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闷了?,要出去走走,轻松将人带到秦少珩所说的,有一块大石的柳林下。
颜姝才刚看见奚元钧也?在此处,其余人立刻识趣地通通退后,离去好几丈远。只留他们?二人在此,意思不言而喻。
五月出头,凌日当?空灿烈,照得微微荡漾的池水如镜,为人物笼上一层迷蒙光晕。已盛发的柳叶饱满翠绿,随清风拂动,在女子飘扬的轻纱裙摆后,轻柔得如同不可告人的心?事。
颜姝美眸含光,面颊染霞艳丽耀眼,比春色还要胜过三?分。
奚元钧别开眼,因为池水太亮,英俊眉眼微眯。
秦少珩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他骗过来就走了?。若是平时,恐怕依他的脾气,起身就走。可颜姝不是陌生的人,他拂袖离去,拂的是她的脸面。
再三?犹豫,奚元钧还是没有这么做。
颜姝走近两步,酝酿过的感激之?词真挚流露:“今日,我看见那支玉荷金簪被皇后娘娘簪于鬓边。当?日,金簪是奚世子您买走的,所以,无论是我个人还是宝臻阁,都?需向奚世子道一声感激。”
奚元钧简短回应:“无需谢我,我只是见金簪做得好,才会买下来当?赠礼。并无别的原因。”
听他声音有些冷淡,颜姝意识到,这样?感谢他还是有些冒昧了?。正如奚元钧所说,他做这些并不是因为她,颜姝这样?谢他,倒像是非要把他架起来。
意识到不对,颜姝立即清醒,紧接着也?澄清:“奚世子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揣测你有什么意图。我想要感谢你,也?仅仅只是感谢你让我的心?血,能?有被皇后娘娘喜欢并佩戴的荣幸。仅此而已。”
这段话,倒是让奚元钧高看一眼。
他心?中还未泛起的不快轻快消散,抬眸看向颜姝,看她眼神坚定,神色如常,心?里莫名变得顺畅且舒适。这是从前与其她女子相处时没有过的。
他点了?点头,表示相信颜姝所说。
颜姝亦松一口?气。她已表达了?她想要对奚元钧说的话,心?意已到,再缠着就没道理了?。因此她利落地对他告了?别,转身去找远处等她的好友。
她的背影挺拔,脚步轻快,看起来并没有隐藏什么难懂的小女儿心?事。奚元钧意识到,颜姝非但没有多想,想来找他,也?只是因为心?中激动,想要表达对他的感谢。
她是个纯粹的人。
这样?的姑娘,任谁能?说一句不好呢。
两位备受瞩目的当?事人各自?清醒,只有旁观者一头雾水。费了?心?思撮合二人单独相处,怎么说两句话就散了?呢?
秦少珩他们?凑近,也?在柳树下的石凳坐下,询问奚元钧细则。
奚元钧无可奉告,只说:“来谢我买了?她的金簪,还送去给皇姨母戴了?。”
秦少珩他们?眼睛微睁,这就没了??不说颜姝,谁都?以为奚元钧此举是有深意的。因此直到此时,一群人才恍然大悟:“元钧,你没有别的意思?”
奚元钧:“并无。”
几人面面相觑,这才想到,是他们?多心?了?,这才是奚元钧的为人,那样?主动为人铺路,在背后默默做事的风格,还真不像他。
秦少珩坐起来,遥望已经走远的颜姝,心?想,要是这姑娘和他们?一样?,以为奚元钧此举是为了?她做的,方才她知道真相时,该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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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珩实在多虑了?,颜姝并没他想得那么自?作多情。
此时,姑娘们?这边也?在为这事议论不停。她们?问过颜姝详情后,皆一脸失望。都?以为是春风融了?冰雪,老枝发了?新芽,以为奚世子开窍了?,动心?了?,有心?默默为颜姝铺路。
谁知道,竟是无心?之?举?
柳姑娘长长叹一口?气:“以为有了?进展,结果仍然在原地踏步。这个奚世子,也?太没人情味了?。”
大家纷纷附和,都?骂奚元钧没眼光,连颜姝这么好的姑娘都?瞧不进眼里去。
如此说了?一通,又想起颜姝的心?情,担心?她失落,打退堂鼓。
柳明昭握住颜姝的手?,激励她:“哪怕这次是无心?的,但好歹他做了?这件事,别人还没有呢。”
颜姝其实并未失落,毕竟从前大家对她说奚元钧难打动的时候,她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几次交锋?如果奚元钧这就缴械降旗,她还要觉得他不过如此,没有难度呢。
她能?简单打动的人,旁人也?能?。奚元钧越是坚守阵地,越说明,他是个认真的人,颜姝还要敬佩他。
展望未来,颜姝仍有斗志。她心?想着,今日的事,奚元钧虽然没有为了?她做什么,但能?确定的是,他首肯了?她的才艺,认为她做的东西值得奉到宫里,去讨皇后娘娘喜欢。
她人无法理解,但对于颜姝来说,这比其它的原因,更加令她动容。
柳姑娘她们?怕她想放弃,事实上,颜姝反而能?感受到奚元钧的好了?。此后她攻克他,也?会更倾心?血。
第33章 赴宴
端午节过后, 京中有一则新?事流传甚广。
话头起初是从各位官夫人议论间流出的,说皇后娘娘戴了一支来?自民间的金簪,样式特别、审美?独到。据皇后娘娘说, 是她外甥奚世子买来?相?赠。且国公夫人也有一支相?同样式的。
一时间引得京中诸位夫人小姐群情振奋,遍寻京中大大小小的首饰铺子。
因为这件事并不算什么要紧大事,许多铺子的掌柜都信口开合,冒领名头,说那金簪出自自己的铺子,哄骗盲目的无知人士花销。
可那些夫人小姐又不傻,对着那些来?来?回?回?就几个花样的簪钗,如?何下得去手??即便信了掌柜所说, 也看不中没新?意的东西。
这事传得久了默默发酵,越发引人惦记。因此当有人说, 那玉片荷花簪似乎出自云中路一家新?开的首饰铺子, 名为宝臻阁,这群惦记已久的夫人小姐, 纷纷光临新?铺子验看。
待她们进了店内一看,都不需掌柜的鼓吹,都能看出, 这家铺子确实有本事产出玉片荷花金簪那样的好东西。
店内首饰按花样区分, 有野趣的、昆虫的、幻梦的。每一阁簪、钗、篦、步摇、华盛、头冠, 都围绕同一花样。
其中最引人喜欢的,是野趣的一阁。首饰上呈现的花类不是寻常的牡丹、菊花之类大众可见的, 而?是那些精致小巧的林间野花。风铃、云英、月见草等等,有许多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虽然内心会想, 将野花簪在头上是不是有损身份。但诸位女客看到那些精致美?丽之物,又忍不住心生欢喜。
再者?, 店内虽不再售卖玉片荷花金簪,但与那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其它首饰还有几个摆着。
是了!就是这家!
自此,宝臻阁每日客人如?流水,夫人小姐纷至沓来?。其中最紧俏的,当属颜姝自己画的样子。每每出自她之手?的首饰做好摆到店中,没几日就销完了,简直供不应求。
别的店面见了眼?红,可曾亲眼?见开业当日奚世子并一众贵公子到场捧场。后又见武威侯府、翁家、柳家等马车常常停驻,知道?宝臻阁主人手?眼?通天,即使再眼?红,也不敢生事。
颜家营生在京中稳稳扎根,日进斗金,估计不要两年,买宅子的钱都能挣回?来?了。
再说宅邸。
因着颜父请了大量工匠修葺新?宅,自从成功买卖之日起,仅仅十日,新?宅便已修整妥当,可以入主。
颜家一家人从谢府搬离,填入新?购的大宅子。自此,武夷大道?上多了“颜宅”,颜家在京中有属于自家的宅邸了。
起先搬入院中时,因着房间又多又大,还觉着空旷。没几日,源源不断从外面搬东西进来?填着,渐渐有了家模样。
颜姝只用布置自己的小院子,她要尽善尽美?,从屋内到院中花草,全都按着她自己的心意。待她把?自己的院子折腾好,外面谢氏都已经将整个宅子都理顺了。
搬迁新?宅,必然要庆祝宴请,人越多越热闹。颜家目前一家四口,谢氏发话,每人都要邀请来?京后结识的友人,起码坐满两席客人。
颜姝笑眯眯地为难谢氏:“母亲,那你恐怕要多为女儿?备几桌酒席,女儿?在京中结识的好友,恐怕两桌是坐不下的。”
“就你机灵。”有这样的女儿?,谢氏简直疼爱到心尖上。她轻捏捏颜姝的鼻尖,“臻臻只管放心大胆地去请,能来?多少就来?多少,母亲都好好招待她们。”
颜姝乖巧点头,心想,这可是一次大好的机会。她要将来?京后见过的、说过话的,全都请一遍,结结实实地热闹一场。
接了大任,颜姝回?到自己院中,铺纸写笺,预备广发请帖。
她拿出压箱底的好笺子摆着,根据花笺图形分成男女不同。随即,先在一旁的纸上列出名单。
颜家一月底入京,如?今已满三个月有余。这期间,颜姝结识了许多爱热闹又热心的姑娘,还曾与秦相?宜化?敌为友,诸多故事历历在目,令人欢喜。
她不自禁面带微笑写下这些名讳,人名越多,笑意越深。能识得这样一群好姑娘为伴,实乃人生幸事。
邀请女客的名单,颜姝都足足写了十二位。颜姝想着,她写笺子时,还要提到,可以让好友们携带姐妹、兄弟或者?友人,一起来?热闹热闹。
想要多多结交认识人,起码得先从见面开始。见面次数多了,熟了,关系才?能变得紧密。
随后,颜姝又开始列男客名单。
简单的都好写,奚元钧他们那一群贵公子是必须会请的。不说别的,当日野花坡一行后,与他们一同宴饮,都已经算是相熟的人。将这些人名写出来?后,颜姝写下一个“翁”字。
她都已经随荣儿唤过翁霁三哥哥,这请帖,不给他送一份都说不过去。
随后,还有一人是颜姝犹豫的。颜家迁宅宴请那日,郑云淑肯定在场,她想把?那对郑云淑有意的翁七公子也请来。但颜姝与翁七公子并不熟悉,若给他递了帖子,其他翁家子弟却没有,是不是奇怪?
左思右想,颜姝决定不多余再递帖子,而?是在给翁霁的请帖中写明,由他出面邀请,携同家手?足赴宴。毕竟,从虹楼回?来?那日晚上。那群翁家子弟也一同送过颜姝和郑云淑回?家。因此相?邀不算唐突。
再由翁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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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样一来?,不仅少了顾此失彼的麻烦,也能让与她不熟的人更自在一些,想来?即来?,不想多事也没关系。
因此,她给翁霁的这张笺子里写的字,恐怕要比送给奚元钧的都多。
颜姝给名单上的每一位姑娘公子都写了单独的请帖,光是写字,她都写了一上午。
为求精致,晾干纸笺上的墨水后,颜姝还唤丫鬟摆熏炉来?,给这些花笺都熏入香味,熏好后塞进帖中封好,待第二日上午,再早早地派小厮去一一送出。
原本写笺子的这日颜姝都心性平稳,可待请帖送出后,她竟有些小小的忐忑。也不知道?奚元钧会不会来?。
这毕竟是颜家迁宅的大事,届时宾客众多,要是奚元钧应了请帖前来?赴宴,就代表他与颜家有不浅的交情。
奚元钧这等身份,会愿意给自己加上这一层无足轻重的负累吗?
其实颜姝并没设想过,等他来?赴宴后她要做什么事去挑拨他。只是想借这一件事,加深彼此的联系。他若来?,经过这一次家宴,两人之间会多一层不可言说的亲近。
类比柳姑娘她们,每回?在外面碰见一起说几句话玩乐,都只是浅层交好。可自从柳姑娘她们去谢府寻了颜姝,在她闺房坐过之后,彼此之间就会变得不一样了,从那之后,交情逐渐越来?越浓。
因此,颜姝盼着奚元钧能来?颜家走一遭。更何况,这宅子买的还是奚家的产业呢,他这个少东家,不想来?看看宅子卖出去后变成什么样了么?
奚元钧接到从门房送来?的请帖时,其实并不意外。
颜家迁宅,对于她们家来?说是大事。势必重办宴席,广邀宾客。颜姝这封请帖,不论递给哪些人,都少不了送往国公府的。
奚元钧早有预料,但他并不清楚,到底要不要应邀。
他两指夹着洒金红封的请帖,靠坐在黄花梨圈椅闲闲盯了半晌,不由出神。
恍然之间,奚元钧感觉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淡淡的果香,似乎是梨香。
他看了看远处翘头案上摆的瓜果,并没有梨。既然没有,哪里来?的香气?奚元钧视线看向可疑的请帖,两指夹着它凑近一寸,香味变得明晰。水落石出,香味是从请帖内发出的。
奚元钧哑然,没想到,颜姝竟然连一张纸笺也会弄得如?此精巧,还要特意熏香。她这人,比许多京中贵女都还要讲究。
待奚元钧如?此想罢,他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将请帖拆开了。封口向下,花笺滑落。
在未看清笺子上写的是何内容之前,先看到的是颜姝的字。她写的,不是姑娘们常写的小楷,竟也是行书。
字迹清瘦飘逸,形似瘦金,但又比瘦金圆润柔和,且有行书的洒脱。奚元钧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迹,有心研究,便不知不觉将她写的文?字都看完了。
这份请帖正式,颜姝所书内容也未见滑头,和她平时作风不像。帖中大概写道?,因为有他援手?,颜家才?能在京中住上这么好的宅子,感恩相?助,盼望以宴请表心意。
奚元钧知道?,颜姝必定也给秦少珩他们递了帖子。他若不去,秦少珩势必也要百般磨他,想方设法劝他一同前去。虽说,他要不想去,谁也强迫不了他,但在种种原因相?加之下,奚元钧还是做了赴宴的决定。
与此同时,翁家也收到了颜家小厮送来?的请帖。
请帖送到翁霁手?中时,他因为意外,愣神了许久。恰好此时两兄妹才?给翁夫人请安出来?,翁荣见他也收到请帖,问:“三哥哥,你会去吗?”
她以为翁霁不会前去。
一个是不熟,另一个,翁霁不太习惯参与这样生人多的宴饮。尤其是这样规模较小的,避无可避会与人交谈,翁霁就更不喜欢了。
谁知,翁霁竟然应允:“会去的。”
“嗯?”翁荣十足惊讶,她盯着翁霁看了许久,见翁霁面色如?常,将纸笺的内容呈给她看,“颜姑娘托我邀请小七他们一同前去。”
“原来?如?此。”翁荣接过纸笺看过之后,心里就明白了。她知道?颜姝的意思,她曾私下里与她讲过,翁行梁与郑云淑二人互相?生了淡淡好感,她想撮合二人。
翁荣知道?郑云淑是好姑娘,也知道?小七纯善,两人若能成,她欣然看好。所以此次颜家宴请,颜姝想让翁家其他子弟也随翁霁一同到场,真是应了柳明昭那句话“臻臻想当月老的一颗拳拳之心可鉴日月”。
翁荣想想就觉得好笑:“臻臻真是可爱。”
翁霁从她手?中抽回?纸笺装好,垂下眼?眸,妥善掩藏了一分深埋心底的心事。
颜家宴请的日子,挑的是一个刚好近在眉睫,诸事皆宜的好吉日。到了宴饮当日,有那等不及的,早早地就乘着家中马车来?了。
自然,这些爱热闹的年轻一辈,大多都是颜姝请来?的。
宾客迎了一波又一波,还没到巳时,颜姝的小院子已是一片欢声笑语。
颜姝本想带着好友们逛一逛颜家这新?宅子,可是大家并未约定时间一同前来?,她担心顾不上后面登门的,只好先一边招待已到的客人,一边听前面门房来?传。凡是应了邀的,她都亲自去门口迎接。
确定要来?的人接到请帖后都会回?帖,所以主家对于当日会来?多少人心中都有数。颜姝送出去的请帖,全数都收到了应邀的回?帖,包括奚元钧。
颜姝本以为,奚元钧会随秦少珩他们那群公子哥一同登门,他们那群人大多时候都混迹在一处,到哪儿?都呼朋引伴的。
然而?今天,秦少珩他们一群人倒是一起都来?了,可是却唯独少了奚元钧。他没有和他们一起。
颜姝并未多问,将人迎入内,由三哥颜淙帮着招待。不过秦少珩主动给了她交代,他告诉他,奚元钧今日有事耽搁了,稍迟些才?到,让他们先来?。
颜姝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好,仍与宾客谈笑风生。其实心里微微紧滞了一瞬,她担心奚元钧被事绊住,就不会来?了。
过了巳时中,该来?的人都已到场,门房来?传的次数越来?越少,再过不久,午宴便要开席。
可奚元钧仍还未到。
颜姝从最初忐忑,到心如?止水,她猜测,奚元钧应当不会来?赴宴了。这么想之后,颜姝便不再注意客到的情况,专心陪伴已经到了的女客,领着她们逛园子,沿着莲池漫步说话。
今日来?的都是体己的小姐妹,众人在一处,大多数话题都绕在颜姝身上说。谈及奚元钧,颜姝摇了摇头:“今日你们没热闹看了,奚世子这时候还未到,今日恐怕不来?了。”
众人纷纷惋叹,秦相?宜掌拍团扇:“怎的就不来?了?他明明给你回?了帖,怎能不来?了?”
可这事,任谁也说不出几句公道?是非来?。颜姝邀请,他答应要来?,但因为被事绊住,又不是故意毁约。即便有想法,也只能在心里藏着不是滋味。
见姐妹们比自己还懊恼,颜姝还反过来?安慰大家:“没事呢,奚世子能答应来?就已经很?好了,贵人事多吧。”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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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事多的贵人已处置妥当了,独自打马前来?谢宅。随从小厮递上帖子,只有下人将其迎进前院,与男宾客留在一处。
幸而?秦少珩他们早就到了,因为在颜家只认识颜姝,他们几个无所事事,只能玩玩颜淙拿过来?的投壶。一见奚元钧过来?,百无聊赖的神情顿时焕发鲜活。
“元钧!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秦少珩从石凳上站起来?,朝奚元钧抛了个东西。
两人隔了十几步远,一个敢抛,一个能接。奚元钧抓住空中朝他飞过来?的东西,握在手?心,原是个早枇杷。他又将果子抛给另一个人,坐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水喝:“说了要来?。”
他之前给颜姝回?过帖,已应过要来?赴宴,凡是没要急事,他便不会爽约。
秦少珩他们挤眉弄眼?互换眼?色,虽然都知道?奚元钧一向信守承诺,但怎么总感觉他在颜家说这种话,味道?就是不对呢?
颜姝也是直到午宴开席,才?知道?他来?了。
宴席是男女分开,却没有相?隔太远,就在一左一右两个厅里,中间仅几道?屏风隔着。
看到奚元钧的时候,颜姝前行的脚步顿住,心头滞了一瞬。
其她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本以为不会出现在颜家的面孔,之前那惋惜的郁郁之情一扫而?空,柳暗花明。人人展颜而?笑,都想着,方才?颜姝说没热闹看了,现在人来?了,是不是有热闹看?
吃罢午膳后要比之前好一些,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玩乐的、逛园子的,自行请便。因此午膳用罢,颜姝请来?的年轻客人,寻常来?说都该到一处聚一聚。
之前招待女客的时候还没觉得,待到这时候,颜姝才?发觉这是好大一群人。她所邀的人不仅都来?了,柳姑娘、夏姑娘,还带了几个喜欢颜姝做的首饰,对她好奇,想要见一见的姑娘。另外,翁家也来?了不少人。这两批人聚到一处,估计有二三十位。
人数太多,颜姝便张罗丫鬟婆子在水榭摆几张桌子,供她们去那里玩些清净的文?字游戏。
这水榭,便是当时奚元钧来?园子里看时,远远看过,建在莲花池上的。
当日园中空旷,处处一片寂寥,即使景观并不败落,也不免有淡淡的萧瑟之感。然而?不出半月,这群生机勃勃的年轻人闲闲漫步在水榭长廊上,此地顿时一派欣欣向荣。连池边野草都仿佛挺拔了不少。
水榭遮阳清凉,正适合这样的午后,友人小聚,喝茶、赋诗、作画、品评。
颜姝手?下的人,平时都已被她训练有素,临时布置出来?的水榭,也处处雅致。那墙上、横梁处,还挂了颜姝珍藏的古画真迹。水榭顿时摇身一变,仿佛是哪处诗社?的集会圣地。
姑娘们坐下歇息,看到向来?醉心诗书的翁家子弟,还未来?得及坐下,先聚到画前欣赏。
看这几幅画作,便知颜姝偏爱花鸟墨作,要形态生动,要笔墨简练,以敷色淡雅为佳。
几人围着一幅《狂风白鹭图》品评,赞声不止。
一道?泠泠男声徐徐道?:“前朝时柘之作,擅草石,多画败景。”
颜姝眼?睛一亮:“三哥哥竟也知道?时柘?”这是一位并不出名的画家,并且表字生涩,不与常见表字同流,会知道?他,要么同为喜欢他的画作,要么记性极好。
画上并没有落款和个印,能认出来?并非易事。颜姝想着,要么翁霁二者?皆有,要么就只是博闻强识。
她人到惊时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一旁其他男子同样大惊。
奚元钧倒还面色如?常,秦少珩他们眉头高高吊起,都很?意外颜姝竟然和翁霁之间,不仅熟到送状元糕,还如?此称呼。
翁霁答复颜姝:“我也收藏有时柘的画作,若臻臻喜欢,改日可赠你品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下连奚元钧都绷不住脸色,为翁霁和颜姝二人之间如?此亲密的称呼感觉到别扭。奚元钧自知对颜姝并无男女之情,但他知道?颜姝对他的心思,这时候听她与旁人交流甚欢,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波澜。
聊起喜欢的画家和画作,颜姝有些沉浸,不免和翁霁多说了几句。大概翁霁也意外找到知音,也和她主动有话说。因为太投入,就有些旁若无人之感。
直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响起,打断颜姝思绪。
她朝声源看去,就见秦少珩说:“五月的莲池如?此美?丽,翠叶下藏了小花苞似乎含羞带怯,这多适合作画?元钧,你书画俱佳,不如?摆了笔墨来?,作画给我们瞻仰瞻仰。”
秦少珩此话一出,即刻得到众多追捧,都闹着要看奚元钧作画。颜姝这个主家,听客人要作画,自然得赶紧唤人来?安排。
明明奚元钧还未答应,气氛已被一群人造了起来?。案上摆好笔墨纸砚,一群男男女女都望着他,等待观看奚世子大作。
奚元钧看向秦少珩,静静一眼?,实则无声表达责怪。怪他自作主张,非要推他出来?成瞩目焦点。
秦少珩晒然一笑,丝毫不怕。他看翁霁和颜姝聊那么欢,作为奚元钧的好友,当然要出面阻止一下。再把?奚元钧推出来?表现一番才?能,引佳人爱慕。
他望向颜姝,果然见颜姝已经转移了注意力?,专注看着奚元钧这边,期盼他的画作。而?立在她身后的翁霁,秦少珩看着,怎么感觉翁三的神态不如?平常那样淡泊了呢?
再说奚元钧。
事已至此,在场的人全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他念在今日在颜家的份上,犹豫再三,还是一言不发站去了画案前。
只是,因为是被迫的,奚元钧额前青筋起伏,迟迟静不下心来?。
第34章 闹掰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竟能一睹奚世?子当场作画。
在场的?姑娘们和?这群公子都好奇极了,翘首以盼。尤其是颜姝。她特地挪到画案旁的?坐凳栏杆上,和?郑 云淑偎在一起, 专注地望着。
她坐得极近,奚元钧余光能看到颜姝的?桃红罗裙。因此,他始终感受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在他的?身上和?画纸上来?回?游移。
这让奚元钧浑身不自在。
画池塘莲叶本是极简单的?,这等常见之物也不知道画过几何,可是今日?,处处不顺, 他做不到心无旁骛。
可在其他人看来?,此刻的?奚元钧, 面色沉静、身姿舒展、下?笔明朗又自信, 看不出不对来?。因此并没?人觉得奚元钧状态有损,也没?人觉得他哪里画得不好。
那墨色浓淡把控得宜, 叶中一点红写?意又形象,哪怕是专心地画,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是临时发挥。众人看得专注, 这下?都相信奚世?子不仅文武双全, 并且书画俱佳。
只有奚元钧自己知道, 今天这幅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值得品鉴的?独到之处。再一想到被这么多人看, 尤其是翁家那一群书呆子点评,奚元钧更是郁结。
他脸色越来?越阴沉, 待画完,心情已耗尽, 走到一旁连廊上缓解。因为他走开?,其他人都朝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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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围了上去,细细地看,慢慢地品。
其实和?奚元钧自己的?判断别无二致,让大家来?看,他这幅画只是画得流畅自如,找不出缺陷,但也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绝妙之处。所以翁霁他们那群诗仙画圣,均只是看了看,没?发表什么言论。
但仅此态度,也足够奚元钧气上心头。
只有颜姝,趁画一干时,立即美?滋滋地将?宣纸卷起来?,扬声对他说:“奚世?子,这画既是在我家画的?,那就当你送给我了?”
奚元钧不发一言。
其他人都不知道奚元钧在置什么气,都以为他受迫画画不情不愿。正好,奚元钧在外界的?形象本来?也是这样?严肃阴沉的?,所以他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恐怕就只有秦少珩能猜到一二,知道奚元钧是因为不满自己的?画作,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因此只能憋着。
他有些讪讪,因为是他出的?主意,想让奚元钧在众人面前露一手,挫一挫其他人的?锐气,让颜姝的?注意力从翁霁,回?到奚元钧的?身上。只可惜弄巧成拙,反倒害奚元钧失了面子。
但是他看颜姝,似乎还挺喜欢奚元钧这幅画的?。收画的?动作小心翼翼,交给丫鬟让放好,恐怕还会细致地裱起来?,也不知会挂在哪里日?夜欣赏。
为了缓和?气氛,秦少珩高声问颜姝:“颜姑娘,这画你准备如何珍藏?”
颜姝偷瞧奚元钧一眼,也高声回?:“奚世?子大作,自然是挑最好的?衬布来?裱,挂在书房日?日?瞻仰。”
秦少珩头脑简单,他并不知道这对话再次弄巧成拙。他也不想想,让别人把自己没?画好的?失败画作这样?供起来?,谁会高兴得起来?呢?那不是日?日?都在提醒别人,自己不过如此?
奚元钧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实在忍不下?去,转身离去。
正在笑闹的?颜姝和?秦少珩扭头一看,皆一头雾水。尤其是颜姝,错愕之间,她不住回?想,是她哪句话说错了吗?怎么奚元钧的?脾气如此古怪,夸他还不高兴了?
不过幸亏颜姝早已习惯了,她思来?想去,猜中了可能是仓促之间所作,奚元钧对这幅画不满意。但对于她来?说,即使他不满意,她也要热情捧场才是对的?,不然的?话,岂不更冒犯他?
这么想着,颜姝就没?当作一回?事了,总之她的?回?应绝无问题。至于后续嘛,她大可以向奚元钧再求一幅画作,声称挂画成双,要挂两幅才好。
这样?一来?,既有即兴发挥稳稳的?莲叶图,又有奚元钧自己的?得意之作,岂不两全其美??
可就在她这么精打细算时,翁霁那人畜无害的?声音忽然响起:“臻臻,我那正好有时柘的?‘残荷晓风图’,与这幅莲叶一盛一枯,恰好成对,不如送来?给你挂在一处。”
翁荣瞪大眼睛看向翁霁,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她想提醒他都不成。她这个傻哥哥,真够没?眼力的?。平时默不作声,怎么在这种时候净干些添乱的?事呢?
其实翁霁还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刚才答应了要送颜姝画,现在想起来?有此巧合,因此才会提出来?。
颜姝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去看奚元钧,他还未走远,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翁霁的?话。可她看着看着,怎么发现奚元钧越走越快了呢?
既然他走了,翁霁的?提议颜姝又实在心动无法?拒绝,时柘的?画作她是真喜欢,因此并未推拒翁霁的?提议:“那就谢谢三哥哥了。”
奚元钧走了,可他的?一群好友还在,这下?都知道,颜姝会把奚元钧的?画和?时柘的?画挂在一起。几人替友暗恨,也不知道是该怪翁霁不长眼力,还是该怪颜姝不解风情。
人都走了,竟不追上去单独相处,时柘的画就那么好吗?
不过,颜姝才不是像他们想得这样傻。又不是要了画就不管奚元钧了,怎么会顾此失彼。她把他的?莲叶图安排好,向大家告了一声,便独自循着奚元钧的去向,找他去了。
奚元钧身高腿长,才一会儿没?注意,颜姝走出连廊,望了一圈不见人。左右前三个方向,他会去哪里?不过呢,往左往右各通往院子,她凭猜测,向前走去假山。没?走几步,果然在凉亭处见到一片燕颌蓝的?袍角。
大概是颜姝的?想象在作祟,那深蓝近黑的颜色原本是静默沉肃,此时看来?却似乎有浓浓郁色。
她稳了稳心神,提起裙摆登上矮宽的?石阶,转向凉亭:“奚世子?”她试探唤他,并未得到奚元钧的?回?应。
他背朝她,面向凉亭外的?茂盛爬藤和?花木,挺拔的?背影在颜姝还未登上凉亭时,看起来?是那般高大,蕴着神秘,也有超于这年纪的?威严。令颜姝忽然之间就意识到了深深的?距离感。
他是国公府的?世?子,自出生那时起,就浸于无上的?权势与富贵之中。所以即使他喜怒不形于色,也让人心中有不小的?压迫。
颜姝心想,他此时若心情不好,她贸然前去会不会扰他清净。因此她站在凉亭外,并未侵入其中。
她先?说别的?话来?试探试探:“世?子爷,虽已在请帖中表达过感谢,口头上还是想再表达一下?由衷的?感激。今日?您能到场,小女很?开?心。”
话说完,颜姝默默想,每次两人独处,她都在感谢他,是不是有些空洞了?
奚元钧仍是淡淡的?,因为他面朝前方,声音有些缥缈:“无事。”
一来?一回?后,场景沉默,颜姝拿不准他心情,不断在心中琢磨,说什么才比较好。她想了一通,还是决定延续她之前的?思路,向奚元钧讨一幅画。如果奚元钧觉得这幅莲叶图画得不好,再向他要一幅,或许可以在悄然之中安慰到他。
她按照方才的?想法?提出来?,想要在书房挂两幅奚元钧的?画作对称。
提出这请求时,颜姝心想,左不过是答应与否的?区别,他要是能答应,她还会意外呢。
然而奚元钧对她提了个问题:“既然你有了时柘画作,为何还要我的?。我既非名家,又不擅长,挂我的?做什么。”
他声音淡淡的?,颜姝从中听?出了疏离。她意识到坏了,奚元钧对她起了提防之心。颜姝换位思考,很?快明白过来?奚元钧的?心理。
她方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表达对时柘画作的?钟爱,明示了自己的?审美?偏好。现在又来?向奚元钧讨画,未免有刻意讨好之感。很?明显,她并不是因为欣赏奚元钧的?画作而向他讨要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只不过是在盲目地追捧他,不论是什么,总归不是冲着他的?才情去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任何人,尤其珍视自己才能的?,遇到这样?情况都不会有多高兴。别说答应给画了,恐怕还会心生芥蒂。
除非……
颜姝的?选择只有一个,她低下?头,轻声缓慢道:“奚世?子在我心中,与时柘是不同的?意味。对于倾慕之人,他的?什么都是顶好的?。”她只能告诉奚元钧,是因为心悦他,才会想要他的?画。哪怕奚元钧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原因,她也必须自己亲口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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