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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兰襟将去(二)
丑时齐珩即醒, 也不?敢扰了?江锦书,只自顾地离开床榻,向屏风后走?去。天?还未変青, 只深深的蓝色, 聚在一团的黑漆漆云中稍带红色朝霞。
他该更衣了?。
内臣为他穿好冕服, 常诺刚欲拿起那玉革带, 却不?料另一双手已然拿起。
齐珩侧首看去, 见江锦书垂首盯着那玉革带上的兽纹, 齐珩温声道:“你怎么起来了??才睡了?多久,快回去歇着吧。”
齐珩欲拿过她手上的玉革带,却不?料江锦书攥得越紧。
她道:“我帮你吧。”
她真的舍不?得他离开,但也不?能阻碍国朝法度,所?以?她想亲自帮他端正衣冠, 送他离开。
江锦书略略低首, 然齐珩还是看见她眼底的亮光。
他点了?点头?,江锦书垂首,双手环上他的腰际慢慢将玉革带拢紧, 摸到卡扣将其牢牢扣住,而后她从内臣的手中接过那佩剑, 别在他的身侧。
江锦书不?禁轻扶腰间,如今她身子越发重,行动不?便。
齐珩凑近帮她揉着, 江锦书笑了?笑,而后将冠冕拿在手中, 冠上的十二旒轻轻晃动, 声音清脆且悦耳。
齐珩稍稍俯下?身,让江锦书可?以?够得上, 江锦书理了?理他的衣摆。
齐珩正衣冠后,他靠近轻轻抱住她。
“我很快就回来。”
他低头?在她额间一吻,冰凉的玉珠划过她的眉眼、耳畔,转瞬即逝的接触让她觉着失落,她赖在他的怀抱中带着如孩童般的眷念,她悠悠道:“三天?于?我如三年。”
“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我和?孩子都会想你的。”
齐珩眉眼带笑,他握住她那不?甚安分的手,低声应了?一句。
她靠在他的怀中良久,直至高季来催促,齐珩轻捏了?她的脸庞,低声哄道:“我当真走?了?,等我回来。”
江锦书点了?点头?。
齐珩笑了?笑,随后由高季和?常诺的带领下?大步离开殿中,江锦书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眷眷不?舍,长久未移开。
銮驾于?宫门等候,东昌公主与顾有容着翟衣于?驾前等候,见齐珩缓缓而至,与其他随侍之臣一同屈膝施礼,齐珩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启程吧。”
齐珩在高季的搀扶下?升辂车,东昌公主与顾有容相顾,而后各自归乘,仪仗缓缓前行。
陵祭祭告文皆由翰林学士所?撰写?,陵祭物品的市购、供给、陈设、进献,陵祭前的祭品筹备,检查祭祀器皿的优越,陵祭前后的宴享、等事均由太常寺与光禄寺负责。
鸿胪寺掌引导百官命妇行礼,礼部择日。
至昭陵,石碑前,旌旗烈烈,有风吹动。
金吾卫设丹陛仪卫扈行,兵部分调提督武臣把?守各山口关隘。
牺牲玉帛皆陈于?陵前,教坊司备大乐。
有内赞官引导齐珩至拜位,齐珩叩拜,三次上香。
有礼官唱喝祝文,拜礼、祭酒诸仪,齐珩位于?前一一照做。
礼部之官唱道:“起。”
齐珩方受常诺搀扶起身,随后东昌公主以?地位尊崇位列齐珩之后,复而拜礼。
忠勇王妃、岐王、周王、汾阳郡王、琅琊郡王、临淄郡王及妃、顾昭容等宗室子弟、内外命妇列次行参拜。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
江锦书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上的医书,满脸的愁容,漱阳倚在小榻上偷笑,还未过半晌,江锦书又问道:“圣驾什么时候回来?”
漱阳抬眼看向余云雁,不?禁掩面笑道:“殿下?今日已是问第三次了?。”
“圣驾今晨方离,殿下?便一遍又一遍地问,圣驾何时回,只是这祭礼繁琐,该持两日,哪就那么快了?。”
余云雁垂眸淡笑,并?不?言语。
江锦书赌气地将书重重地扣在榻上,王含章听到那闷重的响声,仍是盯着面前的书卷,并?未看江锦书,她笑笑道:“你若真想六哥了?,可?以?让人?给他送东西的,昭陵与长安并?不?远,快马加鞭数个时辰便可?到。”
“可?以?吗?”
“你是国朝皇后,怎么不?可?以??”
江锦书咂了?咂嘴,王含章说的她确是动心不?已,原以?为三日她还能忍受,却不?料与他分离数个时辰便已心念不?已。
江锦书抚上自己的腹间,喃喃自语道:“阿娘好想你阿耶啊,你虽在我腹中不?能言语,但我想,你也是思念他的,对?不?对??”
然无人?应答她。
一内人入来通禀道:“殿下?,谢郎君来为您请平安脉。”
江锦书笑道:“快请谢郎君进来。”
谢晏提着小木箱入来,倾身问礼道:“殿下?安好。”
“有劳伯瑾了?。”
谢晏笑笑,待余云雁拿了?月牙杌子,谢晏落座后,薄绸覆于?江锦书的手腕上,搭上其尺、寸脉。
江锦书的呼吸越来越轻缓,生怕谢晏诊出?个什么。
王含章依旧静默地看书,漱阳耐心地等着谢晏的诊询,倒是余云雁原是在整理卷册,她垂首看着捏在手中的卷册,不?再动作。
须臾,谢晏方安心道:“殿下?放心,皇嗣一切安好。”
江锦书闻言舒了?口气,感激道:“有劳伯瑾了?,有伯瑾此话,我倒也安心了?。”
王含章翻过书页,淡声笑道:“伯瑾医术可是最高超的,陈国公家的娘子难产,可?多亏了?他才母子平安。”
谢晏承继其父衣钵,王含章自是不?吝称赞。
谢晏微笑不?语。
江锦书轻声道:“伯瑾可帮我一个忙吗?”
谢晏道:“臣不?敢,殿下?请说。”
“我想寻几味药,劳伯瑾帮我送至六郎手中。”
谢晏离去后,命小黄门将江锦书口中药材一一送至立政殿,小黄门道:“谢郎君说,殿下?还有无其他要送至陛下?前的,臣一并?送过去。”
江锦书将那象牙盒打开,暗暗查数,见不?缺什么,便温声道:“再无其他了?,劳你替吾送至陛下?手中。”
小黄门躬身领命。
王含章凑过身去,不?禁问道:“你这送的都是什么呀?”
不?过是几味药材,连书信都没有,江锦书既思念齐珩得紧,缘何不?送封锦笺去。
江锦书偷笑道:“你不?懂。”
王含章啧啧道:“是,我不?懂。”
夏夜闷热无风,外有蝉鸣不?绝,屋内油灯芯结花,齐珩唇边淡笑以?银剪除去,心头?涌上相思之苦。如今不?是巴山,亦无风雨,也无人?与他共剪西窗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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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祭仪完,齐珩除去冠冕,换上素纱白袍,按律斋戒。
齐珩将那小木箱打开,拿出?其中的绣绷,将绣针取下?,照着江锦书留下?的纸张上的纹样缓缓绣着,高季悄声推开木门,见齐珩专注于?面前的绣活,高季一脸笑意问道:“六郎这都带来了??”
而后高季为齐珩倒了?杯茶,放在齐珩的身侧。
齐珩笑道:“左右我也无事。”
齐珩轻抚手上的衣料,这是他找到的最软的绸缎。
是藕荷色的,他想,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
那日谢晏也已告诉了?他,锦书腹中的是女孩。
想到数月后,将会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抓住他的手,唤他阿耶,齐珩的心都软了?,正如冰遇光而融为水般。
他会用拨浪鼓去逗阿媞笑。
也会耐心地给阿媞讲许多故事。
待她头?发留长时,他会给晚晚和?阿媞一同挽发,而后陪她们去荡秋千。
他会为她们母女做风筝,陪她们去放风筝。
他会抱着阿媞,牵着晚晚的手去高楼看日升日落,孤鹜晚霞。
齐珩想到此,不?禁笑出?了?声。
不?管朝政如何的枯燥与恼人?,因为有她们在他身边,他可?以?有勇气去应对?任何事。
因为她们在他的身边,他亦希望天?下?皆可?如他般,有各自的静好与圆满。
因充爱彼之心,故愿助天?下?人?爱其所?爱。
高季笑笑,有些惑然道:“六郎怎突然笑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晚晚和?孩子了?。”
高季闻此,不?禁感怀落泪道:“懿德太后泉下?见六郎如此,必会欣慰的。”
齐珩动作一顿,低首思量道:“是啊,阿娘的夙愿便是想见我娶妻生子。”
门外内臣的声音响起,常诺躬身于?门外道:“陛下?,皇后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齐珩看了?眼高季,朗声道:“拿进来吧。”
常诺俯身推门,将一小象牙盒交呈于?齐珩,齐珩打开那象牙盒,见里面放了?几味药材,齐珩将其中一样拾起,他疑惑道:“当归?”
随后又在盒中扒拉两下?,不?禁出?声道:“相思子、苦参、当归、樱桃、菊花、薏苡、白芷、狼毒、远志、茴香?”
齐珩抬首看向常诺,道:“皇后殿下?就没送别的么?”
常诺回道:“除此象牙盒外,当真再无其他。”
高季不?禁问道:“皇后殿下?这是何意?”
齐珩蹙眉不?答,复而让高季拿了?纸墨来,齐珩在纸上随意落笔,须臾,方豁然开朗,齐珩朗笑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高季与常诺皆懵懂不?解。
齐珩攥着那当归,轻轻摇头?。
面上笑意显然。
原不?过三天?,她竟也如此舍不?得他,让人?送此物是在告诉他,她思念他,想让他快些回长安。
齐珩将当归放回象牙盒中,小心地收在木箱里。
他又何尝不?思念她呢?
白纸书难以?诉尽她的思念,更兼笔墨留纸,相思之语羞人?,她不?好落笔,故寄此盒,为他二人?之密语。
她的心事,只有他知。
她的愁苦,唯有他解。
齐珩含笑继续绣着手上的衣裳,希冀着日子快些过去,这样他便可?快些回到她的身边。
第三日,立政殿内,江锦书扶着身子往窗外望着,心下?不?安起来。
眼瞧着渐黄昏,銮驾缘何还未回京?
余云雁屈身施礼道:“殿下?,这菜怕是都凉了?,妾先拿下?去让人?热热吧。”
江锦书点了?点头?。
江锦书眉间微蹙,轻声问道:“还没有圣驾回宫的消息么?”
余云雁正欲拾起碟子,听到江锦书的询问,她转身摇了?摇头?道:“目前还没有。”
江锦书颔首道:“嗯。”
一小黄门惊慌入来,跌了?个趔趄,跪伏在地,衣袍都来不?及整理,他慌张道:“殿下?不?好了?,陛下?在途中遇刺了?。”
“什么?”
江锦书匆匆起身,余云雁闻言手上一滑,琉璃碟坠落于?地,形成碎片,在烛光下?仍是流光溢彩。
江锦书腹间传来一阵疼痛,她再站不?直身子,蜷缩着身躯,余云雁和?那小黄门见状,忙上前搀扶。
江锦书抓着余云雁的手,弱声道:“找谢晏快”
第082章 兰襟将去(三)
江锦书醒时, 便见?谢晏正候在一旁,江锦书喉中干涩,张了张口?,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锦书只好指了指远处的瓷壶。
余云雁并不明江锦书意思, 只问道:“殿下?好些了吗?可是要什么物件?”
谢晏见?状, 便已知晓江锦书的意思, 忙大步上前, 倒了杯水递给她。
江锦书将水吃尽,说出的第一句话确是:“明之呢?”
谢晏怔住,敛下?眼眸,道:“在紫宸殿。”
“我去看看。”
江锦书连忙扶住腰间,欲起身, 余云雁见?状忙上前扶住她, 谢晏止住她的动作,道:“殿下?别去看。”
江锦书双目含泪,几近将出, 怒声道:“为什么?”
谢晏对上她质问的目光,心中不忍, 只好迅速低头,移开视线,道:“陛下?伤势过重, 伤口?实不堪见?,殿下?腹中还?有皇嗣, 若因此而惊了皇嗣, 臣等?则罪丘山,殿下?就算不为自己计, 也该为皇嗣计啊,还?望殿下?慎重。”
“陛下?那?里,臣和?陈奉御定竭力为之,有任何事,臣定告知殿下?,还?望殿下?且等?一等?。”
话到末了,谢晏的面上显得极为难。
江锦书摇了摇头,泪珠划过面颊:“你们没有资格拦我。”
说完,江锦书便再不顾身上的疼痛,执意起身。
还?未踏足几步,便听谢晏沉声道:“皇后禁足于立政殿,无圣谕不得踏出半步。”
江锦书猛然?回首,死死盯住了谢晏。
谢晏面容上显露歉疚之色,从怀中拿出齐珩的玉佩道:“这是陛下?昏迷前下?达的旨意,臣不敢矫诏,还?望殿下?恕罪。”
说罢,他轻轻抬手,六名女史即入。
那?玉佩是齐珩贴身之物,几不离身。
那?六名女史,江锦书是认得的,是御前的人。
谢晏此时能拿出此玉佩,又命令御前之人,可见?确是齐珩之命。
领头的女使垂首躬身道:“请殿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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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五名女史将门死死堵住,拦住了江锦书唯一的出路,见?王含章站在门前角落处,江锦书似哀求的眼神看向王含章,王含章轻轻摇头。
江锦书怀着身子,断断是见?不得齐珩身上伤的。
这是为了她好。
江锦书抬眼看向漱阳,只见?漱阳双唇翕动,欲言又止。
她知殿下?心中挂念今上,但殿下?腹中怀着皇嗣,见?了陛下?难免不会心痛伤怀,再加上殿下?的胎象不稳,若是真见?了,这皇嗣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的。
是以,她也选择了站在谢晏这方?。
江锦书心头不免绝望,因落泪而鼻尖酸涩,如溺于深渊般的窒息,江锦书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她指着他们,指尖微微颤抖,似在指责他们的无情。
江锦书呼吸渐渐急促,王含章见?状,连连上前,心疼地抱住她的身子,指腹不断地摩擦她的发髻。
“我知道,我知道”
“含章,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好不好?我只见?他一面,成吗?”江锦书哭泣如泪人。
谢晏见?江锦书哭泣之状,只觉心口?处隐隐作痛。
谢晏的眼前渐渐归于虚妄。
那?时,他方?说完,只听门外传来玉珏落地之声,他抬首看去,便见?她慌乱地将玉珏从地上拾起。
她将玉珏碎片捏在手心,任由碎片划破她的指腹,亦任由鲜血淋满她的指尖。
她不言不语,低首不去看他。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只是谢晏已然?看到了她眼底的泪光。
那?时的江锦书一言不发,默默地回了房,良久,他走至她的房前,透过木窗上糊的黄纸,依稀可见?江锦书埋在被子里,身子微微颤抖。
那?时,她连放声痛哭都做不到。
只能用?那?张锦衾掩盖她无边无际的悲伤与哀恸。
上辈子她便如此伤怀,难道这辈子也要如此么?
眼前的云烟漫漫消散,他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江锦书被王含章抱着,痛哭不止。
谢晏双手攥成拳头,青筋腾起,十分骇人,顷刻过后,他挥手示意让其他人下?去。
领头女史朱氏见?此忙领着其他人下?去,皇后失态,她们这些地位卑微之人不该在场。
谢晏见?他人退去,他上前一步,抽出怀中的锦帕,递了过去,他道:“殿下?,万望保重。”
江锦书并未接那?帕子,饮泣道:“伯瑾,我就见?他一面,这都不成吗?”
谢晏摇了摇头,道:“殿下?,别为难臣。”
——
东昌公主宅第,灯火通明,齐令月的奉灯女史刚欲将轻纱灯罩摘下?,换上新的烛火,然还未及将新烛火放入灯罩中,便见?东昌公主怒气冲冲,将团扇冷冷地甩向身后之人。
“谁许你们自作主张的?”
赵景面色惊惶,直跪在齐令月跟前,急声解释道:“公主,此事,我断断不敢自专,那?老?叟当真不是我派去的。”
“公主的嘱咐,在銮驾自昭陵回京之路击山引以坠石,装作自发之事,我都牢记于心,断断不敢旁生波折。”
齐令月上前一步,提着他的领子,厉声斥责道:“你不敢,你手底下?的人呢?”
赵景连连道,慌张得泫然?欲泣,他道:“那?必也是不敢的,公主,我敢以性命相保,那?老?叟断断不是我们安排的。”
东昌公主闻言方?松了口?气,冷声道:“你先起来吧,人手可还?撤得干净?”
赵景额间布满冷汗,他用?衣袖拭去汗水,声音中还?带着颤抖,他道:“为公主办事自当尽心,已然?干净了,击山引以坠石之人,我已让人封住口?。”
言下?之意,那?人赵景已然?杀了。
东昌公主轻嗤一声,凤目冷瞥道:“还?算聪明。”
赵景刚欲说什么,便见?停云入来,停云只随意瞥了赵景一眼,随后朝着东昌公主道:“长主,顾昭容来了。”
东昌公主给赵景递了个眼色,悠悠道:“你先退下?。”
赵景垂首离开屋内,随后便见?顾有容满面愁容而来,顾有容只叹气道:“东昌,你这次下?手太过。”
“你不是说只想用?山顶落石引发舆论么?你怎么又让文鸿去刺杀齐珩?”
东昌公主甫一坐下?,便听顾有容如此之语,她气极,忙起身怒声道:“不是我。”
顾有容一愣:“文鸿不是你派去的?”
东昌公主无奈低声道:“当真不是。”
她从来没想过在此时要了齐珩的命,她想的不过是让人在山顶做些手脚,落石之象,再届时让人散播舆论,说是今上不德,伪造先帝手书,为一己之私枉顾先帝的颜面,是以先帝在天?恼怒,以落石警示。
她本?意不过是想坏了齐珩的名声。
她从未想过让人刺杀他。
毕竟晚晚现在才六个月的身孕,齐珩若在此时崩殂,大局必乱,她不好掌控。
且刺杀易留下?把柄,不如落石这般干净。
谁曾想,銮驾返京途中,文鸿出现在圣驾前,金吾卫与兵部之卫士拔刃而列,文鸿声称有一物欲献于天?子。
文鸿是前朝名家,以作画,藏画闻名,后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传闻他已然?归隐。
却不料,他再次出现,是在圣驾前。
齐珩允了,毕竟文鸿的画,世?间难求。
齐珩亦想见?见?这位前朝名家。
金吾卫细细搜查了他的身上,连文鸿口?中的卷轴也瞧过的,见?并无利器,才肯放行。
文鸿将画打开,与齐珩言笑晏晏,齐珩笑声爽朗。
他们虽瞧不见?文鸿与齐珩说了什么,但任谁听了都只道是交谈甚欢。
谁料,就在众人放松之际,文鸿将卷轴的夹层打开,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直直朝齐珩刺去,文鸿动作太快,快到金吾卫与兵部之人来不及反应,齐珩的胸口?处便已流血不止。
金吾卫将文鸿当场扣下?,然?文鸿口?中已然?藏了毒药,他咬牙将毒药吞下?,当场毙命。
齐珩伤重,急急被送回了紫宸殿。
东昌公主见?齐珩被刺,亦是慌了神。
没成想,顾有容却疑心她是谋划刺杀齐珩之人,她这是有冤而说不出。
顾有容沉声道:“那?文鸿是谁派去的?”
东昌公主摇了摇头,道:“齐珩变法之事,已然?得罪士族,更兼追尊之事,火上浇油,想要他命的,可不止我一个。”
东昌公主将茶杯重重地落在茶托上,只见?
“不过,他既做了,那?我们便只好顺流而下?了。”
第083章 兰襟将去(四)
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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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 王含章端了安胎药入来?,江锦书缩在内室的角落里不言不语,如此可怜之态不免让王含章心痛起来?, 王含章将漆盘放下, 伸手去搭上?她的臂肘, 却不料被?江锦书躲开。
江锦书默不作声地避开她的触碰。
如此情状, 王含章已然知晓她是在生她的怨气。
王含章柔声哄道:“地上?凉, 去榻上?把安胎药喝了, 好不好?”
江锦书冷瞥了她一眼,淡声道:“不好。”
她在这里,内室有两人盯着她,便是出了内室,还有四?人在门外守着。
她根本离不得立政殿。
“他说的只是不让我去见他, 而没说囚禁吧?”
王含章怔住, 道:“自然。”
江锦书指着守在内室门前的两名女史?,怒声道:“那?为何我做什么都要被?她们盯着?”
王含章勉强挤出一笑,道:“她们都是为了殿下好。”
江锦书听?了这话, 讽笑道:“为我好,这三字当?真讽刺啊。”
“我还没被?废吧?”
“殿下莫说笑。”
江锦书淡笑, 面上?极其冷漠,道:“让她们走,否则这药我喝不得。”
王含章手一顿。谢晏嘱咐过, 江锦书胎象不稳,月份又大了, 这安胎药是必得喝的。
王含章笑笑道:“好, 你先把安胎药喝了,我便让她们都下去。”
江锦书稍稍犹豫, 接过那?药碗一饮而尽。
口中泛着苦涩,江锦书不禁红了眼眶,以往她喝药时,齐珩必会?用麻团糖来?哄她的。
他知道,她最怕苦了。
是以他身上?带了锦囊,里面放的都是她最爱吃的麻团糖。
她若是觉着口中发苦,或是嘴馋了,他必会?第一时刻将麻团糖放在她的掌心。
不知不觉间,齐珩已然占据她生命中的大多?数,以至于,她没有办法接受他的骤然离开。
王含章见江锦书将药喝尽,便朝那?两名女史?扬了扬手,道:“你们不必在此守着了。”
那?两名女史?迟疑不决,其中一人上?前屈身施礼道:“尚宫,这陛下之命,让妾等听?从谢郎君的安排,这怕是不妥。”
王含章轻悠悠道:“好啊,我记得你的宫籍归尚宫局来?管,你既如此说,那?我便销了你的宫籍,你就去谢家吧。”
那?女史?忙请罪道:“妾不敢,妾听?命便是。”
王含章回首,朝江锦书轻声道:“如此,可还行?”
江锦书不去瞧她。
王含章尴尬地笑笑,拿上?漆盘便离开了殿中。
江锦书瞧着王含章离去的背影,她扶着腰,蹑声蹑脚地凑近内室门,透过轻薄的窗纸依稀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江锦书的目光在殿中逡巡着,静静思索如何出立政殿。
她打开木窗,然木窗不远处,便有内人守着。
江锦书失落地阖上?窗。
立政殿如此,更别提紫宸殿该如何守卫森严。
齐珩现在情形如何,他们也不告诉她。
江锦书只觉胸口处隐隐作痛,不由得落下泪水,她按住胸口处,蜷缩在地上?,尽可能让身上?的温暖少流逝些。
入夜,天?边落下深蓝色的帷幕,白义带着金吾卫在紫宸殿周围严密地巡守,一旦有人妄图进入,便毫不留情地就地斩杀,无论何人。
殿内,谢晏刚欲为齐珩换药,却不料齐珩指尖轻颤一下。
高季惊声道:“陛下,陛下方?才他方?才指尖动了。”
谢晏垂眸,轻声唤他:“齐珩,齐珩。”
谢晏又掐住他的虎口处,一声一声地唤他,试图唤醒他的神志,将他从那?片黑暗处拽回。
齐珩紧阖双眼,却不自觉地喃喃出声:“晚晚”
谢晏再次用力按住,齐珩惊醒,他猛然看向谢晏,脱口而出的第一句:
“立政殿如何?”
谢晏一愣,片刻即道:“无事。”
齐珩轻轻颔首,然下一刻痛感传来?,他不禁捂住胸口处,轻呼道:“真疼啊。”
谢晏闻言捏着他虎口的力量又加重,似有斥责之意,他道:“谁让你不小心的?”
齐珩笑笑道:“我做了准备,但谁曾想文?鸿都能被?她收入麾下。”
“晚晚喜欢他的画,我亦不过是想与他在书画上?多?谈几句,回去好说与她听?,谁料他反倒要杀我。”
谢晏闻言只觉无话可说,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不该此时醒的。”
齐珩惑然道:“什么?”
谢晏唇边淡笑。
齐珩明白他话中之意,他淡笑道:“是啊,我不该此时醒的。”
此时醒了,蛇又该如何出洞呢?
齐珩抬手,道:“高翁,伯瑾,你们先下去吧。”
谢晏点了点头,高季颔首道:“那?臣先去门口看着。”
齐珩松了口气,抚上?胸口处,他不禁蹙眉,文?鸿下手属实是重,再偏一点他怕是当?真醒不过来?了。
齐珩将被?子稍稍往下拉一些,被?子捂得他身上?发热。
齐珩侧首,将枕下之物拿出。
那?是一个绣着山茶花的藕荷色锦囊。
他将锦囊中的两个物件拿出,他注目于此,发丝以红绳系为结发,另一物则是江锦书送与他的横玉。
横玉在掌心中冰冰凉凉的,齐珩将那?两物紧紧握住。
他静下心神,躺在榻上?继续休养。
良久,他的手掌骤然被?人握住,齐珩惊醒,却并未睁眼,
他不知来?人意图为何,不好妄动。
齐珩藏在被?中的另一只手不禁攥紧,等待着时机,好掐住来?人的致命要害。江锦书悄然掀开他的衣衫,瞧见那?已被?包过的伤口,白布上?有血丝渗出。
江锦书心痛不已,不由得落泪,喃喃道:“怎么伤成?这样?”
齐珩听?见那?啜泣声,有些心悸。
他知道,是晚晚。
齐珩忍住欲起身抱她的冲动,东昌公主心思缜密,江锦书若是得知他醒,再如何掩饰,以东昌公主对江锦书的了解也必会?猜出。
是以,他不得不骗她。
这次,是他对不住她,过后?她如何罚他,他都认了。
江锦书握着他的手,贴近自己?的面容,她轻声斥责道:“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么?为何要食言?”
江锦书不禁落泪,泪水滴落至他的虎口处,有些灼痛。
江锦书每落泪一滴,他便如剜心更深一寸。
齐珩暗自攥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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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再要忍不住时,便听?谢晏的声音响起:“殿下?”
江锦书抬首看向他,拭去面容上?的泪水,她有些手足无措。
谢晏下意识地看向齐珩。
“殿下是如何进来?的?”
紫宸殿四?周有金吾卫相护,江锦书一个人照理说不可能进来?。
除非,紫宸殿中出了内鬼。
江锦书垂首,嗫嚅地说了一句话:“你别罚他,他也是不忍。”
谢晏正色道:“殿下。”
江锦书被?人利用竟还不自知,明面上?是帮了江锦书见齐珩,实际上?是在探听?紫宸殿内里的信息。
江锦书轻声道:“是苏昀。”
苏昀乃金吾卫从三品将军,为金吾卫之裨将。
亦是白义的左右手。
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儿。
江锦书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谢晏猛然向外走去,直到眼前不远处出现一人着甲胄,正是白义无疑。
“苏昀呢?”谢晏厉声道。
“刚说去后?面寻了,怎么,有何异常?”白义懵然问道。
“把他押过来?。”
丽景门推事院内,谢晏轻轻擦拭那?把小刀,白义于一旁瞧着苏昀,既愤恨又痛惜。
苏昀与他交情匪浅,他拿苏昀作手足,然苏昀竟是东昌公主身边的人。
这叫他如何能忍?
谢晏淡笑道:“苏将军平日来?往于丽景门间,论熟悉,我顾不如你,你莫害怕,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把这封信笺写完,你便能活,如何?”
——
一只浅灰色的鸽子落至东昌公主宅第的院内,那?鸽子扑腾地扇了扇翅膀,停云将鸽子握住,拿下其脚掌上?所系的信封。
停云拿着信封,进了房门,递给东昌公主。
东昌公主瞥了眼那?信的末尾,所印苏昀二?字。
东昌公主不慌不忙地将信纸展开,瞧清上?面的墨字后?,她不禁淡笑道:“晚晚入了紫宸殿,痛哭不已,如此看来?,齐珩已薄西山。”
“怕是不久,便有宫车晏驾之讯息。”
东昌公主看向顾有容,轻笑道:“我等不及了。”
齐珩唯一皇嗣在江锦书的腹中。
齐珩若是身死,江锦书腹中之子便是未来?君王。
东昌公主只觉如梦似幻,她笑了笑,道:“阿容,我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看来?我真要感谢那?人,感谢他帮我完成?一览众山小这个夙愿。”
顾有容不禁蹙眉道:“盖儿,还是需慎重为好。”
东昌公主笑笑道:“自然,做事,总是要留有后?手的。”
东昌公主给诸家放了风声,又让人与𝔀.𝓵进奏院送信,将昭陵回京坠石之事刊印出来?,民不知政,但信蜚语。
齐珩不孝,伪造先帝手书,为私追尊生母,惹怒先帝在天?之灵,先帝已坠石警示。
齐珩不孝不义之名坐实,民间物议如沸。
朝中皆知齐珩昏迷未醒,一应之事皆由尚书令谢玄凌与中书令代为处理,皇族之事齐子仪与宗正卿处理。
门下侍中闻听?风声,料定齐珩病重,恐不复醒,便提议择太子之选。
门下侍中提议过继宗室之子。
然此言速速被?人否决,新任礼部尚书出言道:“天?子无嗣,方?可过继宗室,你莫非昏头了?”
门下侍中反驳道:“嗣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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