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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我兄长的蛇蝎遗孀》50-60

    第 51 章

    绿腰返回娘家的日子是一个下雨天。

    又到了一年之中秋雨连绵的时候。

    推开生锈的门环, 院子里面荒草丛生,齐人高的黄蒿直接冒到人头上,狗尿苔长得?到处都?是, 窑洞门窗残缺,透过那黑洞似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空空如也,印象中的东西都?没有了,包括地?上那些农具,镢头、锄子、钉耙,甚至连条椅板凳, 连并?柳条编的几个大筐都叫人牵走了。

    真是物是人非啊, 绿腰正发呆, 听见后面有人叫她。

    她回头, 吓了一跳,来人是个小老太太, 只不过个子低得?太厉害了, 再加上耷拉严重的三角眼,鹰钩鼻, 头发乱蓬蓬的堆在头顶, 简直像是一只瞎了眼的老猫头鹰。

    原来是她后奶奶。

    为什么说?是后奶呢, 因为她爹的亲妈在她爹很小的时候就得?病死掉了,后来她爷爷续娶,这位进门, 她爹便?有了一个后娘, 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这么一个后奶奶。

    后奶奶当时还带着个已经八岁的女儿, 后面嫁过来又生下个小儿子,绿腰她爹, 作?为中间的小老二,后娘不疼,亲爹不爱,没少受气。

    她爹不受喜爱,她这个丫头自然?更不招待见。

    “绿娘,你现在享福了嚤。”老妇板着嘴说?,两颗浑浊的小眼珠不住地?上下浮动,旋磨着绿腰身上的新衣裳。

    这身缎面的衣裳,是绿腰特意穿回来的,她知道这家人的德性?,正如小叔前几天教她的那句话,“君子畏德不畏威,小人畏威不畏德”,她娘家这一家,正是典型的小人,叫他们知道你过得?不好,更要踩到你头上来。

    听说?话就知道了,明明知道她今年才?守寡,却?说?她享福了,这老家伙还是这么毒。

    “托您的福,我应该能活得?比您长点,也不用?去做谁的后妈,自然?是享福的。”

    绿腰也不多跟她掰扯,上一辈之间的恩怨她懒得?再牵涉进去,她回来就一件事——叫他们把地?还给她。

    之前家里在河滩和后山上还有几亩地?,因为沈家本来就人丁单薄,绿腰她爹又生了两个闺女,爹娘一死,家里便?没有做主?的,满打满算,也只有后奶奶和个便?宜二叔健在,幸好村长怜悯她孤弱,便?替她做主?把最肥的河滩地?租出去,至于洼上的山地?,便?包给了离得?比较近的她舅舅家,叫他们每年秋收按时交粮给绿腰。

    谁能想到,欺负人最厉害的,往往就是所谓的亲人。

    占了地?不说?,现在因为收租,这些人年年都?闹起来,刚开始是不愿意给官府交税粮,叫绿腰自己交,后面连说?好给绿腰的租子也开始拖欠了。

    绿腰今年手上有了钱,也认识了一些人脉,所以想重新把地?收回来,不为那几个钱,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

    晚上,她一个人睡在破窑里,四面漏风。

    其实这也不能算作?她的娘家了,这里只有破旧的窑洞,坍塌的土墙,还有被鸠占鹊巢的田地?,以及并?不愉悦的童年回忆。

    那个灶台,是她五岁起,就开始踩着凳子摸索的,她很早便?开始做饭了;墙上的窗花,是她进裁缝铺那一年新学着剪的,讲的是老鼠娶妇,关于一个古老的故事,因为得?到村里人的夸赞,她那个虚荣的爹,便?把这东西贴到窗纸上显摆;窑洞后面的井台,她小时候差点掉下去过,不过幸好被赶来的邻家老太太捉住,她脾气不好的娘知道后,又打了她一顿,后来她还是经常去打水,不过再也没有掉下去过了,因为她长大了。

    在橱柜顶上,她摸到旧年踢过的毽子,铜钱底座,大红色尾羽斑斓,披着灰尘,依旧闪闪发光,像是一只闭着眼睛的大公鸡,她将?它取下来放在手心,它像活了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里,一声就可以叫出太阳。

    她记得?踢毽子的活动,在当年很热闹,村里一起玩的小孩人手一个,大家都?有,唯独她没有,也就无法参与这项活动,别人的父母给小孩做这做那,她的父母永远不会,她连开口要的念头都?没敢想过,但还是羡慕坏了,每天下午拎着小筐去替别人寻猪草,终于换来一个别人不要的旧毽子。

    但是那时候毽子已经不再流行了,大家开始玩一种叫抓拐的游戏,用?猪和羊的后腿关节骨当拐,手抓起一把拐子儿来,往上扔,然?后将?手迅速的翻转,手背去接落下的拐子儿,看谁接住的多,就算赢,家里一年到头只在过年时吃一次肉,哪里来的骨头?于是这次,她又被落下了,好在还有毽子,这是一个人可以尽兴的游戏,不怕别人不带她。

    外面风雨交加,绿腰抱着她蒙灰的鸡毛毽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按约定?来到村里的祠堂。

    祠堂上除了村长,还坐了两家人,一家子是后奶奶和二叔家,另一家是她娘的娘家,过来议事的是自从她娘死了就没见过几次面的舅舅舅母。

    她还没说?话,这两家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绿腰想起从前,她爹整日不着家,在外做发财的白日梦,而她娘一辈子都?只敢窝里横,骂丈夫,打女儿,没完没了地?念叨小时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委屈,但是一面对这些欺负过她的所谓娘家人,立马就软下来了,不要说?报复这些罪魁祸首,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甚至还没完没了地?搬自己家里的东西补贴娘家,结果娘家人反而更看不起她。

    无能的父母往往会导致小孩在亲戚圈子的悲惨,有这样的一双父母,导致绿腰小时候,也没少跟着受这两家人的欺负,度过了很长一段黑暗的日子。

    想到这里,绿腰不再跟他们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提出要将?地?收回来,包括租给奶奶家的河滩地?,和舅舅手上的山地?。

    她的话还没说?完,她后奶奶一家率先就跳起来了。

    “凭啥?”

    绿腰心里好笑,“凭那是我爹的地?,我是我爹的亲女儿。”

    “你说?这些顶啥用?,你爹早死了。”老太太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爹死了,我家的地?没死,一年还能产几石粮食,养活几家没良心的闲人。”

    “没良心?你说?谁没良心呢?有这么跟亲叔说?话的吗?不要忘了这儿坐的都?是你的长辈!”男人拍案而起。

    这么多年,绿腰早看清她这个二叔的色厉内荏,根本不怕他,笑盈盈地?说?:“既然?是我亲叔,赶快把这几年欠的租子,连并?利息一块还给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二叔和我一个晚辈在这儿跳脚,吃相?也太难看了,传出去叫别人说?二叔没家教,戳奶奶的脊梁骨。”

    绿腰看向一旁的老太太,若有所指道:“别人都?说?后娘不好当,奶奶这个后娘却?当得?有口皆碑,结果现在亲儿子却?这样,以后谁还敢相?信奶奶的话。”

    绿腰字字句句都?是对这母子俩的暗讽,他们平日里打肿脸充胖子,最爱往自己脸上贴花,如今也该自食苦果了。

    这话戳到男人的痛处,叫他出钱,如同铁公鸡拔毛一般,不过男人很快就想到个毒辣的说?法,想到这里,他又坐回到位子上,脸上展现温情的假笑。

    “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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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也不是欺负你,绿娘,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个说?法,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都?嫁了人了,还来谋夺你娘家的财产,没有这个道理,要是传出去,不光是丢沈家的人,咱们整个村子都?要被外人笑话。”

    老太太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假装老泪纵横道:“是啊,你咋不替我们想想,从小到大,我把你爹养那么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现在管我这个老婆子要地?要利息,你爹九泉之下知道有你这么个不孝女,黄泉路都?走不顺。”

    听听,这些人占了她的地?,竟然?还要来道貌岸然?地?教训她。

    不孝?

    孝是口磨,叫人白白当驴。

    她当孝子那么多年,结果就是一身伤痛,谁都?可以骑到她头上来。

    她本来想将?计就计,你们不是说?我不孝吗,那我就不孝到底,看他们能拿她有啥办法,但是她忽然?想起之前严霁楼教她的话——“世上之事,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可以不信,但是若一头扎进死胡同里,不说?不用?,便?是自断臂膀。”

    对了,她这样当众承认不孝,是能出口恶气,但是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只会对她不利,世上欺软怕硬的人多,蠢人更多,就算做坏事,往往也披着一副仁义道德的假面,她这样吐露心声,岂不是给别人攻击她的机会?

    想到这里,绿腰心下有数,调转话锋,“是啊,百善孝为先,听村民们说?当年,我爷爷上山砍柴,走夜路掉到悬崖底下,把脊椎给摔断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是二叔把他老人家亲自背到沟里喂狼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男人睁大眼睛,他旁边的老太太也厉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这就是中计了,他要自证,绿腰赶快趁胜追击,一脸无辜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反正好多人都?这么说?,不光是咱们村,我们那个倒淌河村人也都?这么传,我心想这些人知道啥,咋能这么污蔑我奶奶和二叔来,我还骂了还几次呢,我二叔是个大孝子,最知道孝顺了,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绿腰这番话说?完,看见他二叔抹汗了。

    喂给狼吃的话是她夸大了些,但是当年她爷爷砍柴摔瘫痪是真的,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受尽这对母子的虐待也是真的,附近村里人都?知道,她光明正大地?拿孝压他们,看他们还好意思再扛上孝顺的大旗针对她吗?

    果然?,他们再不说?话了,低着头装起了鹌鹑。

    绿腰心道:果然?,书不是白读的,她的手板也不是白挨的,书上的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之前她差点中了他们的激将?法,险些酿成大错,现在主?动权重新回到她手里,接下来就是见招拆招的时候。

    绿腰低头喝水,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她妈的娘家人也来帮腔。

    她那个懦弱无能的闷葫芦舅舅和口齿伶俐的黑心舅母又开始了。

    她舅妈先站起来说?话,声音柔柔的,倒真像个为晚辈考虑的好长辈。

    “绿腰,你这娃娃现在性?格咋变得?这么偏激,我记得?你以前多乖呀,不是舅妈说?你,咱们都?是女人家,要知道女人的本分?,你已经嫁出去了,就是外嫁女了,再想着当户主?,实在是说?不过去,你奶奶和二叔说?那么多,也是为了你好,咱们做长辈的,将?心比心,没有希望娃娃们日子过坏的,你年龄还小,现在很多事都?看不明白,受了旁人的挑唆也是有的,但是你心里要知道,谁和你才?是一家人。”

    妇人说?着走上前来,就近坐在绿腰旁边,一脸慈爱地?讲:“舅母也知道你才?没了男人,身边没有个可靠的人,没办法了,才?到处抓瞎,抓到钱上来,但是你咋不想一想,你这回回娘家,是谁给你通的消息,你现在把地?要回去,那是便?宜了严家那群人,你又不姓严,又没给人家留下一男半女,人家凭啥要替你着想呢,你把地?放我们这儿,我们给你把粮食存上,你遇上个难处呢,咱们两家也能帮衬一二,血浓于水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啧!

    听听这话,说?的是多么冠冕堂皇。

    绕来绕去,说?了这么一大摊子,不就是想白嫖她的地?吗?还说?什么为了她好,这些恶心的东西。

    “舅母,绿腰谢谢你,但是绿腰有一点不明白,听说?今年庄稼收成特别好,但是为啥地?里新成的玉米,舅母给自己娘家送去几板车,绿腰这儿,一颗子儿都?没见上呢?”

    绿腰笑容恬静,真有几分?乖巧懵懂的样子,“舅母对绿腰这么好,难道不知道绿腰最喜欢吃玉米了吗?”

    这……妇人哑口无言了。

    她坐那儿沉默得?像个板凳的舅舅看不下去了,“你这女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嘴利得?很,反正我们是说?不过你,就一句话,想要回地?,没门儿!”

    看事情出现转机,这时候那母子俩也活过来了,煽风点火道:“对!严沈氏,你现在是倒淌河村人,是严家媳妇,娘家的地?关你啥事?做梦都?轮不到你!”

    “严家媳妇?”

    绿腰冷笑一声,起身俯视堂上众人,“舅舅舅母、奶奶二叔,你们都?记错了,我可没有嫁人,我一直都?是沈家的人,当初我和严青说?好,他入赘到我名?下,你们难道都?没有听说?吗?”

    “你胡说?!”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入赘有赘书,你把赘书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不要以为你男人死了,你就可以张口胡说?。”

    绿腰正垂首犹豫,忽然?打门口进来一人。

    “赘书在此!”

    那人披一身青色斗笠,个子极高,劈开漫天雨幕,大步而来。

    他摘掉蓑帽,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先向绿腰的方向微微顿首,“嫂嫂。”

    小叔叔怎么来了?

    绿腰心里正好奇,严霁楼大步向前,把一纸文书拍到众人面前。

    那些人拿起来看过,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

    “怎么会?怎么会?”

    绿腰见她那方才?还舌灿莲花的好舅母,失神地?喃喃着这一句话,有如黔驴技穷。

    至于她的后奶奶,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被那位孝顺的二叔扶到座位上顺气。

    严霁楼仿佛没有看见这场闹剧,肃声道:“严某作?为小叔,极爱重嫂嫂,自然?也体谅诸位的难处,来的路上倒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说?到这里,故意朝绿腰看去,见绿腰一脸错愕,他露出笃定?的笑容,然?后意味深长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能按时向官府交税,向寡嫂交租,寡嫂也并?不是非要收回所有田地?,正如舅母方才?所说?,血浓于水,既然?血浓于水,不如两家将?所租农田进行调换,互相?监督对方,一方不愿守约,便?由剩下的一方租种所有田地?,这样也不会再发生把收好的粮食暗中送回自己娘家的这种伤害夫妻感情的‘小’事。”

    严霁楼说?到此处,看了绿腰的舅母一眼,那妇人已经面如死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绿腰舅舅方才?光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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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打官司了,这会儿经严霁楼提醒,倒是回过味来,原来自己的妻子竟然?背着他暗中补贴娘家,那她方才?还教育外甥女说?什么要知道女人的本分?,心里要明白到底哪面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合着一直在骗他呢?

    夫妻二人当场吵起来。

    严霁楼环视四周,微微一笑,说?道:“好了,接下来就不打扰各位长辈了,希望你们可以尽快商量好明年谁种哪块地?,毕竟山地?和河滩地?的粮食产量,可是大相?径庭。”

    他说?完这些,朝绿腰示意,两个人一起出门来到檐下。

    檐雨如绳,绿腰蹲在青石板台阶上,伸出手心接那如同碎珠的雨滴。

    地?上白色水雾茫茫,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忽然?打起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声嘶力竭。

    河滩地?肥沃,山地?贫瘠,贪心的人想要靠水的那块,更贪心的人两块都?想要,恶人自有恶人磨,可不打起来了吗?

    背后祠堂喧嚷,面前秋雨潇潇,绿腰终于笑了,把脸埋在臂弯里,笑了很久,她才?露出那张微微发红的脸蛋,“你是故意的。”

    “被你猜到了。”

    “我不知道小叔原来有如此城府。”

    “我也不知道嫂嫂竟然?有这般口舌。”

    会发火,也会伪装,卖弄心计,口蜜腹剑。

    简直不像他素日认识的那个贞静守旧的人。

    他站在门外好一会了,本来早上他已经到了书院,偶然?听见一位同窗说?起寡嫂娘家的人,他便?猜想这群人极难对付,寡嫂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于是向书院借了一匹马,披上蓑衣冒着雨就赶来了。

    果不其然?,他们论理讲不过,竟试图以势压人,幸亏寡嫂机智,说?出了那句“百善孝为先”,他就怕她性?子直,被别人一激怒,情不自禁之下说?出不利于她自己的话,没想到,她竟也学会了借力打力,仁义道德的旗帜舞得?虎虎生风,看来他讲过的内容,她已经完全融会贯通、活学活用?,就算他不是真的夫子,也为有这样聪慧的学生而感到骄傲。

    至于她和她舅母的对话,那句阴阳怪气的“舅母对绿腰这么好,难道不知道绿腰最喜欢吃玉米了吗”,他记得?她说?这话时的样子,笑容恬静、乖巧懵懂,叫他感到陌生,却?又亲近。

    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嘴角一直带笑。

    他站在窗外,静静看着她故作?娇柔的表演,以及对面妇人火冒三丈、银牙欲碎却?不得?发作?的纠结,几乎想要叫声好来。

    他不知道,她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伸出手去,冰凉的雨滴落在他掌心,好像许多眼泪,又或者说?笑声,圆圆滚滚,从原本黑暗的窗口掷进来,严霁楼想起那次将?掌心盖住马儿的眼睛,酥酥麻麻,在手心养了蝴蝶一样,也是这样的感觉。

    绿腰偏过头来问:“那个赘书……”

    那是她编的,并?没有那回说?法,如果那样,是拿不到为姐姐赎身的彩礼钱的。

    “这个吗?”

    严霁楼把纸递给她,绿腰因为算是严霁楼半个学生,很快认出他的笔迹——这是他伪造的赘书,上面的名?字“严青”,也是他代签。

    “你不怕你哥哥怪罪你吗?”

    绿腰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可惜还没等她收回,就听见他说?:“我不怕。”

    要是在往常,他会说?:“哥哥不会怪罪。”

    绿腰看着他一双幽深的黑眼睛,里面似乎也和外面的天地?一样,飘荡着许多风风雨雨,她移开视线,笑了笑,“小叔叔不是去书院了吗?怎么会突然?想起到这边来?”

    他想了一想,露出那种少见的玩世不恭的笑来,“不想上课,算吗?”

    果不其然?,寡嫂板起面孔开始教训他,“马上就要乡试了,你怎么能这么任性??不想上课就不去,人人如此不讲规矩,世上还成什么样子。”

    严霁楼把接了一整汪的小水珠叩在她掌心。

    绿腰被冰到,猝不及防轻呼一声。

    “这才?叫不讲规矩。”

    他转身笑道。

    第 52 章

    一列官兵上?前, 将祠堂内的几人都带走,因为打架,这几人个个面红耳赤、鼻青脸肿。

    绿腰这才发现, 原来严霁楼所?谓的换地租种,只是?缓兵之计,他的根本目的,是?在衙门的人来之前拖住他们。

    抗租是可大可小的罪名,绿腰的奶奶和舅舅两家,长期因为交租和绿腰扯皮,每年都拖欠到最后才上?付, 今年严霁楼和官府的人事先通了气, 趁着祠堂议事的工夫, 把他们带走蹲几天大牢, 以儆效尤。

    最后,在村长的做主下, 之前的地契作废, 绿腰重新找到本地一个老实的农户作租户,因为种的是?果树, 所?以一口气签了年限很长的契, 并且租户承诺每年给绿腰分成。

    事情算是?圆满告一段落, 外面已近黄昏,雨小了,绿腰和严霁楼从农户家回来,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昨天我来的路上?, 发现一个?好?地方。”严霁楼牵着马说。

    绿腰骑在马上?, 这是?一匹红色的骏马,高大俊美?, 背上?无一丝杂毛,因为这马是?严霁楼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而且性格极为不驯,她并不熟悉,不敢贸然挥鞭,只好?交给严霁楼在一旁控制马缰。

    方才在别人家门口,人多眼?杂,他便只扶她上?马,自己在前面牵着,一路走来,裤腿和袍角都是?泥泞。

    “什么地方?”她好?奇发问?。

    这里?是?她的老?家,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难不成还有她不知道的密境?

    “到了就知道了。”

    严霁楼说着,忽然停下,然后敏捷地翻身上?马,将她拢在胸前。

    “驾!”

    他高喝一声,声音在山岗上?回荡。

    暗红色骏马奔驰在山间,穿过巍然高耸的林木,径直朝那幽深苍绿的谷底奔去。

    此时已是?秋季,乔木叶落,满山深黄浅红,只是?不知为何谷底依然深绿,今日又?正?在下雨,简直密不透风,连那浓重的铅云都难以望见,那种窒息的绿,像是?一汪湖泊,所?有的树都沉在里?面。

    马儿?的脚步慢下来,地底传来草木和树枝的轻微折断声,还有树叶刷过肌体的窸窣——绿腰意识到,其中有一部分,来自她和他的衣服刮擦声。

    不知为何,或许是?有前几次的经验,她现在和他同乘一骑,已经不再有那种尴尬的情绪。

    甚至可?以向后靠住,好?像青蛙蹲在石头?上?,蝉抱住大树。

    向前绕过几里?小路以后,终于来到谷底,前面赭红色的崖壁底下,巨石峥嵘。

    就在这骇人的绿和瑰丽的红岩里?,不远处,奇怪的白色石像,在昏暗的绿中透出冷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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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断穿过长满苔藓的枝桠,顶着穗子拂动的绿草,沧桑幽静的古老?树皮……以一种缓慢而轻巧的姿态,时隐时现。

    一抬头?,一尊斑驳的石观音像正?睥睨着他们。

    心跳猛然停止。

    绿腰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回头?,脸上?写满不可?置信,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严霁楼低头?,看着寡嫂轻轻笑道,“不是?说了吗,偶然撞见的。”

    严霁楼翻身下马,一面说话一面把手递给她,“之前我陪周礼到这儿?附近打猎,碰见一只獐子,我去追,结果就追到这儿?来了。”

    绿腰将信将疑,“这么巧啊?”

    严霁楼定声道:“怎么,嫂嫂也知道这里?吗?”

    绿腰自己从马上?跳下来,“这地方,我从小就熟。”她环绕着四周,甚至走到红岩底下,用手摸那石像,脸上?显现怀旧的表情,然后回过头?看着严霁楼,“这是?我的秘密,我第二个?家,从小到大,对谁都没说过,结果你现在也知道了。”

    她露出秘密败露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严霁楼心跳得有点快,他也不确定这一步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这个?秘密还是?不久前,他才从她小时候的玩伴那儿?弄到的,还找了山上?的牧羊人确定,可?以说费了一番周折,但是?要不是?这个?,他也不能知道她小时候过得那么不好?,除了不靠谱的父母外,竟然还有那么些虎狼亲戚,要不是?有这个?前情,更不可?能在今天,及时来到她的娘家村里?,埋伏好?计策,递上?那纸假赘书。

    “原来寡嫂早就知道这儿?了吗?”严霁楼作讶然状,语调轻扬,“我还心想,附近竟然有这么神?秘的地方,想叫嫂嫂过来看一眼?呢。”

    绿腰坐到石头?上?,用手去拽旁边的茅草,“我小时候在家过不下去,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跑到这儿?来,一个?人呆着,呆到太阳落山了才回去,好?几次想留下来过夜,都没那个?本事,最后还是?回去,顺便提上?两筐猪草,以防再挨一顿骂。”

    严霁楼说:“寡嫂小时候不快乐。”

    绿腰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同小叔子说起这个?话题很古怪吧,她本来也没有卖惨的意思,被别人主动安慰,反而感到不适。

    于是?她说:“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严霁楼垂下眼?睛,“嗯。”

    寡嫂还未对他打开心防。

    严霁楼于是?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一直到月亮出来。

    下过雨的夜晚,月亮尤其地亮,那种皎洁的光底下,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透明了,马在旁边吃草,青草汁液的气息缓缓弥散,是?种宜人的苦味。

    “这个?观音和嫂嫂有点像。”严霁楼回头?看着身后的巨大菩萨像,然后对她说。

    绿腰有点生气的样?子,冷着脸道:“不要胡说,这是?对菩萨的冒犯。”

    爱板起脸教训人的寡嫂,真的非常有意思,严霁楼忍不住笑了。

    绿腰仰起头?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

    绿腰说:“你还不回去吗?”

    “嫂嫂不是?说之前从没有在这里?过过夜吗?不如咱们今天就留下。”严霁楼似笑非笑,幽深的黑色瞳孔在月亮下发光,像是?某种引诱小动物的饵食。

    绿腰矢口否决,“那不行。”

    “嫂嫂怕什么?”

    “山里?有狼。”

    她说着站起来拍一拍屁股后面的土,“咱们走吧。”

    严霁楼将拴在树干上?的马解下来,先等寡嫂上?去,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经过一片暗处的密林时,他忽然靠近她耳边,很有胁迫感地沉着嗓子说:“我把嫂嫂留到这里?,嫂嫂会不会吓哭。”

    “你敢。”绿腰拿拳头?砸他。

    严霁楼一阵低笑,“那把我扔在这里?,嫂嫂会担心我吗?”

    绿腰一直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说:“不会的。”

    正?好?坡上?有风吹过来,严霁楼心口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又?听见绿腰说:“根本不会扔下你。”

    这本该笑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严霁楼却没有笑了。

    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绿腰带着一点故意拿捏出来的长辈的腔调,笑道:“我要扔下你,叫你有个?好?歹,等我死了,到下面也没脸见你哥了。”

    听见这句,严霁楼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早点接话,那样?就不会给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他有点不喜欢听她提到兄长了。

    于是?他深深地叹一口气,咬了下牙,恶劣地发狠道:“我现在把嫂嫂扔下去,叫狼叼走算了。”

    “狼才不会吃我呢。”绿腰怀着一种莫名的骄傲说。

    “为什么?”严霁楼不解。

    “我老?了,狼喜欢吃年轻的。”绿腰把头?埋在他横握缰绳的臂弯里?,窸窸窣窣地笑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

    “你也就比我大一岁,或许,只有几个?月。”

    “一天也算。”

    “我早点投胎,下辈子争取比你大。”

    绿腰顽笑道:“谁不长眼?,下辈子还要嫁进你们严家啊。”

    马行得快,话刚说完,已经到了门前,由于村里?还剩一点事没有处理完,两人今夜便在绿腰娘家的窑洞里?过夜。

    夜间的旧窑洞太冷了,严霁楼在外面拾来一点柴火扔进炕洞里?,因为怕烟大熏人,便只稍微点了一会儿?。

    炕上?光秃秃的,只有黄泥和稻草,旧的毛毡全都被人顺手牵羊去了,绿腰只好?穿鞋和衣睡在上?面,因为舍不得自己珍贵的缎面衣裳,她小心翼翼地侧睡下,姿势僵硬像个?泥娃娃。

    严霁楼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帮她铺到身下。

    “这衣裳反正?要洗了。”他蛮不在乎地说。

    他自己则睡在地下,身下只垫了一层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秸秆叶子。

    才下过雨,地上?本就潮湿,绿腰想起他不久前才伤了腿,辗转反侧,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小叔叔?”

    “嗯。”

    原来他也没有睡。

    这话对绿腰来说,比较难以出口,她再三?斟酌,声音里?带着一点涩意,小声道:“要不你上?来吧?”

    严霁楼没有说话,过了片刻,站在地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多谢嫂嫂。”

    两人中间隔着一尺宽的距离,她依然感到男人炙热的温度,他身形太高,即使她此刻背对着他,依旧被那股挥之不去的存在感所?笼罩。

    经过白天这些事的磋磨和劳累,绿腰终于忍不住,半个?时辰后,沉沉睡去。

    严霁楼轻轻叫了她一声,“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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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回答,浓稠的黑暗中,只剩旁边清浅的呼吸声。

    严霁楼试探着伸出手,将寡嫂的手拢在掌心,轻拢慢捻,抚过每一个?指节,然后将她玲珑的小指噙在口里?。

    他的心跳得厉害。

    第 53 章

    乡试在八月十四, 正是快中秋的时?候,但是今年的中秋,严家过不到团圆夜了, 严霁楼去了省里考试。

    乡试考三场,总共考三天,主要考的是儒家经论,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作经义四首,第二?场考的是五经, 除文论还需诏、判、表、诰各一道, 第三场, 考核时?务策论, 结合经学对时?事、经济、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严霁楼和周礼一块走的,因为赴考的人多, 等他们到时?, 省城大街小巷人满为患,贡院附近的客栈已经订满, 周礼虽然有钱, 在这地方初来乍到, 也使不上?劲,还是严霁楼想了个办法,在附近的农庄里面, 跟主家商量, 租住了一段时?日, 由主家为他们提供食宿。

    正式考试需要提前入场,前?一天的凌晨, 严周二?人早早就?去?排队。

    贡院内的考棚又叫号房,一间一间,被分隔开?来,考生每人一个单间,由于考试的这几天,不能随意?出入,所以这个号房,既是考场,也是供学子休息和进食的廨舍。

    有些人为了节省时?间,会故意?选在离厕所近的地方,防止被无关的事耽误时?间,严霁楼却故意?避开?,选在一个很远的偏处,他对自己的学识有相当的自信,只怕环境不洁,令他不安。

    可惜科考不光是一场学识的拼搏,更多的是对身体?和忍耐程度的考验,他担心的是后者?。

    幸好来之前?,寡嫂给他准备得很周全。

    因为往年有夹带作弊的案例,所以今年贡院里的检查格外细致,每一个人要进行严格的搜身,严霁楼在监考官的命令之下,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驼毛毡还有羊皮袄、兔绒袜,以及笔墨和干粮,甚至还有块提神的香饼。

    那监官依样打?开?查验后,笑着看向严霁楼,“小兄弟有位好母亲。”

    严霁楼没有说话,眼神沉了沉,随后低眉一敛,笑道:“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生出一股疯狂的念头,而且很难平静下来,他不愿意?再藏了,于是他用一种隐秘的笑容,挑衅般地看向对方,“是我嫂子准备的。”

    对方了然,“那你兄嫂的关系一定很好。”

    严霁楼再不理他,转头就?走,即使这位考官因为以貌取人,待他的态度比待旁人友好太多了。

    后面周礼也很快通过检查,只不过按照规矩,同乡的人全部被打?散,两人在不同的监舍。

    进了号房,严霁楼一看,空间逼仄得可怕,极为潦草,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是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作为椅子,将两块板一拼,就?是晚上?睡觉的床榻,角落里放着几枝蜡烛,供晚上?照明用。

    太阳升起,监考官将铎铃敲响,试题很快发放下来。

    严霁楼一看,第一道题目就?是关于《论语》,对他来说并不难,于是他很快提笔,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下一大篇。

    到了夜间,忽然地气上?来,冷风吹彻,那蜡烛的一点微弱火光,反而更添寒冷,幸好他有寡嫂准备的毛毡和皮袄,脚底下的兔绒袜子,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

    严霁楼将卷纸和笔墨收好,缩在角落里避风,他擎着蜡烛靠近,照亮自己脚踝上?的红绳。

    一不小心,蜡烛的融油滴在踝骨上?,给他一种不期然的疼痛,严霁楼没有注意?,还以为是红绳的作用,他换了个姿势,盘腿打?起座来,心里默念,此物果然是有用的,近来他的欲念越来越重。

    走前?,他为了不影响这场考试,以为自己祈福的名义,千说万劝,终于说动?寡嫂,肯再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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