛,尔后睁开,正色道:“寻衅聚架一事,我亦是有错,不若先生将我一并连坐驱逐了罢。”
听至此处,吕鼋蹙紧了眉心,脸色阴沉,蒲扇磕在了审案之上,语重心长地道:“杨淳这个孩子,你昨日与他接触过,想必也很清楚他的处境,身份卑下,两次舍试均是落榜,想来这一生的造化也只能如此,外舍的监舍监正已有了驱逐之心,所谓诸斋拣举人,出门无金台,弱者只能被剔除。”
他捋须,随后慢慢说道:“你还年轻,有侠胆与傲骨是好事儿,但也得学会审时度势,有时过于锋芒毕露,反而会教你吃尽苦头。”
温廷安驳斥道:“先生课堂上教过我,棋弈不能毁,时阴不可追,刑不能错判,我们手上甸着的,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是人的一生。此番长巷纷争,钟瑾寻衅在先,杨淳本是受害之人,但先生却为顾及两舍颜面,罔顾钟瑾之恶行,驱逐杨淳出舍。我就想问一句,倘或今后出现内外舍的生员纷争,您是否依旧牺牲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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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认为的寒门?您又可曾想过,您驱逐了他们,他们今后会何去何从?在他们而言,科考大概是唯一的出路,在还剩下一次舍试的机会,您却阻断了出路,这并不公平。”
吕鼋一噎,全然未料知到温廷安会这般说,他在昨日的那堂课里,确乎讲授过身职父母官该遵守的操守,他的学生居然拿他讲过的话,来反驳他今日之所行。
吕鼋怒然甩袖,凛声道:“照你的意思,为师是错判了杨淳,害得他毫无出路?”
温廷安丝毫不惧吕鼋的威严,脊梁骨挺得笔直如青松,“学生有一个三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全内外两舍的颜面,又能不错判杨淳。”
吕鼋按捺住郁气,戒木朝空气点了点,寒声嘱令:“说。”
温廷安道:“您先让杨淳留下,按时参加四日后的私试,待到发榜之后,再驱逐他也不迟,横竖他必是无法升舍,这顾全了内外两舍的关系,此则其一。其二,晚驱逐比早驱逐好些,既不会错判杨淳,也不会教人落下话柄,说三舍苑歧视寒门,不给寒门生员进学的机会。其三,您扛住压力挽留杨淳参加私试,一方面能让杨淳惦记您的一份师德与恩情,另一方面对您的声誉也有好处,现在官家重视寒门治学,您若能营造良风,入朝述职当大有裨益。”
乍听之下,这确乎是三全其美的法子。
吕鼋正视了温廷安一眼,少年眉宇温隽如绣,姿容澹泊如雪,烛火照亮了她眸底的瞳仁,映衬出一派如琢如磨的气魄,少年淡淡抿唇温笑,五官一径地入了画里。吕鼋殊觉,他似乎一直以来,轻看了崇国公府的这位嫡长孙,这人擅于设局下盘,从学胥问出的第一句话伊始,一切似乎都在他掌控当中,明明是处于下风的受审之徒,但现在不知不觉占据了形势的上风。
吕鼋道:“若想让我答应你这法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温廷安作揖道:“先生请讲。”
“四日之后的私试,你必须升舍,若是落榜,届时将和杨淳一起,被永久驱逐出三舍苑——你可敢答应?”
温廷安静默了一会儿,朗声笑道:“既是先生的请示,学生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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