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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霸王隐寂万古河
第161章 宫变(一)
一场秋雨, 沈凭风寒受病,翌日卧床不起。
他在高烧中变得迷糊,分不清自己在喃喃些什么, 朦胧的双眼总能瞧见榻边有身影, 扰得他心烦意乱。
恍惚间, 他在病中听见有人谈论赵或,下意识喊了句“惊临”。
但并未有人出现在身边,唯有脚步声还在耳边响起, 嘈嘈杂杂。
后来他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搂在怀中, 随后药汤慢慢灌进了嘴里, 很快苦涩为他带来几分清醒。
沈凭抬起手找到对方的掌心, 轻轻捏了下指尖, 停顿须臾,又在眨眼松开。
这个动作让赵抑愣了下, 他试图让沈凭继续这个行为, 但发现对方躲开了。
他无奈叹了声,抱紧怀里人哄道:“幸仁, 把药喝了, 本王便不再碰你。”
沈凭听清楚这句话, 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丝念头,待他把嘴边递来的汤药喝下后, 虚弱无力问道:“王爷,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的声音虽小, 但能让旁边的人都听清楚。
恰逢姜挽站在一侧, 闻言率先怔愣, 眼底揣着紧张, 连握着漆盘的手都收紧,指尖因用力发白。
赵抑稳稳捏着勺子,低声说道:“若你愿意,本王能一直陪着你。”
得到答案后,沈凭乖乖把药喝完。
他所问,不过想让姜挽看明白,真情于赵抑而言毫无价值可言。
而姜挽见状脸色渐沉,紧咬着牙关,站在原地目视着他们。
雨水顺着房檐落下,如珠帘般悬挂眼前。
赵抑从厢房出,姜挽紧随其后将房门关上,一直沉默不语跟随在他身侧。
望着这场瓢泼大雨,赵抑平静问道:“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姜挽上前半步说:“今早裴姬娘娘派人前来,说陛下昨夜从昏迷中转醒,但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赵抑沉思少顷,朝着廊下缓步走去,道:“陛下醒来后,若是燕王要去拜见,便无需阻拦了。”
他偏头看了眼沈凭的厢房,续道:“既然陛下对立储之事都动摇,那就在他临死前,好好看一场戏吧。”
自曹晋死后,裴姬便近身伺候皇帝,如今能靠近寝殿者,皆是裴姬宫中之人。
皇后得知赵或不能拜见皇帝,派人调查发现竟是裴姬暗中作祟,连忙带人前去皇帝寝殿。
恰好今日赵渊民转醒,闻言皇后前来,遂允了进殿。
有皇命在,裴姬眼下不敢轻举妄动,见皇后前来,她也很识趣地带人退下,站在殿外候着。
谢望桦和赵渊民地夫妻情份,早在党争中消失殆尽,她和赵渊民的情深意重,皆停留在长公主出生时。
当年赵睦之名,乃是赵渊民所赐,寓意着夫妻和睦,同坐江山。
世人的爱会在柴米油盐中转移,而帝王的爱会争权夺利中消失。
朝堂多年的波诡云谲中,欲念消磨的瞬息万变里,莫说夫妻情份了,帝王看似的宠爱之下都带满算计。
帝王所爱,唯有自己和皇位。
如今病入膏肓,人之将死,时隔多年,赵渊民终于集中注意,学会打量携手多年的正妻。
可谢望桦却不甚在意。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盼着赵渊民死去。
她对赵渊民的情,随着时间一并消逝在尘埃中。
若论何处值得史官书写一笔,唯有他们表面的相敬如宾,而这一切,都基于他们的身份罢了。
谢望桦安静端坐榻边,漫不经心听着赵渊民袒露心声。
于皇后而言,此刻皇帝的愧疚显得过于多余,若非能加速他的性命流逝,谢望桦根本毫无耐心陪聊。
待赵渊民反问她的心意时,她只道:“谢家都记挂陛下的龙体。”
闻言,赵渊民眸光蹙动,回想起那位情同兄弟的权臣,往事历历在目,他们对弈半生,用一局棋敲定他们的结局。
以谢文邺认输,了结帝王心中多年的猜忌。
曹晋之死仿佛在昨日,赵渊民依稀记得前朝东宫之景,从百花齐放到尸横遍野,如今旧宫里的一花一草,都是赵氏兄弟互相残杀的鲜血所浇灌。
赵渊民每每梦回东宫,都是数不清的森森白骨将他掩埋,从此梦魇便和谢文邺息息相关。
帝王忌惮权臣的同时,也畏惧这把因自己出鞘的刀,再挥向自己。
可却万万没想到,谢文邺最后一次提刀,竟还是为了自己。
君疑臣忠,臣弃君重。
从前即便自觉有错,帝王也不容许自己向臣民认错。
眼下性命垂危之际,哪怕赵渊民的内心坚如磐石,也难免感慨万千。
他沉默良久后,才慢慢开口说道:“召他入宫吧。”
赵或得知皇帝愿召见谢文邺后,立即去百花街提孟连峰入宫。
此时百花街的暗室中,满头白发,苍老憔悴的老人躺在地上,当房门被打开之际,秋季的狂风暴雨迎面刮了进来。
他看清来人是赵或后,匍匐前行来到对方脚边,苦苦哀求道:“殿下,殿下,只要能保住贱民的老命,贱民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
自两人在越州一见,孟连峰原本想借出卖曹晋等人换取一线生机,不想赵或只想取他的命。
赵或不曾打听半分,而是将他秘密扣押上京,沿途的路上,他年迈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不堪重负之下主动把事情告知。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要他面圣指认。
孟连峰一生都在金银珠宝里摸爬滚打,怎会不明白赵或的打算。
倘若命好,他也许能在圣前换得苟且偷生。
若是不好,他又将鹿死谁手?
赵或带他入血雨腥风的漩涡中,让他自生自灭,他怎能不怕?
可即便磕头如捣蒜,赵或仍旧不为所动,而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冷道:“且看你能否换本王心上人一命吧。”
若没有,死不足惜。
赵或将他丢上马车,随着暴雨中一声扬鞭,马车风驰电掣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璟王府,厢房中。
姜挽为赵抑换上一袭夺目的衣袍,屋内听见脚步声缓缓靠近,最后停在屏风前方。
赵抑问道:“马继祥那厢如何?”
杨礼道:“准备好了,但方才宫门传来消息。”
赵抑穿衣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问道:“出了意外?”
只见杨礼踌躇道:“谢文邺似乎带了证词面圣,禁卫军收了马大人的命令,将人拦在宫门不敢轻易放走,孔相也无能为力,还在僵持着。”
赵抑给了个眼神姜挽,随后走出内间,朝着屋外而去,“燕王府眼下有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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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礼紧随其后,回道:“燕王朝着昌盛大街的方向而去,听闻准备押人入宫。”
“押了人?”赵抑脚步停顿了下,偏头看他,声音渐渐拔高,“方才你说,谢文邺带了证词,如今燕王去押人,难道还不知这是要御前问状吗?”
杨礼道:“王爷,方才属下回府时,命人把宫外的消息告知裴姬娘娘了。”
赵抑突然折身,加快脚步朝着沈凭的厢房而去,“燕王是有备而来,你即刻去传马继祥,带大军进城后,传梁齐砚封锁城门,无本王命令,胆敢让燕王活着离开者,提头来见!”
倾盆大雨猛烈敲打着屋檐,冲击着窗棂,雨飞水溅,前路一片迷潆,狂风咆哮,天空像撕裂了巨口,雨水如瀑布狂泻而下。
飞驰的马车突然受到阻拦,惊地骏马朝着天空踩去,马车的帷幕被人掀起,赵或从车厢探出头,看见满身湿透的莫笑。
“殿下!谢大人出事!”莫笑忙把谢文邺的事情告知。
赵或迅速走出马车问道:“人在何处?”
莫笑道:“璟王以谢家勾结前朝余孽,行谋逆之罪下令禁军抓人,陛下不知为何提前得知此事,同意了璟王此举,还要他将人朝宫里押去!”
他说着将攀越牵来,看着赵或探身而出,一个跨步从马车跃到马背上。
赵或勒紧缰绳在手,明白这场鏖战不可避免,策马前说道:“命人把孟连峰送去刑部大牢!立刻把宫里的消息带去给贺见初!”
他欲离开之际,突然问道:“李冠呢?”
莫笑连忙说道:“他发现了大公子的踪迹,但璟王府的杨礼出手阻拦,此刻恐怕在交战中。”
闻言,赵或心头一紧,再也顾不上问话,策马扬鞭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皇帝的寝殿中鸦雀无声,前来探视的皇后被罚跪在殿前,背脊直挺端庄严肃,神色凛若冰霜。
数时辰前,她还候在榻边,然而未见通报,殿门突然被人打开,让孔伐毫无阻拦带着急报面圣,将谢文邺之事禀报。
皇帝闻之勃然变色,所谓的愧疚眨眼烟消云散,立刻命皇后其罚跪在地,任由裴姬进来安抚。
殊不知,孔伐此举,正是裴姬提前的通风报信。
裴姬得知皇帝要见谢文邺后,率先把消息递给尚书省的孔伐,当时谢文邺被禁军扣下。
孔伐明白证词有蹊跷,当机立断朝宫内而去,先一步向皇帝上报此事,如此一来,哪怕谢文邺带证据面圣,也能让皇帝怀疑那些是勾结的证物。
皇帝忿然作色间对皇后动了手,此刻殿内无人敢言,唯有狂风骤雨和雷鸣声响彻整座皇城。
天有不测风云。
细碎的脚步声从外头走近,皇帝坐在榻上,面色冷若冰霜,循声朝来人看去时,天子的威慑和怒意令人胆战心惊。
孔伐再度来到圣前行礼道:“陛下,璟王求见。”
听见皇子前来,赵渊民拍案怒道:“他来作甚?!”
孔伐身子一震,垂头回道:“璟王带了罪臣沈凭前来,罪臣沈凭声称,他可指认谢相和燕王。”
“指认?”赵渊民眉头皱起,“他不是死了吗?!”
孔伐道:“沈凭被璟王审讯时,以出卖燕王换取活命,璟王念其改过自新放他一命日后流放。方才禁军来报,谢相今日带着孟连峰嫁祸璟王的证词入宫,孟连峰受燕王之命,欲行诬陷长兄璟王之嫌,有争储之举。”
此言一出,赵渊民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这句话无疑是触及了天子的底线。
只是未等天子发怒,一旁跪着的皇后突然冷笑了声。
他们循声看去,只见身着凤袍的谢望桦不卑不亢跪着,侧目打量孔伐,幽深的眸色中尽是对他的鄙夷。
“堂堂一朝宰相,竟满嘴无稽之谈,当真令人感到耻笑。”
一国之母的斥责,即便是位高权重者,也得跪下受着谢恩。
天地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际,长空被黑幕遮盖,黑云压城,叫人心生惶恐。
孔伐跪在帝后之间,不敢反驳丝毫,他深知今夜得目的已达到,若在此节骨眼上强词夺理,恐会坏了大事。
直到宫人来传,谢文邺跪在雨幕中觐见,赵渊民倏地从榻上起身,经过谢望桦的身旁时,顿足脚步说道:“孔相,给朕看着皇后,免得失了凤仪。”
谢望桦欲起身的膝盖再次跪下,所有的提心吊胆都只能藏于心中。
凤袍铺在汉白玉地面之上,烛光将凤凰映得栩栩如生,她双手合十看向前方,阖眼祈求上天庇佑子女和兄长平安。
谢文邺被禁军层层包围出现在殿前,直到看见赵渊民出现时,才从袖口中将证词取出,朝着皇帝高声喊道:“陛下,此信乃孟连峰亲手画押证词,若有一句虚言,臣今日愿以死谏,求得陛下明察秋毫!”
宫人冒着雨水接过谢文邺手中的证词,屈身双手递呈给赵渊民。
不料赵渊民并未接过,而是问道:“朕且问你,孟连峰可是在燕王手中?”
谢文邺抿唇半晌,回道:“臣不知。”
赵渊民莫名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这份证词,是要指认谢家和燕王勾结前朝,欲对朕取而代之吗?!”
闻言,谢文邺倏地抬首,便是这一刻,他看见皇帝身后的殿门前,被孔伐挟持在手的谢望桦。
他顿时明白了一切,在滂沱大雨中良久未言,任由暴雨遮去视线。
待雷声再次划过后,才听见他自嘲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哪怕是倒下一个曹晋,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曹晋出现,为赵抑操控着今日这一切。
众人看着谢文邺拖着脚步退开数尺,朝着黑压压的天空放声大笑,脸上落满雨水,“我谢文邺穷极一生辅佐,竟要看着这王朝覆灭!这世间,总有杀不完的乱臣贼子!为了这个用森森白骨堆砌的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宁愿铤而走险,不惜信口雌黄!老天爷,真的无眼啊——”
他全身被大雨浸湿,染深的紫袍宽袖一甩,沉重的长袖瞬间扬出一片水浪,衬得他有清风傲骨,他的襟怀坦白,令他从不畏惧直视阶梯之上这位天下君主。
赵渊民望着他拧眉不语,脑海里竟浮现出和谢文邺结交之初。
他们当年不分君臣,只为谋事。
谢文邺卸去平日一身沉着镇定,仿若怀有凌云之志的才子,心有所向不屈不挠,哪怕跌入泥泞中,唯有其志不可夺也。
他就这么仰天长笑,直到收回目光之时,他仍旧能傲视群雄,只是他的眼中带着几分苍凉。
“我被不公所驯服,利用不公攀爬至今,从无二心,忠心耿耿,就连这双手,都沾满着前朝人的鲜血。”他把手向两侧展开,望着赵渊民的双眸,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陛下如何相信旁人所言,臣能用这双手,驯服这群前朝余孽呢?”
谢文邺被他这句反问震住,然而却在这迟疑间,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将其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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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本就最懂御人之术。”来者正是赵抑。
只见赵抑撑伞走来,而在他的伞下,还有另一人。
是病怏怏的沈凭。
谢文邺并不意外,他早在数日前,从赵或口中得知沈凭的处境。
只是他眼下很好奇,能同撑一伞之人,会是为何而来。
赵渊民见到沈凭出现,眼中的迟疑消散,被一股厌恶憎恨所替代。
“沈幸仁。”皇帝朝他喊道。
沈凭欲走上前,但被赵抑率先拦下,随后从宫人手中取来一伞,塞到他的手中,无视皇帝的存在,安抚道:“幸仁,别担心,有本王在,今日无人敢对你动手。”
赵渊民见到这一幕,心中的不满愈烈,直至沈凭在自己面前撑伞行礼后,险些因这般藐视君上的行为而气急攻心。
他疾言厉色说道:“朕听闻你今日是为指认而来,此事当真?”
沈凭紧握伞骨在手,沉吟半晌道:“臣不敢有虚言。”
此刻站在他身后的谢文邺神色略变。
赵渊民道:“既然如此,朕便问你,谢宰相通敌一事,可是属实?”
谢文邺闻言背脊一僵,目不转睛盯着沈凭的背影。
沈凭从伞下慢慢抬首,欲开口之际,余光看见寝殿门前走出的皇后。
此时此刻,皇后的背部,正被一把利剑暗中抵着。
沈凭明白皇后受了要挟,便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偏头看了眼赵抑的方向,迎上他宽柔含笑的双眸。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绝不让他有丝毫虚情假意。
这就是赵抑,用各种手段试探旁人对他的忠心。
沈凭因高烧而头昏脑胀,被迫之下回了皇帝的话道:“此事确凿无误。”
“沈幸仁!”谢文邺大喊。
赵抑立刻下令道:“扣住逆臣谢文邺!”
皇令一下,禁卫军迅疾上前将其包围,有人抬脚朝谢文邺腿骨踢去,逼得他跪在地上,炸出膝下一片水花。
谢文邺挺直腰跪地的那一刻,赵渊民见状有瞬间的动容,可想到孔伐的一番言辞,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他无法容忍弑父杀兄之举再现,为此不惜赶尽杀绝。
但他却不知自己将面临如何的变故,仍旧为那耿耿于怀多年的梦魇陷入挣扎。
周而复始,难以抽身。
赵渊民朝沈凭质问:“那孟连峰,可是一直在燕王的手中?”
沈凭痛苦看向皇后的方向,只见皇后轻轻朝他摇头。
可他只能视而不见,道:“是。”
那一刻,赵渊民笃定了一切,相信赵抑给自己制造的假象,天子不可思议朝后退去两步,盯着被押上前的谢文邺,多年积累的忌惮和怀疑在此刻彻底爆发,在东宫裂开的伤口被活活刨开,叫人深恶痛觉,再也无法忍受。
谢文邺看见他眼中涌上的万千思绪,明白已无力回天。
弱者无正义,他注定不能成为制定规则之人。
但他清楚,不久的将来,总会有人替他做。
会有一把崭新的利剑,替大魏平了这场荒唐可笑的动荡。
远处的赵抑安静站在原地,观望着眼前之景,欣赏着当年合谋屠杀东宫夺位的两人决裂。
多好的一场戏,若是只有自己看的话,着实可惜了。
他偏头看了眼宫门,似在期待着谁人出现。
赵渊民被仇恨急红了眼,倏地转身朝一侧看去,视线落在禁军的腰间。
赵抑迅速上前,把沈凭朝后拉走,只见怒目圆睁的天子拔出禁军的佩剑,转身朝着谢文邺刺去。
电似金箭,雷声大作,长剑蓄满天子的悲愤,指向为自己争夺社稷江山的权臣,刺向那曾立誓为盟出生入死的挚友。
谢文邺不畏一死,却不想有一人舍命相救。
“兄长!”谢望桦撕心裂肺的一句喊声,费尽全力挣脱孔伐的禁锢,迅疾扑到了长剑前。
所有人顿时一惊,亲眼看着皇后为谢文邺挡下此剑。
宫门大开,带着赵或歇斯底里的大喊而来。
“不要——”
飞驰的身影落入众人眼中,谢文邺把胞妹接在手里,怀里的免死金牌滑落在地。
那是他临死前打算交出之物,只为求得皇帝保住谢望桦。
如今,却再也用不上了。
他的胞妹,死在自己为其选中的夫婿手中。
赵或孤身杀入皇城,不料没能救下他们。
禁军看见赵或佩剑前来时,立刻一字排开护在皇帝跟前。
一侧的赵抑见到来人后,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来了。
赵渊民被方才那一幕吓得不轻,眼下听见赵抑的笑声时,狐疑朝他扫了眼。
赵抑在沈凭的耳边低语道:“幸仁,就差这一步,你我从此便可共生于这天地,再也无人能及了。”
说罢,他不紧不慢走到皇帝的身边,敷衍地行了个礼,转头示意孔伐把人带走。
只见孔伐悄无声息带着禁军上前,走到谢文邺的身旁,在赵或的反抗中拖走谢家兄妹。
赵渊民脸色不佳,此时看见赵或这般凶神恶煞,当即不满斥道:“燕王!成何体统!”
“我成何体统?!”赵或倏然反驳,抬手指向赵抑的方向,毫不留情撕掉对方伪装的面具,“那父皇可知,此刻在你身边站着之人,才是今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闻言,赵渊民生出一丝警惕,突然扭头往赵抑看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62章 宫变(二)
对赵或所言, 赵抑不怒反笑,显得十分诡异,令天子心生不安。
赵抑瞥向一侧说道:“事到如今, 人赃并获, 燕王的这番话, 难不成在暗指陛下是昏君?”
赵或的视线侧移,忽地神情一顿,与面色苍白无血的沈凭齐视。
惊雷划破天际, 滂沱大雨将赵或淋湿,可却未曾让他的气势减少半分。
禁卫军虽将他包围, 也难挡这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之势。
沈凭和他遥遥相望, 眼中带着愧疚自责, 未曾躲开赵或的视线半分。
哪怕赵或怪罪自己,他也绝不解释一句。
他没有资格。
原来这就是无能为力吗?
赵抑凝视着沈凭不放, 望着两人对视, 心底升起一阵厌烦,索性懒得演下去, 转身朝赵渊民说道:“陛下, 燕王今日欲弑父杀兄, 乃是大逆不道之举,不如速速命人捉拿归案。”
但赵渊民后撤数步, 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喘着粗气看向众人, 胸口传来如重锤般钝痛, 逐渐恍然大悟。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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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留的血水被冲刷干净, 寻不见痕迹, 殿前在眨眼恢复如初,瞧不清变故,如同围绕身边的阴谋。
此刻,一切变得有迹可循。
然而,却追悔莫及了。
赵或此刻处于被动,因为沈凭和谢家还在他们手里,甚至连令人失望的父皇,都被卷入这场巨大的算计中,无人能轻易脱身。
他将吞山啸紧握在手,在等一个时机。
赵抑不想给任何人机会,他要逼死赵渊民,为东宫报仇,也让他们感受流离失所的折磨,屠灭满门的苦难,背负仇恨的痛苦!
“陛下。”赵抑步步逼近赵渊民,毫不留情拽着天子,拖到阶梯前,俯视着被重重包围的赵或。
赵渊民拽紧胸口的龙袍,突如其来的阵痛令他面目狰狞,他哑着嗓子求救道:“太医快传太医”
无人问津。
赵或欲上前一步,却见赵抑冷冷瞥了眼一侧,用沈凭的性命要挟赵或。
逼得赵或被迫停下脚步。
赵抑道:“陛下的诏书既已拟好,眼下是打算重拟一份,封燕王为太子吗?”
赵渊民瞳孔骤缩,瞠目结舌看他,断断续续道:“你、你如何知”
赵抑笑着打断说:“多亏陛下诸位近臣,以及裴姬娘娘的相助,否则本王又如何得知此秘密。”
刹那间,赵渊民惊醒,彻底想明白发生的一切。
可他已说不出话来,只能被赵抑操控在手,唯有不断谩骂道:“逆、逆子!”
赵抑满不在乎,依旧端着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浅笑道:“可惜,燕王是断袖啊,盛寻劝不是说过了吗?断袖的皇子,不配当这天下共主。”
说话间,他将赵渊民拎起,看向阶梯下方的一幕,续道:“倘若不信,不如自己睁大眼瞧清楚了。”
话音刚落,只见沈凭倏地握紧伞骨,像得到命令似的,抬脚走向赵或,他的呼吸紊乱,全身无力。
禁军朝两侧分开,沈凭每走一步,心如刀割,待行至赵或跟前,缓缓抬手,举起伞为赵或挡雨。
赵或躲在他的伞下,哑着嗓子轻唤道:“幸仁”
雨水打在伞上,他们的话只有对方能听见。
沈凭艰难扯出一抹笑,靠近些许,忽地踮脚,吻了下赵或冰冷的唇,分开时道:“惊临,别管我,快离开,太师他们在等着你了。”
赵渊民见此情此景,发现赵或并未反抗,满脸不可思议。
原来他曾经的怀疑是真的,而在御书房中对赵或的质问,得到的回答,竟全是谎话!
胸腔郁气涌上,赵渊明喉间一热,吐血倒下。
阶梯下,赵或愕然看着沈凭,呼吸加重,胸膛起伏,眼前的一切和往事重叠,令他仿佛回到大理寺前。
“你”他朝沈凭靠近一步。
果然,沈凭后退一步。
又这样!
猛然间,赵或拽紧沈凭撑伞的手,发现握着的手腕滚烫得惊人。
但赵或心如刀绞,双眼猩红,厉声朝沈凭吼道:“你又想弃我不顾!是不是!”
他的双眼充血,用力抓紧沈凭的手腕,咬牙切齿盯着眼前人。
沈凭被他抓狂的神情吓得一愣,顿时哑口无言,脸色愈发病白。
是啊,他怎么又把人抛弃了。
他下意识去否认,率先垂下眼帘,声若蚊蝇说:“我没”
倘若有选择,他拿命换赵或活着又何妨。
赵或听见这声反驳,压低声警告道:“沈幸仁!我要你回答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但沈凭却抿唇不语,躲着他的视线,快速瞥了眼赵抑的方向。
赵或捕捉到这一眼,骤然明白他被要挟了。
既然如此,赵或更不愿就此放弃。
他今天要的不仅是答案,他还要人。
赵或沉思半晌,渐渐松开沈凭的手腕,亲眼目睹他连连后退。
却见赵或向前逼近一步,突然质问道:“沈幸仁,你我定情时,是心悦我,还是戏弄我?”
沈凭抿了抿唇,如鲠在喉道:“戏弄你。”
赵或复进一步,又问:“你我携手时,是真情,还是假意?”
沈凭万念俱灰道:“假意。”
赵或最后跨出一步,站在他的面前,再问:“时至今日,你可曾爱过我?”
话落的瞬间,沈凭张了张嘴,面对他深邃的双眸时欲言又止。
三步求得一人,三问一赌芳心。
直到半晌后,沈凭发红的眼角扬起笑说:“区区逢场作戏,殿下何必如此认真。”
此言一出,突然听见赵或一声嘲弄,猛地抓着沈凭的肩膀,将他拽到面前,冷声道:“沈幸仁,不愧是你。”
说罢,他强制扯着沈凭在手,任那油纸伞跌落在两人脚边。
两人身处滂沱大雨中,立于高殿之前。
赵或俯身而下,在他耳边低语道:“逢场作戏又如何?这次我抓住了,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沈凭猝不及防怔住,心脏有瞬间的骤停,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他记起赵或曾言。
生同衾。
死同穴。
当赵或再次看向他时,捕捉到沈凭眼中闪过的坚决,焦躁的内心终于得到一丝安慰。
随后见赵或偏头看向阶梯上,凛冽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屑,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沈凭拉到身后护着。
赵抑将断气的赵渊民随意抛下,他慢慢伸出掌心,接住檐上滑落的雨水,洗净手上的污秽,居高临下看着被包围的两人。
随着他的掌心一抬,向前拨去,下令禁军,绞杀赵或。
赵或冷哼了声,吞山啸在眨眼间出鞘,随之而来的,还有铁骑踏破宫门时地动山摇之感。
众人循声眺望而去,赵或在旁人震惊之际,高举吞山啸,毫不留情斩下面前禁军的头颅。
黑压压的骁果军如潮水般涌来,贺宽带着赵或的五千精锐从天而降,受惊的攀越朝天长嘶鸣了声,疾驰奔向赵或的方向。
他的兵,他的马,哪怕前来的沿途千难万险,也会越过崎岖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抑见状脸色大变,立刻冲进雨幕,失控下令禁军追杀他们。
“来人!速速将这群乱臣贼子拿下!”
攀越飞驰而来,赵或利落上马,顺手把沈凭捞在身后,紧紧护着他,宛如盾甲,为沈凭挡住前方险阻。
禁军一拥而上,柳信闪身上前,拔剑刺向攀越。
赵或拉住缰绳,握着吞山啸反手阻断柳信的剑。
刀剑铮鸣,柳信的银剑断裂,危急时刻被迫后撤两步,被赵或惊人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赵或回头道:“幸仁,弓弩!”
沈凭倏地扫向他的身子,下意识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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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碰他的腰间,摸索须臾,在衣袍下发现有异物。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那是弓弩所藏的位置。
沈凭即刻抽出弓弩,双手松开赵或,接过缰绳在手,看着赵或从马背翻身跃下,为他们生生开辟一条血路。
宫门前刀光剑影,战火硝烟,赵或领着五千精锐浴血奋战,势不可挡。
沈凭因在暴雨中,无法精准定位敌人的方向,且弓弩只有一箭,若是没能挡下致命一击,便要花费时间组装,得不偿失。
逃亡迫在眉睫,今日他们势必要离开魏都!
雨幕中皆是一片朦胧,沈凭看着背水一战的众人,心头忽生一计!
宫道的敌人肃清,赵或再度上马,他的腰间被沈凭扶着,回头看去,对视上一双锐利的眼眸。
沈凭道:“撤!”
赵或当即勒紧缰绳,在柳信再次发起进攻之际,掌心倏地收紧,蓄力再次砍断柳信劈来的刀剑。
但柳信是亡命之徒,哪怕断剑也要继续鏖战。
就在这九死一生之际,闪电转瞬即逝的光芒仿佛汇聚在一处,有人发现赵或身后之人的动静。
此时此刻,沈凭借着赵或稳住身形,手臂齐平于肩,高举弓弩,视线穿过雨幕,落在高殿前站着的赵抑。
随着扳机一声扣下,弩箭破势而出,如电闪雷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梭暴雨,直直射向赵抑。
柳信瞬间大乱,下令护驾,不远处的姜挽立即拔腿,毫不犹豫冲向赵抑。
然而,弩箭的速度无人能及。
他们亲眼看着弩箭刺中赵抑的胸膛!
若非雨水和距离的阻力,沈凭料定此箭能穿心而过,夺走赵抑之命。
但如今能争取逃命的时间,也足够了。
他和赵抑震惊的双眼对视,难掩双眸的杀意。
这一枪是弓弩的极限,但不是沈凭的极限。
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赵或冷眼回首,看着赵抑倒在雨泊中未死。
赵或收回视线,目视远方,握紧沈凭抱住自己的手,策马扬鞭,最终领着自己的兵离开了魏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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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离京
清流派精心的一场布局, 漏算在赵或征战回京时。
在明丰二十二年,沈凭和赵或的初遇,这五千精锐曾令魏都闻风丧胆。
这五千精锐, 他们守护过越州, 起源在鸦川口, 是赵或年少第一场兵败后所建,数次历经生死,最后随着赵或回到魏都, 为赵渊民所用,代替成了骁果军。
他们无所不能, 样样精通。
正因如此, 在得知马继祥调动启州的府兵时, 赵或以沙场经验预料, 魏都迟早有一日会宫变。
当初的未雨绸缪,变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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