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绿植都是她亲自去花卉市场选的。
她到现在还对当时的心情印象深刻,憧憬愉悦欢喜,总而言之就是难以形容的快乐。
后来每逢周末有空她就会过去,只有在那里,在那样只属于她的,独立私人的空间,她才能感到心是平静的,感到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大概不到半年的时间,不知道怎么就被舒真发现了那个地方。
最后的结果就是舒真砸了屋里所有东西,接着把她所有的画都毁得一干二净,然后指着鼻子骂她死不悔改,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自那以后,她就很少拿画笔了。既然自己退让一步就能换来短暂的和谐,那又何必迎难而上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她一直以来遵循的原则。
两辈子算在一起的话都快是六七年的事了,可现在想起来还是心底酸涩的够呛,她抿着唇忍住喉头涌起的哽咽。
舒以宁按捺住内心的异样情绪,走到桌旁。
桌子上配套的文房用品非常齐全,还有不少小件摆饰,只有她想不到的或者没见过的东西。
她看着新奇,光伺候笔的就有笔洗、笔挂、笔帘等六七种。
随手拿起一座绿釉荷叶式笔掭,颜色绿得透亮,侧边卷叶形状逼真。
这种品质在后世应该都能进拍卖行了。
就算她不是内行,但这一屋子从家具到大小摆饰再到画画工具,单从外形看上去,每一件都可以称得上是珍品。说实话给她这个业务爱好者来用都有些浪费了。
舒以宁真的很好奇,他是因为跟各式各样的女人打交道久而久之才能这么变着花样会讨女人欢心,还是说这是与生俱来的的天赋。
康熙跟着过来,随着她的视线也看向她手里的笔掭问:“喜欢吗?”
“臣妾都不知道该怎么谢皇上好了。”舒以宁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向背后的人,浅笑着回答。
此刻她苦于词不达意,说的深了有些昧着良心,说的浅了倒有些对不起他的这一番心意。很纠结。
不过起码在当下,她想顺着自己内心所想来。
她没有直接讲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是这句话已经足够证明她的意思,也是她的第一反应。
康熙笑了下,俯身靠近她:“看来朕这回总算没白费功夫。”
这话听着有些,难以言喻。她心里怪异。
舒以宁抬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
她转移话题询问道:“这样合规矩吗?”
她并不知道安嫔阿玛的事,只下意识认为启祥宫的主位毕竟是安嫔,她一个人却占着两间屋子好像并不是很合适。
再者虽说都是嫔位,但她没有封号,不但越不过安嫔,还比人低一大截。这么想来更不妥当了。
因为一时着急她说出来的话比较突兀,前言不搭后语的。
康熙好似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好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淡淡回答:“不用多想,她不会为难你,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说完没等她接话,康熙便又牵起她的手,然后拿起一把钥匙轻放在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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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以宁看着躺在自己掌心中央的小物件儿,金属给肌肤带来的冰凉触感明显,很普通的一把钥匙,丢在钥匙堆里都发现不了的铜色。
但是却能打开她崭新的小天地。
她突然发现,不是她不喜欢惊喜,也不是她不喜欢礼物。只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赏赐都到达不到她的心底,或者说满足不了她的情感需求。
第75章
华音的事很快尘埃落定,舒以宁不知道康熙究竟怎么和赫舍里家商谈的,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范围了。
其实对于华音回家这件事,后宫感到最为受挫的就是安嫔,想想她从最开始搬离启祥宫,再到之后有意讨好储秀宫,现在看来何尝不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白费功夫呢。
华音出宫的前一天特意来跟舒以宁道谢,到底是小孩子,说话说着说着眼眶就慢慢红了,可想而知她之前默默承受了多久的委屈。
希望她能有个崭新的人生,最起码比默默生了一个早夭皇子然后跟着默默去世要好的人生。
宫里就是这样有人离去有人来临。
佟佳氏在某日的请安例会上把妹妹容珠带到后妃面前,这是舒以宁第一次见到容珠本人,她乖巧的站在佟佳氏的身边跟所有人问好。
很年轻的一张面庞,嘴角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倒是和佟佳氏长得不太像,甚至看不出是一家人。
佟佳氏脸上没有任何其他的端倪,姐妹俩从始至终看上去关系也很融洽。
众人嘴里都夸着容珠漂亮,好像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早已达成共识,这人是迟早要进宫的,并且位分不会低,现在不过是提前见面而已,示好也不失为拉近关系的一种方法。
舒以宁很好奇佟家在得知小赫舍里氏回家后有何感想,佟国维还会有继续把小女儿送进宫的心思打算吗?
不过很显然在康熙心中,这两家总归有本质差别的,母家无论如何是排在首要位置的,而赫舍里家就另当别论了。
从承乾宫请安回来,舒以宁刚跨过启祥宫的门槛,便被迎面走来的丹青告知太子已经过来好一阵子了。
舒以宁诧异,这会儿不应该正在上书房上课呢嘛。
“他说了有什么事吗?”
丹青摇头:“奴婢不知,现正在东配殿呢,您先去瞧瞧吧。”
自从康熙弄了这间画室后,胤礽也偏爱到这里来,毕竟他在慢慢长大,总往她的寝殿跑也不合适。
胤礽正坐在她的椅子上翻着前几天她随手放在桌上的话本子看。
她赶紧上前抢过来,紧跟着又想到古代小孩子,尤其是宫里的皇子应该都比较早熟,自己此番行为倒显得过于昭然若揭。
她又装作无事发生,然后多此一举的把书重新塞回到他手里。
胤礽看着手中被夺走又莫名回来的东西,不禁问:“你喜欢看这个啊?”
舒以宁尴尬:“只是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我看了几眼没什么意思啊。”
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是喜欢看,回头我让苏临泰在毓庆宫的书房找找,有这种的都给你送过来。”
“可以,尽快让苏临泰送过来。”舒以宁点头,面不改色的回答。
胤礽又自顾自的看着舒以宁近期画的画,丝毫没有要解释为何此时不在上书房上课,跑到这里来的缘由。
迟迟没等到人开口,舒以宁只好主动询问:“这个时间你不是在上课,怎么来这儿了?”
“这些天好累,我跟老师告了假,说我身体不舒服。”胤礽头都没抬,语气平常的开口,这幅样子有他爹的往日作风。
一篇理论文章他明明都背诵的滚瓜烂熟了,可是皇阿玛还要让他日日背诵,说这样才能谨记于心。
舒以宁惊呆,她瞪大眼睛感到难以置信,向来勤奋刻苦,好学上进的太子是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
看对面人被吓到的表情,胤礽叹了口气解释:“你之前不是总说让我劳逸结合,我觉得很有道理啊。”
舒以宁哽住,她还说要他跟康熙多多沟通呢,怎么这句没听进去,反倒是开始先斩后奏起来了。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看人没应他,胤礽抬眼表情困惑的看向她。
舒以宁连忙否认:“我没有,适当休息的确有利于提高学习效率。”
胤礽摊摊手表示那就是了啊。
现在的太子还是恃宠而骄非常任性的状态。一方面他承受着康熙赐予他独一无二的尊贵待遇,一方面他在这强压下又难免会喘不过气,找点空隙缓解实属正常。
“不过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想了一圈,这个时间点只有你这里可以来了。”
嗯,只有她很闲。
“你不怕皇上训你?”舒以宁好奇,说话时露出刻意的认真。
她当面看见康熙和胤礽相处细节的次数并不多,印象中仅有的几次都是康熙完全顺着儿子,但那都是不触及到学业这个底线。
倒是很想亲眼见证,卷王爹在突然看到躺平的心肝宝贝时会作何表情。
胤礽没回答怕或是不怕,只是真诚看向舒以宁请求道:“那你到时候可得帮我说话啊。”
舒以宁被逗笑,年纪在长,装可怜的功力同样一天天见长。
康熙刚下朝便听到梁九功禀报说保成告假,心里担忧正准备去毓庆宫瞧瞧,便又听梁九功说人去了启祥宫。
他下意识还以为是舒以宁怎么了,后来想想不太可能,要真有什么,自己怎么可能比保成晚知晓。
然后一进来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两个没事人似的坐在软塌边,一个看话本子,一个在自己下棋玩儿。
舒以宁猛的有一种她作为家长陪着学生偷懒,没成想被老师现场抓包了的感觉。
她忽的从椅子上起身,然后恭敬的给人请安。
这假模假式的动作看在康熙眼里实在好笑。
脑子稍微一转大概就知道事情的起始了。
“你们还真是有闲心。”他走过去不悦的出声。
康熙视线转向舒以宁,正低着头。
又看向保成,倒是对着他笑,一点儿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康熙迟疑了片刻,然后他对着舒以宁轻声说:“你先出去吧。”
怕人会多想,后边又加了句:“这小子向来是人越多的情况下,越得寸进尺。”
好吧,看热闹的机会就这么被剥夺了,她同情的看了胤礽一眼,暗示你好自为之吧,现在我就算想帮你说话,也帮不了了。
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舒以宁又想了想,接着迅速说了句:“臣妾觉得劳逸结合其实也挺好的。”
说完还很体贴的给带上了门。
胤礽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你还笑?”康熙胸口涌出火气。
胤礽立马听话的合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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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
“你如今胆子这么大,竟然自作主张告假不上课。朕以前是这么教你的?”
“儿子之前听乌库妈妈说皇阿玛小的时候,老师在上边儿讲课您还在底下趴桌上睡着了呢。”胤礽不服气的回道。
“那是朕三五岁之时,你现在都多大了?”
“不管多大,反正保成都是随着您的。”胤礽继续理直气壮,言下之意他这是基因问题。
康熙一时愣住,虽然不认可儿子的行为,不过保成这句话他还是爱听的。从小带到大,引以为傲的儿子自然是最像他的。
他缓了缓怒火,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就算累着了,不知道跟朕说。朕难不成还会勉强你吗?”
胤礽悠悠说了一句:“您难道不会吗?”
两人同时想起之前有次在上书房,大哥随口跟皇阿玛抱怨了一句功课太多。皇阿玛心生不满,不仅单独教育了大哥足足两个时辰,当天还额外给他布置了五页大字。
就这样谁还敢说啊……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做吗?
康熙自知理亏,清了清嗓子:“那也不该说瞎话,明明好好的为何说不舒服,更何况身体不舒服应该回毓庆宫休息,而不是跑到这儿来。”
“您不也爱到这儿来?”胤礽不乐意的反驳,他倒不是想休息,就纯粹突然不想上课而已,只要不上课,无论是下棋还是看话本子,就算在宫里转悠几圈都是好的。
康熙皱眉:“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就只许皇阿玛来,不许我来吗?”胤礽开始耍赖。
康熙头疼,第一次发现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怎么如此较劲儿。
屋子里一阵沉默。
“待会儿你还是先回上书房。”
胤礽抿了抿唇,充耳不闻看着不远处舒以宁挂的画发呆。
“朕跟你说话呢。”康熙眼神犀利,明显是在克制怒意。
胤礽回过神,然后不由自主的感叹说了一句:“皇阿玛您看这画画得真好的啊。”
康熙瞬间没了脾气。
“这次朕就算了,下次…”想到这是在启祥宫,何况有人还在外边候着,康熙也不想跟他继续争论下去。
“下次我一定会提前跟您说的,您不会勉强保成的对吧。”
舒以宁一直等在外边的院子里,中间她试图听听屋里的动静,可惜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会儿看门开了,两人一道儿走出来,她视线先挪向胤礽,见神色如常,应该是没什么事。
她不清楚俩人到底怎么谈的,不过结果就是胤礽被康熙赶回上书房,后者却留下了。
临走的时候胤礽还非常怨念的看了他们俩一眼。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康熙难掩几分惆怅情绪:“保成现在越来越大,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舒以宁只当作他在自言自语。
“你觉得朕对他严格吗?”康熙看着她提问。
这下不得不回答了。
“太子是储君,他身负重任,皇上也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就算严格些也是应该的。”
她讲的有些四两拨千斤,事实上她哪有什么立场来评价这些啊,既没有生他也没有养他。
一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应该是对他平时关心最多照顾最多的人能有资格去下定论,而平时压根不怎么关心孩子,只想在教训孩子的时候展现一副家长做派行为的人才是没资格插手。
对于胤礽来说,这个人选有且只有康熙一个。
“朕想听真话。”他说的话不仅委婉还带着深度,表面自己的态度的同时,还要内涵她不真诚。
舒以宁无语,她干脆直接的回道:“臣妾说的就是真话。”
第76章
康熙嗤笑一声:“刚刚不是你说的劳逸结合更好?”
舒以宁心虚表示:“臣妾不是怕您怪太子来着。”
“在你眼里,朕成什么了?”康熙一瞬不瞬的看她半晌,皱眉问她。
“一个特别好的阿玛。”舒以宁吹捧着答道。
无论是否有意迎合,康熙听着倒是很受用。
“朕过几日带你去汤泉的行宫。”
变换话题实在太快,舒以宁迟钝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只有臣妾吗?”
“不然你还想要带谁?你还真以为保成整日可以闲着不成?”因为刚刚聊天的内容,康熙下意识以为舒以宁话里头说的是保成。
舒以宁听着自己的意思被理解错,也没主动解释。
康熙大大小小的行宫有很多,职能范围也各有不同。比方说南苑是用于夏季避暑和围猎的。
那可以泡温泉的行宫自然就是适合冬天过去小住了。
汤山行宫位于紫禁城的北边儿,因为只有他们俩人,所以舒以宁是跟着康熙的御辇同行的。
皇帝的马车,除了奢华再无其他可说,比她之前坐的好的更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当天到的很晚,一整天都在路上也没剩下多余的精力参观了,就只想躺下休息。
她住的地方叫壹宁居,舒以宁仰着头看着牌匾上面的三个金色大字愣了一会儿,好奇究竟是碰巧还是有意为之。
计划跟不过变化,入睡前脑子还想着第二天的行程,先整个行宫都参观一遍再去泡汤。
没想到次日康熙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承乾宫派人传话过来,说是胤禛病了。”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舒以宁想也没想说道,然后转头吩咐巧玉赶紧收拾行李。
事关皇子安危,她也来不及考虑这一来一回的折腾有多累了。
康熙握住她的手,深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说:“朕下午先回宫看看,若是这几日胤禛好转无事了,朕再过来,要是不成,朕就派人来接你。你……”
话没说完,舒以宁抢先开口:“臣妾自己在这可以的。”
简直从天上降下来一个巨大的惊喜,她都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的吗。
本来就是不想她来回跑,既然她愿意,那就再好不过。
康熙接着嘱咐:“朕留了方全在这儿,你有什么事直接找他。”
舒以宁心里偷着乐儿,脸上仍保持着平静的模样,没有展现出来半点喜悦,话里话外更是不断让康熙放心自己。
到了下午,舒以宁正准备着晚上泡汤泉的衣服。
梁九功突然上门。
“皇上让您过去一趟。”
“现在?”
梁九功点头,他也是一头雾水没明白呢。怎么人都要上御辇了,又倏然吩咐自己去壹宁居喊人。
有什么要说的,上午的时候不全都交代过了吗。
舒以宁全当这是帝王习性作祟,算了,想到接下来几天可以独享这个行宫,让她跑一躺就跑一趟吧。
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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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果真在马车前候着她,她走上前刚准备祝愿一路顺风。
然后就听到康熙的声音,“朕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你还是跟朕一起回去。”
舒以宁脸上本来带着的笑容渐渐消失。
对面的人觉察到,又补充道:“等胤禛病好了,朕再陪你过来。”
她斟酌几秒答道:“可是臣妾还什么都没收拾呢。”
“有什么可收拾的,你先跟朕回去,留几个宫女在这儿收拾就行。”语调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舒以宁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康熙转身先上了御辇,等好久还没见着人,他掀开帘子,皱着眉头无声催促。
舒以宁还站在原地不动,本就气势凌厉的人,如今坐在马车里垂眸看过来的眼神,更显得自己没什么存在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道:“臣妾不想要回去。”没等康熙说话她又继续说,“您赶紧出发吧,别再耽误了事儿。”
话讲完她就转身离开了,一点也不敢注意康熙听完话的表情,她这算抗旨吗?康熙脸色绝对不好看吧。
梁九功在一旁低着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中安静的吓人,偶尔可以听到寒风吹过,空荡荡的树枝摇摆触碰的声音。
没过多久,只见御辇的帘子被放下,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走吧”。
其实舒以宁说那些话完全是嘴巴没经过脑子,背过身走时,她内心有些打颤。毕竟这算得上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违抗皇帝的命令。
她走到一棵隐避的老树旁藏了好一会儿,等亲眼看到康熙的仪仗队伍离开,才放下心来。
她不明白康熙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不过他应该是发号施令惯了,也接受他人无条件顺从惯了,因此做很多决定压根不需要任何理由,全凭他当下所想。
其实她也解释不清刚刚突如其来的反骨是缘于什么,她只是不喜欢这种一切都被人安排的感觉。
尤其是这种重活一世还是逃不过被人安排的命运,简直讨厌至极。
她本来就做好准备回去的,可让她留下的是他,接受之后,突然让她跟着走的还是他,自己似乎没有主观思想能力,从头到尾都必须按着他不停变化的想法来。
哪怕在这个地方,服从皇帝的话再正常不过。
可她莫名想反抗一回。说不清这种心态。是试探他人的底线还是挑战自己的个性。
舒以宁轻叹一声,决定想不清就索性不要深想,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康熙是在第三天晚上回的行宫,彼时舒以宁正在汤泉处。
人进来的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旁边原本伺候的宫女都垂着脑袋悄声退下了。
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是谁来了。
舒以宁维持着现下的动作没有动,反正人已经得罪,现在道歉认错更来不及,也不差这点没规矩的行为了。
人的胆子就是这么慢慢练大的,在一步步试探对方的底线中逐渐有愈发加深的趋势。
康熙看着面前半天没变化的后脑勺和半张侧脸,不禁感叹道:“你现在确实有几分本事了。”
“谢谢皇上夸奖。”她声音淡淡,被温泉里的热气熏得有些低瓮。
可能是背对着他,不用直视那张面孔,舒以宁没由来的无所顾忌。
虽然不愿意往深处想,但是那日康熙独自离开就已经是纵容了自己,所以现在更加放飞自我,就当是壮胆了。
“你故意和朕对着干?”
“皇上为何这么说?”
“你无非是看在朕纵着你的份上,不愿跟你计较,所以如今才这么大胆。”
无论是被扣帽子的感觉,还是被戳破想法的感觉,都同样惹人心烦。
“我才没有,明明是你出尔反尔在先。”
舒以宁晚上喝了点果酒,现在身体泡在水里,没有醉,脑子有点晕乎。所以一时着急说出的否认话语才会口无遮拦。
最后一个字从嘴里冒出来后就意识到不对劲儿,她慌乱着说:“臣妾的意思是,明明是皇上先跟臣妾说好的,却又突然改变。”
康熙笑起来:“上一句说的什么,再说一遍朕听听?
“什么都没说,皇上听错了。”舒以宁咬着牙继续狡辩。
康熙抬起脚步靠近她,蹲下身从一侧轻轻攫住她的下巴。
“你要朕帮着你重复一遍?”他嘴角噙着打趣般的笑意。
有些人生来就是逃避主义,必须要在他人的胁迫下才会做出选择和面对。
舒以宁双颊泛着粉色,长时间在热气的熏托下双眼透着茫然,光色盈盈般让人心软。
她被迫注视着面前的人,四目相对后的短促瞬间里,视线匆匆在他脸上逡巡了一遍,没看到什么其他的意思。
微微挪开眼睛,看向旁边冒着白色雾气的水面,只得无奈承认道:“你出尔反尔在先,我不恭不敬在后。”
康熙笑起来,紧接着开口:“这不是挺好,以后就这样。”
舒以宁怔住,她觉得康熙有病。
“皇上是不是觉得我很特别?”她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顺应着对方的意思在自称上也有了变化。
康熙掀起眼眸,面上带着困惑。
“因为我故意这么说,皇上会觉得我跟其他人不同?所以喜欢?”舒以宁含含糊糊暗示他不过也是个会被忽悠的俗人而已。
康熙似乎是一眼就瞧明白了她的心思,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她,也不说话。
片刻之后,他稍稍揉了一下女人的下巴随即放开,然后走到一边才开口:“少自作聪明的掩饰自己。”
舒以宁听了暗暗翻了个白眼,实则不满这人太会洞察人心。
或许时间会弱化矛盾,使人冷静。
哪怕只有三天,康熙早已忘了那日的愤怒,而现在脑子里只剩下她语笑嫣然的脸庞和刚刚手指停留在她下巴时候湿漉漉的触感。
“你泡了多久?还不起来?”
她倒是想起来,可现在这样怎么起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能望到底的薄纱。
“皇上是刚到这里吗,今天应该很累吧,怎么还不去休息?”她顾左右而言他的反问。
“在等着你起来。”语气平和,但舒以宁却听出了一种她今天不在他面前起来,他就不走的意思。
忽然也有种想要继续跟他耗到底的准备,不过身体还没沉到泉底,耳畔就传来一道声音,“或者你想要朕也下去?”
她转头看过去,蓦地对上一道炙热的眼神。
毕竟不是第一次,这种事又不需要用多直白的言语来挑明,即使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双方便都心知肚明。
她直接起身,然后迅速拿过旁边的外袍裹住身体,忽略了某个位置投来的的灼热目光,大步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第77章
次日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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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全身都传来运动过度的酸痛。
旁边的人还阖着眼睛,舒以宁好奇他到这边之后该怎么处理政事呢,还是说很快就要回去?
想到又要回宫,舒以宁发自内心的有些郁闷,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叹什么气?”
舒以宁回过神来,佯装惊讶的样子:“皇上醒了?”
康熙不答话继续重复一遍问题:“刚刚你叹什么气呢?”
舒以宁想了想,打算糊弄着过去:“人叹气,十有八九是因为饿了。”
康熙哼笑一声,很明显不相信这个信手拈来的理由,不过他也没拆穿。
两个人大清早闲着躺在床上一来一往聊天的情况是少之又少,这种气氛总感觉怪怪的。
舒以宁开始没话找话:“四阿哥好些了吗?”说完又觉得自己简直明知故问,要是没有好他会过来吗…
康熙闻言转过头,目光扫过她安静闲淡的脸,才回道:“已经没事了。”
舒以宁默默哦了一声。
“这些天都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也就逛逛园子,泡泡温泉。”舒以宁明明在实事求是的汇报,但是听在人耳朵里总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所以康熙听完嘴角扬起笑意,好像在说你看吧,非要自个儿待在这儿,还不是这般无聊。
舒以宁觉察到,心有不忿,然后义正言辞的说:“反正我觉得挺好的。”
“你觉得好就好吧。”康熙轻描淡写的回应,脸上表情也很平和,但就是有种浑然天成的敷衍气势。
舒以宁气急,不过想到这件事比较敏感,既然翻篇,就不宜过多翻回来倒腾,索性闭了嘴。
又躺了不久,康熙缓缓开口:“睡足了就起来吧,你刚不是饿了?”
她闭了闭眼,心念果然不能随便说瞎话。
冬天的早晨就算是醒了也只想赖着不起床,宁愿饿着。
刚准备再重新找个理由,谁知道康熙的下一句话来得更快。
“不管饿不饿,这个点儿也要起来了,今天还要回宫。”
舒以宁的心可谓是瞬息万变,自己猜的是很快要回去,没想到直接快速到今天了。
忽然什么冒进脑子里,她直接问道:“皇上是来接我回去的?”
康熙已经起身,他坐在床边,看着仍旧躺在床上不愿意动换,语调慵懒的人说:“本来准备今天带你出去逛逛的,不过看这样子你是不想去了。”
哪有不想去,错过这次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撑起身体,一时着急手忙抓住他的手臂说:“没有,我很想去。”
康熙脸上露出笑意,捏了捏舒以宁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指,悠悠说道:“那还不赶紧起来。”
舒以宁换了一身提前备好的宫外女子常穿样式的衣服。
康熙看了点点头,然后少见的夸了句还不错。
她没当回事儿,内心对这人总是口是心非的习惯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不知道是因为康熙的御辇太舒服,还是因为前一晚折腾的太过分又没怎么睡好。
回程的路上,舒以宁一上马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她看着对面从她闭眼前就跟那坐着的人,从始至终要么在看书要么在批折子,觉得这对比实在是太鲜明。
“睡好了吗?”康熙的目光从书中挪到了舒以宁脸上。
舒以宁揉了揉有些麻的左边胳膊点点头,本想问问他有没有休息,可是一想到这地儿也就一个人睡比较宽敞舒服,还都让自己给占了,又被迫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换成:“皇上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一会就该到了。”
好吧,自己还是真挺能睡的。
到京城的时候恰好赶上晚膳的时间点。
梁九功提前安排了京城很有名的一家酒楼,他们到了之后直接进了二楼的雅间。
店老板进来招待的时候,对着康熙一个劲儿的“爷,这个。爷,那个的。”
让人听着忍不住想笑。
店老板离开后,康熙转头不解的看向她:“有那么好笑?”
舒以宁迅速摇头否认:“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梁九功正在给康熙倒酒,康熙指指酒杯,挑了挑眉望向她戏谑道:“要不要来点儿?”
舒以宁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上次的醉酒状态,不禁低声反驳:“其实我酒力挺好的。”
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今天还是不喝了,待会儿不还是要逛逛吗。”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出次宫,还是晕乎乎的状态,然后回去睡了一觉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酒楼的菜跟宫里头还是有些区别的,抛开味道不谈,舒以宁竟然能吃出点儿烟火气,当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又或许环境因素,门外熙熙攘攘的声音让人产生了这种亲切的感觉。
饭后天已经完全变黑,路边的店家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哪怕是寒冷的冬天,街边的行人依然很多。
康熙牵着她的手,手指一直紧扣着内腕。
刚吃完饭从室内出来的原因,那里温度灼热,脉搏跳动。触感过于直接,舒以宁不自在的转了转手腕,却间接使他的手指沿着自己的肌肤摩挲了一圈。
舒以宁无奈吸气,算了,握就握着吧。
街上的小商贩各式各样,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一路都能闻着食物的香味,可惜刚刚吃饱,胃里实在没有地方放其他的东西了。舒以宁边逛边暗暗后悔,早知道应该先逛再吃的。
康熙瞧见她馋的样子,让她想吃买就是了,舒以宁摆着手拒绝,她了解自己,最多也就尝个味儿,吃不了多少的。
中途路过到一个卖石雕的摊铺,清朝石雕技术比较好,不过这家的石雕都是些神兽之类的小玩意儿,特别之处是每一只石雕都特意给上了彩绘。
只是不经意间扫了眼,舒以宁便停住了脚步。可能是自己喜欢画画的缘故,她对这些带颜色的手工制品摆件莫名的感兴趣。
“皇上觉得这个如何?”她举起一个看不出是什么,身体勾了金色掐丝的异形兽。
康熙漫不经心的给了个眼神,没做出评价,只道:“你喜欢就买。”
舒以宁抿了抿唇,自顾自的说道:“是送给太子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康熙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送什么他不喜欢?”
舒以宁想想也是,转身对着摆摊的小商贩说道:“那就拿这两个吧。”她抬手又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个红色的神兽,让人一起算上价钱。
康熙示意后边跟着的梁九功付钱。
“等等。”舒以宁忙拦住,她看向康熙主动解释:“我来付钱就可以。”
哪有送人的东西还要让其他人买单的道理,再说她现在也不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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