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五年三旱,每任父母官来了都是这个法子,有旧例的?,依循往年旧例即可?。”卖茶的?大婶习以为常道,“我家男人几乎每年一到暮春就跟着族人们?上山采冰,去晚了好冰点被?人可?就被?人占了,忙活半天也赚不?了几个钱。”
谢宣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正值农时?也要?上山采冰吗?”
“家里地?少,拢共没三亩薄田,我在家便?打发了,用不?着他。”卖茶的?大婶说道。
谢宣轻啜了一口大碗茶,伏远山的?双颊像小仓鼠一样,被?茶果子撑的?鼓鼓囊囊的?,他伸手将茶果盘子推向谢宣,忙里偷闲道:“主子,这个好吃的?。”
谢宣闻言亦用了一块茶点,末了放了十文?钱在桌面上,这才带着伏远山起身离开。
街市上有不?是小贩挑了满筐满筐的?金灿灿的?杏子沿街叫卖道:“又甜又香的?黄金杏嘞,吃一个口不?渴吃两个口不?干,三个四个下了肚,保准舒坦的?你赛活神仙嘞。”
谢宣爱吃杏李等鲜果,一听摊位上的?大娘叫卖的?有趣儿,遂也停了下来,他俯身看着麻布上摆着的?这些甜杏,问道:“大娘,你这甜杏怎么卖的??”
“十文?钱六斤。”卖甜杏的?大娘说道。
“这么便?宜?”谢宣打量着这些甜杏说道。
“小郎君第一次买杏吧,那是地?主老财家里的?落盆杏,烂在地?里不?要?的?,被?人趁天黑偷摸捡了来卖的?,你仔细看看那堆杏是不?是每个都有瑕疵?”临摊位的?人说道,“看小郎君你穿的?也算整齐,何苦吃烂杏,快来这边看看正宗的?大甜杏。”
谢宣闻言果然朝临近的?摊位看去,问道:“这位大姐,你这杏怎么卖的??”
“二?十文?钱一斤,童叟无欺,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那卖杏的?大姐回道。
谢宣挑眉道:“差这么多?我还头一次听说有二?十文?一斤的?杏。”
伏远山道:“是这个理儿,恐怕连两京里都没这个价吧。”
“小哥尽说笑,两京里能吃到纪州特产的?甜杏?”那卖杏的?大姐也是会?说。
谢宣道:“今年纪州刚受了灾,大姐这样要?价,恐怕这甜杏熟烂了也卖不?出去吧。”
“不?怕的?,总有爱尝鲜的?人,实在卖不?动了就拿去做杏酱做蜜饯,卖给?点心铺做甜馅儿用,总有它的?去处的?。”那卖杏的?大姐回道,“我们?杏农一年到头就收成这么点杏子,全家一年的?吃喝就仰仗着它了。”
谢宣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笑道:“大姐,来称二?斤。”
“小郎君,我这杏是五斤起卖的?。”卖杏的?大姐咧嘴笑道。
“那就称五斤。”谢宣回道,伏远山轻轻拽了拽谢宣的?衣角劝道,“旁边那个大娘卖的?杏除了长得不?好看也没别的?毛病,主子何苦要?当这冤大头?”
谢宣眼神示意他往旁边看去,却见那大娘在他们?说话闲聊的?时?候早就把杏卖光了,此刻正在收摊儿准备回家呢。
伏远山:“……”看来今日这冤大头必当无疑了。
伏远山解下钱袋子预备付钱,排在他们?后面的?人催促道:“你们?前面的?能不?能快点,刚刚叽叽歪歪的?说了半晌话白耽搁功夫,我们?还等着买点杏回家度饥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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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远山:“……”他扭头往后一看,尽是衣衫褴褛之人,啧,这冤大头当的?,不?止他家主子一个。
卖杏的?大姐将谢宣要?的?五斤杏称起:“称杆打的?高高的?。”
她见他们?主仆手里都没带提篮,便?将一旁苇叶编的?简易篓子装了甜杏,递给?了伏远山。
伏远山搂着这几个金瓜蛋蛋似的?杏,小心翼翼的?跟在谢宣身侧。
谢宣敛了扇子,伸手掰杏吃,还每个杏只尝一点儿便?随地?一扔,边吃边扔边逛。
伏远山见状心疼的?都快碎了,他哀嚎道:“我的?主子我的?爷,您就算家大业大也不?扛这么造的?啊?夫人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一会?儿,谢宣他们?身后跟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就擎手等着谢宣随手扔杏呢,一口一个:“谢谢爷的?赏,谢谢爷的?赏。”
自有虎视眈眈盯着伏远山怀里的?篓子的?,打量着谢宣快将这五斤杏玩……呃,吃完的?时?候,一个腾跃眼疾手快抢了伏远山怀里的?苇叶篓子,头也不?回的?跑了,迅速钻进小巷子里连找都找不?见,后面亦跟着一大帮瘦骨嶙峋的?乞丐。
伏远山挠了挠头,呆呆的?立在原地?,口道:“竟然在街头明抢,岂有此理!我要?报官!”
谢宣手里把玩着折扇道:“报什么官?你家主子我就是官。”
“可?……他……你……我……”伏远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他,带你见识一下纪州之地?的?彪悍民风。”谢宣说道。
“真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伏远山踢了脚下的?小石子一下说道,“纪州的?乞丐怎么这么多?咱们?从汴京出来沿途也路过不?少州县,就没见过这样的?。”
“没钱没地?没力气,不?做刁民做什么?做饿死鬼吗?”谢宣淡淡的?说道。
伏远山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他挠了挠头,老老实实的?跟在主子身后。
谢宣道:“别想了,那苇篓子里拢共也没几个杏了,我又没责怪你。”
伏远山讷讷道:“主子,我怎么感觉你像故意的?。”
“毁了,我的?小厮要?长脑子了,以后可?不?好轻易糊弄了。”谢宣笑道,“再继续逛逛吧,今日我开恩,带你去吃天价酒楼。”
伏远山痛定思痛道:“主子,今天我没看好您的?东西,你还带我大吃大喝,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来世我还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行了,别耍贫。”谢宣用折扇点了点伏远山憨憨的?大脑门。
二?人来到一家装饰华美的?酒楼,在太阳底下逛了大半日,二?人都被?晒的?有些蔫巴了,甫一进酒楼,阵阵凉气传来,好不?舒爽!
原来酒楼里每五步就安置了一个冰盆,可?不?凉爽?!
伏远山刚想要?一个上好的?齐楚阁儿,被?谢宣及时?制止了。
伏远山不?解,他纳闷道:“主子每次进酒楼不?都是要?一间上好的?齐楚阁儿吗?这次怎么改性了?”
谢宣暗笑道:“我没改性,我是疼你,今天这齐楚阁儿开了,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吃个饭能有多少钱?”伏远山好奇道。
谢宣淡笑不?语。
伏远山自打给?谢宣当贴身小厮以来,第一次陪谢宣堂食。
二?人要?了三道店里的?招牌菜:陈皮白菜、羊杂?四软、荷塘小炒。
每人要?了二?两米饭。
伏远山在汴京的?时?候,时?常跟谢宣去吃雀金楼和丰乐楼,嘴巴养叼了,多出色的?美味在他尝来也就那样。
这次听说主子带他来的?是天价酒楼,期待感直接拉满,等饭菜端上来时?,主子夹了第一口后,他紧接着夹了一口,放嘴里尝了尝,没说话。
谢宣一向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只吃饭,不?说话。
伏远山也就陪着他吃饭。
等谢宣放下碗筷时?,伏远山也就手扒拉完碗里的?米饭,放下了碗筷。
谢宣问道:“饭菜如何?”
伏远山嘿嘿笑道:“菜名都是好菜名,但要?说味道嘛,虽然是主子你请的?客,我还是要?说一句,他家这饭菜给?夫人的?丰乐楼提鞋都不?配。”
谢宣笑了笑,没有说话。
伏远山招来跑堂的?伙计买单,伙计打眼一看,说道:“客官,三菜两饭共十两银子。”
伏远山睁大眼睛道:“你怎么不?去抢?”
伙计道:“客官说笑了,抢劫犯法。”
伏远山将盘子里的?残羹剩饭都打扫了,然后掏空钱袋子,付了帐!
他蔫巴巴的?跟谢宣出了门,哀讽道:“店家好人啊,他明明可?以直接抢的?,还给?了咱们?三菜两饭。莫说别处,就是在雀金楼里吃饭都没这价儿!”
谢宣单手背在身后,站在自己的?官邸前,轻声问道:“知道自己今天早晨错在哪儿了吗?”
“不?该收衙役的?冰盆?”伏远山试探的?回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谢宣意味深长的?说道。
伏远山立马变了脸色,认错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谢宣道:“你头一次跟着我出来做官,自然不?比在京里读书的?时?候,凡事多长个心眼。”
“是,小的?遵命!”伏远山忙道。
谢宣拍了拍他的?肩膀,纪州之行,任重而道远啊。
第083章 第83章
次日, 谢宣去衙门办公,向下属问起纪州旱灾的情况,下属皆奉承道?:“托大人的鸿福, 灾情控制得宜,已无大碍。”
谢宣问道?:“本官没来之前,你们怎么控制的?”
“依旧是老办法,以工代赈,抽调农户里的壮丁上山采冰, 每日按采冰数量发放银钱, 日子总还过得去。”纪州的都曹官宋吉回道?。
“老办法?”谢宣似是无意间重复了?一句。
宋吉道?:“说来惭愧,纪州本就是旱情多发之地, 常言道?五年旱三?年。这些年的旱情都有记录在?案, 其处理?办法也都是有旧例可循的, 请大人过目。”他迅速将往年的案卷都找出集齐, 一并?放在?谢宣的书案上。
谢宣拿起略翻了?翻,抬眸问道?:“纪州之地水网密布, 怎么还会有旱情发生?”
宋吉躬身回道?:“回大人的话, 纪州的水系全分布在?不适宜耕种的地方,比如燕子坞,这些地方土地贫瘠,肥力欠缺,都是些石砂地, 再如何精耕细作,禾苗插下去也生长不起来, 而适宜耕种的土地离水源太远, 地势原因,贸然修改河流走向会让纪州洪水泛滥成?灾的, 而且不止淹纪州一个地方,下游的州县都会被殃及到的,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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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宣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纪州旱情频发,怎么甚少见之前的长官通告朝廷,请求赈灾?且纪州之地有军队驻扎,军需是怎么筹备到的?”
“回禀大人,军队有屯田,无需地方官府照应。”宋吉回道?。
谢宣单手支颐,翻着纪州这些年来的文献记载,房间里瞬间沉默下来。
良久,谢宣将书卷一合,开口道?:“知?道?了?。”
宋吉打?量了?谢宣的神?色片刻斟酌道?:“同知?大人与通判大人俱在?山上看顾受灾百姓采冰呢,还未来得及下山拜见大人,请大人见谅。”
“不急。”谢宣气定神?闲的摇了?摇头回道?,“公务要紧。”
听得谢宣这样说,宋吉显然松了?一口气,心道?:眼前这个朝廷新派来的知?州大人虽是少年及第,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到底太年轻了?些,未必分辨的明白官场非科场,不过,无论谁来了?纪州都得按纪州的规矩来办事,天王老子也不例外。
思及此处,宋吉又试探道?:“前几日小的们给大人送去的冰盆缘何大都退了?回来?可是下官的安排不够妥当??!”
谢宣抬头笑道?:“倒不是你的问题,我自幼身子骨弱,有些不足之症,素来畏寒,即便是炎炎夏日也受不得那么多的冰盆的。”
宋吉忙歉然道?:“是下官疏忽了?。”
“无妨,纪州的公文呢?”谢宣问道?。
宋吉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说道?:“真是下官该死?了?,前任知?州挂了?印之后,州府的公文都呈到了?赵同知?和许通判那里,既然大人已经上了?任,公文合该呈到您这里来的,下官这就去山上与二位大人通告一声,要不了?多久的,还请大人耐心稍候。”
谢宣摆摆手,同意宋吉退下。
伏远山在?一旁气的脸都发绿了?,他低声道?:“这些人就是想给主子一个下马威,竟然敢这么敷衍对待朝廷命官,他们的胆子挺肥啊。”
“稍安勿躁。”谢宣摆了?摆手,起身从容淡定的说道?,“州衙里没有公文,无事一身轻,咱们也出去逛逛。”
伏远山面色依旧有些紧绷,他低声道?:“八成?会有人盯梢主子。”
“盯就盯吧,他们一时半刻又不会杀人灭口,怕什么?”谢宣一点儿都不像生气的模样,脾气好的不得了?,甚至还弯唇笑了?笑。
只有伏远山知?道?自己主子的雷霆手段,阎王爷大抵已经在?下面翻看那两个狗官的生死?簿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他只能?提步跟在?自己主子身后。
这会儿谢宣脱掉一身官服,穿上昨天在?成?衣铺买来的粗布衣衫,这才带着伏远山出了?官邸,混迹在?人群中。
“主子,我们去哪儿?”伏远山问道?。
“就去不能?耕种又河网密布的燕子坞看看。”谢宣说道?。
伏远山往四周瞧了?瞧,做贼一样低声说道?:“主子英明。”
纪州四周的土地现在?都属于大齐,所以纪州的军事要塞地位并?不明显,一旦西北战事失利,朝廷生了?放弃陕甘北道?的心思后,纪州特殊的地理?位置才会显现出来,变得举足轻重。
今日谢宣在?州衙里看往年的文献记载,才发现纪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久矣啊。
纪州频频旱灾颇为蹊跷,但?甚少有纪州的父母官选择上报,一遇到旱灾年景,民不聊生但?军队不缺吃喝,纪州四周的百姓貌似亦不缺吃喝,可见这旱灾跟长了?眼一样,专门赖在纪州普通老百姓的地里不走了?,你说怪不怪?!
谢宣不管纪州原本是怎样离谱的存活下来的?既然他权知?纪州,那接下来纪州得按他的方式存活,如若不然的话,纪州也不过是第二个熙州,不,兴许连熙州都比不上,熙州去年至少有熙州军为了?保城奋力与敌军搏杀,纪州有什么?有蹊跷的旱灾,衣衫褴褛的百姓,鱼肉百姓的当?地官员,要价高到离谱的吃食。
谢宣立于轻舟之上,望着浩浩汤汤的水面若有所思。
伏远山在跟撑船的渔夫打交道:“老丈,我们去燕子坞北面看看,可否带路?”
那渔夫道?:“燕子坞有啥看头?不过是以讹传讹的称号,原来那地方叫莲子坞的,不知?哪个舌头不好使的误传了?去。名字听着好,其实也没什么看头,不过是一片滩涂罢了?,连脚都下不得。”
伏远山笑道?:“咱们就是猎奇,看看连脚都下不去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渔夫也不多做争论,只嘱咐道?:“那二位客官可要坐稳了?,前面风浪急,暗礁众多,小心落水。”说着便撑桨划起船来。
伏远山心里暗自嘀咕道?:不是说那片区域都是石砂土壤,不便耕种吗?怎么会成?为滩涂的?
他看了?自己主子两眼,见主子一派云淡风轻,面无异色,这才按耐住心里的好奇,什么也没问。
谢宣乘坐的小舟在?风浪中来回颠簸,宋吉这会儿却是乘了?一顶青绸软轿上山去了?,去给在?山腰处避暑游玩的赵同知?和许通判通风报信。
对于历任知?州,他们能?同流合污的就拉着他同流合污,不能?同流合污的就想办法挤兑着人走。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烧的再旺,也烧不到他们头上来,更何况这次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顶什么事儿?他才吃过几斤盐?脚下又丈量过几寸土地?不足为惧。
赵同知?与许通判听宋吉一五一十?的把?谢宣的种种汇报给他们,包括谢宣这几日来的行踪与谢宣问宋吉的那些话。
赵同知?听说谢宣一不着急见他们,二不着急处理?官府公文,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宋吉有关纪州的一些情况,便不禁留了?二分的意。
许通判却摆摆手道?:“无妨,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他不故作?*? 镇定的捏鼻子认下,能?怎样?还能?反了?天去?如今的州衙里可没有他的人,我看他就不足为虑。”
“我不同意这样的看法。”赵同知?明显比同僚更为谨慎些,“还是要多观察观察为妙,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这个又是汴京城里来的,听说他很有来头。”
许通判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种故作深沉的公子哥我见多了?,不过是仗着父祖的名头虚张声势罢了?,实际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宋吉见两位大人对谢宣的看法产生了?分歧,不禁头痛的捏了?捏额角道?:“那如今下官该怎样行事?小的们预备的孝敬还给他递不递了??”
赵同知?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之前说他退回了?你派人送到他府上的冰盆?”
“回禀大人,确有其事。”宋吉回道?。
“他这次给的说法是自幼体弱,消受不了?太多的冰盆?”赵同知?又问道?。
“是,大人。他这次就是如此说的。”宋吉道?。
赵同知?点了?点头道?:“你去寻几样名贵药材给他送过去,越名贵越好,就譬如说这人参,有百年的,前年的,万年的,你每样挑两支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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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他收哪一支?”
宋吉紧接着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
“如果他一支都不肯留,此人断不能?留。如果此人一支都不肯放过,通通照单全收,那此人亦不可留,若是他拿了?全部的万年人参和一支千年人参,那此人便可取信,你们下面准备的那些孝敬便该怎么给便怎么给,明白了?吗?”赵同知?说道?。
“下官知?晓了?。”宋吉道?,说着他便从这座豪华的庄园里退了?下去。
却说谢宣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燕子坞,载他来的小舟摇摇晃晃的停在?岸滩旁等着他们。
谢宣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燕子坞,他抽出身侧一直佩着的镇厄,不由?分说往水里一扎,却越扎越心惊。
片刻之后,谢宣一把?将镇厄拔起,凝视片刻后,将镇厄在?河水里洗涮干净。
他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只摆了?摆手,伏远山会意,让渔夫继续撑起了?小船,主仆俩随波直下,回到了?纪州城内。
二人在?官邸廊下走着的时候,谢宣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镇厄出鞘可是要见血的。”
一眼望不到头的燕子坞,哪里是什么天然的湿地,只不过有人朝那里灌水罢了?,纪州正?遭遇旱灾,有人却在?一块荒废的田地上灌水,或者换句话来说可能?更合理?些,有人抽掉河中大量的水,将其灌入一块废弃的地中,导致纪州真正?的农田浇灌不上,由?是旱灾发生。
原来旱灾也有不是天灾,是人祸的时候!
谢宣单手摩挲着镇厄,杀心顿起。
官邸的管家却通传道?:“老爷,宋都曹求见。”
谢宣冷笑一声道?:“传。”
宋吉带着一群随从呼啦啦的进?来了?,站了?满院。
宋吉恭敬的说道?:“下官听说大人身子骨弱,便去寻了?些滋补的药材过来,无论如何,大人都请收下。”
说着,他朝随从们使了?个眼色,示意随从把?装药材的名贵木匣打?开,一一摆在?谢宣面前请谢宣过目。
谢宣俊秀的眉毛微微挑起,金丝丹凤眼里半含着笑意,静静的看戏。
宋吉忙出口解释道?:“大人身弱便要多多将养才是,这是百年人参,留着平日里泡茶饮便不错。这两支是千年人参,留着配药是极好的,而这两支是万年人参,堪称瑰宝,一个州里也不一定能?找出一两支来,得到便是造化,以备不时之需。”
谢宣抱臂淡笑道?:“宋都曹有劳,本官却之不恭了?。”
他用眼神?示意伏远山道?:“将中间那个匣子里的东西全留下,右边匣子里的东西留一半,其他类推,剩余的让宋都曹带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的药。”
“是!”伏远山答道?,虽然他不甚理?解主子的做法,但?对主子的吩咐一向是坚决执行的。
宋吉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忙对谢宣说道?:“山上的活儿是干不完的,同知?大人和通判大人得知?大人已上任,连忙从山上下来了?,今天申时末在?燕回楼给大人接风洗尘,请大人务必赏光。”说着,他自认颇为懂事的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银票悄悄塞进?谢宣的衣袖里。
二人相对而立,位置挨的极近,这番小动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谢宣理?了?理?袖口道?:“自然。诸位大臣破费了?,谢某改日定会回请。”
宋吉躬身作揖,心满意足的领着随从们离开了?。
谢宣慢腾腾的走进?内室,伏远山大匣小匣的搬着一大摞东西紧随其后。
伏远山见正?是四下无人的时候,不由?费解的开口问道?:“往日小的收个冰盆,主子都要苦口婆心的敲打?一番,缘何主子自己收了?比冰盆贵重千万倍的东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
谢宣抿了?抿唇道?:“那能?一样吗?我不是怕你被旁人的小恩小惠迷了?眼吗?”
“主子,你瞧不起人!”伏远山愤愤不平的说道?。
谢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若不以身入此局,怎么送他们下地狱呢?”
“那小人以后怎么办?旁人送东西来我收还是不收?”伏远山问道?。
“我以前如何教你的,你如何做便是。”谢宣这次并?没有揶揄他,难得严肃的说道?。
伏远山点了?点头,明白了?。
谢宣又道?:“关于这点儿,你一并?告知?府里的下人们,莫要坏了?我给你们定下的规矩才是。”
“是,主子。”伏远山应道?。
谢宣不着痕迹的从袖中拿出那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随手抖开道?:“看看这次那些人有多大方?”
那赫然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主……主子,你这算不算分赃啊?”伏远山吐了?吐舌头说道?。
“九牛一毛而已。”谢宣将这张银票放入一个带锁的空盒子里,并?写了?张纸条附在?上面说明来历,然后落锁。
做完这一切后,谢宣换了?身蜀锦直缀,掐着时辰去燕回楼赴宴。
这次依旧是伏远山跟在?他身边伺候着,不同的是这次谢宣难得乘了?软轿,伏远山跟在?轿子旁边走着。
燕回楼是熙州第一大酒楼,跟上次他带伏远山吃的那家天价酒楼在?同一条街,那座酒楼比起燕回楼来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上次在?一家门脸极普通的酒楼里点了?三?个菜两碗饭足足花了?十?两银子,不知?今天这顿饭要多少钱了?。
谢宣下轿时,宋吉已经在?门口迎候了?,他忙将谢宣往燕回楼最上等的齐楚阁儿引。
一路香气馥郁,移步易景,拐了?几道?曲折的弯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席间坐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长相略白净敦厚些,是纪州同知?赵方令,瘦的那个容长脸略有些黑,是纪州通判许信义。
二人见谢宣走进?来,忙起身拱手施礼道?:“下官纪州同知?赵方令(纪州通判许信义),见过大人。”
谢宣亦拱手回礼道?:“二位同僚请坐,我便是纪州新任的知?州谢宣,年岁尚小,并?无表字。”
二人知?道?新任知?州是少年及第,可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他们心里忽然打?起了?鼓,心中渐渐有了?两个猜测,其一这少年只会读书,对孔孟之道?深信不疑,且励志将自己修成?君子,但?谢宣接受了?宋吉的贿赂,可见他不是走君子之风那一挂的。
他才十?六岁就有本事出任纪州知?州,既然不走君子之风,那十?有八九是心狠手辣之辈,是个狠角色,容不得小觑,思及此处,二人俱是神?色一凛,待谢宣的态度认真了?不少。
席间丝竹管弦,萦绕于耳。
店小二从容不迫的上菜,猴脑、熊掌、海参、鲍鱼、鱼翅、燕窝等山珍海味铺满了?一桌子,莫说在?纪州之地,这桌宴席在?汴京也属于豪华顶配了?,皇帝老子开宫宴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桌饭菜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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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知?赵方令就前几日冷落谢宣的行为,给了?一个合理?的说法,便是以民为本,以工代赈,保证受灾的百姓每家每户都有丁壮被抽出,这样官府的赈灾银钱也能?按劳分配到每家每户,让百姓们平安顺遂的度过这个荒年,给新任知?州大人留一个不错的印象。
通判许信义的话也大同小异。
谢宣面带微笑的听着,不置可否,末了?,他举杯邀二人痛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谢宣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据本官所知?,纪州有五十?户人家是鳏寡孤独年老者,不知?二位大人是如何处理?的?”
通判许信义接过话茬儿道?:“哦,关于此事大人不必担心,这些年老体弱又单门独户之人,官府也有办法让他们度过荒年,城中大户种了?不少甜杏林,纪州的杏树要比庄稼耐旱得多,而且旱灾年份纪州的甜杏都会大丰收,这些老人可以帮着大户捡杏子,大户们每日都会给老人们一篮子甜杏作为报酬,当?然了?,也可以折合成?现钱现粮的,以此法帮助这些鳏寡孤独年老体弱者度过荒年。”
谢宣点点头道?:“二位大人辛苦了?。”
二人俱是回道?:“本职而已,何足挂齿。”他们都认为自己回答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毛病,寻不出错误来,奈何谢宣前几日上街时看到的可不是两位官员口中说的模样。
谢宣打?探到的消息是只有跟大户们沾亲带故的人才能?得到这个便宜,与大户们无甚关系的又无力上山采冰的,只会沦为乞丐,不能?沿街乞讨还不能?躲在?阴暗巷子里明抢嘛,他那未吃完的甜杏就是这么被人抢走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跟这两个狗官撕破脸的时候,他们不是爱送人情爱行贿吗?他就依次让他们送个够,他之后可是很需要这些银子的。
谢宣听二人说完之后,又是提杯邀二人同饮一杯。
赵方令和许信义却越喝越觉得心里毛毛的,总觉得眼前这个年少的长官有些高深莫测,一场酒席下来让人几乎探不到他喜或者怒的边缘,那接下来的事便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憋着不说,谢宣自然不会主动开口问,见他们面露踟蹰之色,仍故意装作看不见,只与二人推杯换盏,痛饮美酒。
最终还是宋吉憋不住了?,他试探道?:“纪州之地旱灾频频,水利又无法修建起来,灾一来,百姓就受罪,如此下去也不是长远之法。”
赵方令自然而然的问起:“宋都曹可有解救之策?”
宋吉思索道?:“都说纪州甜杏甲天下,越是干旱的地方,杏子长得越好,纪州种粮倒不如种甜杏划算,粮食欠收能?饿死?人,甜杏树长成?之后,每年或多或少的都结果子,再干旱的年份都饿不死?人的。若杏子卖相好的话,还可以顺着水路将其运送到汴京去卖,若是有幸能?入了?官家的法眼,便是咱们纪州百姓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许信义若有所思的望着谢宣道?:“大人以为如何?”
谢宣瞬间乐了?,说来说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第084章 第84章
谢宣并未言语, 他手执象牙箸专心的夹菜吃饭,宋吉十分有眼色的在一旁给谢宣布菜,贴心程度直逼伏远山。
奢华的齐楚阁儿里落针可闻, 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宣身上,想听谢宣的指示。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谢宣酒足饭饱这才放下精美的象牙箸,他睨了在场诸君一眼, 点评道:“饭菜不错, 难得?店家将食材凑的这样齐全,诸位也多用些, 这么好?的饭菜浪费了岂不可惜?!”
众人点了点头, 干干的笑了笑, 一心二用的拾箸用膳, 目光却依然紧锁在谢宣身上。
等席上的饭菜被打扫的差不多了,谢宣这才又说道:“至于宋都曹说的为了降低旱灾影响, 大面积推行种植甜杏, 不可。”
众人捧饭碗的手一滞,宋吉的目光与赵方?令、许信义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接了一下,而后瞬间移开,在看到那二人微微点头之后,宋吉这才开口道:“还?请知州大人明示。”
谢宣单手扣击桌案, 闻言回道:“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纪州大面积种植甜杏的话, 此物在纪州是卖不上价钱去的, 若想种植甜杏所赚的钱高?过种粮食赚的钱,就得?把纪州甜杏卖到外?地去, 大家都知道杏这种东西?最怕颠簸,一磕就破损了,得?不偿失。”
赵方?令听谢宣如是说,顿时缓了脸色,他微笑着?打了个圆场:“原来谢大人担心的是此事,无妨无妨,我们有解决方?案的。”
“哦?愿闻其详。”谢宣做出洗耳恭听状,好?似也对种甜杏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其一,我们可以走水路去外?地卖鲜杏,其二,我们可以把当季来不及卖掉的甜杏做成果脯或者蜜饯,那样的话不仅能保存住当年产出的甜杏,还?能慢慢往外?卖,走水路走陆路都是无妨的。”宋都曹解释道。
谢宣拧眉道:“将鲜杏制成果脯或者蜜饯需要大量的糖霜或蜂蜜,纪州不产糖,如此一来甜杏的成本将增加数倍,而且纪州甜杏最大的特?色就是甜,作?成果脯或者蜜饯反而遮掩了纪州甜杏的本味,不美。”
许信义听谢宣这么说,忽而眉头一挑道:“那就不提制杏干的事儿了,还?是以卖鲜杏为主吧。”
谢宣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纪州青狮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是天然的冰鉴,若利用得?宜的话,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杏子的甘美与新?鲜。等到秋冬草木凋零之际,再将这些甜杏卖出,岂不便宜?”
宋、赵、许三人抚掌称赞道:“谢大人不仅文?章做的高?妙,施政也颇得?章法,真乃我纪州百姓之福啊!”
席间不仅这三人,还?有州衙里旁的属僚在,只是大家听闻他们四人的对话后,都沉默的低下了头。
谢宣甚至听到一声极尽嘲讽的嗤笑,他的目光顺着?那声嗤笑看去,见是一位衣衫洗的发白的文?士,就坐在宋吉的右手边,脖子梗的梆硬,死活不扭过头来看谢宣一眼,脊背却是瘦骨嶙峋的,仿佛一压便断。
宋吉察觉到谢宣的目光,十分乖觉的主动介绍道:“知州大人,这位是州衙的推官曹问。”
谢宣点点头道:“幸会!”
知州主动搭话,曹问是躲不过的,他潦草的拱了拱手道:“不敢当。”态度极其敷衍!
纵然宋吉私底下使眼色使的眼角都快抽筋了,也没令曹推官在意半分。
谢宣挑了挑眉,心中暗道:哟,看样子还?是块硬骨头。
该接的风接了,该洗的尘洗了,众人有什么话也都对谢宣说了,宴席进?行到尾声,谢宣单手扣了扣桌案提醒道:“不过,有一句本官不得?不提醒诸位,纪州万亩良田都改种甜杏的话,现存的河道可是不够用的,改种甜杏需得?提前?拓宽加深河道,甜杏不仅可以往东运,还?可以往北运。”
众人闻言面上神色各异,一听要修河道都不开口说话了,河道是万万不能轻易动的,盖因纪州干旱的隐情十有八九都在水利这块上,若是改了纪州城的水利条件,干旱的情况大抵就不存在了吧,那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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