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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23章

    “沈弱流,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呐,”霍洄霄抓住沈弱流腕子,死死钳住, “苏学简是你的人?!”

    待看清这人是谁, 沈弱流蹙了眉,“阴魂不散的究竟是谁, 霍洄霄,你三番五次忤逆犯上,朕忍无可忍!还不松开!”他用力抽出手腕, 却被钳得更紧, 吃痛倒抽凉气。

    霍洄霄抓着他手腕抬高,“圣上是不打算回答臣的问题?”月光皎洁,自丹桂枝缝散落一地, 那截雪白如凝脂的手腕上一道道瘀青狰狞可怖, 霍洄霄怔了怔, 手上松了几分力。

    娘的, 这人究竟是什么做的?

    沈弱流借势收回手,藏在身后, 冷硬道:“怎么?朕所行所想还需事事皆与你报备么?”仰起一张脸直视霍洄霄,眼神轻蔑, “霍洄霄,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霍洄霄朝前走了一步,故意激怒他, “臣不过随口一问, 圣上这么激动做什么?”俯首帖耳,

    “莫非……苏公子也是陛下榻上之宾,被臣撞破了奸情, 恼羞成怒了?”

    “你、你……不堪入耳!随你怎么想!”沈弱流面色涨红,别过了头,抬手掩鼻,“滚远些,你熏到朕了!”

    霍洄霄才想起今日饮了许多,低头嗅了嗅,确实有股酒气,趁此空档,沈弱流扭头便走,却被霍洄霄手抵树干挡住,“圣上跑什么?臣的话还没说完呢。”

    枝头星点小花簌簌而落,落了两人满身,花香袭人,沈弱流压下喉头翻滚的恶心感,蹙眉仰头,

    “你三番五次戏弄于朕,究竟想怎么样?”

    “臣戏弄你?”霍洄霄侧头嗤笑出声,嘲讽道,“圣上万莫说笑,要说戏弄,只怕臣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个吧!”

    他垂眸凝视沈弱流,嗓音低沉,“沈弱流,你先是将我视为用具,又将我作为与绪王博弈的棋子……现下却反过来恶人先告状,说我戏弄与你,你不觉可笑么?”

    沈弱流腹中难受,不欲与他多做争辩,蹙眉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霍洄霄轻轻一嗤,“我想回北境,你不如下道懿旨,放我回去,”他俯身,温热鼻息喷在沈弱流耳尖,嘲讽道:

    “臣这个提议,圣上会应允吗?”

    沈弱流退无可退,后背抵住假山尖锐的棱……第二次,这是第二次被霍洄霄如此羞辱。

    腹部绞痛,沈弱流抬手要将面前的人推开,他却纹丝不动,甚至唇角还挂着嘲讽的笑。

    “此事、此事绝无可能!”他双腿发颤,却不甘有半分示弱,“世子与其痴心妄想,不如好好斟酌斟酌八大胡同的烂摊子。”

    呼吸纠缠,沈弱流瞪着双眼,眼尾染上几分绯色,粉色薄唇濡湿,唇珠犹如荷叶上的露水,莹润,勾人采撷,霍洄霄眼神落在他唇上,再下移至脖颈、锁骨……交叠的衣领,脑中浮现出几幕画面,眸色一沉。

    “臣还有个提议,圣上要不要听听?”丹桂花香醉人,勾出点念想,他俯身贴耳,嗓音低沉。

    沈弱流侧头避开,下意识问,“什么提议?”

    “圣上的腰好细啊……”霍洄霄眸色晦暗,手顺着沈弱流腰侧摩挲至脊骨,再滑落后腰往下……衣料摩擦窣窣声响,低沉的嗓音暗含诱惑,“不如让臣上一次,回味下那滋味儿。”

    最终他双手停在后腰下方,揉捏着,循循善诱,“只要圣上应允,臣以后都不会再纠缠你。”

    沈弱流如遭雷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道:“什么?”

    “圣上好软啊,”霍洄霄唇角勾着笑,手下愈发放肆,“臣是说圣上再让臣睡——”

    “啪”,沈弱流抬手一巴掌掴在他脸上,截住后半句话,冷冷道:“你说什么?”他将侧头将耳朵凑近霍洄霄,

    “朕没听清。”

    霍洄霄手背擦干净唇角的血,倒抽气,“嘶……”

    未待他将脸正过来,沈弱流揪住他衣领——“啪”地又是一巴掌。

    “混账玩意!三两黄汤下肚你是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这两巴掌权当朕赏你醒神!朕今日身子不爽……”

    沈弱流拿了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揪住霍洄霄拉近,眼神睥睨,淡淡道,“你若实在欲/火中烧肖想朕,便拿这手帕自行解决罢。朕没那个兴致陪你玩。”

    随后将手帕塞进他领口,粉色薄唇张合,一字一顿,

    “霍洄霄,别惹我。”

    月凉如水,树影婆娑,人已经走远了,霍洄霄侧头吐了口血沫,扯下手帕嗅了一口,笑容阴恻恻的。

    这厢苏学简回到亭中,却未见霍洄霄,便问,“世子爷呢?”

    几人都喝高了,宇文澜大着舌头道:“你将走没一会儿世子爷就说醒酒,也出去了。”

    苏学简蹙了眉,心觉不妥,怕他撞见那位,正想着要不要去寻人,却又听宇文澜朝着亭外高声笑道:

    “世子爷,苏兄刚问呢,您就回来了。”

    一转身,果然见霍洄霄朝亭内走来,手中捏着团什么,衣领散乱,神色不愉,左侧脸颊上一道红彤彤的巴掌印,唇角也裂出了血渍。

    几人一见,左右对视都奇了。

    霍洄霄对几人打量的眼神置若罔闻,大剌剌坐下,灌了一气清茶。

    “哟……”卢巍笑着揶揄,“世子爷这出去醒酒一趟,唐突了哪位佳人,讨了这一脸香红?”

    霍洄霄没理会他,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噙着丝笑乜斜看向苏学简,“苏兄府上烈马伤人,我嘛,就喜欢玩烈的……不知苏兄可否需要帮忙呐?”

    苏学简心下大骇,手一抖,半盏茶洒了出来。

    “听听,”宇文澜已有几分不清醒了,撑着头笑得暧昧,“世子爷这话,知道的是马,不知道的还以为看上了苏兄府上哪位泼辣美人呢。”

    苏学简与霍洄霄都未接他茬。宇文澜忖了会儿,“不会真叫我说中了吧……苏兄,你府上有这么个泼辣美人?”他醉得昏昏沉沉,一脸痴笑,大着舌头道,

    “苏兄不够意思,家有美人还藏着掖着,不请出来叫哥几个一亲芳——”

    话还未说完,霍洄霄一脚踹在他椅背上,摔了个狗啃泥。

    宇文澜摔懵了,不知哪儿触了这位祖宗的霉头,揉着后脑勺到抽气儿,边爬起来,

    “世子爷发这么大的火作甚……”

    霍洄霄慢条斯理地饮完一盏茶,朝宇文澜一笑,“唉,瞧我这,喝多了腿不受控制,宇文兄担待。”又扫了眼左右小厮,“快,还不扶宇文公子下去歇着。”

    宇文澜嘟嘟囔囔地被小厮架着下去了,苏学简余光扫向霍洄霄,却发现他正盯着手中什么东西看,显然是不打算继续之前的话题,心下松了一气,又为那位捏了把汗。

    那方缃色绢帕静静地躺在手心,丝质的滑凉触感,一角绣着腊梅,带着股似有似无的暖香味,霍洄霄垂眸凝了半晌,烦躁地将它团了一团塞进腰带中,抬手遮住眼睛。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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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丝丝龙涎香自青瓷博山炉浸出,被卷帘而过的秋风吹得缥缈。

    “两位爱卿说说吧,朕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呐?”福宁殿内,沈弱流身着一件缃色团龙袍,坐在临窗的榻上翻动书页,问话间头也不抬,几缕秋日的暖阳透过细蔑卷帘洒落那张容色艳绝的脸,整个人恍若细腻白瓷,唯薄唇淡粉是唯一的色彩。

    两位太医皆是太医署位列一二的大拿,此刻齐齐侍立殿中,战战兢兢以目视地,不敢作答。

    沈弱流等了半晌,见无人回答,将书丢在案上,双眉紧蹙扫了一眼,“怎么?都哑巴了……张太医,你说,朕究竟患的是什么病?”

    被点到的张太医已年过花甲,先帝朝始便入了太医署,是资历其中最老的太医。

    他闻声跪下拱礼,唇角花白胡子颤颤巍巍,“回圣上,臣、臣……”顿了顿,他心一横,叩首道,“臣医术不精,臣无用,请圣上降罪!”

    沈弱流又看向另一个,“李太医,你来说说。”

    除开张太医,太医署便是李太医资历最老。

    他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直接与张太医并齐跪下叩首,“臣无用,请圣上降罪!”

    “啪”地一声,沈弱流抄起案上书册砸于地面,怒不可遏,“医术不精,好个医术不精!上月伊始,朕便将太医署所有太医诏来挨个为朕看诊,结果各个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连你们……竟连你们都在糊弄朕!!”

    “太医署一百一十五位太医,各个都医术不精,国库每月几千两白银拨出去,都是喂了饭桶么!你二位告诉朕!朕留你们有何用!!”

    “圣上息怒……”两人连连叩首,冷汗满身。

    殿内死寂,侍立左右的宫人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

    “圣上,您消消气儿,万莫跟他们置气,坏了龙体……”殿外福元闻声,忙小跑进来,替沈弱流顺气,

    沈弱流挡开他,发作一同,心头那郁结终是散了几分,“罢了,朕若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你们尽可直言,朕恕你们无罪。”

    殿中二人对视一眼,额上冷汗密密匝匝越流越多,终是张太医心一横开口:

    “圣上龙体康健,并非患有不治之症……”

    沈弱流已十分不耐,蹙眉冷声道:“朕这一月来浑身乏力嗜睡,见了荤腥便想吐……吃不好睡不好,爱卿却说朕龙体康健,岂非无稽之谈!朕难道是闲得无聊挨个戏弄你们太医署吗?!”

    张太医不答话了,抬起袖子揩揩额上冷汗,一把老骨头几乎要散在福宁殿中。

    沈弱流不乐见他们这副叫人眼瘸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

    “罢了。太医署净是些没嘴的葫芦!既非不治之症朕便懒得与你们在这里扯葛藤,都退下罢。”

    殿中二人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退出殿外。

    直至远离福宁殿,行走于冗长空旷宫道之上,李太医才开口,“张大人,你说这不奇了吗,圣上那番症状,脉象触之圆滑,往来流利,分明是女儿家有孕……”

    张太医即刻止住他话头,“李大人快噤声!圣上千金贵体,休要胡言!”

    张太医朝李太医使了个眼色,果然见宫道转角行来一列宫人。

    待人走远了,李太医颇有劫后余生之感,松了口气,“多谢张大人提点,所谓祸从口出,小可险些犯了口业。”

    一壁走着,张太医道:“此话你我二人知道便是,若叫有心人听去,怕要惹来杀身之祸。圣上此番病症,凭谁问,咱们也只能责己医术不精……”

    明哲保身,恰如是也,李太医自是知道其中利害,连连应道:“是,是。”

    宫道冗长,金风呼啸而过,身上冷汗干了,一吹便有些凉飕飕的,张太医不禁裹紧了身上官袍,心下却也疑虑,圣上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再加上那些症状,看诊几十年,侍奉两代帝王,他觉得那是喜脉。

    可圣上男子之身,何来喜脉一说,莫说国朝伊始,就连整个大陆只怕都未见过此等奇事。

    男子之躯不可能有孕,圣上九五之尊,更不可能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羞辱于他,所以,张太医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他医术不精,仍需努力学习!当下做了决定回太医署要将国朝医典脉案全部再翻看一遍,加强记忆!

    做完这个决定,他走得更快了,李太医跟着他,很快消失在冗长宫道之上。

    ……

    “福元呐,”沈弱流寸着自己腰身,一边问福元,“你瞧瞧,朕这几日是不是胖了些,朕总觉得这腰腹上长了一圈软肉。”

    连月的吃不好睡不好,按说是该瘦的,可这些天沈弱流愈发觉得自己胖了,怪的是,不胖别处,肉专往他腹部长。

    圣上胃口不好,福元便比往日多备些他爱吃的点心,此刻捡了几样搁在小几上,正在斟茶,闻言打眼瞧了一圈,忖片刻道:

    “圣上哪里胖了?奴婢倒瞧您瘦了不少,这么一站,沈腰潘鬓,就跟谪仙似的。”

    “滚一边儿去,就属你机灵!”沈弱流笑骂,“朕就是再胖,你也觉得朕瘦了。”

    福元嘿嘿一笑,将茶奉上,劝道:“这些点心都是圣上爱吃的,您捡几块多少再用些。”

    沈弱流倒真生出几分食欲,捡了块糕点吃着,福元察言观色,

    “圣上,虽说两位太医说您龙体并无大碍,可奴婢觉得还是等徐阁老回京,请神医再来看看,不然奴婢总觉得不放心。”

    “朕这病症也奇,太医署那些饭桶怕朕降罪,只管糊弄,现下也只有等老师回京了。”沈弱流用完一块点心,啜了口茶,叹道:

    “老师这既然没来消息,也不知到哪里了……”

    话音将落地,只听一阵响动,锦衣卫千户沈七神色匆匆,直入殿内。

    “七爷这是怎么了,如此着急?”福元疑惑道。

    沈七平日是最稳重的一个,此番着急,定是有什么事情,沈弱流搁下茶盏,盯着他。

    沈七不及回答,直接跪地拱礼,“圣上,斛州密报,徐阁老行经斛州,遭遇刺客……失踪了!”

    沈弱流拍案而起,“什么?!”

    第24章 第24章

    郢都五百里, 斛州。

    一乘马车停在城郊竹林间,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马不耐烦地原地喷息刨地,雨水冲刷着血水汇成小溪流。

    “咳咳……”车帘掀开的瞬间冷风灌入, 白衣弱冠的公子抵唇轻咳, 浑身被雨水浇透了,左侧肩头一根寸长箭支嵌入骨肉, 不住得渗血,将白衣半壁洇成血色。

    车内一股潮湿的血腥味。

    另一个公子约莫弱冠出头,面容冷俊, 剑眉不耐烦地紧蹙, “半点功夫也不会,你逞个什么能?”他抬手将白衣公子的衣领扒开,肩头血肉模糊。

    “嘶……流空好狠的心, 这伤可是为你受的, 待我温柔些罢。”白衣公子疼得倒抽气, 如画的眉眼苍白如纸。

    “几个杂鱼烂虾, 要你逞能?痛死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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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谢流空将徐攸肩头衣料用小匕首割开,嘴上虽是冷硬, 下手却轻了不少。

    他们从喆州出发,一路风平浪静, 却在距郢都五百里的斛州遇袭, 对方一共十人,均是高手, 是冲着徐攸来的, 谢流空和徐攸的护卫松风轻松将其解决, 却在最后一刻,竹林中飞来一支暗箭, 来不及躲闪,险些射入谢流空心口。

    却被车内徐攸一拉,替他挡住了这一箭。

    “神医老先生将你交给我,若在此处出了事,岂不辜负他老人家重托?”徐攸扯开苍白毫无血色的唇笑了笑。

    谢流空哼哼了两声不说话了,狠下心将箭头一拔扔在地上,快速咬开酒壶木塞,将烈酒尽数浇在血肉模糊之处,那人面色遽变,紧咬着下唇不肯呻/吟出声。

    谢流空不得不说些别的转移他注意力,“这些人所用武器皆无标识,不知会是哪头的人。”

    哪头……姚云江和绪王。

    徐攸松开鲜血淋漓的下唇,抽着气说道:“不会……不会是姚云江,我此番回郢都,他已自顾不暇。该是绪王。”

    “幸亏箭头没毒,不然即便是师父他老人家在也无济于事,”谢流空将一瓶药粉洒在他伤口上,低声叹道,“……究竟还有多少人想要你这条命。”

    徐攸略略苦笑,额上冒了一圈冷汗,整个人苍白易碎,“神医老先生可有来信,不知路途是否顺利。”

    谢流空看了他一眼,手下轻轻包扎着伤口,“昨天来了信,说是已到八城附近了,估摸不日便能进郢都。”顿了顿,他不情不愿地补充,

    “放宽心,耽误不了那位的病情……阁老还是多担心下自个儿的伤罢!”

    疼痛削减,徐攸疲惫地仰靠着马车壁……窗外是铺天盖地的雨,他声音凄惶,

    “大梁如今形势,圣上万万不可有闪失,我等为臣子者,岂可不担这份心。”

    谢流空不乐得听这些,包扎好伤口,撇撇嘴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这时,帘外松风叩马车门轻响,声音隔着大雨传进来,“公子,那暗处的刺客属下已抓到了。”

    车辕下五花大绑着一黑衣人,为防他自裁,松风将腰牌塞入了他嘴里。

    徐攸掀开帘帐看了一眼,点点头,“看好别叫他死了。此地不宜久留,早些进城罢。”顿了顿他又补充,“出了斛州别走官道。”

    “是。”松风摸了把面上的雨水,拱礼道:“公子,圣上那头,要不要告知一声。”

    徐攸微眯眼隔着雨幕不知望向何处,“不必。绪王盯圣上得紧,过多联系反而打草惊蛇,一切待进了郢都再说。”

    松风得了令将帘帐重新归拢,一番折腾徐攸已是疲惫不堪,倚着车厢假寐,谢流空将一件墨色大氅丢给他,不甚在意道:

    “要睡就睡,有我盯着。”

    徐攸苍白一笑,将大氅拢紧,嗅着那股让人定神的药香,渐渐入睡。

    雨越下越大,扑打的竹叶沙沙而落,松风戴上斗笠,驱赶马匹很快消失在竹林之间。

    ……

    八大胡同修缮之事提上日程,霍洄霄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八大胡同殿前司衙门连轴转,连着几日不回北境王府。

    牙斯摸不见自家公子的人影,只得往殿前司衙门里寻人,进门时霍洄霄正大剌剌坐在正堂中央翻看几本近期案薄。

    牙斯奇了,不禁揶揄,“公子,小的没看错吧……您这是在看文书?”

    饶是在北境,自家公子也没见像此刻一般多用几分心于案牍之上,若是王爷知道,肯定十分欣慰。

    霍洄霄一抬眼扫过去,将手中文书丢在案上,衙役奉上热茶,他抬手撇开茶沫,“有事?”

    牙斯忙敛了笑将正事禀报,“公子,您让打听的事,属下打听到了……”

    霍洄霄一时间竟没想起来是什么事,顿了手,抬眼看他,神色疑惑,牙斯继续道:

    “小人这几日在折花楼蹲守着,又跟楼底看堂伙计混了几日,将开始那伙计嘴严,凭属下怎么问他都不肯吐露半分,终于昨夜属下请他喝了几杯,醉了才说……那日小公子是去找春烟倌人的。”

    “那伙计醉了话颇多,说那天雨大客人少,就那位公子一个,来的时候又遮得严严实实瞧不出样貌,不过看穿着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又能得不挂牌子的春烟公子青眼,所以那伙计才留心多看了一眼……”牙斯絮絮叨叨,面不改色道,

    “公子,那伙计还说他只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多半有什么隐疾,榻上不大行。”

    来折花楼自然都是找乐子的,春烟公子挑客,且一日价值千金,谁不想美人臂弯里多留两刻,可那公子仅仅一盏茶便已了事,不是不行是什么?

    牙斯年纪尚浅,北境军纪森严,对这些事就如同一张未经着墨的白纸,只管复述。

    霍洄霄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嗤了一声,冷笑道:“隐疾?只怕有隐疾的是那春烟公子吧。”

    一个苏学简,一个折花楼春烟,都是那位圣上的人……只是他的暗线,亦或者都是他的榻上之宾。

    竟连霍洄霄自己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以为唱得是鸿门宴,却不曾想竟是美人计。

    话又说回来,霍洄霄蹙眉想了想,春烟他是没见过,苏学简他却熟识……文邹邹的,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笑面书生。

    沈弱流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喜好。

    牙斯不解其意,此刻正拧眉暗忖,却见自家公子起身大步出了门,赶忙追去,“公子,您去哪儿啊这是?”

    “八大胡同!”霍洄霄牵来飞电,翻身上马。

    牙斯将出殿前司大门,自家公子便已扬鞭,一骑绝尘。牙斯挠头,总觉得自家公子这些日子变得难以琢磨了……

    下四胡同因着修缮,路边堆满了砖石木料,殿前司和郢都府衙门的人来来往往,工匠正在两侧忙碌,没了生意,两侧楼内也清静不少,闲暇的女史小倌凭窗执扇三五聊天嬉笑,不时朝楼下衙役军士抛去一个媚眼,勾人如无头苍蝇分不着东西南北乱走惹人哄堂大笑。

    霍洄霄是一贯不管这些的,权当没看见,往来殿前司军士却不敢往他面前打眼,各个都十分恭敬地见礼,“殿帅。”

    “嗯。”霍洄霄一壁点头,一壁下马牵着飞电往殿前司径直往前,到了眉黛胡同尽头折花楼前。

    折花楼有个花魁在,生意比其他楼略好些,跑堂的伙计颇有眼力见,见这位殿帅来了,忙将人带进去,鸨母捏着嗓子尖笑,“哟,殿帅大人,今个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呐?”

    “私事,找人。”霍洄霄打眼一扫,笑了声,“这楼里的春烟公子是哪位?我今日找他。”

    周围笑闹声登时静了几分,鸨母摇扇的手顿了顿,面露难色,“殿帅若找的是其他我只管将人给你送去便是,只是这春烟公子……”

    鸨母只当他是来寻乐子的,笑了笑,“我这折花楼里美人众多,什么样的都有,殿帅不如叫个别的?”

    霍洄霄扫了她一眼,挑眉,“怎么?他不方便?”

    鸨母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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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小祖宗的事迹有所耳闻,深知他难缠,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大人不是不知道,春烟有个花魁的名头,便把自己当个贵主儿,向来是不挂牌的,大人给脸抬举他,可春烟这人脾气又臭又硬,除了那副皮相外,更是不会伺候人,他若不愿,我也说不得。”

    她挥挥扇子,招徕几个妩媚多情的女史小倌,道:“大人不如叫个别的,温柔小意,保管伺候得您妥帖。”

    霍洄霄不为所动,一眼扫过去,那些抛媚眼的女史小倌吓得遍体生寒,

    “我今日来找春烟,便只要春烟。”他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听不懂我的话?”

    鸨母急了,硬着头皮道:“哎呀,殿帅大人,春烟他今日不方便,您要么叫别个,要么改日再来吧!”

    霍洄霄忖了片刻,悟到其中关窍,笑得混不吝,

    “小爷我今日就要见到春烟!”

    语毕,霍洄霄不顾阻拦,径直朝楼上去,鸨母意识到说漏嘴了,提裙捏扇,忙着追赶,发髻上金步摇叮铃乱晃,

    “哎呀,殿帅大人,您不能去呐……”

    霍洄霄已到了门口,天字号第一雅间,他抬手推门,却被气喘吁吁的鸨母死死牵住衣角,

    “殿帅大人,您、您就听奴家一声劝罢,不能进去,里面的贵人您得罪不起呐!”

    霍洄霄挑眉,似笑非笑,“我今日偏要看看究竟是哪方贵人,敢和小爷我抢人!”

    他继续抬手推门,鸨母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却仍不肯放手,两人争执时,屋内传来一道十分熟悉,毫无波澜的嗓音,犹如玉珠碰玉盏似清凌凌的,

    “……不必阻拦,让世子爷进来罢。”

    第25章 第25章

    春烟一身红衣, 水缎子似的红绸斜挽腰间,外系一层细小金铃璎珞,露着腰肢与修长纤细的小腿, 叮铃叮铃一步三扭, 款款而来。

    十分辣眼。

    凭窗小几上白瓷香炉香雾袅袅,味道甜腻, 沈弱流喉间腻得恶心,别开眼不去看款款而来的“蛇妖”,抬手掩鼻,

    “下次见朕倒也不必穿得如此……清凉。”

    春烟行到榻前, 探身开了半扇窗,又将小香炉熄灭,哧哧一笑, 细长眼尾风情流传, 八分媚态,

    “您来我这折花楼何时知会过一声……”他凑到沈弱流跟前, 撩起他鬓边垂落的一绺头发,吐气如兰,

    “春烟做得什么生意圣上又不是不知道,供人亵玩的兔儿爷, 穿得一副书生样装什么清纯?”

    沈弱流侧头躲, 他愈发逼近,身子浑若无骨地欺过来, 几乎坐到他腿上, 媚眼如丝,

    “那些男人都喜欢春烟这么穿呐,圣上……不喜欢吗?”

    风过窗而入, 终于散了香味,压住喉间恶心感,沈弱流长吸一口气,无奈抬手掐住他后脖颈拉远,

    “别打趣朕。”

    “哼!”春烟蝴蝶似的一旋,落到他对案,抬手斟茶,嘟囔着,“每次逗你都这幅叫人眼瘸的样子,真是不解风情。”

    他将茶盏推过去,沈弱流接过,好脾气地笑了笑,

    “每次逗朕你还不是都只这么一招?”

    春烟半边身子懒懒倚在案几上,翘着腿,“奴只怕再过些,圣上恼羞成怒便要砍了我这颗漂亮脑袋了。”

    “朕要砍你早砍八百回了。”沈弱流哼笑了声,搁下茶盏。

    春烟半抬眼凝他,“那个叫严瑞的奴这几日查过了,倒是有点消息。”

    沈弱流敛眸等下文,春烟略坐正了些,道:“探子这些天连日盯梢,昨儿个才发现隔壁桃叶胡同轻烟楼的一个倌爷这几日颇见异常……”

    那小倌叫蕴玉,年十六,下四胡同除了春烟,便是他风头最盛。连日的雨祸,其他楼生意都冷清,春烟又不轻易待客,偏他客人络绎不绝,连日的应条子,风头竟盖过了春烟去。

    可蕴玉这几日突然病了,拒了大半的局在楼里休养,闭门不出。探子却查到蕴玉这几日偷摸的去了胡同尾的一处院子,心知有异,便多了个心眼跟踪他去,却在院子里有大发现。

    严瑞藏在那里。

    不仅严瑞,宫里逃跑的那个梨儿也藏在那里。

    沈弱流听完,神色微敛,“那个小倌怎么会与严况的家奴还有宫里的奴婢扯上关系?”

    春烟懒懒的,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看那个严瑞多半是蕴玉的婿姘头,出了事往他院里一躲,带着自个儿的妹妹姐姐也不见怪。”

    沈弱流一时未答话,兀自垂眸沉思,春烟又懒洋洋道:“你管他严瑞李瑞的有什么关系,将人拿了一审,什么事儿不都吐得干干净净。”

    沈弱流轻轻颔首,“此事朕交与沈七去办,你的人只需盯着。”

    沈七奉他命查坠马一事绪王既已知晓,那不如将计就计,以沈七这条明线来保春烟此条暗线不暴露。

    春烟自然明白其间意思,半抬眼看他点点头,蓦地,他身子探过案几,含笑盯着沈弱流,

    “奴猜,圣上今儿个来只怕不止为此事吧?”

    窗外月影隔窗而入,沈弱流盯着郢都重重屋宇,直到天穹之上,眉头愈发紧锁,“前日接到密报,老师行经斛州遇袭,失踪了,朕这两人已命多方人马暗地查访,皆无所获,朕担心他是落入了绪王手中……”

    他收回目光,看着春烟,“朕此番来折花楼,一为严瑞,二便是为此事。”

    折花楼关系网遍布整个大梁,春烟与徐攸又相熟,最了解他不过,想来是有法子的。

    春烟神色淡淡的,“哦”一声,坐回原处,“徐沉唯老谋深算的一只狐狸,怎会落入绪王手里,奴看圣上的忧虑是多余的。”

    沈弱流未置可否,心却也知春烟所言有几分道理。

    “绪王您还不了解吗,徐沉唯若真落入他手,圣上派出去的人肯定不会像这样一无所获……”春烟撑着脑袋,粲然一笑,“最起码会找到尸体。”

    沈弱流回神,敛眉凝春烟,“朕一直想问,你与徐师傅莫非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不成?”

    此二人相处,一贯是这么个章法,沈弱流虽习惯了,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好奇,明明互为知己,朝夕相对的两个人,怎么就成日里要你死我活。

    春烟没回答他,翻了个白眼,靠着榻闷闷道:“圣上说笑,奴不过是见不得他好罢。”

    闷了会儿,春烟一声轻笑,挨到沈弱流边,软嗓含笑,“说起来,徐沉唯可十分宝贝圣上这个徒弟呢……”

    沈弱流扯了下自己半壁肩膀,把狗皮膏药似的人甩下去,十分淡定地呷了口茶水,“你又要憋什么坏?”

    “圣上这话叫人好不伤心呐……”春烟端的一副狐媚样,半壁身子欺过来,双臂浑若无骨,吐气如兰,

    “圣上该有十八了吧?生得这般美,一朵娇花无人采撷,如此良夜,不如与奴做些更好玩的事……”

    对此,沈弱流早已见怪不怪,徐攸看重的东西,春烟总要变着法子染指,此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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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不胜,却在他这里屡屡挫败,也亏他越挫越勇,经年累月,竟还没放弃。

    两位大神斗法,害苦了他。

    沈弱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顺手一摸,取来一柄折扇,十分淡定地“哗啦”抖开,朝春烟脸上盖去,

    “离朕远些,朕嗅你身上脂粉味脑袋疼。”还想吐。

    “圣上别害羞呀,”春烟置若罔闻,双臂八爪鱼似的缠上来,“来呀,与奴玩呀……”

    沈弱流实在是招架不住,抖落他要起身,春烟缠他不放,暗地里在他腰上摸了好几把,占尽了便宜。

    两人拉拉扯扯,分明是来寻乐子的客人,却反被逼得犹如黄花姑娘,毛头小子,而被嫖的人却倒反天罡,一脸奸笑,手下放肆……

    这时,雅间外门扉松动,传来一道声音:“小爷我今日就要见到春烟!”

    二人顿住拉扯,春烟听这狂徒声音,忖了半刻,却不是自个儿哪位恩客。沈弱流当下便听出这人是谁,眼眸闪过一丝厌烦,隔着门扉开口:

    “不必阻拦,放世子爷进来罢。”

    ……

    霍洄霄含笑挑眉自鸨母手中将袖子拽出来,推门进屋。

    踏进房门便瞧见窗口两人近凑,春烟一只手还搭在沈弱流胸口,霍洄霄扫了一眼,眸色晦暗。

    春烟只觉那道眼神是冲着自己来的,脖颈一凉,下意识想收手,却很快反应过来,又他娘的不是小三被正室抓包,怕他奶奶个腿,索性迎着那双叫人发毛的浅色眸子,梗着脖子,挺起胸脯,与他对视。

    拢指便可轻易捏死的弱鸡……长得也挺丑。

    霍洄霄盯了半晌,心下评论。

    收回视线,他嗤笑一声,大剌剌坐下,沈弱流虽让人进了屋,却似乎不怎么想理会,甩开了春烟正襟危坐。

    即便是感觉被这狂徒的眼神狠狠冒犯到了,春烟此刻也不得不捏起鼻子捧臭脚打圆场,依着职业素养,他堆起八分笑意,婷婷袅袅,给这二人斟茶,软嗓含着十分柔软,

    “世子爷来得真是不凑巧,奴今日有客,不应他人……来既来了,且吃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沈弱流方才称此人为世子爷,郢都这地儿除了那位名声在外的北境王世子,春烟也想不出其他人来。

    霍洄霄不给这个脸,权当他不存在,后仰靠着椅背,含笑凝沈弱流,开口却十分嘲讽,

    “外头殿前司忙得脚不沾地,圣上却在此间吃花酒,当真是好兴致呐!”

    说话时他眼风一扫春烟,阴恻恻的,春烟登时有种小三见着正房的心虚感,萎在旁侧不出声了。

    沈弱流神色不见起伏,淡淡道:“殿前司忙得脚不点地,殿前司指挥使却在此处躲清闲,世子爷当得好差呐?”言下之意,管好你自己。

    霍洄霄半掀眼皮,笑了声,“臣当日便说臣不堪大任,圣上若对臣还存有什么不该有的期许,只怕要失望呐。”

    “世子说笑,朕何曾对你有过什么期许。”沈弱流将杯盏搁下,杯底磕到桌面一声轻响,此刻才算正眼看霍洄霄,

    “只不过朕觉得巧啊,怎么朕在哪里世子便如一条嗅到腥味的狗似的跟到哪里……”

    不顾春烟在场,他身子前倾,压低嗓子隔案冷冷道:“霍洄霄,你今日又想耍什么花招?”

    接连两次被这人戏耍,沈弱流已知,见此人绝无好事。

    霍洄霄浅眸阴恻恻地扫过春烟,悠悠道:“臣整日忙于公务,不承想一朝后院起火,来捉奸呐!”

    春烟只觉裸露的双腿都要被这位的眼神剐成一片片,气氛诡异,方才诸多孟浪行径见了霍洄霄却诡异得一点施展不出,仿佛小巫见大巫,七十二般武艺都被压得死死的,不敢在此二人间牵扯,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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