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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0-190(第2页/共2页)

吝言道:“身上。”

    “我要看一眼。”池白榆已经?被子寂“磨炼”出经?验来?了,万事警惕为上。

    “你!”

    “毕竟给我这符的是另一个你,我也不知道那道人会不会从中动什么手脚。”

    “那枚银币足以证明。”

    池白榆点?头:“那也行,银币在哪儿?”

    “在——”银无妄稍顿,这才?想起以防弄丢那枚银币,他把它放在施了禁制的箱箧里,“眼下不在身上,但——”

    “意思就是拿不出来??”池白榆打断他,“那你还?是脱吧。”

    她只相信她眼睛看见?的。

    两人无声僵持着,最终银无妄还?是抿紧唇,解开了钩带。

    外袍褪下,又解了里衣。

    右腹上的一点?印记得以露出。

    不过匆匆一瞬,他便要合上里衣。

    “等等——”眼见?着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池白榆反而起了耍弄他的心思,她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你合上做什么?我还?没看清楚。”

    她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他身上,银无妄心觉羞愤,咬牙道:“适可而止。”

    “放心,我知道分寸,就看一眼这印记是不是我刻的。”池白榆嘴上这么说,却?将他往椅子上一推,一手按住他的腹部,另一手则倾斜过蜡烛,方便观察刻印。

    只是他俩方才?僵持得太?久,那蜡烛上早已蓄满了蜡油。

    稍一倾斜,蜡油便滴落下去,血点?似的溅洒在他的腹上。

    灼痛倏然?袭上,银无妄疼得闷哼一声,腹部也格外明显地起伏两阵。

    “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池白榆伸手去擦那已快凝固的蜡油,指腹擦过,又引起一阵微颤。

    异样的触感使?银无妄呼吸更促,他忍不住抬手捉住她的腕子,道:“别碰了!”

    末字落下,阴风陡起。

    他脸色忽变,正要起身,却?又有几滴蜡油滴落,烫得他微躬起背。

    池白榆蹙眉:“你别乱晃,蜡油一直往下滴。”

    也是这时,她感觉身后冷飕飕的,跟外面的雪风又有不同,比那更为阴寒,令人无端心慌。

    她偏过头,看见?房间中间的地面上拔生出浓黑的雾气。那雾气飞速盘旋、聚拢,逐渐凝聚出人的轮廓。

    前后不过几秒,黑雾就彻底凝成了人形。

    一张秾丽又苍白的脸,长发如墨,眼睛洞黑,唯有嘴唇是红的,更添艳色。

    那眼神微微一转,便落在了他俩的身上,也清楚看见?她按在银无妄腹上的手,还?有刻在腹部的小小的“池”字。

    第184章 第 184 章

    池白榆没想到伏雁柏会出现在?这儿。

    况且他?出现得太快, 眨眼间就?从?一团黑雾凝聚成人形,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自打那天对他?用?剜心刀后,她就?一直没见过他?了?, 这还算得是他?俩头回撞上?——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比起被她刺伤那天,眼下?他?并没有好上?多?少。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枝般, 浑身透出灰败的色泽。心口处的伤虽然有衣袍遮掩,可也在?接连不断地往外逸散着淡黑色的雾气。

    不过神情半掩在?昏暗的夜色中,看?不大清楚。

    池白榆的手僵硬按在?银无妄的腹上?,另一手还握着倾斜的蜡烛。

    “刺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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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 烛芯燃出微弱声响, 又一滴烛油滴下?。

    银无妄受痛, 哪怕压抑着气息,也没忍住闷哼出声。

    被外人撞见这场面?, 尽管光线暗淡, 瞧不明确,他?也越发觉得恼愤, 薄红一直从?颈子涨至耳尖。

    他?低声斥道:“还不松手?”

    “你催什么?”池白榆也恼,干脆彻底歪斜过蜡烛,任由?烛油滴落,“帮你擦干净还这语气, 那你干脆自己擦去吧!”

    烛油如连线的雨水般滴落,疼痛更甚,银无妄一下?站起身, 抬手掐诀。

    他?身上?的痕迹被尽数抹去,衣袍也恢复原样。

    他?转而看?向伏雁柏:“你为何——”

    声音戛然而止。

    银无妄望着房屋中间的恶鬼, 神情微凝。

    他?和伏雁柏的来往不多?,但也知晓这人傲慢随性?的作派, 却?从?未见过他?如眼下?这般,阴沉着脸不说话,涌动在?他?周围的鬼气也起伏不定,仿佛随时会陷入失控。

    窗户被尚未停歇的阴风吹出吱呀呀的哑响,堆在?窗扉前的碎雪也被吹散,零碎的几?片像沙子似的飘进伏雁柏的眼中。

    不适感如蛛网般笼罩在?眼球上?,他?缓缓眨了?下?眼,脑中所想尽是方才那幕。

    又有何物开始在?他?的脑中冲撞、盘旋,头中渐有嗡鸣,缠绕在?他?周身的黑雾也越发浓厚,他?不受控地开口:“他?——”

    他?刚挤出一个字儿,池白榆就?意识到不对,三?两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伏雁柏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得僵了?瞬,尖亢的嗓音咽了?回去,被忌恨吞噬的理智也恢复片刻。

    池白榆:“别出声,我爹娘都在?隔壁屋里睡觉呢。”

    她虽然知晓这是梦,是假的,但梦里的爸妈对她仍然存在?“血脉压制”。

    而她爸妈就?算不干涉她感情方面?的事,可也应该不会乐意看?见她的房间里同时出现两个男的。

    爹娘?

    伏雁柏阴沉沉望着她。

    她又从?何处冒出了?一对爹娘?

    池白榆压低声音道:“你小声些,我就?松手,成吗?”

    “无需多?言。”一旁的银无妄突然开口,“他?已要堕成厉鬼,尽早清除为好。”

    说着,他?手中渐凝出一把?冰刃。

    趁他?不注意,池白榆抬腿便踢在?他?的膝弯处。

    银无妄没有防备,腿一弯,再踉跄一步,尚未完全凝形的冰刃便尽数散作气流。

    他?面?露错愕,冷睨向池白榆:“你做什么?”

    “我倒要问你打算做什么?”池白榆低声道,“这是我家!你要打就?出去打,还想毁了?我的家不成。”

    经她提醒,银无妄才反应过来眼下?置身何处。

    “抱歉。”他?手指微动,那些气流也尽数消散。

    池白榆转而看?向伏雁柏,见他?不说话,也没其他?反应,她试探着松开手。

    而她的手刚离开那冷冰冰的嘴唇,他?便阴恻恻道:“他?为何会在?这儿,你们方才又在?做什么?一个述和就?算了?,你又——”

    “伏大人这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对我刨根问底的?”池白榆不快道,“打听别人的事之前,不妨请大人先说说缘何不请自来,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梦虽然不像之前那样,会无限放纵人的脾性?与欲念,可多?少会让人显露本能反应。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活像团刺似的塞进伏雁柏的心肺里,明明已不需要依仗呼吸了?,还是令他?生出类似于憋闷作疼的感受。

    更别提这些时日只消一闭眼,他?就?会做出无穷无尽的噩梦。不是梦着述和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亲密无间地亲热,就?是梦见她站在?他?面?前,疏冷望着他?,让他?滚远些。

    生前他?在?府中,抑或走去外面?,不论谁见着他?,都是一副笑笑呵呵的好模样,将他?养出一身恣肆放纵的脾气。后来死?了?,又修了?鬼道,有鬼术傍身,哪怕没有钱权养着,也受不着憋屈。

    如今可倒好,一身骨头都像是被打散了?,七零八落地碎在?地上?,仅勉强靠着张皮苟延残喘地撑着。

    这些天他?被心口的刺痛折磨得时而醒,时而昏着,浑浑噩噩间,总忍不住骂自己下?贱。

    即便已经亲眼见着她与述和那般亲近,即便清楚她抵触甚而厌恶他?的存在?,可探着她的魂魄被人引走的刹那,还是忍不住找来了。

    总想着万一呢?

    若是他诚心与她道歉,尽心弥补过错,万一她便谅解了?呢?

    眼下?述和不在?,而他?找来了?,万一她因此觉得,他比述和更值得信任呢?

    他?当日将剜心刀藏了?又藏,概是已经知晓那剑樋会变成什么模样,不愿在?那等荒唐又狼狈的境况里,叫别人窥见他?的半点心绪。

    如今却?又稀里糊涂地做着奢望。

    矛盾到他?自己都觉得轻贱。

    可偏偏忍不住。

    他?又想起适才看?见的那刻印,脑仁鼓鼓跳了?两番,却?没法当着池白榆的面?说出什么,唯恐再听到更难听的话。

    思绪混乱间,他?忽然看?向银无妄,阴恻恻的视线灼烧着火般,仿要将那人烧个洞穿。

    这打量直接而锐利,银无妄心觉不适,冷声道:“有话便直言,何须拿这种眼神看?着本君。”

    “本君?”伏雁柏忽冷笑了?声,“你收的那些徒弟知道你半夜里做这些事吗?知晓你皮肉上?刻了?什么字?往常不晓,今日才知尊君也是不知廉耻得很。改日离开虚妄境,可要送信与尊君弟子,让他?们拎着几?捆蜡烛来恭迎尊君?”

    他?说话惯常难听,这会儿情绪失控,更是毫不掩饰恶意。

    池白榆听懵了?,全然没想到他?竟能蹦出这么难听的话。

    而银无妄听在?耳中,堪如被万千剑刃穿心似的,再难忍住满腔怒意。

    霎时间,凌冽风雪凭空出现,化成利刃尽数向伏雁柏攻去。

    但余光瞥着一旁的池白榆,他?忽想起什么,又急急收住。

    伏雁柏现下?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自也不怕他?,当下?便送出鬼气,包裹住那停在?半空的无数利刃。

    两人对峙间,池白榆也回过神了?,她蹙眉望向伏雁柏,恼道:“他?来这儿是为帮我,你为何要平白无故地诬陷人?非要将他?气走,害得我被困在?这儿出不去就?好了?吗?”

    这声反问跟刀子似的扎下?,伏雁柏倏然看?她,声音作颤:“我何时有过这种想法?”

    “想法或许没有,可伏大人所作所为净是在?害我——旁人也都看?得见。”池白榆又问,“大人来这儿到底所为何事,直说不行?”

    银无妄在?旁听见她的话,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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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躁怒的心绪渐有缓和。

    他?垂下?手,凝结在?半空的冰刃也都尽数消散。

    伏雁柏:“你在?我手下?做事,魂魄被旁人引走,我不该来找?”

    “所以呢?”池白榆问他?,“大人来找,就?是为着亲手断送我的生路?”

    “你——”

    “我?我怎么了??”池白榆一字一句地落下?,刀似的剜着他?的心,“至少到目前为止,伏大人似乎没帮上?一点忙——我有何处说得不对吗?”

    伏雁柏头脑嗡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浑身僵冷到连手指都没法动弹。

    银无妄也道:“未免冲动。你是鬼魄,又有修为傍身,来去自由?。但即便你找到此处,也带不走她的魂魄。”

    池白榆再不看?伏雁柏,只当他?不在?这儿,转而问银无妄:“先前来的是另一个你,他?说要摧毁梦珠。你看?是现在?就?毁了?,还是等找着你的了?,再一并摧毁?”

    听她提起梦珠,银无妄也大致明了?现在?的情况。

    他?思忖着说:“即刻摧毁也无妨。”

    池白榆点点头,从?床底下?拖出小箱子,打开。

    银无妄看?见那枚梦珠,心头微动。

    “难怪那些梦鬼会缠上?你。”他?拿起那枚梦珠,梦珠折出的斑斓色彩映在?那双银白的眼眸上?,“这枚珠子确然生得漂亮。”

    想起梦鬼的事,他?又问了?句:“那些梦鬼处理得如何?”

    池白榆如实道:“已经被子寂道人引走了?。”

    “那……”想到她梦里的狐妖,银无妄颇有些不自在?,“之后可有再做梦?”

    “没有。”池白榆不打算跟她提起做的第二场梦,“你教我的闭梦诀还挺好用?。”

    “嗯。”银无妄略微紧绷着脸,“如此便好。”

    话落,他?送出一点妖气,包裹住那枚梦珠。

    只听得一声脆响,梦珠碎为齑粉,转瞬便消散在?充斥着房间的阴风中。

    那声脆响也惊醒了?伏雁柏。

    他?僵硬转过视线,看?着池白榆与银无妄说话,脸上?全然不见方才对他?的冷淡。

    心口传来钝钝的痛,或是生前的习惯还在?,他?想借由?呼吸调整,可刺痛的肺腑间涌不起一丝一毫的气息。

    那方,银无妄摧毁了?梦珠,起身道:“倘若那人再出现,直言相告便是。”

    池白榆点点头,又还记挂着剜心刀。

    身为凡人的三?号银无妄根本攒不着血怨之气,她只能从?另外两个身上?下?手了?。

    但银无妄似乎很在?意这是她的房间,处理完梦珠,便说要走,根本没给她留下?用?剜心刀的机会。

    他?走后,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烛火飘摇,池白榆侧眸看?向伏雁柏,说:“他?走了?,伏大人还不走吗?”

    伏雁柏紧抿着唇。

    他?想,但凡他?顾着哪怕些许脸面?,也不该留在?这儿,任由?她拿那些尖刻的话刺他?。

    可最终,他?仅挤出几?个字:“……无处可去。”

    第185章 第 185 章

    池白榆下意识反问:“你不?能出去吗?”

    “窗外有雪。”

    闻言, 她扫了眼窗户外面?。

    的确在下大雪,雪花跟棉絮似的往下撒。

    “先不?说鬼怕不?怕淋雪,我说的出去是离开我的梦境。”她道。

    伏雁柏被这话噎得开不?了口。

    他?模糊记起生前, 父亲常在他?耳畔念叨要多读书,但那时他?总想着去四方云游, 斩妖除魔。

    后来拗不?过?他?父亲,答应拜位老?先生为夫子。

    谁知那老?夫子迂腐死板,又爱讲些乱七八糟且刁钻的规矩。

    见面?头一天,就给他?定了十多条规矩, 又明?里暗里嘲讽他?一顿。

    还?没等那夫子说完, 他?便拎着书走了。

    他?向?来不?爱受些憋闷气?, 听着不?合心意的话,大不?了一走了之。

    可如今对着她的冷脸, 他?却迈不?出一步。

    他?站在黑沉沉的夜里, 只道:“出不?去。”

    “出不?去?”池白榆坐在转椅上,“可刚才银无妄还?说你来去自由?。”

    伏雁柏却道:“他?是人, 又岂能了解鬼魄。”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那你也不?应该继续待在这儿。”池白榆稍顿,“伏大人那天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于情于理,我俩待在一个房间都不?算妥当了。”

    伏雁柏心知她说的是她与述和的事。

    羞愤与悔恨在他?心底来回纠缠着,比沉甸甸的巨石还?重, 压得他?无所适从。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没作思虑,便脱口而出道:“人界伦理规矩, 与鬼魄何干。”

    池白榆本来只是故意刺他?一句,却不?想他?竟能说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起身, 错愕看他?:“你做鬼把脸都给做没了?”

    伏雁柏微偏过?脸,再不?看她, 也不?肯挪动一步。

    他?心知要是此时离开,以后便断然没了丁点儿机会。因而眼下哪怕她将话说得再难听,他?也尽数受了。

    池白榆没当过?鬼,不?知道他?是在胡诌,还?是鬼魄真不?讲什么伦理道德。

    看他?跟抹影子似的静立在那儿,又不?肯走,她也懒得再管。天冷,一入夜她就犯困。她吹灭蜡烛,踢开拖鞋便卷着被子滚上了床。

    她的眼睛是闭上了,可还?能感?觉到比阴气?更森寒的打量,有如实质,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上。

    没过?多久,她睁开眼,对上双洞黑的眼眸。

    “……你做什么?”她问。

    她陡然睁眼,伏雁柏怔了瞬,又倏地移开视线。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道:“我没出声。”

    “你——算了。”

    要是被他?继续这么盯下去,她夜里肯定得做噩梦。

    思及此,池白榆掀开被子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薄被,随意铺在床边的地上。期间伏雁柏似想帮忙,不?过?刚抬手,就被她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还?请伏大人躺在这儿,把眼睛闭上。”她不?客气?道。

    而伏雁柏竟真躺下了,跟抹影子似的蜷躺在那方薄被上,一动不?动,被乌发遮掩的神情间透出几?分颓靡,看起来似乎还?没从连日的打击中缓过?心神。

    也是离她稍微近点儿了,那压在他?心口的丝丝绵绵的痛意才缓解些许。

    池白榆心觉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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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觉他?现在就和霜打了的茄子差不?多,一下就蔫了。平时有多傲慢,这会儿便有多沉默内敛,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她满心想着梦珠的事,也无暇理会他?的心绪,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床边已?没了人。

    她随意丢在地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连褶皱都捋得平整。

    池白榆还?以为伏雁柏已?经走了,没作多想,洗漱完就出了房间。

    结果刚穿过?院子到了厅屋,她就看见伏雁柏站在桌旁,怔看着一碗米酒炖蛋。!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被她爹娘看见还?得了!

    她心一紧,环顾四周,见附近没人,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

    “你在这儿做什么,快出去!”

    “我——”

    “小榆?是你在说话?”她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快些把椅子摆一摆,也好吃早饭。”

    池白榆瞬间松开手。

    她本想帮伏雁柏找个地方避一避,却没来得及。藏人的地方都还?没找着,她爹就进来了。

    池白榆顿觉头皮炸麻,但还?没慌神,转瞬就想出解释:“爹,他?是——”

    “哦,还?没跟你说这事儿。”她爹温笑着放下一碗鸡汤面?,“今早上看他?在门口打转,你娘一打听,才知他?身上的银钱被人偷了,又没地方去——外头这般大的雪,他?可好,身上就穿着件薄衫。你娘便让他?进来了,吃碗面?暖暖胃,再去官府报案也不?迟。”

    池白榆:?

    她倏地看向伏雁柏。

    后者起先还?和平时一样,摆出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可很快就想起什么,素来微扬的眉眼瞬间就垂了下去,灰心木立。

    也是此时,池白榆才看出他?外面?多了件薄氅——多半是她爹的。

    她欲言又止,想问她爹就没看出来这人是个没影子的鬼吗?

    但最后她到底忍下了,也不?管伏雁柏就在这儿,只道:“爹,也不?该随便在外面乱捡人,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她爹瞧着模样俊俏,一双眼睛也透着聪颖,实则是个整日笑呵呵的乐天派。

    闻言,他?说:“你娘都让他?进来了,可见也不?是个坏人。”

    池白榆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坏人,不?是坏人一开始会整日想着怎么整她?

    伏雁柏知她是什么意思,脸色一白,眉也紧蹙而起。

    她神情间的冷色刺得他?心发慌,又觉难堪。

    半晌,他?转过?身:“贸然进府的确不?妥,我还?是离开为好。”

    “嗳!你先——”池白榆的爹本想留他?,但见她没有开口留他?的意思,那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拿出些银钱,“既要走,也得拿些银钱傍身,出去吃点儿东西。就算报了案,丢的钱财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回来。”

    看他?掏钱,池白榆登时改口道:“等等,爹你把钱收回去,让他?吃了面?再走。”

    她爹在这些事上认死理,既然把钱往外掏了,肯定会想办法塞到伏雁柏的手里。

    那肯定不?行。

    睡了她家的地,还?想着拿她家的钱吗?

    就算是梦里的钱也不?行。

    但等伏雁柏坐下后,她又特意坐在与他?隔了好几?把椅子的位置上。

    她爹道:“小榆,坐这边来,你那儿背对着风口,仔细受寒。”

    池白榆摇头,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伏雁柏,说:“他?身上太冷,挨着坐冻得慌。”

    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令伏雁柏倏然想起自己已?是鬼魄。

    是个丢了性命,身上也没半点温度的游魂。

    搭在桌上的手臂一僵,他?分明?已?适应阴气?缠身的状态,可眼下仍觉如坠冰窖。

    他?与子寂打过?交道,知晓他?钩织出来的梦境多少会挑起人的本能,却未曾想过?她已?经厌恶他?到这种地步。

    连稍微坐近些都不?愿。

    他?微蜷起手,意欲起身:“我——”

    “你就坐那儿吧。”池白榆打断他?,夹起一筷子面?,“那椅子你都坐过?了。”

    身形又是一僵,伏雁柏垂下眼帘,低低应了声好。

    她爹在旁边听见这句,莫名从中听出股火药味,又觉这话不?免有些刻薄。但自家的女儿到底更重要,没理由?为着个外人呵责,因而他?只将那碗糖水炖蛋递至她面?前,说:“小榆,专心吃饭,小心呛着。”

    池白榆点点头,端起碗喝了口糖水。

    没喝两口,外面?忽风风火火走来一人。没等他?走近,池白榆便认出是秋望筠。

    他?跟走在自己家里似的,推开厅屋的门便笑道:“伯父,我来找白榆,好跟她一块儿去城主府。”

    “望筠?”她爹起身,“来得巧,正?好赶上早饭——来,吃这碗,刚煮的,还?没动过?。”

    池白榆瞟一眼:“爹,你让他?自己去煮吧。这碗撒了葱花,等他?往外挑完,面?都冷了。”

    “多谢伯父,不?过?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秋望筠分外自然地坐在池白榆旁边,摊开手道,“猜猜手里有什么?”

    “空气??”

    秋望筠笑了两声,抬手从她头旁边一晃,手中就多了支玉簪。

    他?道:“路上经过?器阁,说是刚进的新货。我瞧着挺不?错,便买了支,可喜欢?”

    话音落下,他?忽觉似有阴风扫在身上。

    又冷又稠,活像泥沼里的水泼洒而来。

    他?一顿,下意识偏头望去,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了个年轻男人。

    那人瞧着面?生,此刻正?神情阴婺地盯着他?。

    “这是从哪儿来的贵客?之前从没见过?。”他?问。

    伏雁柏心觉烦躁。

    虽不?知晓这人是谁,可他?却轻易从他?二人的言行间窥见一点心领神会的默契。

    渐渐地,他?的心底深处漫起股难以言喻的慌惧与躁戾——即便当时亲眼目睹她与述和亲近时,也曾涌起过?别无二致的心绪,可断然不?像目下这般厚重到难以消弭。

    第186章 第 186 章

    看见池白榆与那面生?的青年坐在一块儿, 伏雁柏竟有种旁人难以插入其中的感?觉。

    这感?觉越发强烈,以至于他不受控地表露出对这人的厌烦与排斥。

    池白榆的爹则在旁聊起他的来历,把他被?人抢走?钱的事又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秋望筠笑得爽朗, “那正好,我俩要去城主府走?一趟, 官府也恰好在同一方向,待会儿还能一起过去——白榆,你觉得呢?”

    池白榆刚咽下一口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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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这话, 忍不住附在他耳畔小声?问道:“你就没觉得这人有什么不同?”

    她爹也就算了?, 迷糊惯了?的一人, 他不应该看不出来啊。

    果不其然,秋望筠也低声?道:“是有异样, 但伯父在此?处, 还是想办法将他引开?为好,以免伯父遇险。”

    池白榆也觉得有理, 点头。

    他俩小声?说着悄悄话,伏雁柏看在眼中,越发觉得刺眼,恨不得将面前这碗汤泼在秋望筠脸上。

    笑什么笑, 天底下只有他一人会笑不成?

    此?前他从未听她说起过她的族亲,更别说这么个中途蹦出来的人。

    他的脸阴沉得厉害,池白榆的爹再怎么乐呵, 也瞧出不对,便问:“看你一直没动筷, 可是这面不合口味?”

    伏雁柏竭力克制着把桌对面的两人拉开?的冲动,应道:“并非, 闻着很?香。”

    其实他闻不着这鸡汤面的气味,又是鬼,也吃不了?这些东西。但被?她爹看着,又不好直接回拒,便施了?幻术,作出假吃的模样。

    她爹笑道:“小榆打小就爱吃这鸡汤面,三四岁的时候,每回吃完面,总爱捧着空碗去书?院找我,就为着让我看看她吃得有多干净。别瞧着只是一碗面,盐放多放少,她一口就尝得出来。”

    陡然听他说起池白榆小时候的事,伏雁柏略微舒展开?紧蹙的眉,又看向身前的面。

    煮的细面,面汤金灿灿的,闻不着气味,但想来应该很?好吃。

    他莫名想尝尝她喜欢的面是何?味道,便用筷子?蘸了?点面汤,再轻轻一抿。

    但他没尝到任何?味道,只感?觉到一点温热的湿意沾在唇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放下筷子?,煞白的脸上瞧不出丁点儿情绪。

    许久,他问:“那人是谁?”

    她爹知?道他说的是秋望筠,便说:“小榆朋友,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瞧着是个不着调的,但办事挺稳妥,待会儿你大?可以放心跟着他俩去官府。”

    说到一半,他又觉不该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便及时住嘴,笑道:“说多了?——快些吃罢,面放久便凉了?。”

    伏雁柏垂下眼帘,仅借余光瞥着那两人的动静。

    “嗯。”-

    去城主府的路上,池白榆看了?眼打着伞的伏雁柏,趁秋望筠不注意,她问:“你打伞做什么?”

    早上的确还在下雪,但这会儿天晴了?,天际也隐约露出太阳的轮廓,他打伞能有何?用处?

    “晒不得日光。”伏雁柏道。

    差点忘了?这茬了?。

    他是鬼,没法晒太阳。

    而这梦境里的太阳与诡宅里的不同,并非是假物。

    “好吧。”池白榆收回视线,转而看了?眼天际那点白金色的光芒,“倒有些可惜,冬日里的太阳没夏天那么晒,晒起来最为舒服。”

    没过多久,他们就远远看见了?城主府。

    秋望筠抬手一指:“官府就在前头,伏兄可看见了??”

    伏雁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仅几步路远的府衙。

    “待会儿到那门口,会有人带你进去——我俩手上还有要紧事,就不作陪了?,伏兄慢走?。”话几乎还没说完,秋望筠便捉住池白榆的手,拉着她往城主府跑去。

    他动作突然,池白榆却没被?惊着,像是已习惯他这举动,只是嘴上说:“慢些跑!待会儿摔了?别拉着我。”

    秋望筠笑两声?,步子?倒是放慢了?些。

    见着他俩跑动的瞬间,伏雁柏下意识往前跟了?步,但随后又停下,仅站在远处,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俩。

    从头回见她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月。

    可他还从未见她像这两天这般高?兴过,笑也好,说话也好,都带着毫不受拘束的松快。

    许久——直到那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他才将伞往下倾斜些许,掩去视线。

    ***

    等?将伏雁柏远远抛在身后,秋望筠才停下,低喘着气说:“方才那个是鬼吧,没影子?,还晒不了?太阳——而且听伯父的意思,他一直在你们家门口晃悠,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估计就是想找人说说话,不用管他。”池白榆踩上城主府府门前的台阶,忽听见接连几声?冷斥——

    “我并非是你家公子?!再敢拦我,休怪我动手!

    “还不快松开,别跟着我了?,离远些!”

    听着像是银无妄的声音。

    她循声?往里看了?眼,却见银无妄快步走?在廊道中,似想出来,但那帮护卫围在他周围,愣是不让他走?。

    其中一个道:“公子?,还请公子冷静。您如今法力尽失,着实不该随意出府啊。”

    法力尽失?

    池白榆注意到被侍卫围住的银无妄是黑发黑瞳,看起来像是凡人三号。

    她收回视线,拍了?下秋望筠的肩:“你先进去,我去旁边买点儿东西。”

    秋望筠应好。

    她转身往回走?,等?他进府了?,她才又折返回来,拿出玉牌。

    进了?府,她径直走?向被?侍卫围拢的银无妄,道:“雕像那边出了?些事,请问公子?现下可否去一趟?”

    一见是她,银无妄登时跟找着了?救命稻草般,渐敛怒气,冷声?道:“还不让开??”

    那些侍卫也都见过池白榆,不疑有他,纷纷让开?。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刻冰雕的方向走?去,中途走?到没人的地方,银无妄道:“究竟出了?何?事,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池白榆讶然,“这是白雪城的城主府啊,也是你家。”

    银无妄冷着脸说:“我家不在此?处。”

    这就怪了?。

    之前她刻冰雕的时候,听其他辅祭聊起过,说是上回这么大?排场,还是城主府的小公子?出生?那日。

    也就是说,银无妄应该从小就在这城主府长大?才对,怎的又不是他家了??

    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池白榆也没时间追问,只粗略把做梦和梦珠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的梦珠已经摧毁了?,现下就是你的——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银无妄微蹙起眉:“我家虽也在白雪城,可并非是什么城主府。我对这地方并不熟悉,梦珠又怎可能在此?。”

    池白榆却觉奇怪:“那要按你说的,城主不是你父亲,又会是谁?”

    “龙妖。”银无妄道,“未曾见过,况且城主府也不是这模样。”

    龙妖……

    池白榆沉默。

    该不会是祭祀大?典要祭拜的龙神吧。

    可那龙神不是藏在渊底吗,怎的又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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