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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四目相对, 秋末初冬的夜风吹得脸颊生疼,可也敌不过他眸子里的寒刺在她身上的疼,周粥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她仰起通红的一双眼, 轻声道, “你是打算把我的手给掰断?”

    苏柏熠盯着她, 手上慢慢松了力道,眼里寒气不减, “你敢拿手点我, 就该料到会有什么后果。”

    周粥从他掌心抽回手, 背到身后, 撑起气势, “你对我发脾气, 我为什么不敢拿手点你。”

    苏柏熠的声音冷如冰刀,“怎么, 你还指望着我对你和颜悦色。”

    周粥道, “不可以吗?我如果喜欢谁,肯定只想对他好,”她的声音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低到连蚊蚁都不如, 又硬逼着自己说下去, “不像你。”

    如果喜欢谁, 肯定只想对他好……那她对她那个淮安哥又有多好,她连在他的床上,都能梦到那个男人, 在梦里都能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这样刻骨铭心的喜欢, 应该会对他好到不能再好。

    只要一想到这些,苏柏熠恨不能劈开她的心,看看他在她心里究竟能占上几分几毫,怕是连一毫都没有,这就是她整天满嘴说的对他的喜欢,她不去当骗子简直是在浪费才能。

    苏柏熠倨傲地上下打量她,冷笑,“我会喜欢你?你是有多看得起自己。”

    周粥眼圈又是一红,她也学他的倨傲,就是声音有些颤,“你尽管嘲讽我好了,你越是这样,越说明我说对了。”

    夜风凛凛吹过,乌云挡住天上的圆月,昏昏暗暗的路灯下,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呈平行的对立之势,空气稀薄到紧绷,谁都不想再退半步,僵持交汇的眼神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远处,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过来,骑自行车的人好像喝醉了,也不看路,一边骑,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歌,眼看自行车要冲着周粥撞过来,苏柏熠钳上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来,自行车擦着他的背经过,喝醉的人回头看他们一眼,仰头吹一声欢快的口哨,大声唱着歌骑远了。

    苏柏熠沉着脸松开对她的钳制,周粥握上他的手腕,将他拉住。

    苏柏熠冷声斥道,“松手。”

    周粥幽幽地问,“你不喜欢我干嘛要管我死活。”

    苏柏熠神色更冷,“我说松手。”

    周粥看着他,手一点一点地放开,“我可以松,只是松了这次,我以后就再也不会主动去拉你的手,我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在你一次又一次说我不够格站在你身边,还主动往上贴,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你看不起我,有大把的男人会喜欢我,拿我当宝贝,我转身就能找到一个比你—— ”

    苏柏熠反攥住她,一把将她扯到跟前,他用凌寒的眼神逼退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地慢声道,“你给我记住一点,我的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是你可以拿捏我的筹码。”

    周粥被攥得生疼,憋不住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没想过要拿捏你,我怎么敢。”

    她贴着他掌心的皮肤滚烫,砸到他手背的眼泪更烫,苏柏熠看着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伸手粗鲁地给她抹了几下眼角的泪,手不着痕迹地覆过她的额头,又离开,声音愈发不耐,“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周粥回,“我现在想抱抱你,我就不敢,刚才一下车看到你在这儿,我就想跑过来抱你了,很少有谁会这样等着我。”

    苏柏熠直接打断她,“收起你的自作多情,我等谁也不会等你。”

    周粥不管他的冷言冷语,靠近他一步,“我可以抱你吗?”

    苏柏熠拒绝得干脆,“不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周粥已经圈住了他的腰,她靠到他怀里,声音很轻,“我已经抱了,你要么把我推开,要么也抱抱我,我好像发烧了,很冷。”

    苏柏熠猛然抬起手,要把她推开,手触到她的肩膀,又没有动,冷哼一声,言语讥嘲,“你这烧发得倒是时候。”

    周粥喃喃道,“嗯,我运气一向不错。”

    苏柏熠盯着窝在他胸前的那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几次想把她丢出去,最好能丢多远就丢多远,眼不见心不烦。

    周粥脸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轻轻蹭了蹭,“苏柏熠,我真的很冷,不骗你。”

    苏柏熠堵在心头的那口气提起又放下,最后冷着铁青的一张脸,抄起她的腰,将她打横抱到身上。

    周粥烧得有些昏沉,身上没什么劲儿,头靠着他的肩膀倚到他的颈窝里,嘴里轻呵出的热拂过他颈边的皮肤。

    苏柏熠皱眉,“离我远点。”

    周粥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含糊地回,“你抱着我,我怎么离你远点。”

    苏柏熠沉声道,“那我扔了你?”

    周粥自暴自弃,“你扔吧。”

    一阵冷风兜头吹过,周粥打了个寒战,嘴唇都有些发白,无声无息的胶着中,有人先认了输,不甘心,却又逃不脱。

    周粥被扔到车里,随后沾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大衣扔到了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底盖住,周粥扒拉开脸上的衣服,看他,“我家里有药,不用去—— ”

    苏柏熠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字,“闭嘴。”

    后座的车门啪一下摔上,周粥被震得心跳都是一颤,她把脸慢慢埋到他的大衣里,过了一会儿,又扯着大衣遮到了自己头上,整个人躲进完完全全的黑暗里。

    苏柏熠在后视镜里冷眼扫过后座的那一团,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车开到江月湾,医生方琳也到了,作为家庭医生,最重要的职业操守就是,无论看到什么,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一句,哪怕心里好奇死了,方琳给周粥做了检查,又开了些药,然后提着一颗八卦的心目不斜视地告辞了。

    苏先生身边竟然有了女人,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儿,看屋里的气氛,还有那个漂亮女孩子红肿的眼睛,两个人应该是吵架了,一向冷静理智的苏先生还会和人吵架,这更是一件稀奇事儿。

    而且,方琳隐隐地觉得,苏先生应该是陷进去了,只一点就能看出来,脸上沉得乌云密布,手上的动作却透着体贴和温存,不管是放体温计,还是弯腰抱人,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周粥坐在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水和药,她直接将药放到了嘴里,嗓子有些干,药片沾到喉咙上,喝水都没冲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周粥眉头微微皱起,她最不喜欢药的这种苦味。

    苏柏熠看着她眉间的神色,声音冷硬,“哪儿还不舒服?”

    周粥掀眸默默地扫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水,不搭他的腔。

    苏柏熠语气更差,“吃药吃哑巴了,说话。”

    周粥终于将药咽下去,嘴里的难受让她语气也不怎么好,她轻声回呛,“你让我闭的嘴。”

    苏柏熠一顿,出言讽刺,“你不是长着一身反骨,连筋都是硬的,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你闭就闭?”

    周粥又抬头看他一眼,想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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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没忍住,“我怎么就不能听话了,你明明说过我很软,哪哪儿都是软的,现在又说我连筋都是硬的,反正软也是你,硬也是你,您现在站在制高点上,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任何的话语权。”

    如果他足够狠心,就该直接把她给扔到门外去,至少还能落个清净,苏柏熠拿眼刀狠狠地刮她,再一次道,“闭嘴!”

    周粥这次反骨长出来了,还不少,“闭不上,药都苦死了,我还要喝水。”

    苏柏熠嗤之以鼻,“少用苦肉计装可怜,药能有多苦。”

    他转身要走,周粥将水杯放到茶几上,玻璃碰到玻璃,砸出些许清脆的声响,也给她砸出些胆量,她拽住他的胳膊,借着他的力起身,人站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手掐上他x的下巴,一气呵成地亲了上去。

    先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齿,绕上他的呼吸,缠住他的舌,将嘴里的苦和涩一起渡过去。

    苏柏熠冷脸瞧着她,没有任何动作,连气息都没有变。

    周粥从他嘴里退出来些,鼻尖抵着他高挺的鼻梁,轻声问,“苦不苦?”

    苏柏熠的脸依旧冷如寒雪,无动于衷。

    周粥用力咬一下他的唇角,声音藏着委屈,“难道在你眼里,我全都是算计,一句真话都没有?我就骗过你那一次,你总不能全盘都否认我。”

    苏柏熠毫不留情地推开她,“我早就提醒过你,有些事情可以骗,有些事情不能骗。”

    周粥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如果你觉得过不去这道坎,厌恶透了我,再也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走,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苏柏熠盯着她发红的眼眶,黑眸晦暗不明。

    周粥再问一遍,“苏柏熠,你要我走吗?”

    苏柏熠咬住后槽牙,压着声音发狠道,“走,现在就走,你记住你的保证,以后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你该清楚后果。”

    周粥慢慢点下头,“好,我记住了。”

    她拽起沙发上的包,偏开脚步绕过他,刚迈出去一步,又被迫停在原地,周粥扥一下身后的包,半分都动不了。

    苏柏熠拽着细长的包链,将人和包一起甩回沙发上,他也随之压上去,将她牢牢困在身下。

    骗了他就想走,她未免太天真,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第42章

    周粥陷进沙发里, 挽起的长发在她身后倾泻而开,与黑色的沙发融为一体,衬得她雪白的一张脸美得愈发惊心动魄, 乌黑的瞳仁里盈着朦胧的雾气, 鼻尖缀着一抹红, 红唇因为气息不稳, 微微张阖着,牵引着人的视线不受自己心志地停留。

    她就像是带着剧毒的花朵, 明明知道不应该, 却还是在她有意或者无意的蛊惑和引诱下, 一步步弃守自己的底线。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苏柏熠自高而低地俯视她, 幽深的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暗河里藏着的嶙峋礁岩, 锋利得能穿透人心。

    周粥仰躺在他的胳膊上,微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笃定, 她轻声道, “怎么办,你的嘴和你的心好像没在一条线上,你根本不想我走。”

    苏柏熠气息一沉,冷峻的眉眼里渗出森森的寒意, 她怕是压根不知道“死”字到底有几笔, 都到这个时候了, 还不忘来挑衅他。

    周粥微微抬起头,拿唇碰碰他的唇角,黏软的声音像是安抚, 又像是诱惑,“苏柏熠, 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骗你,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苏柏熠薄唇紧抿,不为所动。

    周粥伸手圈上他的脖子,唇轻轻蹭着他的唇,含糊道,“你怎么罚我我都认,只要你能消气。”

    苏柏熠脸色冷如冰霜,却没有推开她。

    周粥感觉到他渐重的呼吸,她拥紧他宽厚的肩背,亲他一下,呢喃着叫一声他的名字。

    凝滞的空气里慢慢涌动起暗潮,有些失控总是生于无声处,但很快又被他遏制住。

    周粥亲得脖子都酸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气馁地离开他的唇,轻喘着气,躺回沙发上。

    苏柏熠冷眼睨着她,神色凌冽,声音沙哑,“继续亲,不是说我怎么罚你你都认,我还没说停。”

    周粥开始摆烂,“我很累,要歇一会儿。”

    苏柏熠寒声斥道, “让你干重活了?”

    周粥回,“你以为我是你,我体力很差,亲个人也会累。”

    她看着他眼里的愠怒,又弱弱地加一句,“真的很累,我发烧了,是病人。”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用力,她就是拿准了他会对她心软,所以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得寸进尺。

    周粥疼得闷哼一声。

    她以为是闷哼,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像是故意的娇喘,苏柏熠喉结一滚,勒着她腰的胳膊暴起纵横的青筋,周粥嘴里又溢出软绵的低哼。

    所有的克制和自持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苏柏熠俯身咬上她的唇,直捣黄龙般地侵吞掉她全部的呼吸和喘息。

    周粥被动地承受着他给过来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她的身体比以往更烫,情动得好像也更快一些,身上的衣服在无声无息中跌落到地上,他修长的指间明明存着情欲的缠绵,冷漠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杀伐的狠戾。

    苏柏熠不说一句话,也不允许她再开口说一句话,他一寸一寸地啃噬着她的皮肤,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刻上了属于他的烙印,让她再也不能想起别人。

    从客厅的沙发辗转到卧室的床上,屋外深夜的寒冷和屋内汗湿的燥热是极与极的两端,周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被扔进了浴室里,热水和他同时欺进,她趴在磨砂玻璃上,抽噎着求饶,“苏柏熠,我快要……死了。”

    苏柏熠在她耳边喘着气,把她甩给他的话又原封不动地扔回给她,“你也给我好好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我给你的,除了我,没有别人。”

    轻缓的语气里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威慑,周粥胡乱地点着头,下一秒,在他粗而重的喘息中,她又一次见到了漫天的白光。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长,周粥到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在不知尽头的起伏里昏昏沉沉地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晚,他像是要把他的气息灌进她身体的最深处,哪怕是时间过得再久,也不会被抹刷掉。

    周粥在睡梦中都没能逃脱掉他深深重重的喘息,她拥着被子慢慢转醒,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她稍微一动,就扯出了身体里堆积的酸疼,胳膊都好像不是她的胳膊了,腿也不是她的腿,她看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轻轻叹一口气,他都把她折腾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憋在他心里的那口气出没出干净,要是再没出干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书房里,柯晓禹正在向苏柏熠汇报工作。

    自从苏总接手公司以来,几乎很少有这种临时推掉高层晨会,一个上午都不到公司的情况,柯晓禹刚刚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有好几个高层都在明里暗里地跟他打探,苏总是不是生病了。

    苏总有没有生病柯晓禹不知道,但柯晓禹能隐隐地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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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拢在苏总身上的低气压似是有所缓解,苏总的心情说不上好,但好像也没有太坏。

    苏柏熠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听着柯晓禹枯燥的工作汇报,偶尔出声直接打断给出决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打火机,虎口处覆着一排明显的牙印,一看就是让谁给咬出来的。

    柯晓禹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完工作上的事情,又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双手递到苏柏熠面前,“苏总,这是查到有关苏凌安过往的全部资料。”

    苏柏熠终于来了点兴趣,他放下打火机,直起身,接过文件。

    半敞的书房门外传来吴妈和蔼可亲的声音,“周粥,你醒了。”

    周粥看到吴妈,往前拢了拢头发,想遮住脖子上的痕迹,面上更是不自在,“吴妈。”

    吴妈笑着走向她,“我听柏熠说你昨晚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还不舒服,我再叫方医生过来。”

    周粥忙回,“不用叫方医生,我好多了,已经不烧了。”

    毕竟昨晚那么多的汗不是白出的,她现在不舒服的不是脑袋,而是别的地方。

    周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客厅,没有看到他,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去公司了,反正她每次在他这儿醒来的第二天,都没见到过他。

    吴妈看着她的样子,笑得了然,刻意放大了声音, “你找柏熠?他在书房,你直接上去就行。”

    书房里的苏柏熠听到吴妈的话,停住正在翻资料的手。

    周粥没想到他还在,她磕绊着道,“他应该在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吴妈,我得走了,我下午还得去公司。”

    苏柏熠将资料随手扔到桌子上,起身,迈步走出书房。

    吴妈本是急着去拉周粥,抬眼看到从书房走出来的人,笑呵呵道,“我去厨房看看粥。”

    周粥也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居家服,额前的黑发微微垂落下来,挡住了眸光里的凌厉之色,多了些平日少有的温润,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周粥扯着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一开口,嗓音是整夜哭过x的沙哑,“我得走了,我要迟到了。”

    苏柏熠站在二楼,倚栏俯看着她,冷声道,“你已经迟到了。”

    他的脸似乎比昨天还要冷,周粥忽然有一种他吃完不认账的感觉,早知道这样都哄不好他,她昨晚就不该那么顺着他,她现在全身都快散了架了,连站着都觉得费劲儿,他倒好,还摆脸色给她看,他上辈子肯定是坨冰,怎么捂都捂不热的那种。

    苏柏熠从二楼缓缓拾步而下,面无表情经过她身边,走到餐厅门口,又停下,回身看着客厅里一动不动的人,语气很差,“都已经迟到了,就吃完饭再走,不然你有力气上班?”

    ……周粥内心诽腹,她没力气都赖谁。

    吴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她,“周粥,快来吃饭,还有熬好的梨水,你发烧了不是喜欢喝这个,柏熠特意让我熬的。”

    周粥心里一动,上次她不舒服他让吴妈熬了,这次他又让吴妈熬了,这应该跟他记性好不好没关系,他有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哪怕只是她的随口一提。

    周粥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苏柏熠擦着她的视线转身走进餐厅,高大的背影里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冷然,周粥这次却看出了些别的东西,她不由地跟着他的脚步,也走进了餐厅。

    餐桌上很安静,周粥默默地喝完一碗粥,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地喝一口梨汤,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周粥攥紧勺子,再看他一眼,轻声道,“梨汤很好喝,谢谢你。”

    苏柏熠眉头微微蹙起。

    周粥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不喜欢听我说谢谢?”

    苏柏熠没说话。

    周粥心里有了答案,她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青笋,倾身放到他的盘子里,“那我以后不说了。”

    苏柏熠停下筷子,看她,“我也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

    “……哦。”

    他不喜欢的东西好多,周粥犹豫着要不要把菜再给夹回来,苏柏熠已经夹起那块笋,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吃下去,周粥有些傻眼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柏熠眉头又皱起,“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是有饭还是有菜?”

    周粥被他接连的冷言冷语打击到,小声顶嘴,“看你好看,想多看一会儿,不行吗?”

    苏柏熠声音更冷,“话多,吃你的饭。”

    周粥闭上嘴,餐桌上又回到寂然无声的安静。

    这种安静一直蔓延到车里,苏柏熠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周粥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发呆。

    响起的手机震动打破了沉默的安静,苏柏熠看一眼屏幕,接起电话,“有事?”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柏熠低笑一声,“大小姐,你找不到他,找我有什么用?”

    周粥划着手机页面的手慢慢停住,她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关系相熟之人,她无意探听他的电话,便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

    大概是因为她搜过几次他的名字,所以手机会偶尔给她推送有关他的新闻报道,这次推送的新闻很有意思,通篇的报道都在预测苏家以后的联姻对象到底会落到哪家,周粥从头扫到尾,看到最后,她也很认同作者的观点,目前的几大家族中,从年纪到家世,最与他相配的应该是启林集团那位大小姐,林晚柠。

    苏柏熠听着电话里林晚柠的气息败坏,眼睛的余光里是旁侧闷头看手机的人,他的长眸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机页面,视线停在那个加重加粗的新闻标题上,眉头一皱。

    周粥看完新闻,关掉手机,偏头看向车窗外,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柏熠敷衍了林晚柠两句,直接挂掉了电话,他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扯扯她肩膀上堆着的头发,声音听不出喜怒,“在想什么?”

    周粥头也没回,只拿无关紧要的话搪塞,“刚月初我就请假了半天,这个月的全勤奖就这么没了。”

    苏柏熠饶有兴致地问,“全勤奖多少钱?”

    周粥回头看他一眼,有些可惜地回,“五百呢,都快够我一个月的饭钱了。”

    苏柏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递到她手边,语气冷淡又随意,“密码是你生日,你这辈子的饭钱应该都够了。”

    周粥似是被那张卡烫到,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苏柏熠面上转冷,车内的气氛有些淤滞,一直到车停下,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驾驶座的吴杭推门下车,候在车旁,外面北风呼啸,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周粥也想推门下车,想了想,又主动靠近他一些,转开前面的话题,“我今天应该不加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接我,我身上……有些不舒服。”

    苏柏熠一口回绝,“我下午有安排,没时间。”

    这是周粥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她顺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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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时间也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苏柏熠扯过座椅旁搭着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到她脖子上,动作生硬,语气生硬,“吴杭会来接你。”

    周粥要说话,苏柏熠拿眼神压她,周粥嗓子里那句“不用了”,在嘴边转了转,换成了“好”。

    苏柏熠给她系好围巾,手钳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半晌,他冷冷道,“我没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以后少看些没用的新闻。”

    周粥睫毛一颤。

    苏柏熠的指腹碾上她还有些红肿的唇,想用力,又狠不下心。

    她再喜欢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他不信他还争不过一个死人。

    第43章

    周粥今天的工作效率不是很高, 连喝了几杯咖啡也没有把自己喝清醒些,阿苓今天也请假了,不然有阿苓在,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聊会儿天, 她也不至于会这么困, 好不容易勉强撑到下班时间, 周粥收拾好电脑拎起包立马走人,她要回家先补一觉再说。

    昨晚那荒唐的一夜, 明明他才是那个出力更多的人, 可到最后为什么他看起来就神清气朗的, 她却这么萎靡不振,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采阴补阳, 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回头她要好好研究研究怎么采阳补阴,最好榨干他, 看他以后还怎么对她冷脸, 对她冷脸也就冷脸了,偏还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只在电话里就笑成了那样,见到面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 原来他也不是不会笑, 只是不想对她笑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下午周粥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他那声低笑,还有他那句“大小姐”,调侃中又带着些自然的亲近, 他话里虽然说没有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但在他眼里, 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想必也是谁家的“大小姐”。

    而她,这三个字中,哪个字她都能沾上点边,连在一起,却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不是哪家的大小姐,她只是周家村的山沟沟里长出的一颗野草,野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在那个山头看过最美的朝阳和日落。

    周粥一犯困,一些没用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就格外发散,她从公司的办公楼出来,站在路边,看着马路尽头的夕阳,有些愣神,她又想家了。

    吴杭候在路边,等周粥从沉思中回过神,才小跑着过去迎她,周粥都忘了他安排了吴杭过来接她。

    黑色的车停在路边,低调也不低调,正值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的都会瞄一眼,认识车标的,暗自咂舌琢磨,这辆车得值多少钱,不认识车标的,看到车牌也能看出这辆车价值不菲。

    周粥怕碰到认识的人,匆忙上了车。

    豪车美人,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势必会引发各种猜想,关钊一行人晚周粥一步从办公楼出来,正好看到周粥上车,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其中一个同事使劲眨了眨眼睛,怕自己看错了,“刚上车的那个是周粥吧?她这是认识了什么大人物,这种车可不是谁都开得起的。”

    另一位同事脑洞大开,“应该是她打的车吧,不是有那种有钱的富二代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出来开网约车体验生活的,欸,你说我怎么就没打到过这种豪车,所以说周粥的运气就是比我们要好,你看她,今年拿到手的都是大项目,祁盛的那些项目,随便拿出哪一个,直接顶我们累死累活忙活一年。”

    关钊因为上次和周粥闹出的过节,一直对她怀恨在心,现在自然以最x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一幕,他冲着地吐一口唾沫,阴恻恻道,“什么网约车,说不定是被哪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儿给养起来了,她既然看不上费总,肯定是想攀更高的枝儿,她这种村儿里出来的,没背景没根基,也就长得好看点儿,能吸引到的也只有那帮有钱又身心空虚的老头子了,只要钱给的够多,自然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你别看她表面上端得是一个好姑娘的样子,私底下的生活肯定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其他同事立刻闭上了嘴,又全都默默地远离了关钊几步,虽然同事之间难免磕磕碰碰,会有拌嘴或者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但又没什么大的矛盾,何必嘴上这么不积德,什么脏水都往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泼,更何况周粥性子那么好,除了关钊,其他同事们都很喜欢她,关钊的这番话完全就是在泄私忿,他既然能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周粥,改天他们要是谁不在场,关钊还不定怎么说他们呢,关钊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要不怎么说小人最难缠呢。

    关钊见没人附和他,又道,“你们还真别不信,等回头她被那些老头子的正室打上门,你们就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一行人的最后跟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叫圆圆,她从一进公司就是被关钊带的,平时没少受关钊的打压和磋磨,今天上午就因为没给他带早餐,被他随口找了一个借口,劈头盖脸地骂了半个多小时,今天一整天圆圆都在想辞职的事情,反正她是在关钊手底下干不下去了,现在听到关钊这么说周粥,就好像是骂到了她的身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老实人被压狠了,也不是好惹的。

    圆圆涨着通红的一张脸,冲到最前面,对关钊扬声道,“你是钻她床底下了,你还是去偷听人家门缝了,还说的都是真的,你这纯就是在给周粥泼脏水。我们村里出来的怎么了,村里出来的也比你有素质,再说,就算周粥想攀高枝儿,又碍到你什么事儿,你以为世界上的男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又眼瞎,以周粥的相貌和性格,多的是有眼光的男人会喜欢她,就算是苏家现在掌权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圆圆从来没跟别人吵过架,平时在办公室里,都没怎么大声说过话,她使劲撑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番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磕绊,她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也就今天上午被关钊骂到抑郁,想转换一下心情,刷手机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了有关北城苏家的新闻,所以现在被她拿来随口一说,反正她也不打算干了,走之前她必须得把自己这阵子受的气全都给还回去才行。

    其他同事都愣住,想不到圆圆这个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现在能这么勇猛,有人适时递话,“那位叫苏柏熠。”

    圆圆接着道,“对,就是苏柏熠会喜欢她也不奇怪,周粥配得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优秀的男人,再优秀也配得上。”

    关钊被气疯了,圆圆怎么说也算是他下面的人,她现在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打他的脸,他看她是不想干了,他唾沫星子乱飞,“还苏柏熠,你是没睡醒还是脑子从娘胎里出来就坏掉了,苏柏熠会看上她,苏柏熠要是会看上她,我吃了我自己拉出来的屎。”

    空气中瞬间安静下来,有人在忍着憋笑,有人无语望天,虽然说苏柏熠会看上周粥这件事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苏柏熠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实生活中压根不会跟周粥有什么交集,退一万步说,就算会有交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天悬地隔,苏柏熠那样的人物,又岂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攀得上的,但怎么说呢,他们还挺想看……嗯……算了,还是不看了,怪恶心的。

    周粥不知道公司楼下因为她发生的争吵,她坐在后座昏昏欲睡,手机响起,是客户打来的,周粥同客户讲完十几分钟的电话,多少精神了些,她将手机塞回包里,刚要合上包,又停住,那张够买她这辈子饭钱的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放到了她的包里。

    她是喜欢钱,但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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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是自己挣的钱,而且……她不喜欢他们之间跟钱扯上关系,这样以后她离开的时候,脊梁骨也能挺得直一些。

    吴杭将车开到裕丰园的胡同口,周粥从车上下来,谢过吴杭,又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吴杭,“这个,麻烦帮我转交给你三哥。”

    周粥觉得借吴杭的手只转交一张卡有些不太好,就把卡放在了她新买的香水盒子里。

    吴杭还以为这是周粥送给他三哥的礼物,他双手接过去,咧嘴一笑,“好的,周小姐,您放心吧,我回去就给三哥。”

    苏柏熠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快晚上八点,吴杭跟着苏柏熠一起进了办公室,苏柏熠扯开颈间的领带,扔到办公桌上,问吴杭,“送回去了?”

    吴杭回,“早送回去了,不过周小姐看着精神好像不太好。”

    苏柏熠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她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喂。”周粥迷迷糊糊地,刚睡醒的声音又软又绵。

    苏柏熠一顿,低声问,“在睡觉?”

    “嗯。”

    “还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困。”

    “晚饭吃了?”

    “还没。”

    “我让吴杭给你送过去些。”

    两个人的对话一来一往,多了些家常的味道。

    周粥打开床头灯,看了眼时间,拥着被子倚到床头,“不用,我睡好了,待会儿想起来自己做些吃。”

    冰箱里还有从老家带来的一些菜和东西,再不吃就坏掉了,那样就白瞎了姨姥给她辛苦打包的心思。

    苏柏熠坐到椅子上,眉宇间是舒展的温和,“做什么?”

    周粥想了想,说了几个他爱吃的菜。

    苏柏熠轻叩桌面的手指停住,问得随意,“你想我过去?”

    周粥慢腾腾地回,“你不是有安排,怎么过来?”

    良久,苏柏熠开口道,“我也没吃晚饭,多做些,等我过去一起吃。”

    他的声音有些低,好像是贴着她耳边在低声耳语,周粥翻了个身,把脸闷到枕头里,没说话。

    苏柏熠等不到回答,“又睡着了?”

    周粥闷声道,“那……我等你。”

    苏柏熠“嗯”一声,想要挂断电话,又没动。

    两人的呼吸清浅,隔着手机交错出些缠绵的缱绻,周粥轻声问,“你怎么不挂电话?”

    苏柏熠靠到椅背上,声音懒散,“你不也没挂?”

    周粥刚睡醒,大脑还处在迷糊的阶段,心里没什么防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之前每次你都先挂我电话,有的时候我话都没说完就被你摁掉了。”

    苏柏熠漆黑的眸底生出些温和,“现在话都说完了?”

    周粥回,“说完了。”

    “这次你先挂。”

    周粥心里有些异样,她翻一个身,声音更轻,“我挂了?”

    苏柏熠道,“挂。”

    周粥停了一秒,然后撂了电话,她懒懒地躺在枕头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唇角牵出些不明显的弧度,先挂断电话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吴杭大气都不敢出地当了半天隐形人,看他三哥的电话终于打完了,忙将手里盒子递到三哥面前。

    苏柏熠问,“什么?”

    吴杭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三哥此刻的心情应该还不错,他就说三哥很受周小姐的哄,他笑着回,“周小姐让我转交给您的,应该是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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