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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0-160(第2页/共2页)

将前事告之裴姬,恐怕裴姬会因曹光见之死,冲着他和姜挽而来。

    赵抑续问道:“曹公公可知,云嫔近日是否见过裴姬娘娘?”

    曹晋低眉顺眼站在一侧,听闻时思索道:“此乃后宫中事,奴才知晓甚少。”

    话落,赵抑睨着他沉默少顷,道:“曹公公身为御前之人,若说不曾知晓,这个理由可是有些牵强了?”

    曹晋连忙行礼道:“王爷恕罪,正因奴才整日候在陛下身旁,才无从打听消息。”

    赵抑偏头看了眼御书房的方向,语气淡漠道:“原来曹公公的忠心不过如此。”

    说罢,他转身走向宫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端午宫宴来临之前,沈凭得知苏尝玉的外伤已痊愈,他择了个时间前去苏府,还带了不少补品前去。

    刚一踏进苏尝玉的院子,就看见院子中在闲庭信步的方重德。

    两人打了照面,许是听见屋外的动静,苏尝玉身着一袭里衣便跑了出来,笑着朝沈凭打招呼。

    先前院子皆是由家丁打理,但沈凭提出要他们离京后,苏尝玉便遣散了不少仆从。

    但他平日会在院子中垂钓,杂草多起来就惹来不少蚊虫,方重德知道他很挑,闲来无事把他院子的杂草打理了下。

    沈凭接过管事手中的镰刀,管事知晓他们有事要谈,叮嘱两句莫要割伤就离开了。

    那厢苏尝玉跟在方重德的身边,指使着老人家把花花草草都收拾好,端着一副主人翁的样子。

    而方重德并不在意,慢悠悠地剪着,没有因为他的啰嗦而着急。

    沈凭情绪虽不算高涨,但嘴上的功夫一刻不落,“苏画秋,你好吵,别叫唤了,省得太师烦你。”

    苏尝玉单手叉腰说:“沈幸仁,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苏府。”

    谁知沈凭将手中的镰刀一丢,干脆摆烂道:“那我今儿个就赖着不走了。”

    两人虽吵吵闹闹着,但苏尝玉的嘴皮子还是偷学的他,不到片刻自然就处于下风,气得转身给他们端茶去了。

    片刻后,院子的两人坐在草地上歇脚,视线也落在屋内来回忙活的身影上。

    沈凭收起笑,盯着苏尝玉单手煮茶的动作,问道:“大夫可有说什么?”

    方重德收回目光,抬袖抹了把汗道:“养着吧,这些时日他在练习左手拨算盘,右手也只是勉强拿得住长箸。”

    沈凭说道:“吃穿用度不受影响最是好的,到了启州后,我让孙娘派人来盯着账房,不会有问题的。”

    只听见方重德笑了笑,无奈说道:“他怎会甘心,估摸如今心里的气都没消呢。”

    说着他忽地转头看向沈凭,打量须臾后,沉声续道:“节哀。”

    沈凭一听,下意识扬起笑,试图打起精神回道:“都过去了,太师无须安慰我。”

    “那便好。”方重德看回前方,对他眼球的血丝视而不见,“可定好何时启程?”

    沈凭把近日发生之事言简意赅告知,道:“惊临应该快回京了,太师见了他后便可安排启程。”

    方重德对此安排表示满意,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捂嘴低声咳嗽起来,让沈凭提心吊胆靠上前,连忙为方重德顺气。

    但是他在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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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重德的后背时,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下,神情有瞬间的恍惚,好似听见沈怀建的咳嗽声出现在耳边。

    方重德察觉他的异样,但一言未发,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

    屋内的苏尝玉听见咳嗽声后,连忙把手中的茶壶提了出来,只见他左手拎着茶壶,右手的掌心谨慎托着茶杯。

    待行至两人面前,他也跟着盘腿坐下,率先给方重德倒了杯茶递上去,还不忘叮嘱对方小心烫。

    沈凭朝苏尝玉看去,两人对视一眼,苏尝玉便知晓他想打听方重德的病。

    “就是老了呗,能有什么大病。”苏尝玉抬手又为方重德倒茶。

    方重德笑道:“嗓子痒罢了,死不掉。”

    苏尝玉哼了声说:“也是,你都有徒弟了,哪还需要我给你送终。”

    方重德却是笑笑不语,由着他胡闹,占尽口头便宜。

    但这并未打消沈凭的顾虑,与此同时,他看着面前两人的光景,不禁回想起那空落落的沈府。

    沈怀建离世后,他命人将沈家里里外外都整理了遍,把沈家值钱的东西都打包起来,之后将仆从遣散,留下管事和几名侍卫。

    留下的都是事发当晚守着的人,沈凭原本打算为他们安排后路,但他们却因愧疚而留了下来。

    相比还有人陪着争吵的苏府,沈府只徒剩清冷了。

    此刻他们在谈天说地时,离开的管事又回了院子中。

    管事朝他们行礼后道:“当家,有贵客到。”

    苏府极少会出现贵客,即便有,都是商贾,但是苏尝玉从不让商贾登门拜访。

    所以苏尝玉疑惑道:“什么贵客?”

    管事说:“大理寺卿贺大人。”

    苏尝玉愣了下,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嘟囔道:“他算什么贵客。”

    管事只能把话传达,“贺大人说,有贵重之物想要当面归还。”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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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章 贡品

    苏府的门被推开时, 门外之人倏地抬首向前看去。

    只是一瞬间,他眼底的期待消失不见,随后回礼道:“大公子。”

    沈凭上前一步, 目光扫过他手中拿着的金算盘, “给我吧。”

    话落, 贺宽把金算盘递了过去,明白苏尝玉不愿见到自己。

    但他仍旧放心不下,虽面色冷淡, 可眼底的担忧却无法遮掩,问道:“画秋的伤可还好些了?”

    沈凭如实交代道:“并不好。”

    毕竟是情伤, 哪能好得快。

    贺宽一听果然着急了, 但却碍于在人前, 唯有尽力克制自己想要闯进去的念头。

    他紧握拳头在手, 咬牙问道:“他可有什么话想”

    沈凭:“无话可说。”

    贺宽:“”

    两人沉默半晌,唯有沈凭掂量手里的金算盘时, 金珠碰撞的声音响着。

    沈凭心想这算盘还怪重手的, 不愧是纯金打造。

    正当他在心里为金算盘估价时,听见贺宽说道:“既然如此, 我便不打扰了, 告辞了。”

    “这就走了?”沈凭蹙眉道。

    贺宽道:“我知他不痛快, 但百花街一事并非我所能及,今日前来, 我本要为了和他道歉,他既不愿相见, 我也不勉强。如今老爷子身子不好, 我别无选择, 还请大公子替我转告画秋, 过去种种,就让他忘了吧。”

    话落,他毅然决然转身,朝着巷子外离去。

    “贺见初。”沈凭把贺宽的脚步喊停,因方才的话而感到匪夷所思,面色凝重看着他。

    所以这厮是来分手的?

    贺宽背对着他说:“请大公子替我开解他,两家仇怨绝非我们努力就能化解,恕我不能用老爷子的性命,去换和他的长相厮守。”

    沈凭无语凝噎,从前知他不解风情,但眼下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费解,赵或为何会有这样的兄弟?

    他本就心情不佳,如今又添一桩烦心事,“你废了他一条手,就这么报答他的吗?”

    贺宽道:“那就当是还了他从前欠老爷子的吧。”

    沈凭冷笑道:“那是他和贺同喆的恩怨,用救你来还,当真是给你脸了。”

    贺宽不想和他争辩下去,“无论大公子如何说,我贺宽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的。”

    谁知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嘲弄声从他身后传来,“好,今后你我就此别过。”

    贺宽顿时分辨出这句话的声音,旋即转过朝门口看去,果不其然,入眼瞧见门内站着的苏尝玉。

    想到方才所言,他见到苏尝玉时竟哑口无言。

    沈凭往旁边挪去一步,挡住贺宽想打量苏尝玉的视线,被这人气得无话可说。

    贺宽见状马上拔腿朝门口走去,想检查苏尝玉垂着的右手,不料只听见“嘭”的一声,后门被苏尝玉无情关上,彻底将两人隔绝。

    拍门的声响不断传来,贺宽在外头喊道:“苏画秋!让我看看你的手!”

    但里头的两人却不想搭理。

    贺宽还敢在门外威胁道:“你不开门,我现在就把门踢了!”

    苏尝玉本就伤心极了,一听他这语气,直接气得掉眼泪,朝着门口的方向吼了一句。

    “滚!”充满着怨气和委屈的一个字。

    话音一落,拍门声戛然而止,沈凭无奈带人离开。

    贺宽将手收了回来,没有继续敲门,因为他听见了驱赶声,也听清那声音的哭腔。

    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感觉那张脸颊就在面前,哭的时候会大吼大叫,任何情绪都瞒不住。

    虽然会让他手足无措,但很好哄。

    可贺宽清楚,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他会觉得有趣,但此刻他觉得苦涩,好像丢了珍重之物,内心一片空落。

    苏尝玉感同身受,他和沈凭并肩走着,只有他一人边哭边骂,把贺宽从年幼骂到至今,连着贺远行都数落了遍,发誓见到贺远行一定会告状。

    沈凭一路听着,也没有安慰他,任由他发泄,直到在临近方重德的院子前停顿了脚步。

    回头看去,他发现苏尝玉坐在长廊的美人靠上,垂头给自己抹泪,还只能拿左手抹着。

    因为右手抬起来很痛。

    若是方才的数落是发泄,那此刻的苏尝玉是真正的伤心。

    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哪怕在百花街受伤后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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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误会搜身,他也能咬牙坚持,甚至气势汹汹为自己解释。

    沈凭在原地站着看他,手里还替他拿着金算盘,一言不发听着他絮絮叨叨。

    苏尝玉如今在苦学使用左手,所以抹泪的动作很笨拙,模样看起来别提有多心酸了。

    他努力把这些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但事与愿违,到最后索性放弃,选择放声大哭,这样宣泄的方式,叫沈凭不由心生羡慕。

    苏尝玉泣不成声说道:“做了当家人多年,只有贺家胆敢这般欺负我,前有骂了我数年的贺同喆,后有占我便宜的贺见初,他们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都怪幼时被欺负多了,每每一哭就停不下来,越想越委屈。

    沈凭只是静静看着他,想到贺宽从小的成长氛围,对比苏尝玉而言幸福太多,哪怕是自己,都比苏尝玉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可苏尝玉并未真切体会过亲情,唯有如今的方重德给他包容。

    沈凭忽然想起一人,孟悦恒。

    当年初见孙作棠时,他们曾聊起孟悦恒之事,后来他才明白为何孟悦恒爱钱。

    因为钱能给他安全感,如同眼前的苏尝玉,如同手里的金算盘。

    精神若不能在感情上有所寄托,便把全部寄托在物质上。

    毕竟于他们而言,出生那一刻就是乱世。

    生逢乱世,先谋生后爱人。

    回到沈府后,沈凭不自觉朝沈怀建的院子走去,刚要推门之际,突然听见耳畔有喊声。

    “大公子。”是沈府的管事。

    沈凭转头看去,眼底藏着的倦怠还未来得及收回,被老管事看得一清二楚。

    他望着管事无力问道:“何事?”

    管事顿了下,大概明白他是太累了,上前说道:“大公子,这是老爷的院子。”

    沈凭推门的手僵住,他抬眼朝着头上看去,发现匾额写的并非明月居,恍然明白是自己走错了。

    “忘了,原来不必请安了。”他捏了下眼角放松,“今夜不必为我温菜了,你们吃吧。”

    说着他不等管事接话,转头朝着府外去借酒消愁。

    端午宫宴转眼便到,今年礼部为祈福使出浑身解数,早在不久前便命人在宫中搭建祭祀坛,择了吉时后开始祭拜上天。

    此次祭拜典礼后迎来宫宴,因祭祀的缘故,朝中大臣无一敢缺席。只是谁都没想到,皇帝在中途因不适离席,带着各宫嫔妃回了后宫。

    原本皇帝离席后朝臣就该散去,但皇帝并未下明令让大家离开,众人不敢擅自主张,且皇子们和尚书省的三位宰相仍在,席上除了交头接耳之外,无人胆敢起身。

    就在此时,三位宰相中有一人起身,引得众人瞩目看去。

    谢文邺看着宴席众人说道:“既然陛下龙体欠安,诸位也不必有所拘谨,酬酢万变图的是自在从容,且随心所欲便是。”

    话落,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更有身影从席上起身欲离开。

    可未料突然有人打断道:“听丞相大人话中之意,想来是陛下今后若都缺席,岂非皆由大人主持大局?”

    席上方站起身的官吏闻言后,猛地又坐回了席上,众人循声转头看去,发现竟是孔伐在发话。

    谢文邺面不改色道:“孔相过于断章取义了。”

    孔伐将手中的酒杯搁置在桌上,看样子是喝了二两酒下肚。

    他往众朝臣看去,大笑两声说:“此言差矣,下官只是不解,丞相大人方才所言,又将璟王爷置于何地?”

    话锋一转,所有矛头都指向两派的对立上,可无人敢怒敢言,因为众人皆知孔伐向来直言不讳,即使是天子当前,若有不妥之处也会当面指出。

    沈凭听见身边有窃窃私语声,他的视线流转在席上针锋相对的两派中,目光在赵抑的坐席上停留片刻。

    赵抑若无其事用膳,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交谈哪怕祸及自身也无动于衷。

    但这一幕落在沈凭的眼中时,赵抑更像有恃无恐。

    自沈怀建离世后,沈凭再未踏足璟王府,此刻再见,恨意油然而生,却只能极力克制,迫使自己冷静。

    因孔伐的挑衅,谢文邺不得不朝赵抑的方向投去目光,行礼后问道:“王爷恕罪,臣一时疏忽,还请王爷指点一二。”

    既被问起,赵抑便不能置若罔闻了,他搁下长箸时,抬首往谢文邺看去,看似打圆场道:“想必谢丞相此举,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本王倒不觉得僭越了规矩。”

    他说时将话音拉长些许,温声续道:“只是孔相所言,倒是提醒了本王一事,陛下虽龙体欠安,但今日宴席与祈福息息相关,本王不敢枉作决定,不如派人前去将此事禀报陛下后,再作商议也不迟。”

    赵抑的一番话,让这场宴席的氛围变得愈发紧张。

    他无意中点了谢文邺自作主张,让所有人都对其起了怀疑。

    又以自己无权作决定,衬得谢文邺权势滔天,不顾尊卑有伦,彻底把谢文邺置于进退两难的局面。

    但即便如此,反观谢文邺,他依旧镇定自若,并未因此而受到丝毫影响。

    赵抑料到如此,倒也不着急,既然孔伐有意挑起矛盾,他也不介意陪着众人玩玩。

    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能找到操控裴姬等人的幕后推手,此人深藏不露,哪怕他和裴姬撕破脸后多次打听,裴姬也不愿将其出卖,实在令人感到好奇。

    而沈凭在席上一直沉默不语,此刻逐渐将注意力集中,开始留意席上身居高位的数人。

    他的目的和赵抑一样。

    今夜这场宴席,免不了有一场唇枪舌战,一旦鹬蚌相争,真正获益的那位,便是操控此前一切的“天王老子”。

    孔伐将人派去求见皇帝,正当他们等消息回来时,发现曹晋居然折返而来,笑脸盈盈朝着众人扬了下拂尘。

    他站在阶梯上说道:“陛下有旨,命璟王将各州贡品,赏赐诸位大臣后方可离席。”

    沈凭闻言眉头一皱,忽感事态不妙,四周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又起一片交谈声。

    毕竟派出之人未见回来,但皇帝的贴身太监却折身传令,一时间,无人能揣摩出皇帝此举之意。

    待曹晋话音刚落,只见殿门前有身影出现,席上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是马继祥拉着兽笼进来,里面装的正是越州贡品梅花鹿。

    待那兽笼行至宫殿中央时,只听见曹晋尖锐的嗓音高声喊道:“此乃越州贡品,千里马一匹——”

    闻声那一刻,席上有两人刹时间惊醒!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末不加更,下个月狂更。

    连着磕头的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55章 新生

    指鹿为马!

    此言一出, 沈凭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转头朝台阶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朝着曹晋一起投去目光的还有赵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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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视线穿过人群, 精准落在这位中途折返的天子近臣身上, 而紧随曹晋其后出现的, 则是被派去请命之人,那人甚至未能禀报,便给太监带离了宴席。

    错愕、震惊、恐惧、匪夷所思。

    所有的思绪接踵而来, 让他们彻底清楚一事。

    是曹晋操控着这群前朝余孽。

    曹晋是孟悦恒口中的“天王老子”。

    沈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而立于百官之前的曹晋, 自然也注意到他们两人投来的注视。

    不过他依旧十分淡定, 他挥动着手中的拂尘, 把这场用选择决定生死的开局交给赵抑。

    当沈凭缓缓转头看向赵抑, 他们两人同时对视而上。

    他看见了赵抑的神色转喜,被快意覆满眼底, 甚至乎能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嚣张。

    而这些情绪只落在了沈凭的眼中, 等旁人再瞧见时,便唯剩那位温文尔雅的璟王。

    赵抑甘愿给沈凭看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就像一场礼尚往来的交易。

    他看见了沈凭眼中的愕然, 自然回馈了最真实的情绪给对方。

    曹晋的身份被揭露, 这于沈凭而言是惊恐,但于赵抑而言是惊喜。

    天大的惊喜。

    曹晋的忠心, 原来竟在此。

    沈凭的心思已不在这场宴席中,但是他的耳边还是听见嘈杂的声音, 显而易见, 众人开始明白, 这是一场推波助澜的戏。

    言马则生, 言鹿则死。

    赵抑要以此排斥异己,彻底铲除世家派。

    而这场戏的第一位受害者,首当其冲的是户部尚书。

    沈凭定睛看着被点名的户部,亲耳听见他说出那是一匹鹿。

    也因此,在不久的将来,江州运河完工前夕,他死在了钱库里。

    以谢文邺为首的世家派,在这场指鹿为马的大戏里所剩无几。

    赵抑并非善意才将沈凭留在最后,他比在座任何人都期待沈凭的答案,且他在询问之前,从袖口中掏出一物,那是装着解药的瓶子。

    他不仅用行动提醒沈凭走向自己,他还在言语上给足沈凭压迫。

    只是他并不知晓,沈怀建选择为沈凭自缢,便是为了摆脱赵抑的掌控。

    当沈凭看到那解药时,牙关瞬间咬紧,眼前恍然出现沈怀建悬吊的身影,仇恨令他袖下的手紧握,全身止不住颤抖,为赵抑卑鄙的作为感到愤怒。

    “沈尚书可是最后一位了,沈老爷虽辞官退隐,但本王仍旧记挂着,他曾为朝廷作出的贡献。”赵抑虚情假意说道。

    沈凭原本为答案稍有迟疑,打算慎重回答,可当他听见赵抑所言后,缓缓从席上起身,扬起衣袖指向兽笼中的梅花鹿,斩钉截铁说道:“这是鹿,并非马。”

    赵抑脸上的笑容仍在,但他眼底的锋芒足够让人退却。

    他没有低估沈凭,或者说,他从不舍得低估沈凭。

    就是这样出其不意的人,才一直让他念念不忘,恨不得早日得到后,将其一点点驯服归顺。

    这是沈凭,也是自己。

    赵抑表现出的不悦永远都在眨眼之间,当他听到沈凭的回答时,甚至能想到沈怀建毒发身亡之状,还有沈凭跪地求饶的卑微。

    他迫不及待想再看一遍。

    赵抑从席上绕出来,站在百官之中,装模做样打破这场宴席紧张的氛围,称其只是一场消遣的玩乐罢了。

    可是真正能打消顾虑的人又有多少,尤其在赵抑自己也扬言那是一匹千里马时。

    宴席中有人不愿陪他玩下去了,好比谢文邺。

    只见谢文邺把杯中茶仰头饮去后,重重将杯子压在案上,面无表情从席上起身,走到赵抑的面前,不见行礼,只道:“愿王爷今夜玩得尽兴,恕老臣不在此奉陪了。”

    他不等赵抑的颔首,干脆甩袖离开,席上战战兢兢坐着的户部尚书见状,慌不择路跟着起身,踉跄追上了谢文邺的脚步。

    因为他很清楚,除了谢文邺,无人能保住自己了。

    其余跟随离去的官吏寥寥无几,直到赵抑看见沈凭抬脚之际,终究还是拦下了他的脚步。

    “沈尚书既然着急走,不如把千里马给骑走吧。”赵抑即使生气,也能面不改色继续着这场游戏。

    话落间,席上不少官吏发出了笑声。

    沈凭脚步一顿,瞥了眼兽笼里的梅花鹿,冷冷扫了圈众人,不卑不亢道:“王爷说笑了,微臣或许浅见寡识,但并未失了眼珠,丢了心智,不像有些人,眼瞎,心也跟着瞎了。”

    方才席上取笑的官吏闻言后,难堪地别开视线。

    沈凭说话间看向曹晋的方向,轻笑说:“所以,微臣实在不敢恭维王爷的心意。”

    “哦?”赵抑不怒反笑,朝着他徐徐走去,“如此一来,本王还是想将沈尚书口中的鹿,赏赐于你,不知沈尚书觉着如何?”

    沈凭抿唇不语,他知道一旦收了这匹梅花鹿,今日过后,他便是两派水火不容之人。

    哪怕是回了吏部,他的同僚为了保命,从此也会对自己避嫌,世家容不得他指鹿却还受赏。

    而清流派会将他献给赵抑处置,待御史台弹劾自己,以如今吏部有姜挽在他之下,皇帝对朝政的袖手旁观,尚书省被孔伐和张昌钦所控,失了世家支持的谢文邺自身难保,那自己的下场便不言而喻。

    死路一条。

    沈凭直视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眸,不禁厌从心生。

    赵抑绕着他走了一圈,偏头看了眼案上放着的解药,慢条斯理问道:“或者说,沈尚书另有想法了呢?”

    被步步紧逼的这一刻,沈凭彻底感受到无边的绝望和孤独,他感觉围绕在身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善于伪装的野兽。

    赵抑留给他的耐心并不多。

    当绕着沈凭的脚步停下时,他望着沈凭欲提醒之际,突然间,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

    “看来本王错过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啊!”

    是赵或!

    众人几乎同时转头朝大殿外看去,随着声音由远及近,赵或的身影在夜幕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辉煌殿门灯影憧憧,他一袭淄衣英俊霸气,手握吞山啸跨入宫殿那一刻,明堂烛火将他身上的铠甲照亮,衬得他身躯凛凛,高大挺拔,如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又有破千丈凌云之气。

    惊得旁人的恐惧油然而生。

    又震得沈凭再难移开目光。

    是他的惊临,回来了。

    赵或迈着阔步朝着沈凭走去,步履坚定,气势凌人,毫不犹豫把人牵到自己身后藏着,为他抵挡魏都里的狂风骤雨。

    他朝赵抑扬了扬眉,握剑抱拳道:“别来无恙,皇兄。”

    后面的两个字,他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赵抑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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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意外,一如从前道:“风尘仆仆凯旋,想来是带了好消息给陛下。”

    “自然。”赵或笑道,坦坦荡荡用视线梭巡一圈余留的官吏,将这些人记在脑海中,最后目光落回赵抑的身上,“不过呢,今夜本王就不陪诸位消遣了,喝两杯马尿就变得失心疯,若是传到陛下面前,恐怕脑袋都不够掉。”

    他无视席上心虚埋头的官吏,故意用言语唬一唬罢了,他心知有人会在皇帝面前遮掩今夜一切,所以也懒得继续废话下去。

    只见赵或回头牵起沈凭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凝视着赵抑道:“本王恕不奉陪,本王的人,同样如此。”

    说着他牵着沈凭转身,但在瞥见一侧的兽笼时,忽地停下脚步打量一番,竟毫不留情面嗤笑了一声。

    赵或侧目看了眼曹晋,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道:“今夜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梅花鹿!”

    说罢,他和沈凭十指紧扣走出了恢弘大殿,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赵或没有把人带回燕王府,而是回了沈府。

    今夜回京的途中,赵或听见魏都中的流言蜚语,他知晓今夜宫宴,所以抽了片刻的时间拜见方重德,得知沈府出了事。

    入宫的路上,他遇见谢家离开的马车,只是听见一句“沈幸仁还在宫中”,他连铠甲都忘了要卸,佩剑不顾一切闯了进来。

    直到看见那人完好无损。

    他心想,幸好赶上了。

    此刻出宫的路上,久别重逢的两人没有任何缠绵,赵或只想抱着他,肩膀给他靠,脖子给他搂,让他在自己身上索取想要的所有。

    赵或甚至觉得,从府门走到沈家祠堂的这段路,远比他从越州翻山越岭回来的还长。

    时至今日,怀里人没有任何一句抱怨亦或委屈,直到他们踏入祠堂。

    赵或望着祠堂添上崭新的灵位,心绪翻涌良久。

    短短数月,物是人非,本该相迎他们回来之人,却被篆刻在了一块冰冷的木牌上。

    他搁下吞山啸,松开沈凭,卸下铠甲,点燃三支高香捏在手中,当着沈家列祖列宗的面前,朝着蒲团直直跪了下去。

    “沈父在上,惊临远途迟归,此生未能尽孝,唯有真心相待生人,谨身节用,以养吾爱沈凭,背信弃义矣,生死果报然。”说罢,他朝向面前三拜三叩,最后起身上香。

    等他转头看向沈凭之时,只见一抹身影慢慢蹲下,跪倒在地,掌心用力捂着脸颊,弯腰俯向地面,无声痛哭了起来。

    沈凭终于得到宣泄了。

    他奔溃到无能为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唯有张着嘴久久,攥紧胸口的衣袍,满腔的沉痛得不到解脱,始终无法喊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从沈怀建上吊自尽的那一夜起,他未曾流过眼泪,但他心里很压抑。

    这份压抑让他时时刻刻感到窒息,夜夜辗转难眠,即使他借酒消愁,回到榻上后,仍旧翻来覆去整晚都不能安稳。

    他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具悬挂的尸体,记起遗书里的字字句句。

    沈凭被困在遗书的字里行间。

    难以抽身,负隅顽抗,尝试对自己见招拆招。

    却始终没能全身而退。

    他曾一无所有而来,又一无所有留下。

    但此刻变得与众不同了,有人借了肩膀给他靠着,给他用力搂着,给他在怀里躲着。

    他有能肆无忌惮释放之处。

    也有人要了。

    赵或将他裹在怀里抱紧,掌心覆在他的后脑勺,用尽全力给予他需要的一切。

    “我会在,我会一直在。”他如是说,亦如是做。

    沈凭顿时破声痛哭,不断重复道:“我怎么会成了父亲的遗物”

    时不待我,举目无亲,成为自己。

    可这条路太痛了。

    积攒的委屈,克制的痛楚,随着赵或的一句话,催化了他解脱,挣开死亡阴影里的束缚。

    时隔一月之余,他总算哭出来了。

    撕心裂肺的。

    重获新生的。

    作者有话说:

    借鉴《史记·秦始皇本纪》指鹿为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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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 曹晋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仿若灼眼的夜明珠,照亮了整座宫殿,将宫廷映照得如同白昼。

    深宫某处, 两抹身影站在暗处, 除此之外, 四周空无一人。

    从语气上判断,两人的交谈似乎并不顺利。

    “数日前,曹公公不愿告知雪云见过裴姬娘娘, 原来是因为你记恨着阿挽,恨他先前陷害你的养儿曹光见吗?”温和的询问声缓缓响起。

    “是!”即便曹晋刻意把声音压低, 但拔高的语调仍旧尖锐刺耳, 显然对此怒不可遏, “若不是姜挽擅作主张, 以璟王府之名递信给公主,用尔等的身份去要挟我儿自寻短见, 借此去陷害沈家, 我儿何至于为此惨死!”

    赵抑无动于衷望着他怒目切齿的模样,表面不忘对他有所安慰道:“节哀, 此事本王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曹晋并不领情, 他甩袖侧身避开赵抑, 面色黯然神伤,每每想到收养的儿子被陷害而死, 他甚至想在复仇这条路上,选择半途而废。

    他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眼中悲恨相交, “当年东宫被屠, 我费尽千辛万苦护送他们离开, 不曾想还会回到这深宫之中,一步步,从低处爬到圣前,如今年岁已高,想着大业一成,就能离宫让这个儿子给我送终。如今倒好,人多生异心,不仅赔了钱库,还折了儿子。”

    回想过去,曹晋不过是先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从未想过和旁人一般,去收养儿子孝敬自己,直到宫变后,他们在逃亡的途中被人喂了一碗水。

    便是这碗水,曹光见的一家惨遭追兵毒手的迫害,徒剩孤苦伶仃的曹光见。

    从前曹晋身在皇城,本就靠着铁石心肠活下来,一朝落难,得人相助,不免触动,从此就收养了曹光见,虽自身难保,却从未弃之不顾。

    直到曹晋被虞姬费尽心思带入宫,在皇城里当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后宫里的太监,一旦有机会爬到皇帝身边,在其余太监眼里就是高人一等。

    他不愿让儿子趟皇宫的浑水,在回到皇宫借裴姬势力向上爬,暗中得知孟连峰在官州欲吞并大小商行,为此隐瞒多年并且推波助澜。

    当他有了权力的第一件事,开始让孟连峰在宫外接济曹光见,让其吃饱穿暖,直至曹光见发现了孟家的野心,以及孟家不愿归顺赵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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