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虽是相爱走到一起,扶持举案齐眉,但若要浪费精力去对抗不该有的阻碍,那便是消磨,便从起初便不该开始
时值初夏,道路两旁的树荫成?片,马车沿着官道一直行驶,路上?几乎未停。
李幼白打了个哈欠,挑帘往外看了眼,他骑着马走在前面,正好也回头朝她看来,笑了笑,勒着缰绳与马车并排。
“怎么,想睡觉?”
“你累吗?”
“我身体很好,强壮结实,赶路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不累。”他朝她弯了弯手臂。
李幼白趴在窗沿上?跟着笑起来:“还有一日便到齐州了,怕不怕?”
卢辰钊面色如常:“没甚好怕的,我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怎么做。启程前我写?了封信,告知爹娘要做准备,想来他们也猜到我要说甚作甚。”
他低下头,忽而沉着嗓音问:“你怕吗?”
李幼白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立时答他。
卢辰钊颇有些?着急:“你还犹豫,你怎么能犹豫!”
“我不怕,但也害怕。”
“你怕什?么,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怕。”
“有你在,我不怕。但我害怕的是,自己只知有你在了。”
莲池从前头快马折返回来,看到行进的队伍后急急勒紧缰绳,骏马扬起蹄子,打了个转儿,落定。
“世?子爷,李娘子。”
“何事慌张?”
“公府里接应的小厮说,夫人病了好些?日子,今日吃了口饭,竟全吐了。”
“母亲病了?”卢辰钊很是紧张,侧身看了眼同样诧异的李幼白。
李幼白直起身,说道:“那便加快速度,往公府赶路!”
“你可吃得消?”
“我可以。”
原定四五个时辰的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两个时辰,马车停稳后,李幼白小脸苍白,揪着衣裙呕了呕,见车帘被掀起,便硬生生忍了回去。
她起身,有些?头晕,还没来得及多走一步,便见那人单膝跨上?车辕,将自己拦腰抱在怀里,转身,跳下马车。
第104章
公府门口的管事小厮俱已看见?这一幕, 皆惊了又惊,眼睛睁到滚圆。
“世子爷,您这是”
管事犹豫了下, 卢辰钊抱着李幼白走到楹门下,李幼白揪着他?衣领,示意他?放下自己,但他没有立时答应,只低头看她的气色, 仍觉得不大妥当,便低声道:“你不必强撑, 也无需管旁人想什?么。”
说罢, 抱着李幼白轻松往上一垫,阔步朝内走去。
管事的抹了抹汗,心道这不是在暗示我们吗,便赶忙低下头, 躬身将人领进门内。
沿途, 卢辰钊与他?打听了萧氏的病况。
“何时病的, 可找大夫看过?”
“半月前夫人便开始不舒服, 但那会儿?不打紧,只断断续续咳嗽。往年夫人也是如此, 入夏便会小病一场, 故而夫人没有找大夫, 只是服用丹露丸止咳。后来?约莫又过了十日, 夫人的病总不见?好?, 且头疼心慌, 便才找大夫来?看,大夫瞧过也说没事, 开了几副调理头疾的方子,如今已经吃了五日,瞧夫人的模样却是不见?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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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路上,卢辰钊不是没想过萧氏装病。
毕竟她病的时机太过蹊跷,是在自己写?信回来?后,骤然染病。母亲太了解自己,知道强硬反对无效,或许是为了说服自己,才想着怀柔,用旁的手?段瓦解他?的意志。
照管事所说,母亲生病似乎比自己写?信回来?要早。
他?拧着眉,心思沉重,李幼白拍拍他?肩膀,“我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你把我放在这儿?,自己去主院看看。”
卢辰钊依言放下她来?,转头与管事吩咐:“春锦阁收拾好?了吗?”
“依着世子爷的吩咐,已经重新换了被?褥帷帐,也开窗通风了。”
“你带李娘子去休息,谁若问起,一概不许乱说。”
“是。”
卢辰钊还想跟李幼白解释什?么,李幼白摇头,淡声说道:“我也困了,便去春锦阁睡一觉,眼下不是我见?夫人的好?时机。你过去后,仔细看好?夫人,再去查看药方,实?在不行还是要另找大夫的。”
“好?,只是委屈你了。”卢辰钊抱她。
管事老脸通红,低着头恨不能?找条缝躲起来?。
他?们世子爷向来?矜贵端正,何曾对一个小娘子搂搂抱抱,且还是当着别人的面,如此有失体统。
春锦阁跟从前一般模样,打她走后卢辰钊便再没让人住进去过,即便亲戚偶尔探访,也只能?紧着别的院子去挑,便是有几个娇气的妹妹喜欢春锦阁也不成。
管事笑道:“李娘子你瞧,这帷帐用的是苏州新纱,遮光效果好?,且轻薄透气,被?褥是蚕丝的,床按照世子爷吩咐重新定做的花梨木大床,雕花是我们这技术最好?的匠工做的。
还有博古架上的这些摆件,也是世子爷吩咐换的。你看这儿?。”
管事一顿,抬手?指着屋内一堵墙。
李幼白顺势看去,登时怔在原地,那堵墙原先是面空的,她有时会把小案抬过去练字,但此时那墙被?做成了一面书架,开阔壮观,摆着满满当当的各类书籍。
她慢慢走上前,伸手?抚触书脊,管事便跟在身后继续说道:“原还不知世子爷是作何用的,今日李娘子过来?,我才明?白,他?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他?何时吩咐的?”
“半年前便吩咐了,那会儿?过年,他?没回,但写?了信嘱咐我去办。”
原来?那么久之前,他?便打算好?了今日,知道她会回来?,便见?春锦阁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
屋内静下来?,半青将里面的楹窗合上,只留下外面几扇开着。
“姑娘,国公夫人是不是不喜欢你做她儿?媳?”
虽说半青单纯,可事情到了此等地步,她不信公府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棣州那件事轰动?朝野,除了认可姑娘的能?力外,世子爷和姑娘的关系,也因着两人的那个拥抱而浮出水面。身为世子爷的家?人,公府应当比外界消息更为敏锐,半青都知道,他?们或许早就猜到了卢辰钊喜欢的人是谁。
然至今没有表态,没有主动?询问,那么也就意味着公府并不满意她这个人选。
半青歪着脑袋,托腮小声问:“国公夫人会不会是装病,故意不想见?你?”
李幼白思忖少顷,道:“或许吧,但我情愿她是装病。”
正院屋内,卢诗宁闻讯赶来?,进门便瞧见?卢辰钊坐在床前,接过丫鬟的药碗喂萧氏。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喝进去,萧氏摆手?,嫌弃道:“不喝了,先搁在一旁吧。”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挑眉看向卢辰钊:“方子不必再看,我已经找好?几个大夫瞧过,都说没问题,且熬煮的汤药也是我近身丫鬟亲眼盯着去做的,至于迟迟不好?,想来?是我身子骨弱,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稍微一点小毛病便拖拉着不肯好?。”
卢诗宁走过去,站在卢辰钊身后:“哥哥,你回来?了。”
卢辰钊回头看她一眼,她比先前瘦了些,眉眼也沉静许多,不似早前那般伶俐敏感,“听母亲说你定下亲事了。”
卢诗宁嗯了声:“襄阳侯家?六郎,跟我年纪差不多。”
“襄阳侯家?风淳朴,几位小郎君名声也极好?。那位六郎是个有出息的,前年从地方调到工部,如今正负责黄河大堤修筑。”
“我见?过他?一面而已,只是父亲母亲都说他?好?,那便定下他?了。”卢诗宁神色怏怏,似乎对婚事并没有太大兴致。
卢辰钊知道她心里惦记谁,但那人不是她想要便能?得到的,那个人他?转念抬眼,说道:“你珍惜他?,他?便也加倍爱惜你,感情是要双方付出才有回报。既定了襄阳侯六郎,便要专心待他?,莫再想着不该想的人,省的哪一日犯浑,想回头都没门路。”
卢诗宁哦了声,低头道:“我晓得,哥哥不用敲打我,母亲已经同我说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我我也不小了,知道轻重,不会做糊涂事。”
“如此甚好?。”
萧氏心满意足,咳了声说道:“三?娘一夜间长大了,你们兄妹是天底下最亲的人,遇事互相商量,互相提点。”
“母亲用过药,觉得如何?”卢辰钊观察萧氏的脸色。
萧氏虽然病着,但面庞圆润,体态丰腴,只是时不时咳嗽一声。
他?心中猜测,却没有说出来?。
萧氏扶额:“现下还好?,只到了半夜便头疼欲裂,幸亏栾嬷嬷会捏筋,不然我该疼死了。”
栾嬷嬷笑道:“老奴伺候夫人是本分?。”
出了屋门,卢辰钊叫来?卢虎,问起公府最近的人员流动?。卢虎将早就准备好?的名录呈给他?看,府内上上下下几百个人,除去签了死契的奴仆稳固外,其他?人员每个月都会流动?,有的是因年纪大,有的是家?中有事,有出去的,便有进来?的,但公府严格,凡是进来?的人都是从牙行采买来?的,甚是清白,行动?规矩。
“小厨房里头进了十个人?”
“对,灶上没变动?,只是打下手?的丫鬟一连走了十几个,夫人便叫方嬷嬷去牙行要了十个回来?。”
“怎会一下走十几个?”
公府的月银高,寻常丫鬟便是家?中有事,只消告假便好?,何至于离开。
“说是家?里有事,但我打听过,她们是去了临县做工,那边开了间书院,给女婢的月银尤其高。”
“月银比公府还高?”卢辰钊难以置信。
书院活计不比公府小厨房轻松,每日里需要整理洒扫,各种繁琐事情,饶是如此,书院的月银也不一定高过公府的。
这显然不正常。
卢虎解释:“那间书院刚开,人手?不够,这才用高月银招揽奴仆,我听里头的人说,这月银也只维持一年,一年后便会调整到跟其他?书院一致。”
“厨房里新来?的丫鬟可都查过?”
“业已查明?,都是清白门户的姑娘,而且夫人生病,大夫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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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出毒来?。”
卢虎在公府做了很久,知道哪些事该暗中去查,故而早已将萧氏病倒所有可能?的原因都查了一遍,这才在卢辰钊询问时应对有度。
“我知道了。”
傍晚,萧氏本想留卢辰钊在主院用饭,但他?说要去春锦阁,说完还故意盯着萧氏看,萧氏便装傻不接话,索性闭上眼睛,直到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复又睁开。
栾嬷嬷给她揉摁肩膀,劝道:“夫人,若不然便依了世子爷吧,他?好?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姑娘,且他?性格倔强,既喜欢又怎会轻易服软?你和世子爷没必要为了这种事伤了母子情谊。”
萧氏叹气:“你懂什?么。”
栾嬷嬷噤声。
“李幼白读书时便样样都好?,那会儿?我也喜欢,她模样俊,又勤勉用功,我瞧着是既心疼,又喜欢。甚至我还想过,若她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比三?娘省心多了。”
“那夫人怎么”
“喜欢归喜欢,却不能?在大事上糊涂。我嫁到公府本就是高嫁,当时多少人眼红嫉妒,背地里说我坏话的不在少数。李家?比萧家?还不如,她若真成了我儿?媳,势必要跟我走一样的老路。
何况,我考虑的远不止如此。”萧氏摩挲着软枕金丝线路,缓缓说道,“阿钊比他?父亲强,能?带着公府从齐州走到京城,如今又闯出好?生一片天地,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但越往上,路越难走,他?若没有人来?扶持,是会很难的。所以我想让他?找一门旗鼓相当的亲事,对方也不必比公府强多少,差不多便好?,能?在朝堂上为阿钊说话,提点,阿钊也能?少走很多弯路。”
栾嬷嬷感叹:“夫人考虑的周到。”
“哪里是周到,只是我不想让阿钊走的那般辛苦罢了。”
萧氏曾想过,若卢辰钊只在齐州,那她或许就容下这门婚事,横竖公府爵位世袭罔替,偏安一隅又不愁吃穿,找个太强的亲家?反倒不好?相与。李家?之流也不是不行,何况李幼白的确好?,她挑不出瑕疵。
但卢辰钊去了京城,形势便大不相同了。
若要再往上爬,总要多些人帮着才好?。
她收到儿?子的信,心里便咯噔一声,隐约猜出他?会带李幼白回来?,而一旦他?同自己摊牌,便是下了决心,不会更改的。
她不愿与儿?子起冲突,便想着以柔克刚,最好?能?趁着病痛消磨掉儿?子的决心。
卢辰钊脚步沉重,走到春锦阁时顿了顿,怀里的猫儿?弓起腰背,发出呼噜呼噜地叫声,却没有醒,懒洋洋的眼皮垂下去,双腿蹬直攀在卢辰钊手?臂。
“你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卢辰钊骂它
,黑猫纹丝不动?。
春锦阁的灯还亮着,他?知道,那是李幼白在等他?。
第105章
此时的风带着热潮, 吹打?屋檐下的灯笼,昏黄的光投落在枝头叶梢,将斑驳陆离的影子时而拉长, 时而捏皱。
卢辰钊站在院门口看了许久,直到屋内的灯烛熄灭,他心里仿佛也有一盏灯,跟着倏然灭掉,失落感袭满周身。怀里的猫似乎感觉到他的失落, 喵呜一声跳了下去,回头瞥他一眼, 继而朝着廊庑下轻巧地奔跑过去。
卢辰钊打?了个哆嗦, 想把它追回来,那猫却已经趴在门板上,前爪抓挠,嘴里还不知羞耻地喵呜喵呜乱叫。
他站定, 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 屋里的灯亮了。
不多?时, 门从内打?开。
李幼白只着中衣, 开门时小心翼翼,那猫猛地扑到她腿上, 双爪缠住, 叫的更加欢畅。
卢辰钊:还真是?个没有骨气的猫。
只是?为?了一口吃食, 便能如此谄媚殷勤。
可这般想着, 又觉得自己跟这猫没甚二样, 一个为?了吃, 一个为?了人,各怀鬼胎。不, 他还不如那只猫呢,至少它能豁出?脸面抱人大腿,他去只能躲在院门处偷看。
鬼鬼祟祟。
李幼白找来一碟肉脯,那猫儿心满意足地竖起尾巴,边吃边发?出?愉悦的声响。
“你怎么又偷偷跑来了,是?没吃饱吗?”
李幼白蹲下身去,抚摸它的后脊,猫儿黏糊地呼噜着,她双臂搭在膝上安静看它吃完一整碟子,目光忽然抬起往院门口瞥去,卢辰钊下意识往后一避,李幼白什么都没看到,眼神中颇有些?失望。
翌日晌午,库房的方嬷嬷过来,道世子爷特意吩咐将?花房的新苗分两盆好的过来。
蝴蝶兰刚开,清凌凌的花瓣上沾着水珠,她拨弄了几下。
方嬷嬷笑?道:“夫人喜欢蝴蝶兰,故而花房培育了不少,原以为?过去能有的挑。谁知花匠说只剩下五六盆,其余都死掉了。不过这两盆在里面是?极拔尖的,姑娘看这花苞,看叶子,翠绿翠绿的,保准能开半个月。”
方嬷嬷向来话多?,在那说了半晌,李幼白给她倒茶,她起身说是?不敢麻烦,却还是?喜滋滋喝完,临走又道有何需要只管去找她。
李幼白便知,定是?卢辰钊提早打?过招呼,如今公府下人见到她,俱是?格外热情。
半青笑?:“方嬷嬷人真好,昨日还来给我两袋肉脯,说是?姑娘读书倦了饿了吃几口,都是?入夏才做的。”
转头却叫了声:“呀,姑娘你昨晚偷吃了吗,怎么下去一半?”
李幼白:“吃了一点,其余喂猫了。”
半青:“公府的猫命真好,难怪吃成圆滚滚的小胖子,是?那只黑猫吗?”
“嗯,它叫卷卷。”
“花卷的卷吗?”
“不是?,它毛是?卷的,所以叫卷卷。”
半青恍然大悟,忽然探过头来问:“昨夜世子爷是?不是?也来了,若不然这猫儿哪会这么巧跑来找吃的。”
李幼白摇头,半青不信,只以为?是?自家姑娘瞒着自己,心里很不高兴。
这厢去与白毫抱怨,白毫揉她脑袋:“你成日里胡思乱想什么,姑娘便是?有了世子爷,也不会忽略你的。”
“可她有心事,却不肯告诉我了。”
“从前也有,也没告诉你。”
“那不一样。”半青抱着胳膊蹲坐在廊下,“那时她高兴,现在她不高兴,她不高兴的时候我很着急,但我嘴笨,安慰不了她,便更加郁闷了。”
“姑娘不高兴,不想说,你又何必执着想知道。总之咱们?得相信姑娘,她有自己的主见,也会将?所有棘手事情都处理?好,这便足够了。”
“可”
“好了,咱们?去炖百合羹吧,兴许会用到。”白毫一把拉住她,原是?想拉起来,可又被半青扯了个踉跄,遂松手,讪讪说道,“你最?近长胖了。”
半青瘪嘴:“明明是?你没力气。”
白毫挣扎:“就是?你长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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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卢辰钊去春锦阁,却没见到李幼白,问过下人得知她出?门去了,便又找管事打?听她到底去了哪里,然管事也不知道。
他有些?着急,原想在春锦阁等着,可坐了半个时辰,心像是?被绑到半空吊起来,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便提步急匆匆往门口走去,又杵在侧门等了半晌,天都黑透了。
夏日,虫鸣四起,树上的蝉声断断续续,叫他愈发?焦躁。
眼见着灯笼点起来,门前过了三?五辆马车后,还是?不见李幼白身影,他便彻底慌了,刚要骑马去寻,远远看着过来一辆车,却不是?自家的。
车停稳,下来个陌生男子。
卢辰钊看去,那男子转过头来朝内伸手,车夫打?帘,李幼白弯腰就着他的搀扶跳下车,两人面对?面说了什么,男子便又折返车内,在李幼白的注视下,车子调转马头消失在巷子尽头。
“你怎么在这儿?”李幼白诧异。
卢辰钊看向她身边两人,半青和白毫怀里抱着文房四宝,临帖的纸张买的尤其多?。
“去买东西了?”
“是?啊,想着没事练练字,修身养性。”李幼白坦然答道。
卢辰钊压下好奇,瞥了眼巷子尽头,又说道:“你房中有纸。”
“上好的澄心堂纸,哪有用来临帖的。”
“横竖都是?给你用的。”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卢辰钊声音听不出?的低沉,“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吃的,等”
“我吃过了,不必费心。”
李幼白打?断他,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方才那人是?谁?”
卢辰钊:“我不想知道。”
“哦,那我回屋里了?”李幼白站在分叉口,指了指春锦阁方向,“照顾夫人难免疲惫,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
卢辰钊扯住她手臂,怏怏:“他是?谁?”
半青早就被白毫拉着走了,分叉口处的灯笼刚刚点上,映得两人面庞发?红。
“不是?不想知道吗?”
“我改变主意了。”
“但我不想回答你了。”李幼白挣开他的束缚,笑?盈盈说道,“我在公府住了两日,像只金丝雀儿一样在那等你,你做了什么,说实话,我对?你有点失望。”
卢辰钊面色一滞。
李幼白又道:“第一夜,我等你很久,但你没来。第二夜,我同样等你,你还是?没来。今日,我不想再等你,你却来了,卢开霁,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想在事情圆满解决后来看你,对?你有所交代。”
“你一日解决不了,我便要一日苦等吗?”李幼白反问,“我可能先前没同你说清楚,我其实没甚耐心,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定数的事情上。虽然我跟你来了,但你这几日的表现令我失去等待的信心。”
“李幼白,你别这样。”卢辰钊想抱她,但她神色冷下来,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不敢触碰。
李幼白往后退了步:“我再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是?要走的。”
“你想去哪儿?”
“往南,走走停停,最?后去江州,我还是?想看一眼我爹娘生活过的地方。”李幼白难得有如此长的休沐时间,离开京城前,崔钧便告诉她,往后接任大理?寺卿,她会很忙,也鲜少会有这样的机会四处游逛。
“其实我去了。”
“嗯?”李幼白忽然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少顷笑?道,“那这么说来,你还不如卷卷
呢。”
她转身离开,走的坚定决绝。
忽然,她回头,朝他笑?了笑?说道:“你们?花房的花匠最?近做事不得当,连夫人最?爱的蝴蝶兰都养不好。”
人走后,卢辰钊与身边人低声吩咐:“去查查,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莲池道:“是?。”
屋内,半青刚给蝴蝶兰浇完水,又冒出?两个花苞,鼓鼓的。
李幼白进来,卸下神气后浑身像是?被抽掉骨头,无精打?采地歪在榻上。
“姑娘,方嬷嬷刚来了趟,还问我要不要再去搬两盆花。可她看到咱们?的花开的极好,又有些?纳闷,我说不用,她才走的。”
“嗯,这花却是?不娇贵。”
“方嬷嬷说,花房每日死好几株呢,都是?夫人送回去的。”
李幼白没说话,盯着那蝴蝶兰想:萧氏的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起来了。
她翻了个身,神情恹恹,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做什么都没把握。不像读书,只要努力勤勉,便能获得应有的回报,她不习惯把主动?权递到对?方手中。
卢辰钊去了趟花房,几乎立刻会意李幼白的提示。
他走到正院门口,舅舅萧盛汝也在,跟萧氏抱怨前段时间的损失,像是?不甘心,还想借此接下云家的生意,话里话外是?要萧氏帮忙同卢辰钊开口。
萧氏在公府多?年,自然知道该帮什么,不该帮什么。
“你能顺利脱身已经不易,虽说损失了点,但本钱回来了,你也少赚了一笔。不像是?其他几家商户,跟着云家倒霉,如今怕是?赔的哭天抢地。
做人要知足,你怎么还这般贪心呢。阿钊本就难为?,你还要借机去弄云家的生意,脑筋不要太糊涂。”
萧盛汝叹气,但知道姐姐的脾气,遂也只是?抱怨,没敢再央求什么。
出?门看到卢辰钊,背就驼了两分,听的那声“舅舅”也是?头皮发?麻,没说几句便做贼心虚的跑掉。
“阿钊,你也不用天天来,我的病是?小事,若京里忙便赶紧回去。我知道如今宫城防卫严苛,离不开你。”萧氏靠在软枕上,发?间没有佩戴珠钗,神情倦倦但还撑着笑?意。
卢辰钊压下心内的火气,从身后平底托盘上端来汤药,“母亲的身子最?重要,儿喂母亲服用。”
萧氏瞟了眼,惊讶:“今儿的碗怎么这么大,足有平日的两倍多?了。”
卢辰钊把药递过去,神色如常:“我想,既是?对?症抓药,母亲身子却迟迟不好,想来是?剂量轻了。母亲放心,我询问过大夫,说是?加倍分量也无妨,咱们?权且试试。”
他语气虽淡,态度却很坚持。
萧氏端来药碗,表情很是?焦灼。
“母亲快些?喝吧,待会儿凉了药效也会变弱。”
萧氏见推脱不过,只好端起来喝了小口,苦味沿着舌尖漫开,她立时挪走药碗,用帕子擦嘴说道:“过会儿再喝吧,等栾嬷嬷去找些?甜蜜饯。”
卢辰钊却没想如她所愿,使了个眼色,莲池端着平底拖上前,里面摆着几个小碟,各种?蜜饯应有尽有。
“母亲想吃哪个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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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还是?樱桃,或者杏子?”
萧氏:
卢辰钊脸色骤然变冷,起身负手而立,那凌厉的眼神看的萧氏无端一紧张,下意识便垂下眼皮回避。
“你们?都下去,我有几句话要同母亲讲。”
栾嬷嬷大气不敢出?,忙招了招手,叫屋内侍奉的下人退到院里,合上门,屋内空气霎时凝滞起来。
第106章
小案上的药碗, 渐渐不再冒热气,但浓浓的苦涩却如同黏腻的蛛网将两人笼罩起来,密实的包裹, 整个人仿佛全泡在苦水中。
萧氏张了张唇,似乎有话说?。
卢辰钊只看?着她,眼眸中的冷淡像是锋利的刀刃,萧氏攥紧手,慌乱的心随着闭眼而平复下来。
“你要说?什么, 只管说?便是,不必弄得像是三堂会审。”
卢辰钊:“母亲应该知道我要说?的话。”
萧氏笑:“我怎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要娶李幼白为?妻。”
萧氏猛地睁开眼来, 嘴唇哆嗦着, 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卢辰钊又道:“不管您和父亲同意与否,我这辈子?只可?能娶她做妻子?,断不会?再有旁人。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 这是我的决定, 我只认我自己的决定。”
他的语气激怒了萧氏, 原本想同他虚与委蛇, 拖延解决的,不成想他竟如此刚烈, 非要在她病中讲明一切。倒叫她躺也不是, 坐也不是, 遂冷冷嗤了声?, 咬着后槽牙道:“你这是通知我, 还是命令我。”
“全看?母亲怎么想。”
“卢三郎,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必再同你好?言好?语, 省的你以为?我是要害你。”
萧氏气的咳嗽起来,掩着唇好?容易喘过气,又见他根本不在意,心中更是郁结。
“你肯离开齐州去京城谋事,我既担心又高兴,担心你遇到危险,彻夜难眠,我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曾对你讲过,因?为?我是你娘,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合该为?你操劳。
但我又很是高兴,因?为?我的儿子?如此出息,比你父亲,祖父都要勇敢,至少你愿意为?了阖家去尝试,不畏惧个人所能面临的一切危险。身?为?你的母亲,我为?你自豪。
我知道我是小门户出来的,也知道能嫁给你父亲当中要受多少委屈,难熬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日复一日,从我嫁进门到现在,流言蜚语没断过,谁不在我背后说?几句闲话,道我高嫁,是祖宗积德。
我自己是这般人,又岂会?介意李幼白的家世!”
卢辰钊见她神色激动,不由咬了咬唇,却依旧没有松弛态度。
萧氏眼眶发?红,已然?到了情绪难忍的边界线。
“我在意的是你,是你的前程,我希望你能尽可?能顺利些,省事些,不需要拿命是同别人抢你想要的东西!淮西那次,你知道我提心吊胆多少日子?没睡觉,你在淮西征战杀伐,我在齐州日夜诵经?拜佛,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
我只是想要你往后的路容易点?,我有错吗?身?为?母亲,我这般想,难道就成了十?恶不赦了吗?
卢三郎,事到如今你为?了个女人,要跟你娘这般顶撞,你可?真是为?娘的好?儿子?!
很好?!好?!”
卢辰钊面露痛楚,却依旧置若罔闻。他要达成目的,便不能心软,横竖已经?开罪了母亲,他便不能半途而废。
他要说?的话,今日也一定要得到回应。
“母亲,儿子?不是小时候的儿子?了,我有自己的决定,也有自己的判断。您总不能为?了我一直谋划顾虑,您又如何知道在儿子?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您说?是为?我好?,但您给的好?是负担,我不想要。
今儿我只想坦然?地告诉您,我很是喜欢李幼白,不是她非要攀附我,而是我苦缠着她不肯放手。想必您知道她和闵裕文的婚事,也是儿子?从中搅和散的。”
萧氏呆住:“你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因?为?儿子?不能没有她,求母亲成全!”
他一撩袍子?,顺势跪在地上。
萧氏只觉眼前一黑,头疼欲裂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盯着地上那人,只觉一圈圈的光晕盘桓回荡,她耳畔嗡嗡作响,便什么都听不见。
卢辰钊只觉得身?边一暗,萧氏倏然?摔倒在地。
他膝行?上前,慌张地搀扶起萧氏,萧氏皱紧眉头,哆嗦着嘴唇似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卢辰钊趴在她嘴边,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娘娘都听你的”
萧氏的昏厥引得公府兵荒马乱,卢辰钊要莲池去找大夫,却被栾嬷嬷拦下。
“你这是何意?”
栾嬷嬷面容紧张,眼神时不时看?向床榻,卢辰钊急了,语气变得冷厉。
“世子?爷,你容老奴解释。”
卢辰钊便等她开口,栾嬷嬷像是下了决心,一咬
牙说?道:“夫人为?世子?爷考虑,既想照顾你的前程,又不愿跟世子?爷闹僵,这才想着出此下策,装病来瞒你,她觉得你见她生病便不会?惹她生气,只要拖延些日子?,你们回京,便能当做不知道你和李娘子?的事。
但夫人又说?,世子?爷聪慧,若不是当真生病,一定会?被你看?出来的。所以夫人便用冷水沐浴,吹凉风,折腾的咳嗽起来。后来请大夫也是为?了叫你相信她是真的病了,虽开了方子?熬药,却是一碗都没喝,全倒掉了。”
所以花房送来的蝴蝶兰才会?一盆盆的死去,因?为?药汁都喂给了花,所以萧氏的病一日日耽搁下来。
“重新熬药,快去!”
卢辰钊一时间不知是愤怒还是担心,握着拳头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
卢诗宁走到他身?后,小声?道:“母亲煞费苦心,却是帮了倒忙,她连哥哥要什么都不知道。”
明面上看?起来是抱怨萧氏,实则是对卢辰钊说?的,怪他不理解母亲,怪他不关心家里,哥哥走了那么久,回来便是冲着母亲动怒。
卢诗宁置身?事外,看?的明白,可?哥哥这回,着实不体谅母亲了些。
萧氏半夜清醒过来,喝完药后长舒一口气,神色显得很是颓败。
“母亲,儿子?态度不好?,请您见谅。”
萧氏笑,只承认自己的态度不好?,却没承认自己做错事,如此她便也彻底死心,即便再想为?他谋划也能如何,他自己领情,她做太多都是错的。
卢诗宁搀着萧氏坐起身?来,又喂了几口汤水。
“哥哥他知道错了,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明日夏日宴您若是不在,几位婶婶定是要来看?的。”
萧氏笑:“惯会?撒娇,明日的事我早就安排妥当,交由四司六局去布置,就算我真的倒下,也不妨事。你的婶婶们只会?当我病了,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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