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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听她这样说?,当即驭马走?开了,不想目睹钟娘子的窘态。

    周小娘子一直瞧着她,觉得高头大马真够神?气的。

    跟周家的聒噪相比,自家的响动听起来就悦耳多了。

    风吹菜苗,乳瓜轻摇,明宝清夜里?无眠时摸索着编的一个竹风车正立在墙头‘呼啦呼啦’转。

    蓝盼晓正坐在堂屋桌前绣花,听到马蹄声就笑?起来道:“马儿?吃饱了吧,可别再?喂他?甜瓜了。”

    明宝盈和老苗姨正在熨手帕,手持的铜熨斗还是同钟娘子借来的,得用火炭来熨。

    烧这点?子火炭可叫人吃苦头,明宝盈守在灶边蒸了一脸的汗。

    蓝盼晓看着炭就想起天气转凉后要准备的冬衣冬被还有炭火,只觉得这钱是怎么都挣不够。

    “过几日我去驿馆瞧瞧孟参军有无信件,顺便再?买个铜熨斗回来。”明宝盈扬起一张红红的脸,道。

    “好。”蓝盼晓歇了手,转了转眼珠解乏,“不过也不用急,钟娘子叫我们尽管使,说?她家要来马匪。”

    “已经来了。”明宝清把那一捧白茅花插进坛中,左看右看琢磨着。

    “什?么马匪啊?”明宝锦不解地问,众人都只笑?不说?话。

    明宝盈望了一眼,笑?道:“阿姐,这白茅花的花绒是白的,可不好做花样子,除非是把帕子染了颜色,而且人家也不一定会?懂这花的意思?。”

    “这花什?么意思??”明宝清不动声色地问。

    “嗯?这不是《召南》那一篇里?提到的白茅花吗?’明宝盈老老实实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

    明宝盈急忙住了口,只觉糟糕。

    明宝清瞧着她,问:“怎么不念下去了?”

    明宝锦和老苗姨一脸迷茫,蓝盼晓粗通文墨,看过的书就那么几本,但也听得出这诗说?的定然是男女?之情?。

    明宝清徐徐念道:“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直到这里?,还都只是以旁白口吻直诉少年用白茅花缚鹿送礼求爱的过程。

    但明宝盈脸更红了,明宝清笃定她知道这后边几句,‘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盼君勿急忙,莫脱吾腰裙,惹得狗儿?汪汪叫。

    明宝清摆了一会?脸,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宝盈大松一口气,嗔道:“阿姐!”

    这里?没人会?像钟娘子那样低着头挨训。

    第034章 祈雨歌

    周大?娘子这次回娘家是备着?要?多住几日的, 她有一双儿女?,但只把儿子带回来了。

    那秦小郎与卫小莲同岁,生得很像周大?郎, 外?甥肖舅本是常事, 但周大?娘子那股得意劲有些过了头。

    蓝盼晓一连几日都没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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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娘子说上话, 见倒是见到不少次, 她们一家子近来总是去这个庙那个观的,每次回来,周大?娘子总是大?包小包的, 骡子还没停, 就?听?见她嚷嚷着?让周大?郎或秦小郎出来给她提东西。

    钟娘子却两手空空,低眉顺目地跟在姑子和婆母身后进,时不时还捂着?胸口, 像在忍恶心。

    周大?娘子瞧见了一回, 当?即骂道:“呕什么?符水刚喝下去就?有了?少在这给我装相!这还不都是为了你!那张生子符足要?二十个子!败家的东西!”

    蓝盼晓每每瞧见钟娘子这样, 心里总是不好受。钟娘子娇气爱笑, 常‘姐姐’‘姐姐’的唤着?她,周大?娘子一来,愁苦无奈怎么就?烙在她脸上了?

    “十里八乡的庙都叫她们拜遍了吧!”陶二嫂利落地卷着?一匹晾好的蓝布, 说。

    “是啊, ”蓝盼晓在另一头给她抻着?布,道:“周大?郎也不说管管他那姐姐, 这架势真比婆婆还厉害!这几回除了去进香外?,我都不见钟娘子出门了。”

    “她哪出得来呀。”庭中正在捣煮黄栌木的卫二嫂说:“定被周大?娘子指使得团团转。”

    “平日里瞧着?周大?郎待钟娘子也颇体贴。”蓝盼晓有些郁闷地说。

    陶二嫂‘嘁’了声道:“谁不想要?孩子呢, 自己虽狠不下心催逼, 但有别人代劳,他还能不乐意?”

    明宝盈觉得陶二嫂这话极有道理, 下笔略顿了顿。

    “忘字了?”陶老丈揶揄道。

    明宝盈坐在桌前回一回神,又继续边写边道:“孙儿志气高尚,体质亦佳,置之阛阓,未免可惜。吾于?孙儿有厚望焉。故生送入书塾之意,料想汝儿当?亦以吾之所见为然?也。故此布意,顺请旅安。”

    陶大?嫂前些年病逝后,陶大?郎一直郁郁寡欢,陶老丈索性?赶他去陇右做生意,天?地开阔,也好叫他别钻了死脑筋。

    孩子一应都托给陶二嫂照顾,因?是从襁褓中带大?的,陶二嫂待侄儿同自己的女?儿没有分别。

    “等我孙儿学了字,你可就?挣不到我这两个子了。”陶老丈一边说一边从手心掉下两个铜子。

    明宝盈看着?在院里张牙舞爪作势要?抓人的明宝锦,又看看抓着?卫小莲衣裳躲在她身后大?笑奔跑的小儿女?们,笑道:“那可还有几年呢,从开蒙识字到手书成章,再到博取功名,即便陶小弟天?资聪慧,也是要?下苦功夫的。”

    陶老丈目光中有希冀怅然?,他叹了口气,起身道:“做老黄牛赚束脩嫁妆去喽。”

    明宝盈将铜子收进腰间的荷包里,又把桌上笔墨纸砚一一收进小书箱里。

    她望向?半空中蓝波荡漾,嗅闻着?空气中草木清香,在心里默默算着?女?学开试的日子。

    ‘还有五日。’明宝盈记得很牢。

    刚写过信的桌上忽然?落下几碗炒米来,明宝盈一抬头,就?瞧见卫二嫂的笑脸。

    因?她与家中叔伯妯娌都闹翻了,又实在担不起田中的农事,就?只种了一角的小菜圃,还分了灶,自己养三个孩子。

    陶二嫂看她可怜,染坊里若忙起来,短了人手,就?喊她来帮佣。

    卫二嫂是个细致人,其他要?经验、手艺、力气的活计一下拿不起,但晾布叠布总还可以,再者就?是三餐厨事,她也很拿的起来。

    陶家也不论钱,只管她们娘仨的吃喝,干的多了,再扯几尺布,蓝盼晓来帮手也是为了抵几尺的棉布和绸缎白胚子的价钱,眼下她忙着?卷整的这批蓝布就?是要?赶着?装车,在天?黑前送到城里布铺去的。

    陶家布坊染布最多的其实不是蓝色,而是土灰棕褐之类耐脏的颜色,绿红之色则不能染得太正,正色是做官服用的,百姓要?穿,色要?稍微偏一些,例如豆绿莲红之色。

    卫二嫂起先捣搅的黄栌木是为了染出

    牙白色,这颜色要?的少,偶尔定一批,陶老丈才做。

    墨黑一色自然?也有,不过不是在这个时候,等秋后收了莲子壳和栗子壳,就?能瞧见陶家染坊半空中黑压压的乌云了。

    “多谢嫂嫂。”明宝盈对卫二嫂道。

    陶家的炒米是用姜丝一块炒的,甜味虽淡,但很香。

    众人紧赶慢赶,把几十匹蓝布都装上了车,陶二郎就着陶二嫂的手吃光了碗里的炒米,同长工一道赶车进城去了。

    陶二嫂目送他远去,这才转身,见众人都在等她,忙道:“吃啊,等我做什么!”

    众人吃开了,只卫二嫂总瞧着明宝盈,但又不开口。

    “她呀,想叫你给她念卫二郎寄回来的信。”陶二嫂替她开口,用胳膊肘碰碰她,笑道:“给她吧。你家二郎知道分寸,还能把夫妻夜话倒在信纸上?”

    卫二嫂红了脸,小心翼翼把信从怀里取出来递给明宝盈,道:“是陶二郎顺路给我捎来的。”

    明宝盈看见信封的瞬间就?猛地站起了身,神色惊愕非常。

    明宝锦与她同挤在一张椅上,当?即就?跌了下来,只把手里的勺举得高高的,免得摔碎了。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被她吓得不轻,尤其是看到明宝盈拆信时手抖得信纸都发?颤,卫二嫂的心都绞起来了。

    明宝盈缓过神来,忙道:“这,这是阿兄的字!他,他替卫二郎写的这封信,他们,他们都好,同,同在一队中,阿兄,阿兄是卫二郎那一队的队正,他们,他们都好,也,也问咱们好不好。”

    她说完这些话,重又跌回椅上,把信纸捂着?在胸前哭了起来。

    众人这一下都哭了,陶二嫂是陪哭的,抹着?眼角的泪起身去厨房给她们倒水。

    “卫二嫂,我能不能,把这信拿给我大?姐姐瞧瞧?”明宝盈哭得太猛,一下压不住情绪,抽抽搭搭地问:“我,我等下给你拿回来,咱们一块给他们写,写回信。”

    卫二嫂哪有不肯的,只不住地点头。

    明宝盈一出陶家的染坊就?耐不住急切跑了起来,她很少这样疾奔,还边哭边抹眼泪。

    当?她从老槐树的浓阴下跑过时,躲在树上偷闲的卫小郎一眼瞧见,顿时坐直了身子,吐掉嘴里的草根叫了她好几声。

    明宝盈根本没听?着?,卫小郎跃下树跟在后边她也没留意。

    “阿姐!”她叫着?跑进去,声音明显是喜悦的。

    院里,正在翻晒河沙的明宝清转脸看去,坐在一起剥豆子的老苗姨和林姨也望了过来。

    明宝盈脸上的泪已经被甩得差不多了,她扬起笑脸,却见明宝清肃着?面孔朝自己走来,然?后越过她去,对她身后人道:“卫郎君有何事?”

    明宝盈这才回头瞧见卫小郎,他半个身子都站到篱笆墙里了,抬手一搭篱笆门,被刺‘嗷’一声缩回手来,眼看着?血珠子就?冒了出来,那样子颇像只被夹的老鼠。

    卫小郎摆摆手道:“我见她哭着?跑回来,以为有什么事呢。”

    明宝清侧眸看了明宝盈一眼,道:“她既到家,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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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卫郎君操心了。”

    卫小郎碰了个软钉子,自讨没趣,只好摸摸鼻子道:“往后别边哭边跑,吃一嘴的冷风容易肚子疼。”

    明宝盈觉得他这人好奇怪,说话口气像是自己与他很相熟,出于?教养礼貌,她还是道:“多谢。”

    明宝清眼瞧着?卫小郎离去,转身就?看见明宝盈双手奉上了一份信。

    “这是阿兄替卫二郎写的信,他从卫二郎口中知道我们同卫家是邻居,往后书信就?能来往了!”

    明宝清怀着?一种不可置信的心情看完了这封信,闭了闭眼道:“真人保佑。”

    说完这句话后,明宝清沉默了好一会,轻轻对明宝盈道:“还以为兄长会去边境守烽墩呢,竟是与卫二郎在一处。”

    “护鳞军是陇右第一军,挑的都是精锐,会不会是哥哥体健善使长枪,所以被选上了?”

    明宝清沉吟了一会,道:“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明宝盈接过她手里的耙子扒拉着?河沙,小声道:“范姐姐的叔父是肃州刺史……

    “嘘。”姐妹俩对视一眼,目光轻柔。

    蓝盼晓带着?明宝锦从染坊回来时已晚霞漫天?,明宝清正摇摆着?竹筛,好筛除河沙里过于?粗糙的小石子。

    河沙是用来打磨绣架木胚的,已经晒了两日,筛过之后摸起来细绵绵的。

    筛河沙的声音听?起来像在下小雨,青槐乡也该下一场小雨了。

    老苗姨在这阵沙沙声中唱起一首祈雨歌,“地里青苗渴水耶,清风细雨快快来,地里青苗着?火耶,清风细雨快快下,地里青苗晒干耶,清风细雨淋头浇。”

    她唱了两遍,明宝锦就?会了,甜甜的童声唱起这歌来,似乎更?能叫老天?垂怜。

    饭后,游飞端着?一小碗炸黄豆来了。

    今白天?太阳火辣,晚上也闷热,而进了这小院,竟还能更?热一层。

    蓝盼晓把他迎进来之后就?关上了篱笆门,院里透着?一股似油似漆的味道,不算太好闻。

    游飞好奇地凑过去,问:“大?姐姐,你在熬桐油呀,打算刷什么?”

    “刷绣架。”桐油在木胚上干透后,会呈现出一种很朴拙的黄,红漆家具虽好,却不是寻常百姓受用得起的。

    明宝清听?出他语气中的些微试探,一边搅油一边瞧他,“怎么?”

    “嘿嘿,大?姐姐,给我搅一棍呗,我想去粘知了。”

    游飞笑脸映在火光里,实在叫人很难拒绝,可明宝清偏偏是最能抵得住他笑脸的人。

    “不是弄点桃胶就?行了吗?”

    “没有桐油黏,桐油最最最黏了!”游飞没皮没脸地撒起娇来,掐了手指说:“大?姐姐,就?一点点。”

    明宝清失笑,道:“好吧,就?一点点。”

    游飞心满意足地端起炸黄豆往堂屋去,明宝盈正在收拾方桌,笑道:“来啦?等我整理一下。”

    “三姐姐。”游飞喊了一声,问:“小布头呢?”

    明宝盈指了指后边,游飞把炸黄豆放上桌就?往后去了。

    金黄的圆豆被炸泡了皮,还撒了一点盐,嚼起来非常香。

    游飞在明宝盈处学字,自然?没有束脩一类的,但游老丈隔三差五就?会弄点小东西送过来。

    炸黄豆看起来没什么,可是又油又盐的,也颇耗费。

    游飞迈过门洞的时候,被山风一吹,总算是凉快多了。

    明宝锦正拿着?游老丈磨的一个葫芦瓢在给菜地浇水,她脚边地里冒着?点点的绿,她头顶天?空透着?幽幽的蓝,游飞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地里青苗渴水耶,清风细雨快快来,地里青苗……

    直到明宝锦唱完第二遍转过身来,才发?现了站在门边呆住的游飞。

    “小青鸟,你来啦。”明宝锦笑着?说,她没有立刻过去,而是把菜圃都浇透了才走上前,不解问:“你怎么了?”

    游飞愣愣看着?她,问:“你怎么也会这首歌?”

    “祈雨歌?苗姨教的。”明宝锦看出游飞的不对劲,牵着?他往屋里去,又问:“你怎么了?”

    游飞摇摇头,笑了一笑,道:“没,这歌我阿娘也唱,跟咱们这的祈雨歌不一样。”

    “咱们的歌不好听?,”明宝锦摇摇头,道:“什么‘老天?爷,求你溺一泡’。”

    “淋泡大?的灌秧苗!”游飞跟着?唱。

    明宝盈虽不及头次在田里听?见人唱这首歌时的震惊了,但还是睁圆了眼,有些激动地说:“不许说这是歌。”

    俩小人捂嘴‘吃吃’笑起来,厨房里,庭院中,笑声也冒了出来。

    第035章 芥末籽冷淘

    盛暑天气, 鸟儿都?蜷在叶片底下纳凉,但农活却是做不完的,众人都?是早起贪黑的干活, 贪一点可以?透气的凉爽。

    游飞同游老丈干完农活回来的时?候, 地已经有些烫脚了, 太热太累, 胃口都?会差一些,但冷淘总是令人开胃的。

    更别说游飞还在那捣捣磨磨一小把芥末菜

    籽,微微冲鼻的香气勾得游老丈焯豆芽都?没心?思了。

    “麻烦呀。”游老丈念叨着, “芥末籽要碾细, 蒜头要剁成?茸,还煸小鱼儿小虾吊汤底,还……

    “好吃啊, 还有那点炸豆也都?倒进来, 上回蓝娘子就是那么做的, 噢, 她们?还放了螺肉和乳瓜丝呢!”

    “这么多细功夫,能不好吃吗!你这嘴都?吃刁了。”游老丈把自己碗里的面片夹到游飞碗里一些,说。

    “我是想叫您尝尝!”

    “我这年纪了, 还吃那么讲究做什么?”

    “就是要吃的好, 等?我再攒点蝉衣拿去?卖,换了铜子就几两香油回来, 年底再宰了猪,咱们?就能用肉臊、油渣做浇头了!”

    游老丈被他说的馋虫乱爬, 没奈何游飞一定要拌匀了才肯叫他吃。

    爷孙俩一人捧着一碗冷淘, 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吃着。

    冷淘最?好吃的,总是第二口, 第一口吃得太急了,芥末籽又冲,十次有九次都?会呛着,但这一呛,胃立刻就醒了,再扒拉一筷子进嘴,蒜末的微微辛辣,面片的柔滑清凉,炸黄豆的脆香,汤底的鲜美,种种滋味一样不落,爽透极了。

    游老丈被这碗冷淘哄得是服服帖帖,跟洗完凉水澡又啃了个大西瓜一样通体舒泰,他在堂屋地上抖开一卷竹席,往上一歇,游飞洗两个碗的功夫他就睡着了。

    游飞拿过一件单衫盖在游老丈身上,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去?缸里舀了桶水开始洗自己。

    祖孙俩晨起去?劳作时?只喝了碗凉浆,回来时?饿得发慌,在溪边匆匆洗了洗手脸就张罗饭食了。

    游飞的脚丫还全?是泥巴,腿伤全?是稻叶割的小口和蚊虫咬出来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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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仔仔细细地搓着脚,竭力洗干净脚趾缝、指甲盖里的泥,换了条干净裤子才出门去?找明?宝锦玩。

    明?家的女娘们?都?喜洁,游飞打头一回见?明?宝清时?就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脏兮兮地挨着明?宝锦。

    可游飞很喜欢明?宝锦,也喜欢她们?家其他的阿姐阿姨们?。

    幸好,脏是可以?洗掉的,青槐乡密布的溪流轻易就能达成?游飞的愿景。

    “小青鸟,你来啦。”明?宝锦、卫小莲一起朝他招呼着,卫小荷一见?游飞来了,高兴地奔出来迎他。

    游飞被瓜棚下甩出来的马尾狠扫了一脸,他知道是衙门的马,噘着嘴想骂又不敢骂,可走进去?的时?候瞥见?搁在门边的一小碗桐油,又立刻傻笑起来,把自己的头上的草环反手一抛丢给马吃,说:“等?日头稍歇一点,咱们?去?黏知了。”

    “我去?我去?!”明?宝锦忙道:“小莲和小荷也去?吧!”

    卫小莲瞧着卫二嫂,见?她点头了才腼腆地笑起来。

    孩子们?簇在一块逗乌龟,大人们?则在桌上写给明?真瑄还有卫二郎的回信。

    卫二嫂打了一夜的腹稿,但要说的东西其实就那么很简单。

    ‘孩子们?都?好,我也很好,只是挂念你,盼你珍重。’

    明?宝盈写好后又问卫小莲,“你有什么想同阿耶说的?”

    卫小莲正?从?明?宝锦手里拿过一粒小虾米喂乌龟,天热后乌龟活泛多了,吃的也多了,明?宝锦用竹篓子抓回来的小鱼小虾都?有它一份,日日吃新吃鲜。

    “让阿耶早些回来。”卫小莲说着被等?不及要吃的乌龟咬了一口,她‘哎呦’一声,蹦得辫子也飞起来了。

    “没事吧!”明?宝锦用树枝敲了龟壳几下,卫小莲笑起来,道:“没事。”

    乌龟是冲着她手指上黏着的虾肉去?的,细密密的牙齿刮过指头,只红了一点点。

    卫二郎离家后,难得见?她露出这等?孩子气,卫二嫂觉得心?里有点酸。

    她二弟卫小荷倒是有一堆话说,不是卫大嫂偷摘了他们?种的菜,就是卫小石如何欺负了他。

    “你阿耶在外?头,怎么好叫他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操心?呢。”卫二嫂低头看看已经睡熟的小儿,说。

    老苗姨说:“给我吧,我也困了,搂他进屋睡一觉。”

    换了把手,孩子依旧睡得很沉,老苗姨很久没搂过这么小的孩子了,只觉得心?肠都?软了下来。

    卫二嫂说:“真不知我这孩子怎么算闹人呢?您抱他,瞧他睡得多稳,偏阿家一抱就哭得厉害。”

    “是不是不想带孩,偷偷拧他了?那俩娃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老苗姨随口一句,把卫二嫂说愣也说哭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她忙也掐了自己一把,把泪憋了回去?,道:“都?是我蠢,可人心?怎么能这样歪!”

    老苗姨见?怪不怪,边往里走边说:“我叔母从前也是这样,不喜欢小三子,觉得他长得和我阿婆一个样,晦气添堵,小三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

    明?宝锦抬起头,看着老苗姨的背影,忽听卫小荷委屈道:“可,可阿耶给我做的弹弓也被他抢走了啊!”

    “你怎么这么笨!”卫小莲叫起来,“那是阿耶用牛筋给你做的弹弓啊!你还不去?抢回来!”

    “小莲。”卫二嫂轻声制止。

    蓝盼晓惊讶地看着这个忽然炸了脾气的小女娘,与明?宝清对了一眼,见?她在笑,似乎是觉得小女娘有点脾气挺好的。

    “我去?要了。”卫小荷缩了一缩,“可卫小石藏起来了,大伯又说他不管孩子的事儿。”

    “他不管是吧。”游飞摸了摸小乌龟的龟背,淡定自若地道:“那我给你抢回来。”

    “真的!?”卫小荷有了靠山,喜不自胜。

    卫二嫂刚想说什么,明?宝清就道:“二嫂,人家说了,不管孩子的事儿,那咱们?也别管。”

    穿堂风阵阵,蓝盼晓被发丝拂得发痒,伸手挽了挽,卫二嫂坐在她边上,正?给几块裁好的帕子锁边。

    孩子们?懒懒散散地睡了一席地,卫小莲和明?宝锦脸对脸睡得乖甜,游飞半条腿都?撇到外?头去?了,肚脐也露在外?头,明?宝盈蹲下身,给他扯了扯衣衫。

    明?宝清正?准备收拾笔墨,明?宝盈走了回来,小声说:“阿姐,能不能问问阿兄,有没有阿敏、阿柔的消息?”

    方?时?敏和方?时?柔就是通直郎家的三娘、四娘,通直郎与太子走得近,私下里做了不少沾血的脏事。

    这脏事搁在胜者一方?,可谓功劳,若在败者这一方?,就是罪状,所以?抄家流放,一丝斡旋的余地都?没有。

    明?宝盈与方?时?敏最?为要好,那小女娘生了张冷脸,可却极爱笑,每笑时?,如拨云见?日。

    明?宝清也很喜欢方?家两位小妹,但却垂了眉眼,只道:“阿兄的性?子你知道,他不会粉饰太平,你若问了,他若知晓,定是答的。”

    “我知道,我只要一个消息,要真的。”明?宝盈说。

    明?宝清喜欢看到妹妹眼里那种不退缩不畏惧的神采,移了位置给她,说:“自己问,自己写。”

    明?宝锦顶着红红的草席印子醒来时?,一切都?跟她刚睡着时?没太多的变化,蓝盼晓和卫二嫂依旧忙着针线活,明?宝盈在桌前细看自己默出来的几份试卷。

    明?宝清倒是换了地方?,正?在后院给绣架一层一层的刷桐油。

    写好了的两封信被风一吹,落到了明?宝锦脸上,被她汗湿的额头牢牢贴住了。

    明?宝锦笑了起来,道:“阿姐,什么时?候去?城里寄信呐。”

    “后日。”明?宝清的声音从?后头冒出来,明?宝盈随即感到一阵紧张,明?宝清是预备着陪她进城去?参试,然后顺便寄信。

    明?宝锦见?是两个姐姐同去?,有些心?痒,她虽在长安城里住了那么些年,可待的地方?也只有小小一隅。

    小女娘的心?思都?在脸上,眨巴着眼,又是一脸纠结。

    “后日,若严帅还没来牵马,咱们?可以?骑马进城。”明?宝清说,“多你一个也还轻便。”

    明?宝锦只差要欢呼起来,时?时?刻刻都?盼着严观别来,严观也不知道是遂了她的意还是没遂她的意,他们?竟是在半道

    上遇见?了。

    明?宝清吁停了马儿,神色稍稍有些局促。

    虽是打着还马的由头,但这马背上挨挨挤挤地坐了三个人,怎么就不是蹭便宜呢?

    不过严观唯一一句讽刺的话是冲着马去?的,他对黄鬃马儿说,“你还挺听话。”

    随即他又掉转了马头,问明?宝清,“你小妹要不要坐我这,你马鞍子坐三个人多挤得慌,这日头也太晒,马负重太多跑不快。”

    明?宝锦被两个姐姐夹在中间,的确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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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舒服。

    她趴在明?宝清背上瞧着严观,见?他没穿官服,身上只是一件寻常青蓝圆领袍,蹀躞挂着的短剑在另一侧,而明?宝锦能看见?的这边,只挂了一只灰绿无纹饰的药包,用以?驱蚊避暑的。

    他虽被日头晒得皱着眉,但看起来还是比以?往平易近人了些。

    明?宝锦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朝他伸出了手,扑了过去?。

    严观的惊讶不比明?宝清少,他驭马走近了些,轻轻巧巧把明?宝锦提到了自己身前来,用双臂护住,道:“走吧。”

    明?宝锦从?中间坐到了马儿前头,一切好风光都?在眼里,日头灿烂无比,马儿追逐着一团又一团的树荫,稻子挂穗,绿涛阵阵。

    时?不时?的,明?宝锦还闻到一种干净透彻的香气,是皂角。

    ‘怎么会在出门前洗澡?不白洗了吗?’明?宝锦抬头看看严观,很不解。

    到了城中,几人都?下了马,等?牵马走过半条街的时?候,马儿心?跳吐气都?平了下来,严观和明?宝清几乎是同时?走到马侧,从?马褡子里取水。

    不过严观储水的物件是水囊,明?宝清则是游老丈给两只葫芦,她们?姐仨一只,马一只。

    “马倒金贵,独占一个。”严观笑了一声,道。

    “严观和马喝一个水囊?”明?宝清问。

    “是也不是。”严观亮出手里的一个木盏,把水倒进去?让绝影慢慢吸吮。

    明?宝清牵着马走过去?,想等?绝影喝完水之后,把手里的缰绳还给他。

    “不送回官署?”严观垂着眼专心?致志看马,没有看她。

    明?宝清想想也是,就收回手道:“三娘,你带着小妹先去?法云尼寺安置下来。”

    严观的眼神闪了闪,道:“舍近求远,骑了这么远了还差这一点路?法云尼寺在宣平坊,万年县县衙在宣阳坊,还算近。”

    “也是,今日左右是占了严帅的便宜,反正?也是占了,不差这么一点。”明?宝清笑道。

    这话好似是服软的,但又被她讨回去?了一点。

    严观心?底有些小小郁闷和大大欢喜,绷着一张脸骑马慢行。

    “严帅,”跟着他绕了两处远路的明?宝清有些不解,“这是在自己的辖地迷路了?”

    严观回头看她,就见?明?宝清微微歪了脑袋,一扯缰绳挑眉示意他走夹弄小径。

    不远处,还有喜乐声越来越近,明?宝锦自然是想凑热闹的,仰脸看严观道:“好像还有热闹可以?看呢!”

    而严观正?看明?宝清,不知是不是仰望的这个视角让明?宝锦产生了一点错觉——他的神色似有一点微微的怅然。

    在他垂眸看向明?宝锦的时?候,那种哀怜的意味就更明?显了。

    明?宝锦困惑极了,她下意识看向明?宝清,竟想叫她别过去?。

    但明?宝清已经进了夹弄,从?夹弄的一竖光里,她看见?长长的红妆木箱铺了满街。

    严观的声音被绝影的马蹄声敲得有些碎,但明?宝清还是清晰地听见?他在说,“范娘子今日大婚。”

    第036章 紫薇书苑

    与其让明宝清从围观百姓口中突兀地得知这个消息, 严观觉得还不如先告诉她,免得她失态。

    严观看不见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只有牵着马儿站在街边看送嫁队伍时, 才能侧眸瞧见她略有些恍惘的神色。

    她尚算镇定。

    “范姐姐本就因守孝耽误了?年岁, 如今能顺利出嫁, 真?好, 真?好,我们可以来送一送她。”明宝清说?这话时的真?心不假,难过也不假, 她轻声问严观, “严帅可知范姐姐嫁的是何人?”

    “是她一个隔房的表弟,他?那一脉只剩下他?一人了?,所以自?小是在范家长大的, 听?说?倾慕范娘子许多年。”严观信手拈来, 熟悉地像是他?仔细打听?过。

    明宝清回忆了?一下, 道:“是徐凌徐博士?他?确是个好人, 原来他?喜欢范姐姐,难怪我偶在阿兄和范姐姐身边见到?他?时,总觉得他?笑容惆怅, 我还以为?是他?天性多愁善感的缘故, 呵,我真?傻, 他?遮掩得也真?好。”

    “现在是徐少尹了?,范娘子婚后要?随他?去江都上任。”严观道。

    “江都是个好地方?, 范姐姐冬日有咳疾, 落雪融雪时更甚,江都少雪温暖, 于?她的身子有益。”明宝清笑了?起来,道:“范姐姐聪慧坚毅,她值得。”

    她说?着,就看见穿着新郎服的徐凌出现在视野中,白马红鞍,精神极了?。

    他?的笑容甚至透着一股子傻气,时不时回望,看着身后的花轿。

    “三娘、四娘。”明宝清唤了?一声,随即垂首叉手行礼。

    徐凌看见明宝清三人,怔了?一下就立刻俯身对身边的随从说?了?句什么。

    随从奔向花轿,随即花轿侧边的帘子被快速掀开,隔着一层薄绿的竹纱,明宝清抬眸与范娘子对望,她扬起灿烂的笑容,轻轻挥了?一下手。

    看着渐渐回归平静的街道,明宝清闭上眼稍稍仰起了?脸,感受着阳光的灼热,她在向上天祈愿,真?心祝祷范娘子婚姻和睦,此生顺遂。

    严观就那么看着她,他?感觉时间似乎凝在了?这一瞬。

    她的眼皮在光中轻轻颤着,细细的青绿血络显得分外清晰,她的眉毛里?原来藏了?一颗褐色的小痣,就在眉尾处,捎描出一笔风流。

    在明宝清睁眼的瞬间严观移开了?眸子,然后就与歪着脑袋打量他?的明宝锦碰了?个正着。

    这姐妹俩长得其实并不像,连瞳色都很不一样,明宝清的瞳色很黑,深邃静谧,明宝锦的眸色如茶,清透见底。

    严观的眼神虚了?虚,这不太寻常,刑讯时他?常有与穷凶极恶之人对视,鲜有落败的时候,此刻却被明宝锦盯得很不自?在,像是被看透了?内心。

    “要?不要?吃糖脆饼?”他?拙劣地掩饰着。

    “唔,小妹都没吃过呢。”应他?的却是明宝清,她走到?对街的摊头,买了?两个糖脆饼又走回来,递了?一个给明宝锦,递了?一个给严观。

    “劳烦严帅走一趟。”明宝清笑道。

    严帅瞧见明宝锦在扯分糖饼,就撕开一半递给明宝清。

    明宝清下意识推拒,就听?严帅道:“两个饼四个人,当?然是这么分。”

    “很讲道理嘛。”明宝清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平复了?,望向叫着‘好好吃’的明宝锦时,更是柔和带笑。

    “阿姐,这个糖脆饼是用什么做的?”她把嘴角的一粒芝麻抿进去,问。

    “不就是面粉和糖么?”明宝清答得简单。

    “胡麻油,糖粉里?要?掺一点烤过头的饼碎,这样才会酥脆。”严观一口将没他?半个手掌大的饼吃完了?,道“下回我请你吃东市的油渣糖饼,那个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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