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你要是跟着殿下一起去了,北境不没了主心骨么!”
“放屁!”赵卫也沉不住气了,一口否决了李守的话,“谁说殿下能去了,先生和殿下都不能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北境怎么办?咱们又怎么给老郭那边交代?”
黎豫见状,知道不安抚好这些一腔赤诚的兄弟们,他和穆谦谁也回不了京畿,温言解释道:
“方才众将所言,的确是京畿所想,不过现下有南境改革在前,京畿根本拿不出精力来对付北境,黎某猜这次,京畿邀殿下进京,还是打探虚实的成分多些。”
容修蹙了蹙眉,有些不解道:“先生,我不明白,难道这次殿下进京与否根本没关系么?”
黎豫摇了摇头,于帐中踱了两步道:“自然不是,只要身在京畿,随时都有变数,殿下只有待在北境,才可保万无一失。不过,黎某猜测,只要殿下孤身进京侍疾,于今上面前示弱,那禁军马上就会挥师南下,去推一推南境胶着的改革。要是殿下学大帅那般,随便寻摸个理由搪塞过去,那京畿就还得防一手北境,南境则能喘口气。”
“孤身进京?这也太危险了吧?”刘戍敏锐地抓到了其中的关键点。
穆谦与黎豫心意相通,瞬间领会了黎豫的意思,亦道:“带几个王府亲卫足以,要是领着边防军回去,今上该夜不能寐了,说不定放下南境不管,先收拾了咱们,不过,阿豫,你还是留下吧。”
黎豫眉毛一挑,轻笑道:“殿下,黎某刚刚帮了你,可不能过了河就拆桥。”
穆谦被黎豫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还不等穆谦反应,黎豫见众将仍有疑虑,又道:
“劳烦赵大哥给郭大哥那边去个函,让西境年末入京述职的官员全部换上西境铁骑里的好手,务必保障晋王殿下在京的安全。”
黎豫如是说,也是给穆谦一个定心丸,西境的铁骑保护的了穆谦的安全,自然也能护卫黎豫,穆谦只得作罢。
“诶,知道了。”赵卫知道事情已经定下来,已无商量的余地,感慨一句,“怎么感觉先生与从前不一样了,若放在先前,先生就算拼着触怒殿下,也会将他拦下的,现下不仅不拦着,还要陪着他。”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将转头看向黎豫,其中还有一道灼灼目光来自穆谦。
黎豫落落大方,丝毫不矫情,“作为谋士,自然要为主上安危和大业考虑的多一些,但有时候未免不近人情,有人说过,他不喜黎某冷心冷意,所以,黎某会改。”
有了这一句,穆谦整个人仿佛吃了蜜糖一般,从北境一路笑到了京畿,等进了北城门,穆谦脸上的苹果肌都快笑僵了。他虽答应了带黎豫进京,但为着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黎豫,索性让黎豫穿上王府侍卫的便服,随着马队跟在后面,完全一副不起眼的模样。
为着避险,两人一路再无亲密,等进了晋王府主院,两人梳洗完毕,穆谦才忍不住把人圈进了怀里,在黎豫额头吻了一下才道:
“阿豫,等下本王就要进宫,有桩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黎豫虽然有些疲惫,仍打起精神,“你说便是,都随着你来京畿了,还有什么是不依你的。”
“本王……本王想,携你进宫,让母妃瞧一眼。咱们两个有了婚约,自然要禀明长辈的。”穆谦小心翼翼地说出心中所想,他极怕黎豫会拒绝,毕竟两人对彼此的关系并没有故作隐瞒,但也没有宣之于口。
黎豫想了想,有些迟疑道:“也不是不可,只是我家中已无长辈能让你拜见,郭大哥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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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咱们的关系已然知晓,再者就是师兄了,他一直以诚待我,只不过你素日里与他不睦,你看……”
穆谦见黎豫犹豫,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是担心自己无长辈做主,心中狠狠一痛,忙道:“肖若素就肖若素,本王以后不在同他起冲突就是!”
黎豫被穆谦逗乐了,却不忘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虽然未弱冠外男随可随有封诰的母亲或者姐姐入宫拜谒后宫妃嫔,可一来我已过弱冠之年,二来身边亦无有封诰的长辈,如何能入得禁宫呢?”
这倒是个问题!
穆谦将人放开,抱着胸,拖着下巴,把人从头到脚大量一遍,灵光一闪来了主意!
第227章 风起(3)
“阿豫, 本王瞧你身量纤纤,肌肤若雪,如果换上女子装束, 想来能够瞒天过海, 届时, 本王只对外宣传, 从北境寻了位心上人带入宫中给母妃瞧瞧, 想来外人不会过多关注。”
黎豫听罢脸瞬间黑了,“你竟让我扮做女子, 简直荒谬!不成,我不乐意。”
穆谦连忙哄道:“本王进了京畿,理应立马入宫,没有时间让咱们再想办法了, 阿豫, 就这一次, 你就应了本王吧。”
黎豫眉毛一挑, “你老实说, 到底是为着入宫方便,还是只想看我穿女子装束。”
穆谦尴尬一笑, “自然都有, 阿豫这般风姿, 若是女子装束打扮, 定然美若天仙。”
黎豫勾了勾嘴角, 邪魅一笑,一字一顿道:“做!梦!吧!你!”
不多时,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穿着大红斗篷跟着穆谦进了宫,帽檐压得很低, 根本瞧不清面容,只依稀瞧见头戴额饰,轻纱覆面,跟在穆谦身后,快步走着。
“站住!”一声轻喝打断了一行人的脚步,一队禁军侍卫拦住了穆谦的去路,为首者道:“前面就是禁宫,殿下随行的侍卫不得入内。”
穆谦打量着面前带队之人,只觉眼生,“本王掌管禁军时,殿前司没你这号人,报上名来。”
为首身着指挥使服制的人略一拱手,倨傲道:“卑职现任殿前司朱雀营指挥使林穹,由今上提拔。”
“朱雀营?”穆谦不禁变了脸色,朱雀营指挥使一直是苏淮,如今竟然换了人,苏淮也没给他送个口信,“你管朱雀营,那苏淮呢?”
林穹一脸冷漠,并不想搭理穆谦,“卑职不知。”
穆谦冷哼一声,转头要走,却被林穹持刀拦下,“殿下可入内,殿下随行侍卫不可。”
穆谦给跟着的正初和银粟使了个眼色,两人立马停在了原地,只那名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莲步轻抬,跟着穆谦入内。
“站住!”林穹又持刀拦住了穿红衣斗篷的女子,“你是何人?还不放下解下斗篷,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穆谦恼了,转身就是一脚,将林穹踹翻在地,“哪来的青瓜蛋子,一而再再而三拦本王的人,真当本王没脾气是不是,本王在战场上杀敌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林穹挣扎着起身,拍了拍腹部的鞋印,冷笑道:“卑职只知道奉命行事,若殿下自恃功高,想有别的章程,不妨御前请一道明旨,咱们也好奉命行事。”
这不软不硬的钉子把穆谦的心火撩拨得更旺了,上去又是一脚,“反了你不成!还敢拿今上来压本王,本王今儿宰了你,今上也拿本王没辙!”
林穹也就嘴上强硬些,面对着一个手握兵权的藩王,他着实不敢还手,只得硬生生挨着打。穆谦也不手软,这一程子憋的火气尽数发泄到林穹身上,一脚一脚踢得毫不留情。
“殿下!殿下手下留情!”
远处传来一声央告,穆谦回头一瞧,来人正是肖珏。穆谦停了手,稍微理了理衣衫,面色略有缓和,“是肖都指挥使啊,哦不对,是肖大统领,本王还没恭喜大统领高升。”
肖珏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将林穹搀了起来。肖珏则挡在人前与穆谦寒暄道:
“殿下客气了,若是下属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切莫动气。”
穆谦假模假样地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拿腔拿调道:“你这殿前司现下都是些什么玩意,连点规矩都没有,本王的女人是他想看就能看的吗?也太放肆了!肖大统领就是这么御下的么?”
“不是,大统领,卑职没有,只是奉命检查出入禁宫的人员。”林穹急忙辩解。
肖珏抬手,制止了林穹的话,笑着对穆谦道:“新来的不懂规矩,殿下请便。”
林穹急了,“大统领,不能就这么放人进去,万一有个刺客,咱们怎么交代?”
“嘿!你小子来劲儿了是不是!”穆谦见状又要动手,被肖珏一把拦下。
“殿下息怒,您的正经事要紧,喻淑仪娘娘还病着,安阳公主和舍弟已经在里头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你且在这里候着,咱们不给这起子小人落口舌。”穆谦听进了肖珏的话,对着女子吩咐完,又恶狠狠地对着林穹道:
“本王的女人是你们想看就能看得吗?现下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就本王一个人进去了,她这里候着本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动她的面纱一下,本王出来剁了他的手!”
说罢,穆谦转头自顾进了禁宫的大门,朝着绛云阁走去。等绛云阁的大门缓缓阖上,安阳公主才带着黎豫从耳房中出来。
“六哥,这次怎么谢我?”安阳公主一脸得意。
穆谦伸手在安阳头上呼噜了一把,笑道:“这次不该是你时隔五年之后一谢黎先生当初的指点之恩么,要不然当年哪有你在家宴上大出风头。”
安阳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朝着黎豫敛衽一礼,“委屈黎哥哥打扮成舍弟的模样了。”
黎豫哪里肯受这一礼,忙侧身避让拱手道:“该是黎某谢过公主殿下才是。”
一听黎哥哥”这个称呼,穆谦自然明白了安阳的用意,这是她认可黎豫当兄长伴侣的意思了,一把揽上黎豫的肩膀,玩笑道:
“你与本王的关系,受她一礼,也不算委屈她。本王本不想欠她这个人情,谁教你换上女装举手投足间仍是一副世家公子模样,让你稍微婉约一些,尽是一副矫揉造作之态,本王真想不明白,你那虞姬是怎么扮出来的。”
黎豫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了,“我本就是堂堂男儿,自然不如女子体态娇柔,一时要学,又哪里学得会,殿下就会强人所难!殿下若有这本事,自己扮去。”
安阳捂嘴一笑,继而跨上黎豫的胳膊,“走,黎哥哥,咱不跟六哥一般见识,瞧母妃去。”
穆谦瞧着自家妹子揽上黎豫的胳膊,脸都绿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便追边喊道:“你丫给本王放开他,你个有夫之妇,矜持一点行不行!”
第228章 风起(4)
先时, 穆谦已经差人给宫里送了信,喻氏早早得知了儿子要带心上人进宫的消息,她虽在病中, 约摸着来人有可能是外男, 还是强撑着病躯让侍女此后她穿戴整齐。
待黎豫进殿, 就看到一个宫装美妇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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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虽说脸上施了些粉黛, 但难掩病容。
穆谦先上前凑到喻氏跟前,担忧道:“儿臣先时还以为今上言过其实, 没想到您竟真病得这般重,儿臣该早到您膝前尽孝。”
喻氏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子,忍不住红了眼眶,握着穆谦的手道:
“你在封地, 这哪里由得你?你莫要忧心, 我不过是上了岁数, 早晚都有这一日, 幸亏今上仁厚, 肯把你召回来,让我见最后一面。”
安阳听了这话亦道:“自父皇去后, 母妃就一病不起, 按照祖制, 先皇的嫔妃应当移宫别居, 太医说以母妃现下的身体状况, 不宜挪动,皇兄便一直让她在绛云阁调养着, 也算是有心了。”
黎豫听了这话,忍不住蹙了蹙眉, 垂下了眼皮,将心中的不赞同情绪掩盖下来,他素来有分寸,半句不会多言。
穆谦未置可否,只淡淡接了一句,“绛云阁本就偏僻,一般新入宫的主子娘娘也不会住到这里,更何况隔壁就是太妃们的夕华宫,搬与不搬,也无甚差异,母妃安心在绛云阁养着便是。”
喻氏疲惫地点了点头,笑着把目光挪到了跟在她一儿一女的那人身上,略作打量后才对着穆谦道:“这位就是你提到的心上人?”
穆谦立马回身走到黎豫面前,牵起他的手来到喻氏面前,“母妃,他就是从前儿臣跟您提到的想要并肩之人,他姓黎名豫,字至清,东境登州人士。”
黎豫规规矩矩朝着喻氏行了一个礼,恭顺道:“黎豫参见喻娘娘。”
喻氏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冲着黎豫招了招手,“你且近些,给本宫瞧瞧。”
黎豫瞧了穆谦一眼,见后面面上皆是鼓励之色,他便依言向前挪了几步。
喻氏打量着黎豫身量高挑,温文尔雅,颇有君子之风,丝毫不见矫揉造作的媚态,放心地点了点头,“好,瞧着是个好孩子。老六,你带你妹妹出去院子里瞧瞧本宫那株腊梅开花了没,本宫有几句话,想私下里同这个孩子说。”
穆谦不知喻氏意欲何为,瞬间脸色一变,又见喻氏面容慈祥和善,便将目光投向黎豫,只要黎豫流露出一丝不愿的神情,他便开口婉拒。
没想到黎豫并不惊慌,只笑着朝穆谦点了点头,穆谦这才蹙着眉,拖着安阳公主的胳膊出了殿阁。
喻氏身边如今只剩下一个贴身侍女,在她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面色一点点淡了下来,缓缓开口道:
“你可知为何将你单独留下?”
黎豫微微一笑,“自然是您不同意我和殿下这桩事,但又说不动殿下,只能在我身上想辙了。”
喻氏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眼前人之人精准猜到,有些诧异,但还是强稳住心神,对着下首的座位一指,“哦?何以见得?坐。”
黎豫从善如流,撩袍落座,“黎某与您可是初次相见。”
喻氏笑了,“你倒是直接。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声名在外,本宫早就知道你。不管是从前那个登州的落水狗,还是如今沉冤得雪声名鹊起的谋士,你的沉浮与本宫无关,你唯一的错处就是与穆谦在一起。本宫希望你知难而退,你的意思呢?”
“黎某既然肯留下与您恳谈,自然不会退步。”黎豫不卑不亢,张弛有度,面上始终保持着一副从容地笑意,“娘娘抗拒黎某,无外乎几个原因,一来黎某出身寒微,于殿下前程无所助益,相较于黎某,娘娘更倾心于京畿顶级世家的女子,二来黎某身为男子,无法为殿下生儿育女,黎某说的可对?”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偏偏断了我儿的前路。”冷意渐渐爬上了喻氏的面容。
“子嗣一事,若是殿下有心,有得是法子,黎某欢喜还来不及。至于旁的,娘娘久居深宫,可能不知,黎某身后乃是整个西境,是任何一位世家千金所不能及。”黎豫耐着性子娓娓道来,若在平日里,这些自褒之语,他根本不屑多说,如今为着穆谦,他心甘情愿委曲求全。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殿下与黎某两情相悦!只这一条,天下万千女子就难以与黎某比肩!”
回程的马车上,黎豫抱着一方上好的端砚出神,穆谦凑在他跟前,欠兮兮道:
“母妃跟你说什么了,神秘兮兮的,没为难你吧?”
黎豫浅浅一笑,“我是你心尖上的人,喻娘娘怎么会难为我?你瞧这不还送了我一方上好的端砚!方才我们没说什么要紧的,无非是嘱咐了几句让咱们以后相互包容互相扶持之类的,还讲了你一些童年趣事,估计是怕你恼了,才遣了你出去。”
穆谦黎豫手里将端砚,仔细瞧了瞧,喜道:“呦,这方端砚可是母妃的陪嫁,从前本王找她讨了几次,他都说给了本王是糟蹋了好东西,如今竟给了你?”
黎豫俏皮一笑,往穆谦身边靠了靠,“喻娘娘说你性子不好,是个急脾气,怕我受委屈,所以先拿点好东西收买我,让我别恼了你,不要你了。”
穆谦把端砚放在一旁,把人往怀里一揽,佯怒道:“你还敢不要本王了?”
黎豫笑得更欢了,“你要是冲我发脾气,我就不要你了。”
穆谦顿觉冤枉,方才故作严肃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委屈道:
“自打咱们把话说开后,本王什么时候冲你发脾气了?”
黎豫眨了眨眼,故作沉吟,半晌才慢悠悠道:“仿佛是没有,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生生世世锁在一处,甘苦共尝了。”
这话让穆谦颇为满意,伸手抚了抚身侧的端砚道:“既然收了我母妃的礼,那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第229章 风起(5)
“你怎么不说, 你收了我的聘,就是我家的人呢?”黎豫剑眉一挑,不肯示弱。
穆谦虽然在别人面前诨得要命, 在黎豫面前可素来是能屈能伸, 嬉皮笑脸起来, “你家就是本王家, 不是一个样吗?”
黎豫笑得开怀, “自是不一样的,你家大业大, 若是落到你家,不仅有岳母,还有小姨子,啧, 想想就让人头疼, 倒不如来我家, 就阿衍一个, 还粘你粘得紧, 岂不省心。”
穆谦虽是上面那个,但他丝毫不介怀“岳母”、“小姨子”这样的称呼, 亦笑道:“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既如此便听你的, 本王这一大家子, 的确没有一个吃素的。”
说到此处, 穆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黎豫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动,从人家肩膀上直起身子, “怎么了?”
穆谦轻轻叹息一声,“看来今上这人心收买的不错, 至少把母妃照料的很好,你没瞧见母妃和安阳都是满意的吗。”
黎豫脸色亦沉静下来,“他是太子时,就仁孝之名在外,现下更要做足了功夫,秦王和谢家都被软禁一年多了,还没发落,足见他沉得住气,这番功夫,安阳公主我不了解,但喻娘娘未必瞧不清楚。”
“那方才为何还话里话外夸着他?”穆谦有些不满。
“如今大局已定,你从前又与他有龃龉,我想喻娘娘如此说,还是为着你着想。”黎豫握住了穆谦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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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作安抚,“也正是顾虑着他沽名钓誉这一点,我才敢放你来京畿的。”
穆谦点了点头,整个人颇为疲惫,刚想耍赖般往黎豫身上倒,马车却来了个急停,加重了穆谦扑人的力道,两个人直接摔倒在马车里,黎豫的额角撞在窗框上,登时出了拇指肚大小的一块血印。
穆谦手忙脚乱地将黎豫扶起来,看到黎豫伤了,心中的怒火直冲天灵盖而去,起身就要下车。
黎豫见状,知道放了穆谦出去,定然要出事,一把将他扯住,“不碍事,还没出宫呢,别闹!”
穆谦回头,黎豫额角那块血印刺得他眼睛疼,他把黎豫的手掰开,冷冷一句,“你不方便露面,且车里待着,本王有分寸。”
黎豫见他执意要去,自己难得偷偷进宫,着实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穆谦拉扯,只得放他下车。
穆谦一下车,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又瞧见前面乌泱泱一群人围着,还都噤若寒蝉,心中疑窦顿生,再一看马车甬道上连个路障都没有,自己的马车却被长剑拦下了,显然是车到了跟前才动的手,自顾冷着脸上前。
“拦本王的车,你哪个衙门的?”
那侍卫明明已经吓得哆嗦了,仍梗着脖子不肯退下,正在这时,林穹从一旁走出,对着穆谦拱手一礼,
“晋王殿下恕罪,陛下有令,执行杖刑期间,有品阶的殿前司侍卫皆来观看,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故而下令封了出入宫禁的路,现下杖刑执行完毕,可以放行了,殿下您请。”林穹说着,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杖刑?”穆谦这才反应过来空气中弥散是一股血腥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谁被罚了?这么大阵仗,还让当值的都来看?为着什么啊?”
林穹冷着脸,他虽不喜穆谦,但也忌惮他犯浑,照实回道:“是肖大统领,因着行止有失,打碎了暖阁琉璃盏。”
“谁?”暖阁那琉璃盏并非什么名贵之物,穆谦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林穹硬着头皮,“是肖沉戟、肖大统领。”
暖阁内,穆诚正与郁弘毅对坐饮茶,穆诚亲自给郁弘毅斟上茶水,才温和笑道:“若素去南境带回来的好茶叶,先生尝一尝如何?”
郁弘毅端起茶杯,一手轻轻起盖,嗅了嗅茶香,点了点头,然后浅尝了一口,将茶盏置于案上才道:
“能用来打发瑜儿的,自然不会敷衍,茶香浓郁,色泽清澈,入口回甘,口齿留香,是好东西。瑜儿倒是长进了,若放在从前,这种东西他定然不会收。”
穆诚闻言,也浅尝了一口,颔首笑道:“他不收,南境定当提防更甚,就办不成,但他又不肯自甘堕落,送到朕跟前,让朕替他背锅。”
难得穆诚孩子气,郁弘毅被逗笑了,玩笑道:
“都说吃人家嘴短,陛下喝了瑜儿的茶叶,却打人家兄弟,等瑜儿回来,看陛下怎么跟他交代。”
穆诚轻咳一声,面上笑意不减,“若非看在他是若素的弟弟,就冲着他今日吃里扒外,就不是区区杖刑八十了这么简单了。”
郁弘毅静静地看着穆诚,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天子,远超他的想象,有仁心,但不多,有手段,又不露,冷静的像一只蛰伏的夜枭,极有耐心的审视着猎物,伺机而动。只要有机会,就闪电出手,一击毙命。
“陛下对肖家是怎么打算的?”
穆诚笑容温和,“容清扬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等清算完容家,下一个才是肖家,在外先东境后南境,在内,先容氏后肖氏,先生的话,朕一直记得。”
郁弘毅不打算被敷衍过去,无他,因着他和肖道远的关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肖瑜出事,“那陛下打算将瑜儿置于何地?”
“肖家是肖家,若素是若素,先生放心,朕不会伤若素分毫。”
还有半句,穆诚不说,郁弘毅也已经明了,他不会伤肖瑜半分,也不会对其他人手软半分。穆诚与肖瑜的情分是私情,肖家对中央集权的威胁是公事,公私穆诚一向分得开。
郁弘毅早年浮浮沉沉,经历过大喜大悲,本来一切都看得开,也放的下了,但如今听到今上这么决绝的话,沉吟半晌,仍说出了那句他知道不合时宜也不得不说的话。
“倘或有朝一日,肖氏覆灭,陛下可否看在老臣倾力相佐的份上,留肖道远一命。”
第230章 风起(6)
穆诚那副和煦面容终于有了些微松动, “早年他娶妻生子,辜负了先生,这些年先生待若素如亲子, 将他培养得如芝兰玉树一般, 您做的已经够多了, 现在竟还念着他。”
郁弘毅难得脸上露出怅惘的神色, 悒悒道:“当年到底是老臣瞻前顾后, 犹豫不决,才惹恼了他, 老臣也没想到他竟这般决绝,转头娶妻生子,生生断了这一场缘分。”
穆诚知道郁弘毅还是惦念着当年旧事,怕他郁结于心, 赶忙又替他斟了一杯热茶, “不瞒先生, 朕从不担忧容氏, 因着容含章虽才华出众, 但到底是循规蹈矩之人,反倒是肖氏, 有着肖道远这个变数, 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先生得空还是要劝着他些。”
郁弘毅一想到肖道远那个跳脱又偏执的性子就头疼, 他对肖道远再了解不过, 早年对宗法权势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处事洒脱不羁, 为人张扬狷狂,若非上了年纪, 肯定还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做派,郁弘毅不禁面露为难之色。
“若不是为着瑜儿,除了朝堂上,他怕是都不会跟老臣多说半句话,他要是拿定了主意,老臣怕是劝不动,所以,老臣只能来求陛下开恩。”
郁弘毅说完,从暖榻上下来,撩袍便跪。
穆诚素来敬重郁弘毅,赶忙起身去扶,“先生切莫多礼,若没有先生谆谆教诲,哪里能有朕的今日,若没有先生未雨绸缪,哪里能有大成今日有序推进改革,先生居功至伟,您若有所求,朕无有不应。朕今日答应先生,日后只要肖道远不通敌叛国、犯上作乱,无论他做什么,朕都饶他一命,许他一个安稳的晚年。”
郁弘毅一喜,强挣开穆诚扶他的手,纳头便拜,“老臣多谢先生恩典。”
穆诚被逼得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待人行礼过后,他赶忙把人搀了起来。
“陛下,安阳公主求见。”内侍秦健入内,眼观鼻,鼻观心。
穆诚没有回头,自顾将郁弘毅安顿在暖榻上,随口丢下一句,“朕正与先生议事,无暇理她,你且知会她一句,今日之事朕已经翻篇了,并不会怪罪于她,让她回去嘱咐肖珏一句,御前做事,光勤谨是不够的。”
丑时刚过,一辆简朴的马车进了肖府的偏门,两个身穿斗篷带着帷帽的人跟着肖玥穿过重重回廊进了肖珏的小院。院内灯火通明,显然主人家还未入睡,正房内还时不时传来女子压抑的抽泣声。
两人随着肖玥进了卧房,安阳一见来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扑到一人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六哥……呜呜……他,他怎么能这般狠心。”
穆谦轻轻抚着妹妹的后背,用余光打量了一眼俯卧在床上的肖珏,只见他雪白的寝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从后背至大腿处皆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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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血迹。穆谦顿觉后悔和愧疚,“是本王连累你们夫妻了。”
肖珏脸色苍白,额头上洇出一层又一层的汗珠,许是因着前期疼痛难忍,嘴唇上咬出了好几条血口子,见到穆谦和黎豫,勉力一笑,“殿下说哪儿的话,这么晚了,还惊动你们过来,珏实在不敢当。”
黎豫看着肖珏的惨状,心中微微发酸,悔不当初,若那会子听了穆谦的,扮做女子跟他进宫,到时候纵使东窗事发,也不会连累旁人。
穆谦则一边为安阳擦着眼泪一边道:“本王白日见你时,便想上前询问,奈何人多眼杂,只得夤夜前来,只是扰了你休息,你伤势如何了?”
正巧这时,又到了换药的时辰,肖珏贴身的小厮端着纱布、药帕、水盆和伤药入了内室。安阳一见,整个人都骇得发起抖来,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看得穆谦一阵心疼。
倒是肖珏虽然伤重,但面上却是一副淡然之态,强忍着伤痛道:“内子从小娇生惯养,没见过血,先时吓着她了。殿下可否先陪着内子出去,别等会儿又给她吓出个好歹来。”
穆谦看了看抖若筛糠的妹妹,点了点头,又朝着黎豫看了一眼,“你要不也别瞧了。”
黎豫苍白着脸色摇了摇头,“你陪公主殿下出去吧,这里我守着。”
穆谦见他坚定,也不在勉强,半拖半拽把安阳拉出了屋。内室只剩下黎豫、肖珏和小厮三人。
肖珏又对着小厮道:“你先把东西搁下,不必出去,且去外室候着,过会子喊你。”
那小厮知道主子有话要说,极为乖觉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肖珏见黎豫还傻站着,眼神瞟了瞟放在榻边的圆凳,先时他们进屋时,安阳正坐在上头衣不解带的照顾肖珏。
“坐吧,你站这么大老远,我说话还得费劲,我现下这情况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黎豫从善如流,来到圆凳坐下,颇为愧疚的开口了,“此番是我和穆谦对不住你,以为事情做的周密,没想到转头就被发现了,是我们思虑不周,害你遭了罪。”
肖珏倒是不在意被连累,也不接这话,只是苍白着脸色笑道:“你去岁弱冠,现下又能唤你一声‘至清’了,如今仔细打量着,的确能从你眉眼之间瞧见几分阿徼的影子,日子过得可真快,我有些想阿徼了。”
提到兄长,黎豫湿了眼眶,自从萍姐姐去后,就再也没人主动在他面前提黎徼,“兄长有你这个挚友,能够含笑九泉了。”
肖珏却摇了摇头,“先时我得你相佐,乃是拖了他的福,否则以你的无双智计,又哪里能瞧得上我?当初在北城门外,得知你是他弟弟对我震撼太大,以至于放任着安国侯相欺却没有援手,在北境时,又亲眼见着你拔剑自刎却无能为力,我一直心中有愧,觉得对不住阿徼,怕是哪日到了地下,都无颜见他。”
黎豫听了这话更加自责,“不,当初我以兄长与你的情谊相挟,实非君子所为,该说有愧的是我。”
“既如此,咱们就不要再彼此揽责了。”肖珏轻轻一笑,用疲弱的声音道:“我还有桩事想求你。”
第231章 风起(7)
黎豫实在想不出时至今日他还能帮肖珏什么, 仍一口应下来,“只要我能力所及,绝不推脱。”
肖珏见黎豫面色郑重, 笑容比方才深了不少, “先时给阿徼的那件轻铠听说被你讨了去, 不知道你肯不肯割爱。”
黎豫知道肖珏念着跟兄长的兄弟情谊, 虽然有些不舍, 但说到底只要没送出,那就还是肖珏之物, “只是那件轻铠已经破了,虽说已经补好,但也就只能留作念想。”
“足矣。”肖珏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年, 我一直郁郁不得志, 也只有在北境那几年, 日子虽然苦些, 但比京畿快活不少,还结交了阿徼这个生死兄弟, 足慰平生。”
黎豫虽与肖珏交情不深, 但从过去兄长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到, 肖珏其人极为要强, 如今却徒然生出伤感之语, 惹得黎豫也不由得感慨起来。
黎豫颇有分寸,知道不能肖珏伤重难支, 换药的时辰不能耽搁,两人略说了一会子话, 黎豫便起身告辞。
肖珏每每见到黎豫,都会想到黎徼,难免想换着法子多留黎豫一会儿,这次黎豫告辞,肖珏却意外地痛快,遣了小厮将人送了出去。
回程时,两人弃了马车,漫步在月下。
“今日总觉得沉戟有些消沉。”黎豫越想越觉得反常,“在北境战场上,他数次伤在阿克善刀下,比这更严重的也有,却从没见他如此。”
穆谦沉默良久,轻轻握住了黎豫的手,“方才安阳偷偷告诉本王,肖沉戟的腿骨断了。”
黎豫闻言大惊,急道:“当真?可有恢复的可能?”
“安阳说今上遣了御医过来,腿虽然能保住,但以后怕是会不良于行。”
黎豫联想到方才肖沉戟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如此说来,沉戟这一身好功夫岂不是废了?他已经知道了?”
穆谦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自然是知道了,安阳是个没主意的,事事都依着肖沉戟的意思来,这种事自然不会瞒他。”
黎豫顿觉血气上涌,开口难得带了三分怒气,“沉戟这些年为了避若素师兄的锋芒,也为了避免肖氏树大招风,弃文从武,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搏杀来的,如今腿废了,比杀了他还残忍。咱们当今这位天子,当真好手段!前头用着若素师兄在南境整肃世家,后脚就把人家兄弟打残,倒是一点旧情也不念!”
穆谦冷哼一声,“这孙子登基前,就一直以宽和仁厚博取贤名,一践祚又大老远把姓郁的接回来,尊师重道礼贤下士的名声他是赚足了。而且,肖沉戟这事上,他还有更绝的。”
“更绝的?”黎豫整个眉头拧成了疙瘩,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知道我现下根本没心思去猜。”
穆谦见他忧心忡忡,索性直言道:“今上责罚完肖沉戟,立马让安阳领了一道诏书回来,给肖沉戟封了永宁侯,安阳则晋了一等镇国公主的位份。肖氏如今一门两爵位,肖沉戟他爹和兄长还没袭爵呢,他倒好,先封了侯爵。皇位上这位,可是把恩威并施玩明白了。”
“恩威并施?不见得吧!要我说,这就是杀人诛心!”
“这话何解?”
黎豫冷冷一笑,“你若被打断了腿,你记恨吗?”
穆谦换位思考,瞬间勃然大怒,“别说是腿,就算是腿毛,本王也得让他十倍奉还。”
“那你说沉戟会记恨吗?”
穆谦抱着手臂,“会,但不敢表露吧。不过,肖相那个性子,可不好说,明日暖阁说不定有好戏看了。”
黎豫眉毛一挑,“这就是今上的高明之处,在外人看来,是今上误伤臣子,才降天恩。可内情却是,他废了你,再施重恩于你,让你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明日肖家无论是谁,只要是去御前闹,就是不识抬举枉顾圣恩,就是不体恤今上,小肚鸡肠没有度量。到时候,这位再假惺惺说两句愧疚之语,即便多谋善断如若素师兄,恐怕也会落入彀中。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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