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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你总该不会觉得, 那些拙劣的?伎俩,会在朕面?前一直奏效吧?”
不仅仅是李秉稹。
甚至一直在旁垂首以待的?庄兴,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忍不住仗义?直言道。
“方才听郑大人说身患隐疾,洒家还心生了几?分怜悯之心,毕竟算起来,你我都属无?根之人。
可现在听罢这番话,却?觉得你真真是阴毒狠辣至极,这幅没?担当的?模样, 就算在宫里?头?的?婢子寻对食太监, 也绝看不上你这样式的?。”
庄兴止住话语,眼?见皇上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便又撇了撇嘴。
“郑夫人一个小官家的?庶女,还能拿捏得了你这个国公家的?嫡子?且水性杨花的?女人大多欲壑难填, 哦,她就偷过那么一次腥, 后?来就能忍住不偷了?
郑大人为了把自?己?撇干净,还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打量着那些床帷之事无?人知晓,就能在此乱泼脏水。”
郑明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其实?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想将徐温云推出去, 可现在事已至此,反正最后?都是个死, 自?然是什么阴谋诡计都用上, 保不准哪招就奏效了呢!
郑明存浑身紧绷, 脸红脖子粗,拔高?音量着解释。
“她并非是不敢出去偷人, 而是不能!皇城根底眼?线众多,她顶着容国公府嫡长媳的?名头?,就算顾及着孩子,她也不敢行事太过放肆。
先头?因难产在榻上躺了一两年,可自?从大好之后?,每隔十天半个月,都要上相国寺走?一趟,焉知不是在与?男人幽会?”
徐温云去相国寺这事儿,龙鳞影卫查明,向李秉稹禀告过。
她在相国寺点了四盏长明灯。一盏给生父亡母;一盏给同胞弟妹;一盏给儿子;还有一盏不知为谁而点,且并未留下任何祈福祝祷之言。
眼?前,郑明存还在困兽犹斗着。
“……这所有一切,都是那个贱人在其中作祟,微臣包庇纵容甘愿受罚,可整个容国公府都被蒙在鼓里?,不知内情,还请皇上开恩,绕过他们!”
其实?这番说辞,算得上极其自?洽。
且郑明存也不怕皇上去查。当年为此事善后?的?管家已经老死;那个车夫后?头?也被处理掉了;只剩下那个狗腿子婢女阿燕,因着徐温云处处袒护,所以一直没?能找机会做掉……大可推脱她们是主仆相护。
红颜祸水,蛇蝎心肠。
女子背锅,天经地义?。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啊!
他郑明存是有错。
错就错在撞破徐温云当年的?相好是皇帝时,念及七年的?夫妻情谊,心慈手软,没?能下狠心杀了他们母子二人!
但凡当时能冷血无?情些,此刻就是死无?对证,哪里?还能轮得到皇上与?他对峙?
楼阁中的?空气,仿若被凝固了般,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郑明存下颌角绷紧着,微微呼吸都需要用尽全力。
可李秉稹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诡辩。他垂下凤眼?,纤长密集的?眼?睫扫下一片暗影,眉梢带怒,微微倾低下身,瞳孔中迸射出冷酷且危险的?光芒。
“……可知你嘴里?的?野种,是谁的?孩子?她四年前又是和谁缠绵悱恻的?么?”
李秉稹眼?周骤紧,暗涌着强势霸道的?占有欲,“是朕。”
堂堂帝王,竟就这么轻而易举,承认了曾经与?臣妇的?一段私情?这副敢做敢当,错也是对的?极致嚣张气场,压得郑明存喘不过气来,浑身都微微颤栗。
“想来你也早就猜到了是朕。否则那日在宫宴上又岂会追出来,且次日就要请调江南赴任呢?现在还刻意佯装不知,言语极尽冒犯,想要撇清干系。”
“你的?戏,实?在是好。
好到让朕一度就信了你们的?夫妻情深,可演得再真又如何,生死攸关面?前,不还是彻底暴露了本性?”
方才为了掩盖秘密逃离京城,不惜与?皇帝争锋相对;现在为了苟全性命维护家人,又开始断尾求生极尽狡赖。
滑跪得那叫一个迅速。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也当真算得上是能屈能伸,倒确确有些让李秉稹刮目相看了。
“你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错就错在太傲慢,觉得能将所有人都戏耍于股掌之间。分明没?有纵观全局的?能力,却?滋生出那些莫须有的?野心。”
李秉稹捏着扳指,嘴角噙了抹冷笑,通身都散发着身为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气场。
“旁的?不说,你难道不知隐匿龙种,瞒而不报,便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么?
今日人倒是来得齐全,朕只需一旨令下,御林卫便可将门一栓,手起刀落,将满院都屠戮尽了。从此祁朝,想来也就不会有什么容国公府了吧?”
庄兴也看不上郑明存的?做派,适时揣手呵声,紧而落井下石,阴阳怪气填补了句。
“哟,戏曲班子都是现成的?,唱完八仙贺寿,就能紧接着唱武大郎哭爹。过生的?同时,顺便着就能把丧事办了。席面?都是现成的?,压根都用不着翻桌,倒是省银子。
就是苦了老国公,殚精竭虑一生,屹立四朝不倒,却?栽在自己儿子手里。”
犹如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郑明存心中充斥着骇然,苍白的?唇瓣抖动着,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部,脑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不该是这样的?…
他分明一切都打点好了,就算咬死徐温云也不会出岔子的?啊。
郑明存终于彻底知道害怕,于是同时,心生出些江郎才尽,无?计可施的?巨大颓丧感。
他脸上全是仇恨与?绝望,神情扭曲,形若疯魔,气急败坏地吼叫起来。
“就算有罪,也是微臣一人之过,与?旁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容国公府乃开国元勋,世代簪缨,为祁朝立下过汗马功劳,陛下岂可因私怨,就如此昏聩,要将我容国公府连根拔起?!”
“为个女人,何至于此?!
陛下如若想要,拿去便是,微臣没?用过,还是干净的?……”
“闭嘴!”
李秉稹大力拍在桌角,黄花梨的?雕花桌顺间坍塌轰倒,杯盏碎裂,茶水飞溅,震得身侧的?庄兴立即双膝触地,抖若筛糠。
“你若再胆敢言语冒犯她一句,朕立即斩了郑广松开刀。
怎么?你打算瞒天过海跟朕作对时,难道就未曾想过会是如此下场么?来人!将此人拉去诏狱,听候发落!”
此音刚落,由门外走?进来两个穿着甲胄的?带刀御林铁卫,行走?间发出铿锵的?冷器摩擦声,铁臂钳钳,将挣扎着的?郑明存捂嘴压了出去。
原本轻盈的?云朵变得阴沉,楼阁中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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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了般,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庄兴依旧趴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起身。
谁能想到出了趟宫,就莫名其妙多了个皇子呢?此事甚为重大,就连李秉稹一时也无?法缓过神来。
他深陷在此事的?余震中,定坐在厅堂正中那张官帽椅上,微风徐徐窜入窗橼,将他的?袍角吹得鼓动翻飞,衬得飘然若仙的?同时,也显得格外孤寂落寞。
各种情绪在李秉稹胸腔中翻涌着。
愤怒,不甘,又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庆幸……他甚至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昔日情人时隔多年后?再次出现,带着当年彼此生下的?孩子,嫁做了他人妇。
此事发生得实?在太过让人纳罕,哪怕是执掌江山的?皇帝,也难免会理不清思绪吧……庄兴其实?很能体谅皇上此时此刻的?心境,只将身子愈发伏底了些,温声谏言道。
“万岁爷,无?论如何,您在这世上多了个嫡亲血脉,还无?灾无?痛平平安安长到了么大,终归是件好事。”
是。
庄兴说得没?错。
得来全不费功夫,现在终归解了他们夫妇之间的?谜团,膝下又多了个皇子,其他的?事情暂且先不论,总算得上让那孩子返祖归宗了。
他现在是个父亲了。
后?知后?觉中,这种感觉充斥上了心头?,使?得他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兴奋激动。
静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李秉稹终于站起身,撩起袍子踏下木阶,缓缓行至宽阔的?庭院当中。
这件事儿处理得很快,连带提问证人,到将郑明存押送去昭狱,拢共也不过三四盏茶的?功夫。
所以前厅还未到用膳的?时候。
而那群孩子们,还在庭院中奔腾穿走?踢着蹴鞠,辰哥儿还小,没?能同那些孩子一同上场踢,却?不妨碍他站在场周观赏,无?论红蓝双方哪对踢进了,他都欢欣鼓舞着抚掌喝彩。
这捧场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襄阳时,徐温云在集市上的?那个劲儿。
要不说是亲生骨肉。
这孩子与?李秉稹好似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丝毫不畏惧他的?龙威,一望见他的?声音,就颤着脚步颠颠跑了过来。
李秉稹蹲下身子,一把就将他搂入怀中,正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情。
此时辰哥儿却?伸长脖子往他身后?望了望,而后?略歪了歪小脑袋,略带疑问,奶声软糯问了声。
“伯伯,我父亲呢?
我父亲怎得没?和你一道出来?”
第0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伯伯, 我父亲呢?”
“我父亲怎得没?和你一道出来?”
李秉稹将将透出来的那点?子欢愉,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湮灭, 仿若置身寒潭。
属实是倒反天罡。
原是血浓于水的亲生?骨肉,最心贴心的存在?,现却认贼作父,生?分得唤声他伯伯?这如何能让人不寒心?
李秉稹微暗了暗。
他知这怪不得孩子。辰哥儿不在?皇宫长?大?,生?长?在?这容国公府,白?纸一张, 自然是身边人说什么, 孩子就?听什么。
可那郑明存可恨就?可恨在?,他不仅让孩子认他做父, 还教这么小的孩子说谎。
辰哥儿必是信了他的鬼话,所以在?方才询问年龄时, 才会配合着大?人们扯慌,将年龄瞒报了半岁。
幸好现在?将孩子认回来了, 若由着那厮继续养下去,今后指不定会将孩子祸害成个什么样。
郑明存不死, 属实难消心头之恨,
不过是看在?辰哥儿被将养得尚算不错,没?出任何岔子的份上, 才没?有?立刻结果了他。
辰哥儿现在?年龄尚小,乍然间换了个父亲, 只怕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所幸已经得知真?相, 李秉稹倒也不着急让孩子改口。
现在?面对?孩子疑问,也只道了句,
“……他忙其他事去了。”
李秉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有?孩子的感?觉,抱辰哥儿的姿势甚至都透着僵硬,略微调整一番后,心虚颇为复杂问了句。
“……他平日里对?你好么?”
这个问题很关键。
从根本上决定着郑明存到底是一刀毙命,还是凌迟处死。
提起这个,辰哥儿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掰着小手指头,笑着细数道。
“父亲对?我可好了哩。
不仅教我看书写字,还给我做了好多玩具,呐,那个小木马就?是他亲手做的,平时当差回来,还会记得给我带福记的桂花糕……”。
在?孩子絮絮叨叨的奶声奶调中,李秉稹只觉更扎心了。
这些不过就?是父亲应当应分的义务,孩子若在?他身边长?大?,他只会做得比那狗东西更好!
男人的胜负欲与得失心,蹭然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将怀中的孩子愈发紧抱了抱。
“今后由我带你读书写字,可好?
不止读书写字,我还能教你弯弓射箭,骑马练武,荒野求生?,用?兵如神。”
这些技艺在?个男孩眼中,那简直就?是拥有?致命吸引力的无敌炫酷存在?。
辰哥儿眸光瞬间放亮,充满敬佩与惊异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高兴激动之下,干脆搂着李秉稹的脖颈。
在?他英俊的面颊上,嘬地亲了下。
奶糯着响亮应了声,“好!”
就?这一下,简直就?将李秉稹的心都亲化了,眼眸一弯,唇角牵起,悠然清浅。
今日这番认子,还未完全处理?妥当。所以李秉稹暂且在?孩子面前混了个脸熟之后,就?将怀中的小人放下,任他先去同其他孩子玩儿。
而后掀起狭长?的眸子,掠向站在?身侧的庄兴,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吩咐道。
“再去带个人来。”
*
*
*
“阿燕姑娘,皇上遣你去后院走一遭,这便请吧。”
白?面的无须内监,出现在?主仆二人身前时,阿燕正在?喝十金一盅的天山雪燕。
这天山雪燕金贵得很,分到各房的主子手中都有?定数,以往夫人只能趁四下无人时给她塞两口,今日或许是想宽宽她悲丧将死的心,不知从哪里咂摸来一小盅,在?旁帮着遮掩,让她偷摸灌着喝。
壶口狭窄,旁人瞧不真?切里头装得是何物,阿燕仰头喝得正起劲儿,就?听得这内监犹如幽灵般,窜出来道了这么一句。
这无异于黑白?无常索命。
阿燕面色惨白?,指尖一颤,差点?将手中的碗盅跌落在?地。徐温云见不得皇上刻意为难个奴婢,舍生?取义般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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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用?不着她,我去。”
内监面上表情皮笑肉不笑,阴测测道了句,“万岁爷没?打算见郑夫人,只传了阿燕姑娘一人,姑娘可莫让主子爷等久了,这便走吧。”
阿燕身赴刑场般,先是仰头将那盅天山雪燕仰头饮尽了,而后豪气万千道了句,“用?不着夫人替奴婢出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奴婢不怕。”
既如此…徐温云紧握了握她的手,眸光坚毅,大?有?些忠魂不泯,浩气长?存的意味。
“那你先上,我垫后。”
说不怕是假的。
心里准备做得再好也是无用?,阿燕现在?心慌地厉害,通往后院的这条路,她每日都要走上不下十次,没?有?哪次走 得这么战战兢兢过。
那内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带她与那排身披钢甲的御林羽卫擦身而过,而后又让她瞧了眼因打板子而臀部?血肉模糊,正疼得龇牙咧嘴气的奴仆们……
阿燕经了这通吓,大?脑愈发空白?,被带到李秉稹面前时,已经没有什么铮铮铁骨了,直接就?跌跪在?地,将头磕得框框响。
牙齿都在?打颤。
“皇上,奴婢有?罪。
奴婢以往有?眼不识泰山,对?您多有?冒犯,可看在?当年上京途中,奴婢为您洗过衣送过饭的份上,就?算死也恳求皇上给个痛快,奴婢可以接受鸠酒白?绫,但不太接受得了五马分尸……”
要么跪地求饶。
要么宁死不屈。
这婢子倒好,两样都不选,作出这蝇营狗苟姿态,张嘴倒先给自己挑上死法了。
整这么一出,倒让李秉稹有?些不会了,不禁抬手扶额,轻按了按太阳穴。
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提审阿燕,可若将人提来后,单单只问些他们夫妻是否和睦……这种不痛不痒的问题,那也太过于显得龙鳞影卫像是吃干饭的。
且估计还会引得徐温云反感?。
可现既已查出些内情,这婢子倒显得尤为关键。
李秉稹眸光清厉,彷若鹰隼,冷傲孤洁又盛气逼人,他也不耐得与个婢子周旋,只悠悠转了圈指尖扳指……
“方才郑明存道她不安守妇道,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辰哥儿是她在?外头与朕偷腥,所以才怀上的……”
阿燕听到这番,直接一整个目瞪口呆,甚至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怒从心中起,涨红着脸直直打断道,
“皇上你信他鬼话连篇?奴婢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就?是个脏心烂肺坏透了的,死到临头了都要拉夫人下水。”
“辰哥儿分明就?是他机关算尽,以夫人弟妹性命做要挟,强逼她去借种求子的图谋而来。就?连当年那醉春碎魂丹,都是他强塞到夫人嘴中的。
阿燕死不足惜,可夫人却绝不能受他如此攀蔑。”
说罢这番话,阿燕也心知皇上约莫将事情真?相调查得差不多,便也不敢隐瞒,将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李秉稹越听眉头就?蹙得越深,无声攥紧指节,呼吸也逐渐加重,面色沉冷,如墨的眸光中似翻涌着狂风暴雨。
借,种,求,子?
哪怕是逐字分解四个字,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人匪夷所思,不可直视的地步。
郑明存好歹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岂会因为想要顾全男人脸面,就?想出如此罔顾人伦纲常,挑战礼教制法的艰险阴谋?
再细想想都还是觉得无比离谱。
可依着郑明存在?他面前展露出的反骨猖獗姿态,又觉得此人脑回路实在?扭曲弯绕,绝不能按正常人的所作所为去理?解。
李秉稹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语调中带着几分森然,
“……若有?半句虚言,在?五马分尸前,你还会遭道肠穿肋断之刑。”
阿燕闻言,浑身猛然颤栗一下,顿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但毫不心虚,依旧端出副铁骨铮铮的模样。
“奴婢指天发誓,绝无虚言。
皇上可让奴婢去与他郑明存对?峙,当面锣对?面鼓地分说清楚,奴婢必啐得他颜面扫地。”
听罢这番话。
李秉稹的那丝心疑,与原还残留的那几分慈念彻底消散不见,怒火与愤懑如洪水决堤般在?他胸痛中翻涌着…
好一个借种求子。
借到天家?皇室头上,用?他的血脉皇嗣,去成全他郑明存的脸面与尊严?他岂敢?
往小了说,此事只关乎孩童。
往大?了论,关乎江山继承的千古大?业。退一万步讲,如若李秉稹今后当真?没?再能有?皇嗣呢,多年之后他郑明存犯上作乱,带着辰哥儿跳出来,那这祁朝的河山不都得跟着易主,随了他容国公府姓郑?!
可恶,该死。
这容国公通府都该死!
单单郑明存这借种求子四个字,就?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全都犯了个遍。若人人都如这般倒行逆施,大?逆不道,那李秉稹还执什么政,理?什么朝?
李秉稹通身都透着肃杀之气,冷得身周的空气都滞了滞,沉冷的眼中,骤雨并狂风呼啸着。
“去传朕旨意给庄休,命他调城防将士一百人蹲守在?三条街以外,待宴毕后,将容国公府团团围住,从上到下全部?绞杀,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庄兴眉心一跳。
肃色应了声“是”,而后就?踏出房门传令去了……
另头。
气氛热烈,人声鼎沸的前厅。
寿星公郑广松眼见皇上滞留在?后院迟迟不走,而内监又往返数趟,带走好几个关键人物……便知今日或有?大?事发生?。
可到底是在?朝堂摸爬滚打,被风吹雨打煅炼过的老臣,就?算心中再慌乱,也不透在?脸上,只还与宾客们谈笑风生?着。
直到下人来报,道嫡长?子郑明存被御林羽卫压去了昭狱,郑广松的指尖才一颤,杯中酒水打了个旋儿溢出,微微沾湿了缎面袖边。
他唇瓣微抖,仰首望云,显露出几分凄哀孤冷,
“今儿个,约莫是要变天咯。”
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容国公府自祖上就一直显赫, 到近几年才些微落寞,府中豢养了无数武功高强的暗卫与家丁,平日里围得铁桶一般, 莫说生人,就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可今日。
那栋靠近庭院的楼阁,数个龙鳞影卫以人眼几近看不清的速度,在房檐屋脊上翻腾跳跃着?……
通府都被捅漏成了筛子,可容国公府的家丁却只能站在檐下看着?,面露难色尴尬对望一眼, 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和谁敢同皇上硬碰硬呢?
分?明是自家后院, 郑广松却被御林羽卫拦在庭院入口,正好此时庄兴路过望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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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 便迎了上来。
庄兴甩着?拂尘扫扫两侧阻拦的卫兵,望向郑广松的眸光中有些怜悯, 虽已经预知到了容国公府的凄惨命数,却并未怠慢半分?。
朝前呵了呵声?, 一如以往般笑笑。
“哟,寿星公不在前头待客, 怎得上这儿来了?皇上刚办完桩要事,有些乏累,正借贵宝地养神, 现下估摸着?是没空见您。”
郑广松浑然?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扯出个笑脸来, 连带眼角的皱纹都往上扯了扯。
“过寿事小, 皇上事大。我?寻思皇上方才议事累了, 特取了些酒水瓜果来给皇上奉上,还请庄公公给我?这个寿星公几分?薄面, 劳驾进?去?通传一声?吧。”
庄兴心中清楚,他这必然?是得知了消息,要到万岁爷身前去?求情。
可他更明白此事约莫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且万岁爷现正在气头上,就算进?去?也?不过是火上浇油,所以面上流露出几分?为难,正想要规劝几句……
“庄公公,我?容国公府今后若无恙,必牢记公公恩德。”
哎。
谁家都有个走窄了的时候,面对个两鬓斑白,身形都略微佝偻老者的请求,庄兴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入内禀报去?了。
过了会儿,庄兴回来,将郑广松迎了进?去?,在他入房之前,特意低声?提示了句,“皇上神色瞧着?不大好,阁老小心支应着?吧。”
郑广松心领这番好意,朝他微微颔首,提着?个食屉轻步踏入房中,一抬眼,就望见端坐在上的那位英武皇帝。
这后生无疑是个天生的上位者。
通身矜贵,那起子无形的威压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分?明只是张普通的黄花梨木官帽椅,生生被坐出了乾坤在怀,睥睨四海的气势。
现下身周都散发着?凌厉,掀起狭长?的眸子望他,眸底透着?锋锐的光芒,低冷的嗓音中带着?探究。
“你那混帐儿子犯下的滔天罪过,阁老可知情?”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算方才在花厅中,李秉稹佯装得再像个眉眼宽和,闲话家常的寻常贺寿后生,可郑广松打心底里,从未忘记过他是个倨傲隐忍,冷毅持重?的帝王。
现下遭了劈头盖脸这通骂,郑广松脸色微变。其实自儿子在搬出青峰道?长?卦象之时起,他心中就已然?生疑。
也?是在半年前,管家临近去?世时,他才知道?了所有真相,那时辰哥儿已经三岁,儿媳又乖顺,再加上此事一直没有露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广松实则是个知情者,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辰哥儿的生父会是皇帝。
李秉稹是个手?段狠辣,将事做绝的主?儿,现东窗事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荣国公府会是何下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荣国公府不能绝,可这雷霆之怒总要有人承担,郑广松作?为家主?,义不容辞。
他垂垂老矣,略微佝偻的身躯,带着?些许艰难跪了下过去?,双膝触地,身板挺直,颇有几分?古松昂昂之姿。
“微臣也?是方才得人禀告才知,荣国公府其余人等,更是全然?被蒙在鼓里。
此子忤逆不孝,犯上不尊,皇上动怒,理所应当。他有罪,微臣也?有教子不善之失。”
“微臣愿奉上这颗项上人头,以平帝怒,只求皇上放容国公府其余数百口人一条生路。”
高阔的楼阁中,响起此番激荡铮铮之言。可李秉稹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由鼻腔中轻呲出声?,清凌凌道?。
“……自儿时起,朕就曾听父皇提起,郑阁老乃是当今世上难得的经世之才,清楚官场规矩,懂得人情世故,通晓权衡利弊,从不会站错边选错队。”
李秉稹微顿了顿,微微附低下身,眸光恣睢,透着?通天的戾气。
“可阁老,得失计算太清楚也并非好事,须知求饶也?需诚意的。
打量朕不知你已身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世么?你用自己这条苟延残喘,即将离世的性命,向朕去讨这么大个人情,是不是也?算计得太明白,忒以小博大了?”
郑广松老脸瞬间被臊得通红,通身一僵,只觉从头到脚泛上丝寒意,鬓边也?生出冷汗,却还是梗着?脖子道?。
“陛下想要微臣如何偿还都使得,可此事确乃郑明存一人之过,皇上何至于要迁怒整个容国公府?屠戮灭族,纵生杀戮,这与暴君有何区别?”
“便就是迁怒又如何?”
李秉稹眸光骤紧,怒声?暴喝。
他的耐心已被这道?貌岸然?的父子二人全部耗尽,面色阴沉得吓人,双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焰。
“用得着?你来教朕如何做事?
朕是天子,错也?是对,罚也?是赏,是非功过何须你来评说?郑阁老,前头的宴可就要开席了,您老需得抓紧,再去?吃那最后一口热乎饭。”
身侧的庄兴见万岁爷是彻底不耐烦应对,立即沁着?冷汗上前,将面色苍白的郑广松搀了下去?。
庄兴现在也?是肝胆俱裂着?,抖着?嗓子道?,“因着?这件事,万岁爷原就还在气头上,这关键当口,玉帝菩萨的话那也?是不管用啊,能让您吃罢寿宴再赴死,就已是格外开恩了……”
郑广松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未萎靡不振,而是脑中飞速想着?对策。
午时四刻开宴。
寿宴约莫半个时辰。
现在拢共还有五刻钟的生机。
忤逆造反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劝皇上收回心意。
郑广松先命人去?宫中通传给太后,可因着?皇上登基前,他没少为难陆家,所以陆霜棠很?有可能见死不救,这条路只怕走不通……
万般无奈之下。
郑广松想到了徐温云,
命人将徐温云叫到了后院无人偏僻的厅堂,待人刚踏入堂中,就伏低了身子,朝她直直跪了下去?。
徐温云立即伸出臂搀扶住他,
“父亲这是折煞我?了,今日是您的六十寿辰,合该儿媳给您贺寿,却何故……”
郑广松如今看着?徐温云,心中也?是一阵酸痛,不由老眼含泪道?,
“你是个好孩子,委实不该耽误在容国公府过这样的日子,都是明存不好,都是他慢怠了你,他分?明那般祸害你,可现在这通家老小却还要指望着?你去?襄救,想想我?都觉得没脸。”
郑广松焦虑之下,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可眼见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公公,惊慌成了这幅模样,徐温云就愈发觉得大事不妙。
“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
郑广松入仕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觉得如此仓惶无依过,他面色苍白,声?音也?颤抖不稳。
“现在皇上已经知晓真相,勃然?大怒,不仅仅将明存关入了昭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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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下令在席散后屠戮全府。”
“什么?”
惊天巨雷当头劈下。
徐温云眸光震动,心跳如鼓,倏忽间通身冷彻。她不是没想过东窗事发的后果……
郑明存乃此事主?谋。
她乃执行者,阿燕是从犯。
他们这三个人自是难逃一个死字,可容国公府的其他的却是无辜的,皇上岂能如此行事?
不说旁人,就说隔壁的寻蘅院。郑明华是个厚道?人,何宁虽也?有些世家贵女的傲慢,可也?是个热心肠的,毅哥儿更是她打小看着?长?大,不到四岁的孩子。
若当真因此事而受连累。
去?了地府都良心难安。
“我?方才去?求了通情,可皇上还在气头上,只言片语都听不进?去?,压根没能说得上两句话,就被他呲了出来,现如今便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随着?用膳的时间越来越近,郑广松就愈发心慌意乱气,他紧紧抓住徐温云的小臂,就像在握着?最后一刻救命稻草。
“解铃还需系铃人。
皇上之所以这么生气,估摸着?是因为辰哥儿,而你终究是辰哥儿的母亲,当年又有过段情,指不定你的话,皇上就能听得进?去?呢?”
“温云,好孩子,如今阖府的性命都在你手?上,无论使用什么办法,你都务必要劝得皇上回心转意啊!”
第074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自得知辰哥儿走失在庭院中那刻, 徐温云就?知事情已?经?暴露。
她一直在等。
等着皇帝对她的发落。
可等啊等,等啊等,眼睁睁看着那白面?无须的内监, 先后在厅堂中叫走了不?少人,甚至连阿燕都被拎走……却一直没轮到?她这?个始作俑者。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如坐针毡,忐忑难安。
脑中的弦一直紧紧绷着,知道它?会断,但不?知它?什么时候会断,只能生?生?这?么捱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到?最后没能等到?那内监。
等来的却是?郑广松。
由郑广松口中, 徐温云才由侧面?得知了些此事的进展。
她这?个公爹,在朝中是?栋梁砥柱, 泰山北斗般的人物,在后宅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家主, 对小辈也尚算得上关爱,处事公正, 并未为?难过她这?个儿媳。
分明是?他六十寿辰的喜日。
现却惊惶无助地像个半大的孩子。
或确是?走投无路,郑广松竟病急乱投医, 寻到?了她面?前来,可一个四朝阁老说情都不?管用的事儿,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容国公府数百口人去死, 此事于情于理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儿媳尽力一试便是?。”
前厅戏曲班子卖力唱奏着,宾客们?觥筹交错的交谈声?, 以及悦耳的丝竹弹奏……全都交织在一起落入耳中。
徐温云在这?喧嚣的氛围中, 抿出了几分悲丧, 她手心有些发凉,僵着身子行至庭院入口, 请求要面?圣。
庄兴远远望是?这?位正主儿来了,原本黯淡的眸光微亮,压根都没让她求情,自己?就?颠颠跑进去禀报。
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出来。
庄兴丧着脸,在她面?前也不?敢怠慢,只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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