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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2页/共2页)

,一番摸索后, 果真探到了稳扎在石壁上的灯台,而那灯底下有一圆环可以扳动,也不知有何用处。

    她轻敲灯台两下,凑近细听声响, 未觉察到诡异之处, 这才斗胆扳动圆环。

    只听咔哒一声,灯台上倏然烧起豆大火苗。

    当即好像大火蔓延, 火光徐徐上攀。

    其实不然,并非火焰烧了上去,而是从剑底起, 灯盏依次亮起, 照得剑内通明。

    此时再仰头, 便也能看清上方大概。

    但见临顶处有一处用锁链悬高的方台, 台上可置物,台子正对着镂空的石剑剑柄, 似恰好能令植株露首。

    到时植株的花从剑柄伸出,乍一看好似金石生花,正好比江湖人手中的剑。

    心中有剑,剑生花草,生万物,世间至纯皆诞于此。

    奉容一生所求,也正是剑中万象。

    奉云哀仰头不动,似能明白奉容旧时同她说过的话。

    这石剑亦是奉容亲手雕刻,每逢寻英会,她便会亲自在剑中置花,其实是想邀天下客一同论心,共观剑之玄妙。

    只可惜,旁人只在意寻英会本身,也只为折花而来,而花与剑有何隐秘,他们皆不在意。

    桑沉草已将泥盆放于架上,只是如今这游金不老花的枝干尚短,还得养上数日,才能让顶上的花苞支出石壁。

    奉云哀窥见奉容心中一隅,胸膛下好似也开出绚烂的花,那为时已晚的雀跃涌上唇角,既觉得酸楚,又有些想笑。

    迟了些,但好歹,她也窥探到了。

    桑沉草屈起一条腿,身姿闲散地坐在台上,倾身下瞰,哂道:“笑什么,说给我听听。”

    奉云哀摇头,敛了笑意淡淡道:“没什么。”

    “秀秀,你我出生入死,本该一心,可莫要与我生出罅隙。”桑沉草跃下来,跃得随心所欲,似乎要和奉云哀撞个正着。

    风自上方兜面紧逼,刮得奉云哀发丝荡漾,她略微仰身,不料腰间衣料被揪个正着,这人压根不给她躲。

    奉云哀堪堪扭头避开,差些撞上此女的鼻尖。

    桑沉草便这么擒着她,靠近笑个不停,即使顶着天衣无缝的面皮,那狡猾古怪的内里还是没能被遮掩完全,就好像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地往外渗。

    “你手上,有泥。”良久,奉云哀腰间被焐得发烫,嘴里勉勉强强挤出几个字。

    桑沉草松了手,五指展在眼前,轻呼一口气道:“干净着呢,净想法子摆脱我。”

    这话自此女口中道出,莫名含情。

    奉云哀腰上还烫着,自个儿暗暗捋了两下,这才转身,将灯盏下那枚圆环扳回原处。

    眼前骤然一暗,连那陌生易容也看不清了,她终于松下一口气,从石剑的窄门出去,故作淡然道:“此地不宜久留,还得另寻时机,将剑中花易换。”

    “那你我可就轻易出不得这叠山盟了。”桑沉草离开石剑,试探般轻拽一侧的锁链,“你我取替的那两人如若回来,我们前功尽弃。”

    奉云哀何曾做过这般……偷鸡摸狗的事,要她扮作旁人,分明比习武还难。

    “这几日我们暂且留在盟中,再寻个时机回棺材铺子一趟。”桑沉草虚眯着眼,“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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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倒是无需担忧,我给她们点了穴道,若非旁人相助,她们一时半会动不了身。”

    “要是被旁人看出究竟……”奉云哀皱眉。

    桑沉草勾她食指,轻飘飘晃动,哂道:“无妨,我已调查清楚,这叠山盟里半数都是新人,昔时瀚天盟的那些,多已被铲除干净,周妫只留与她毫无二心之人,这样的人,得从外面招揽。”

    “再信你一回。”奉云哀别无选择。

    “信我两回也无妨。”桑沉草气定神闲。

    片刻,两人效仿起前面那二人的做法,硬生生令石剑归位。

    桑沉草又回到马车上,冲奉云哀招了一下手,动作自然大方,似乎她就是此盟一员。

    “去哪。”奉云哀撩起垂帘环顾四周,一颗心不上不下。

    桑沉草道:“去见周妫。”

    奉云哀抿唇。

    “花已带回,此事自然要上禀。”桑沉草悠悠道:“成日在听雁峰上,过的是出世般的神仙日子,料想你也不知。”

    奉云哀压根还不了这嘴,冷冷道:“那又如何。”

    “秀秀莫气,我这不是在告诉你么。”桑沉草道,“等会儿你不必开口,听我说就是。”

    听着好似哄弄,奉云哀欲言又止。

    在雕栏前下马,将马匹一拴,再穿廊桥,便见议事厅。

    守门的进屋禀报,见周妫点头,才拱手对门外二人道:“周长老请二人入阁。”

    竟还是长老?还以为周妫会直接自立为盟主。

    奉云哀不动声色步入其中,她不懂盟中礼节,但见桑沉草躬身掐了个指法,便也照做。

    好在她惯来学得快,未让周妫看出蹊跷。

    周妫端坐在正前,木案还未见换,她一脸疲色,许是因那潜入者还未揪出,略有些劳心费神。

    她身后的屏风上映着个人影,显然有人坐在后方,但不知是谁。

    “禀长老,游金不老花已送上试剑台。”桑沉草低眉敛目。

    周妫露笑,轻叩木案数下,审思良久才道:“照看好,绝不能经旁人之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唯你们二人是问。”

    “得令。”桑沉草又道。

    奉云哀学舌一般跟着应声,除此外,多一字也不说。

    周妫说完便变了脸色,她似还有话要同屏风后的人商议,摆手便令两人退下。

    奉云哀淡淡朝屏风一瞥,紧跟桑沉草转身,心觉古怪。

    遮遮掩掩,看来那藏在屏风后的,绝非瀚天盟,亦或如今叠山盟的人。

    幸而周妫新招揽来的下属相互间并不熟识,碰面至多点一下头,便再无其它交涉。

    重回到马车上,奉云哀才冷声:“周妫果真有异心,屏风后的莫非就是外疆魔头?”

    “未必,外疆人相貌易辨,她可不敢大喇喇将人招至身侧。”桑沉草道。

    “莫非那人的背后还有人,而那一位,才是外疆魔头?”奉云哀垂眸揣测,“周妫是想坐拥中原武林不假,但她未必想与外疆分羹,她肯定是被人蒙蔽了,连自己受魇术所制也不知道。”

    “怎这般聪明!不过也可能她甘愿受魇术控制,这是代价。”桑沉草佯装惊诧,分明早就猜到,只是故意夸耀,将人哄逗。

    奉云哀耳已生茧,有几分想驳斥,想想还是罢了。

    越是出声辩驳,此女就越在兴头上。

    桑沉草策马,回头看了一眼,慢腾腾出声:“秀秀指个路,冬琴院往哪儿走。”

    奉云哀回神,撩帘子打量良久,食指一伸,道:“东行,见水潭便朝北拐。”

    正是午时,冬琴院内空空,旁人大抵都在外执勤,听不到其它动静。

    奉云哀倒是松了口气,下车后一个劲往脸上摸,这面皮不透气,闷得难受。

    “忍着点,你也知道,光撕是撕不下来的。”桑沉草在院中逛了一圈,找到了各个屋的名册,名册上还记着对应司职。

    好在两人同住一屋,而这两人又专司护花之职,既无需巡城,也不必常常在周妫面前露面,倒是省事。

    桑沉草将名册放了回去,回来时压着声道:“那游金不老花金贵,你我每日酉时得去窖中取冰,冻它个一时半刻,还得出盟一趟,取鲜血鲜肉埋入土中。”

    “何物之血何物之肉?”奉云哀心神不宁。

    桑沉草但笑不语。

    奉云哀大抵能猜到,需要出盟去取的,势必不是寻常牛羊猪肉。

    “如此,也方便你我将奉盟主带进来。”桑沉草眯眼冷笑。

    酉时一到,两人便策马出盟。

    幸而桑沉草有先见之明,在将那二人迷晕前,便将两人所司之事通通摸透。

    连带着两人要去哪儿,同何人会面,她也掘了个一清二楚,就好像这等事她烂熟于心,已不是头一回做。

    若非此女神色姿态与平常无异,奉云哀许会觉得,与她同行的另有其人。

    这叠山盟的马车在云城内四处畅行,拐到一饭馆后院,两人还未发话,便有人将半人高的木桶送上车。

    桶中腥臭,掀开可见血红肉泥,其间不见一点骨头,连出自何物也窥不清。有血拌在其中,在略微下陷的肉泥间积了一小洼,闻之犯呕。

    端桶的两人一言不发,垂头将马车送离。

    奉云哀屏息不动,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却见坐在前边策马的人仍是那悠闲自得的模样,似已司空见惯。

    桑沉草道:“最后一日再将奉容送进叠山盟,中途变数不定,说不准周妫会不会换人看守游金不老花。”

    奉云哀颔首不作声。

    桑沉草微微侧头,往背后睨一眼道:“剁那么碎,怕就是不想被人认出。”

    “你看着竟不惊讶,莫非问岚心也……”奉云哀极难启齿。

    桑沉草哧地笑了,放慢了调子,好似揶揄:“问岚心不光养虫兽,其实还养过人,只是没养好,通通剁碎了喂蛇蝎,秀秀信不信?”

    奉云哀瞳仁紧缩,不敢想仙一般的奉容,竟会有这般蛇蝎心肠的同门。

    “半真半假,莫非全信了?”桑沉草绝非嘲弄,只是乐呵呵的,带着几分莫名的宠狎。

    奉云哀回头一品,不太确定地问:“问岚心还真养过人?”

    “不然你如何见得到我。”桑沉草漫不经心。

    第55章 第 55 章

    55

    好像话中有话, 又好像没有,奉云哀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

    所幸几日内皆无轮值, 看守游金不老花的,始终是这二人,而同院之人甚是寡言, 每日也就晨醒和夜寝时碰上两面, 平时无甚交集。

    如此也好,不多交谈, 旁人也记不得原来这二人的嗓音。

    不过奉云哀心觉古怪的是,周妫不可能对这二人不重视,可先前在议事厅中交谈,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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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怎会听不出蹊跷。

    “在想什么呢,秀秀。”桑沉草看她忧思甚重。

    奉云哀压着声道:“周妫当真毫无觉察?”

    桑沉草眉梢微挑,“当时周妫神色凝重,想来心思全在其它事情上了。”

    “单因为听雁峰和这叠山盟有人闯入?”奉云哀不解。

    “不然就是因为, 她看丢了奉容的尸。”桑沉草道。

    幸得这护花人的身份, 旁人还要敬她们三分,连敢正眼与她们搭话的, 都没几个。

    如此,奉云哀也不至于提心吊胆,还省下了装模作样的功夫。

    而两人又是共处一室, 再无旁人在侧, 不必连睡梦都得审慎小心。

    只是奉云哀有些无言以对, 前几天每每醒来总会头昏脑涨, 好似挨了当头一棒,想起入睡前的昏昏沉沉, 猜测是桑沉草又悄悄施了迷香。

    她甚是不解,明明只是睡上一夜,作何要将她迷晕?

    难不成桑沉草在夜里暗暗出行,想瞒她耳目?

    奉云哀想不明,不过她心知,如若明问,此女定不会如实作答,索性装作不知。

    待晨光熹微,两人又得进冰窖取冰,而后策马出盟,将混了鲜血的肉泥从外边运进来。

    每每从盟外运了肉泥回去,奉云哀都不免沾上满身腥臭味,回了屋便要洗漱更衣。

    院中有专用来洗漱的厢房,只是水得亲自提,还得自行烧热。

    所幸奉云哀打小自理,山下的事懂得不多,此等日常起居却已是熟能生巧。

    她泡在温水中,伏在木桶边上不动,听见有人推门亦是不慌不忙,心知自己身上的易容术厉害,寻常人看不出真假。

    再一辨那脚步和气息,知是桑沉草,便更是心止如水。

    炽热的指腹冷不丁抵上她肩胛骨,竟比桶中的水还要烫。

    桑沉草用指腹划了一圈,悠悠道:“秀秀,这有颗痣。”

    奉云哀愣住,好似那指腹的热意一下便渗进了她的皮囊,烧得她筋脉皆酥,她有一瞬是生气的,心道此女怎如此不讲礼数,又怎这般……

    这般自然而然。

    她蓦地回头,眼角眉梢还余有轻微愠怒,发丝未盘牢,这么一转身,便柔柔垂下一绺。

    桑沉草笑了,收回手道:“看来寻英会已近,我们后脚刚走,周妫就命人将试剑台围起来了,还特地设阵,不给人擅自闯入。往年奉容在的时候,只单会将试剑台围起,也不知那周妫想在里边做些什么。”

    旖旎未消,只因桑沉草将双手往桶沿上一撘,极亲昵地倾身,压起嗓子在奉云哀耳边低语。

    泡在热水中,奉云哀本就筋骨发软,如今炙热气息扑耳,好似被揉成一团絮。

    她定住飘忽的神思,移走目光道:“她和谁进到了阵中?”

    “只她。”桑沉草道。

    奉云哀默了少倾,又问:“可明日还要给游金不老花浇灌,难道要换旁人来做?还是说,她要亲力亲为。”

    “她发话说,此阵布到明日天亮。”桑沉草道,“天亮便会撤去,你我还得出去拉那滂臭的肉泥。”

    奉云哀安下心了,淡淡道:“那明日再上试剑台,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也好。”桑沉草颔首,却未立即退开,笑两声说:“要不要将易容卸下来,看你难受了几日,容你透透气。”

    “不必。”奉云哀也没有那么难受,再说如若有人忽然闯入,她又该作何解释。

    桑沉草看神色有些可惜,轻叹一声,掌心冷不防往奉云哀侧颊上覆。

    奉云哀愣一下便想避开,半个身贴在木桶上,腰身很是柔韧,后背素白漂亮。

    太烫,假使真是火,想必还真能将这面皮烧起褶子。

    奉云哀微瞪着眼,冷冷道:“作甚,又想设计害我?”

    “我何时害过你。”桑沉草只贴一下便收回手,啧啧道:“还是原先那张脸好,如今连眸色都是假的,气起来的模样也不生动了。”

    奉云哀便不细数此女究竟害过她几回了,她依旧贴着桶边,这次不再扭头,看着墙便道:“遂你的意,于我而言有何好处?莫再来打搅我。”

    一声哧笑落在身后,只听门嘎吱开合,来人已是转身走了。

    当夜奉云哀没有立即回屋,而是坐在院中看起月亮,身侧有人来回走动,只是互不相熟,也无人同她道好。

    屋中人掀开窗道:“歇息了不?我要灭灯了。”

    奉云哀装作还在因白日的事生气,良久才推门入室,屏息睨了一眼桌上的铜质灯架。

    灯架边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茶壶,奉云哀作势要灭灯,在袖口遮过茶壶时,悄无声息将之易换。

    她着实想知道,这桑沉草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在她易换的一瞬,屋瓦上啪叽一响,好似有野猫蹿过,恰好引开桑沉草的注意。

    其实哪有什么野猫,不过是她在院中时,暗暗布下的心眼。

    茶壶稳稳兜在袖中,没溢出一星半点,只是外边似乎有碎瓦落下,在地上砸得清脆。

    “哪来的动静。”桑沉草冷嗤。

    奉云哀皱起眉心,转身步出房门,在外打量时悄悄将袖中茶壶放下,还壮胆浅尝了一口,回屋道:“大概是野猫掀翻了屋瓦。”

    “无妨。”桑沉草打着哈欠起身,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果然如奉云哀所料,此女合眼前总要先抿一口茶,料想解药就在茶中,所以她才暗暗将之易换。

    喝了茶,桑沉草俯身吹灭火光,悠悠道:“歇了吧,明儿还得上试剑台,看看周妫动了什么手脚。”

    奉云哀躺下一动,看似睡了过去,其实神志清醒得很,再没有前几夜的昏沉。

    边上之人气息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

    再看那洒了月光的桌上,仍有白烟袅袅升起,藏在其中的迷香,恐怕能燃上一整夜。

    如此,即使半夜有人闯入,她们二人也不会陷入危险境地,可见这桑沉草心思之缜密。

    不过奉云哀还是没有动,她在黑夜中悄悄睁眼,此时如若点灯,定能看到她一双灰白的眸子。

    是到夜中的时候,边上才传出零零碎* 碎的声响。

    想来桑沉草当真睡迷糊了,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声音甚微,叫人听不清她嘟囔了什么。

    奉云哀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动静,此前桑沉草睡得安定,莫说梦呓了,就连身也不曾翻过几下。

    不对。

    她灵光一现,难不成此女先前都不曾睡着,不作声地平躺在床,不过是养神装睡?

    而如今桑沉草大约是生怕自己梦呓,才要将她迷晕,省得被她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奉云哀揣测了一番,掀被起身,屏息走至桑沉草床边,想听清那细碎嘟囔。

    说的什么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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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旁人听不得的?

    奉云哀掬起自己的发丝,暗暗俯身靠近,省得发丝一垂,就将桑沉草搔醒了。

    贴近时,一个字音蹦至耳畔。

    “杀。”

    不同于书中写的那般,旁人梦魇应当是字音含糊,而又词不达意的。

    桑沉草不同,她的咬字干脆利落,唇齿间好似渗满寒意。

    奉云哀后颈发寒,有那么一瞬,觉得桑沉草又在装睡。

    但字音未绝。

    床上之人平躺不动,唇齿略微开合,又道:“崖主杀她,先别杀我。”

    奉云哀听清了,冷不丁觉得,桑沉草此前并非胡言,问岚心或许还真的“养”过人。

    此养非彼养,就这只言词组,奉云哀足以肯定,问岚心养人便是为杀。

    她压根想象不出,那四季如春般的黄沙崖下,竟有过那么残忍的生杀,闻着是弥漫不尽的药香,可暗藏在其中的,也不知有多少缕陈年的血腥味。

    奉云哀不想窥见太多,本欲退开,又被突如其来的一句束住了双足。

    那顶着旁人面容的人忽地又道:“我能在蛇窟里活足百日,会比他们活得更久,崖主信我。”

    为何要在蛇窟里呆足百日?

    奉云哀看过不少书,见识过将众多毒虫放在同一盅里厮杀的秘法,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养出蛊王。

    可将人放在毒蛇堆中,莫非是要做人蛊?

    想到桑沉草那虫兽皆惧的古怪体质,还有上次她偶然闻到的药香……

    奉云哀几乎可以肯定,问岚心用意不善。

    过会。

    桑沉草又道:“崖主将我养大,我筋骨皮肉都给崖主吃,养大些我的皮肉会更多,此时杀可就太亏了。”

    话音咬牙切齿,带着微不可察的恳切,她低低地央求着。

    养大的人为何要用来吃?

    药香,百毒不侵,又要抽筋扒皮吃了……

    不是人蛊,分明是药人!

    原来,桑沉草并未撒谎。

    奉云哀僵在原地,心口淹了海水,憋闷咸涩,她猜,如今点的这香,多半就是问岚心用来操控所养之人的。

    所以饶是敢尝百毒的桑沉草,也得先喝上一口解药。

    此迷香强悍,也难怪能迷得倒整个盟的人。

    奉云哀好似明白,桑沉草怎那般恨问岚心了,自小被人那么对待,又如何爱得起来。

    她无心听到这么多,本也只是想知道此女在瞒什么,过会儿,她干脆运劲将双耳堵住,心跳如雷地躺了回去。

    也不知遭遇过那么多的事,桑沉草是如何装作悠然自得的,她竟不免……有些心怜。

    大约是强颜欢笑吧,她想。

    临天明,桌上迷香烧尽,冉冉青烟也终于枯竭。

    奉云哀坐起不动,不想太过刻意,低头便穿起鞋袜。

    余光处,那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她,良久忽地一嗤,幽慢地问:“秀秀昨夜睡得可好?”

    奉云哀顿住,淡声道:“挺好。”

    桑沉草仰身倚墙,搭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勾,想招奉云哀过去,哂道:“知道什么了秀秀,何不同我说说。”

    奉云哀慢腾腾转头,抿唇看她。

    “若不是有意入瓮,你哪里骗得过我呀。”桑沉草不咸不淡地叹上一声。

    第56章 第 56 章

    56

    桑沉草分明知道了昨夜之事, 也无形中肯定了奉云哀的揣测。

    如若不是清楚自己熟睡后常常梦呓,又如何会大费周章地在屋中下药,且这药还强悍无比, 连自己都得先咽解药,才不会被迷晕过去。

    奉云哀抿唇不语,她无意窥觑桑沉草过往的阴霾, 只是没料到, 这些事会被她不经意撞破。

    良久,桑沉草哧上一声, 又变得不以为意,起身道:“知道又能如何,是会怜我心疼我, 还是觉得我如此险恶,昔时被问岚心折腾也算罪有应得?”

    奉云哀摇头,垂着眼道:“我以为你下药是因为你夜中要独自出行,所以才想探个究竟, 我是误打误撞知道了这些。”

    “怎么算误打误撞。”桑沉草似笑非笑的。

    是了, 奉云哀眸光一动,此女分明是故意的, 叫她以为自己轻而易举就将这“老江湖”算计住了,到头来不过是旁人将计就计。

    可桑沉草为何要故意如此,当真是想她心怜?

    那她……确实怜惜了。

    “也省得你依旧觉得我与问岚心图谋不轨, 她再如何不轨, 其实也与我无干。”桑沉草每每提及问岚心, 总是这嗤之以鼻的语气。

    屋外有人窸窸窣窣起身, 井中咚隆作响,也不知是谁没使上劲, 那盛满水的木桶又掉了回去。

    院中无人说话,起身的人各行各事,好像各不相干。

    奉云哀看了桑沉草良久,可惜隔着那陌生容颜,也不知其浮于面上的厌烦神色,有几分真切。

    桑沉草就那么好整以暇地坐着,环臂容她观量,过会儿忽然抬手,往自己眼睑碰去,示意般轻点两下。

    奉云哀回神,会意从袖口中将药汁抖出,仰头滴到眼中。

    那药液入眼,一瞬酸辣无比,令她眼泪横流,止也止不住。

    易容换面而已,身姿还是自己的,她一个激灵,略微僵直的身显得有些脆弱。

    桑沉草看她合眼睁开,眸色变作沉黑,这才侧身将窗支起少许,见院中的人相继离开,才道:“再这么下去,每回滴药入眼,都会比前一次更加辛辣,何时你承不住了,眼也便盲了。”

    奉云哀扯袖掩面,拭去颊边湿润,这并非桑沉草第一次提醒,而她自己也有所察觉,她的眼睛已越来越承受不住这辛辣。

    “怕不怕?”桑沉草悠悠问。

    “怕什么。”奉云哀掂量药瓶,心下暗暗算好,应当还能用个十次不止。

    “眼盲。”桑沉草道。

    思绪一动,奉云哀料想到眼盲的种种,眼前或许乌黑一片,什么也见不着,走起路不免磕磕碰碰。

    不过奉容同她说过,习剑者,当以剑为耳目,即便双目遮蔽,也当知道剑指何处。

    奉云哀摇头道:“无甚好怕的。”

    桑沉草眉梢一挑便定定看她,目光似蛇般,带着隐晦探究,好似想从奉云哀口中掘出来一个“怕”字。

    屋外,最后一人也迈出了院子。

    奉云哀冷不丁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来云城?”

    桑沉草倚着墙,眼波往下一垂,唇边逸出微不可察的一声啧。

    奉云哀便又道:“我的确不敢完全信你,你莫怪。”

    “秀秀倒是诚心。”桑沉草在榻上站起身,只一步便跨到了奉云哀那边,挨得奇近无比,似要将两人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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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变作耳畔私语。

    奉云哀当即僵住,耳尖被扑近的滚烫气息烫个正着,好似冷不丁跌进热锅,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桑沉草压着声道:“问岚心多年不离黄沙崖半步,除了奉容,世间怕是再无外物能驱她踏出那地方。我起先只是好奇,奉容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能令她仓皇消失,我想看她痛苦无依,她越是无所适从,我越高兴,如若能借机下手,那就更好了。”

    奉云哀有所预料,但真真从此女口中听出,颈背还是不免发寒。

    桑沉草碰起自己左眼下蓝到近黑的小痣,冷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秀秀。”

    “痣。”奉云哀如实答。

    “这是剧毒留下的印记,我之所以不怕毒,便是因为试过百毒,最后排解不了的那丁点,由问岚心借内力驱引,凝成了这两颗痣。”桑沉草道。

    奉云哀瞳仁微颤。

    “我幼时过的,可都是非人的日子,只是后来也不知她怎么就转了性,竟不折腾我了,甚至还教我医毒和武功。”桑沉草悠悠道。

    奉云哀想明了桑沉草的怨,却改而想不明问岚心了。

    “如今我不想问岚心死了,我想看她痛苦,我想知道,奉容已去,她会不会也跟着去死。”桑沉草徐徐张口,好似慢腾腾落锯,要将她所恨之人切成七十二块。

    这是奉云哀不曾触及的浓烈情感,她所遭遇过最能令她头昏耳鸣的,便是奉容之死。

    但那是起于敬仰眷恋,绝非厌恨。

    而敬仰眷恋以外的其它思绪,在她心中通通都是一汪泉眼,她看得见泉眼汩汩冒水,全不知水深水寒。

    所以她不太明白桑沉草的恨,只知道,大抵该恨。

    良久,奉云哀才问:“如若问岚心也一起赴死,你又当如何?”

    桑沉草默了少倾,不冷不热道:“随意找个地方,该做甚便做甚。”

    说完,她略微一顿,笑着揶揄:“那奉容死了,如若能还她一个明白,你又当如何?”

    奉云哀不知道,她的心空而无底,似乎找不到任何东西填补。

    桑沉草哧一声,未再多言。

    奉云哀没有头绪,想了良久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自打离开听雁峰,她便好似离群的雁,不知何去何从。

    “该去取肉泥喂花了。”桑沉草慵声。

    奉云哀起身时暗瞄了桑沉草一眼,觉得此女和平日似乎无甚区别,好似那伤疤一揭,又被掩过去了。

    总不该是愈合,若能愈合释怀,又如何还会有恨。

    此番和平日一般,马车又无阻无拦地出了盟。

    到那酒家后,两个小二吃力将木桶抬出,汗流浃背地将之置在马车上,放好后畅快一笑,分明不知道桶里的东西出自何物。

    取了肉便又该回盟化冰,窖中冰所剩不多,恰好能用到花开。

    奉云哀一言不发地运起内力将冰焐化,取了张荷叶,将水徐徐引入壶中。

    此处冰窖离试剑台不算远,恰也在昨日周妫布阵的界线之内。

    奉云哀起先并未多想,但在转身的刹那,忽然看见窖穴的顶上有一些古怪的焦黑痕迹。

    这地方用作储冰,而那痕迹无疑是炭火留下的,在此地用火,到时冰窖损毁,那游金不老花又当如何是好?

    桑沉草在外透气,远远问:“怎这么久?”

    “你下来看。”奉云哀仰头打量,索性施起轻功,倒挂在窖顶上。

    桑沉草从上边下来,一眼没看见奉云哀,仰头才知究竟,哂道:“秀秀怎还有这般童心,和我玩这藏猫儿。”

    奉云哀冷冷睨她一眼,伸手往壁上轻拭,摸到了满手的炭粉。

    她若有所思,看着不像是在此地焚烧,而像是无意蹭上去的。

    桑沉草也留意到了,狐疑道:“只这一处?”

    奉云哀环顾四周,再找不到别的焦黑痕迹,笃定道:“前两日没这黑痕,应当是昨儿留下的。”

    “一定和周妫昨日所行之事有关。”桑沉草不假思索,转而问:“窖顶上可有挖凿过的痕迹?”

    不光看,奉云哀还摸索了一番,可惜什么也没摸出来。

    不过她转而一想,周妫得千机门辅拂,能做到不着痕迹也不稀奇。

    “可惜没将那伞剑带过来,不然便能知道,千机门的人是不是来过此地。”桑沉草意味深长。

    伞剑不便带在身上,和奉容一起留在了那棺材铺子里。

    “炭火不分,周妫怕是要用火。”桑沉草忖思着,“不过,她用火作甚?”

    奉云哀摇头。

    “罢了,到试剑台上看看。”桑沉草转身道。

    阵法已经解除,试剑台上和往时一般,既未多上一物,也不见哪里缺上一厘。

    奉云哀一头雾水,冷声:“周妫究竟做了什么。”

    “总不该是好事。”桑沉草不紧不慢地出声,“且看看游金不老花如何了。”

    两人只得各提溜一根锁链,将金石重剑上的窄门拔出地底。

    几日里,石剑内的游金不老花得冰水浇灌,又有血肉为食,果真长得飞快,抽出的新芽已要将石剑上方全部填满。

    那窄窄平台近乎承不住它,幸而锁链足够刚硬,而底下承托的石板又还算牢固,否则这玩意迟早得摔个粉碎。

    放眼望去全是刺,叫人看得触目惊心,尤其这东西还在绵绵不断地生长,再过两日,势必要将石剑全部填实。

    最顶上的那朵花已经支出石剑,金石生花,花朵烨然玓𬍛。

    奉云哀站在剑中,仰头不语,也不知在寻英会前夕,如何才能将这些枝叶全部清扫,再将奉容换到那石台上。

    桑沉草倒还是那悠闲姿态,负手道:“我有一妙计。”

    见识过此女太多狡猾离奇的伎俩,奉云哀已不敢轻信,却还是问:“什么。”

    桑沉草仰头道:“莫再将血肉喂给这花了,反正也用不上,也好省得它这一长,便将石剑完全堵死。”

    “斩断它根茎?”奉云哀一愣,可如此一来,外边的人看见石中花萎靡,势必会发现蹊跷。

    一声嗤笑,桑沉草眼眸精亮,逼近道:“喂给奉容如何?起先不知这花枝能长得这么快,如今看,如若早早将奉容移至此处,奉容的尸身早该被枝叶埋实,如此一来,谁又能知道石剑里的是奉容呢?”

    奉云哀愣住,却不是因桑沉草这听着有几分道理的奇思妙想,而是因为,她不想奉容的尸身被枝叶埋实。

    那个时候,奉容的尸身又当如何,还能不能保个齐全?

    且不说,向来喜净的奉容,当真乐意被那烂肉浇灌么。

    桑沉草慢条斯理道:“你想让天下人知道真相,又想藏着奉容,天底下哪有这等两全的美事,奉容教你那么多,怎独独不教你这个?”

    奉云哀心如惊浪,在胸膛下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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