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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实在话,听得容成业心头一热,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等四个人来到大帐,穆谦往主位上一坐,颇有一番要升堂的架势,“你们两个过来,谢枢密使和容国公知道吗?”

    容成业和谢淳对视一眼,谢淳不敢开口招惹穆谦了,只得拼命地给容成业使眼色。容成业倒是坦荡,“不知。”

    穆谦一努嘴,“行,那每人再记二十军棍。”

    “容三你他妈是不是傻啊!”谢淳听到这话,忍不住对容成业破口大骂。

    穆谦一瞪眼,谢淳一缩脖子,怂了。

    “说说吧,到底什么事?”穆谦这会子那点困意已经全没了,索性往椅背上一靠,饶有兴致地拿捏着两个少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再加二十。”

    “殿下你怎么这样!”谢淳眼见着要急眼。

    容成业一把拦住谢淳,“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谢淳毫不犹豫,“你起的头,你先。”

    容成业点了点头,“那你们先出去。”

    谢淳将他那双本就不小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伸出手指不可置信般指着自己,“小爷冒着这么大风险陪你跑来,你要小爷出去?”

    “你不是自己也有话要跟殿下说么?”容成业一脸坦荡。

    穆谦见状,朝着赵卫使了个眼色,赵卫会意,在谢淳暴走之前,将人连拖带拽地拉出了营帐,留下谢淳的一句哀嚎还在帐中回荡:“容成业——你不仗义——”

    大帐中徒留穆谦和容成业两人,穆谦指了指旁边的行军椅,“有话坐下说。”

    容成业摇了摇头,然后开始脱外袍。

    要是从前的穆谦,见状肯定得跳起来阻止,可如今他早已不是从前的愣头青,做事已经独具章法,更有成熟男人的魄力,他蹙着眉看着容成业的动作,猜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容成业没有让穆谦久等,脱下外袍后,撕开内衬,从中翻出了两块明黄缎,看了看内容,取出一块道:

    “殿下,先帝曾有遗命,命臣务必寻得殿下,当面宣读一份圣旨,若殿下有意,则宣读另一份,殿下须得将两份遗诏同时接下,否则就当臣从未来过。”

    穆谦瞬间蹙起了眉头,他知道容成业得先帝器重,没想到连遗诏都给了他,“念。”

    “皇六子穆谦上承天命,敏而刚毅,功著德隆,民怀德畏威,着继承大统,钦此。”

    这从天而降的馅饼,若是砸在旁人脑袋上,肯定要高兴疯了,可穆谦此刻却高兴不起来,他深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没有幻听,然后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在圣旨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这老头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容成业仔细打量着穆谦,他没想到在滔天权势唾手可得的局面下,穆谦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面上连半分喜色都见不到,他只得拿出另一块黄卷,试探性问道:

    “殿下,可要念下一封?”

    下一封?穆谦将方才容成业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约摸着明白了先帝的意思,是否要皇位?若是要,那得再答应一件事!穆谦琢磨了半晌,也没想到能有什么是让先帝到死都放不下的。

    “殿下?”容成业见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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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谦陷入沉思,忍不住出言提醒,“可以听了下一封再做决断的。”

    穆谦回过神来,朝着容成业点了点头。

    容成业轻轻咬了咬下唇,然后叹了口气,才道:“登州黎氏子黎豫心怀叵测、以庶代宗,着赐死,钦此。”

    “什么?”穆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容成业跟前,一把夺过黄卷,自己瞧起来。

    那黄卷上乃是先帝亲笔,与容成业所念一字不差!穆谦看后不由得将黄卷拍在了几案上,“先帝到死都放不下的,竟然是一个无官无职的黎豫,简直荒谬!”

    容成业不敢接话,低下头不敢看穆谦。

    这样的表情落在穆谦眼中便是心虚,穆谦笃定容成业知道内情,心思一转,“成业啊,太子已经于灵前继位,你这两份遗诏,可是会掀起腥风血雨的,这可做不得假啊!”

    容成业一听这话,急道:“殿下是疑臣假传圣旨?两份遗诏乃先帝当着臣的面亲笔所书、亲手所托,先帝待臣恩重如山,若非如此,臣也不会冒着容氏会被牵连的风险千里奔赴北境。”

    穆谦了然,容成业果然是知情人,“传位圣旨抛开不谈,本王想知道为何先帝非要他的命?”

    容成业眼神躲闪,“臣不知,先帝高瞻远瞩,所思所虑哪能让旁人知道。”

    “成业啊,你也知道黎豫与本王乃是过命的交情,没有他本王不可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你若不说明白了,你就不怕本王接了第一道圣旨,而毁了第二道么?”穆谦一改方才眉头紧锁,笑吟吟的瞧着容成业。

    容成业看到穆谦脸上的笑,脊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是先帝遗诏,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此事你知我知先帝知,只要本王——”穆谦脸上笑意更甚,眼神突然冷了下来,然后在容成业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这事就只有本王知晓了,到时候本王拿着诏书继位,谁能奈何本王半分?”

    容成业虽然已经入朝,但到底被父兄护着,又被成祯帝捧在手心上,经历的事太少,当即被吓得脸色惨白,“你——你不能——先帝是有他的考量的!”

    穆谦冷道:“那还不快说!”

    第186章 诛心局(6)

    容成业咽了口口水, “因为黎兄,他,他是祸乱朝纲的命格, 他要不死, 大成早晚亡于他手。”

    “噗嗤”一声, 穆谦给气笑了, “命格?谁给他瞧的?你啊?”

    容成业和黎豫被软禁枢密院期间, 一直以为黎豫是酉时的命格,等黎豫身份被黎晗捅破, 容成业才知道当时那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就是让安国侯闻之色变的黎豫,也才确定黎豫根本不是生于酉时,而是生于戌时!

    结合当时给黎豫瞧得命局和大运,容成业越回忆越觉得心惊, 此事干系到大成国运, 若说出来, 黎豫定然性命不保, 他对黎豫有仰慕之情, 不想看着他身首异处,可若是瞒着, 威胁到的是大成的江山, 成祯帝自幼疼他, 他又觉得对不起亲舅舅。

    是以, 那段日子容成业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大理寺的案子办起来纰漏百出,在御前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虽然成祯帝病入膏肓, 日子久了也察觉了异常,在帝王恩威兼施之下, 容成业终于说了实话。

    现下容成业敢作敢当,“对!臣的四柱之术虽然稍逊于六爻,但远胜司天监那群庸才。黎兄的命格,少年大凶,但青年贵不可言,乃是登龙之格,届时改朝换代,是拦都拦不住的。”

    “哈哈哈哈!”穆谦仰天大笑,拿手朝着旁边营帐一指,“成业啊,你知不知道,你那位黎兄曾经在安国侯府水牢中把身体的底子毁了,后来又千里跋涉于北境和京畿之间,早就年命不永,御医断言他活不过今年,你跟本王说那个病秧子要改朝换代?”

    穆谦面上嘲笑,嘴上嘲讽,但他心中并不轻松。他明白成祯帝作为一代帝王,但凡有一点江山易主的萌芽,成祯帝都会穷尽手段将其扼杀于摇篮。纵使现在瞧起来有多么的荒谬,临终之前的帝王,都是不敢赌这个万一的。更何况,提出这个可能的,还是术数之才无人能出其右又颇得他信赖的容成业。

    容成业并未理会穆谦的嘲讽,只是实话实说道:

    “照命理来看,黎兄现下走枭印夺食的墓库运,今年虽凶,却无性命之忧,但明年三刑具在,熬不过明年是可能的,但他一旦过了明年的死劫,那就是飞龙在天了,到时候为了夺权,又起兵燹,岂不祸国殃民,殿下不能怪舅舅防患于未然。”

    穆谦蹙着眉头,一方面,他恨着黎豫,恨他害死了穆诀,恨他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另一方面,他又隐隐期盼着黎豫能活下去。

    “殿下,这遗诏,您接是不接?”容成业将两份明黄卷捧在手上,殷切地瞧着穆谦。

    若是从前的穆谦,定然会被传位圣旨吓到魂飞魄散,为防新帝记恨,恨不得连见都没见过,能躲多远算多远。

    可现下的穆谦,权柄在手杀伐果断,有功勋在手,得北境百姓爱戴,更与新帝有前嫌,如此炽手可热,若不主动反击,迟早也会被新帝清算,遗诏在手,就有了名正言顺的一争之力。而第二份圣旨,于他而言,心中记恨着黎豫,更是没有理由拒绝。可穆谦面对着两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圣旨,却迟疑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接下来,然后顺便把容成业纳入麾下,无他,成祯帝临终能让容成业来找他,定然是做好了让两人互相照应的打算;可直觉却让他忍不住想要拒绝。

    犹豫半晌,穆谦决定先将容成业的示好收下,没有着急接遗诏,而是走上前去拍了拍容成业的肩膀。

    “成业,上次在京畿,若非你及时示警,本王这血光之灾是逃不过去了,虽然受了点伤,但到底保住了性命,这份恩情,本王一直记着。算算日子,你跟本王前后脚进了并州,肯定是快马加鞭一刻也没停歇,这样,先让老赵带你下去休息,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本王相信你是个知道分寸的。”

    容成业略一沉吟,决定还是把烫手的山芋丢给穆谦,将两份圣旨向穆谦面前捧了捧,“舅舅临终所托,让务必将两份圣旨交到您手上,至于如何决断、何时决断,臣不敢置喙,更不会妄言,请殿下放心。”

    等谢淳进入大帐时,穆谦托着腮,紧锁着眉头,一副愁苦的模样,看得谢淳不禁也皱眉咧嘴起来。

    “你咋没跟着一起去休息?”穆谦还沉浸在容成业带来的消息中,一时忘了跟两个私自出京的倒霉孩子计较。

    没了外人,谢淳也不再跟穆谦见外,凑到他跟前,贱兮兮道:

    “六哥,你咋一副倒霉样,让妞给甩了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穆谦说着伸手就拧上的谢淳的耳朵,“本王还没跟你计较,容成业没手没脚啊,让你陪着你就来?这么敏感的时候,还敢乱跑!”

    “诶诶,六哥别恼,别恼啊。”谢淳护着耳朵装相,不敢再招惹穆谦。穆谦方才的话说得交心,谢淳也压下了玩闹之心,正色道:

    “六哥,刚才说我爹不知道我来是骗你的,容成业是瞒着家里的,我没有。”

    穆谦揉了揉眉心,知道如今穆诚继位,谢家一直旗帜鲜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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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穆诣,在这个档口上,日子肯定不好过,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谢淳的脑袋,示意他说下去。

    谢淳低下头,闷声道:“我爹让我把巡城司的军职辞了,然后来找你,让跟着你历练历练。”

    穆谦心头一沉,莫非谢家要出事了?穆诚动作这么快?穆谦知道虽然同为世家子弟,谢淳比起肖玥要宽厚,但政治敏感性远没有肖玥强,此刻也不敢表露分毫,只道:

    “那还算懂事,谢枢密使既然让你来了,你就安安稳稳待在北境,你先去歇着,赶明儿本王跟老赵说,让他以后办差带着你。”

    谢淳咬着唇点了点头,刚走到大帐门口,又折了回来,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问道:“六哥,我爹和大哥会出事是么?”

    谢淳那略显受伤又带着点希冀的眼神刺得穆谦有些难受,他虽然政治敏感性不如黎豫,但好歹也在权利中心沉浮过,穆诚虽然耳根子软又宽厚,但对待政敌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穆谦明白,谢峻将谢淳遣来北境,全是一片爱子之心,谢家力挺穆诣,谢湛宦海沉浮多年,肯定是摘不出来了,但谢淳还有的救。无论是为着谢峻这份慈父之心,还是为着自小跟谢淳一起长大的情分,穆谦都会将谢淳在北境好好安置。

    穆谦不想把残酷的现实讲给谢峻,但也不想编织谎言来骗人,只是略显无力的回了一句。

    “本王也说不好。”

    谢淳倒是没有强求,轻轻咬了咬下唇,又问:“黎先生在么,我想见见他。”

    谢淳还要半句没说出口,你们都喜欢粉饰太平,都喜欢掩盖真相,可黎先生不会,纵使事实有多让人难接受,只要黎先生肯说,他都会如实相告。

    穆谦将手指在几案上扣了两下,暗叹谢淳倒是会找人,本想着黎豫那个病秧子未必能见他,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道:

    “你先去休息,明日得空,本王安排你去见他。”

    穆谦被两个不速之客搅了好梦,所议之事亦非小事,他踌躇良久,一夜无眠。天蒙蒙亮时,终于有了点困意,本想着回营帐眯一会儿,待天大亮时再启程赶往平陵城,没想到刚躺下就又被扰了起来。

    “殿下,快起来,出事了!”赵卫人还未到,但那大嗓门已经快把营帐顶子给掀了。

    穆谦揉了揉干涩的双眼从榻上爬起来,压着脾气道:“又怎么了?”

    “小苏子打上门了!”赵卫大大咧咧进了营帐,身后还跟着拦不迭又无可奈何的银粟。

    “小苏子?”穆谦一脸懵,“哪个小苏子?”

    “苏淮啊!”赵卫脸上倒是不显慌张,反倒还带了点兴奋劲儿,一边伸手比划着,一边道:

    “带了乌压压一大片人呢!都是从前咱们一起打仗的禁军兄弟,说是不进城只找人呢。”

    赵卫正说着,听到动静的容成业和谢淳已经相约进了营帐。

    穆谦看了一眼两人,没想到还接了个烫手山芋,“人在哪儿呢?”

    “在并州城外官道上扎营了,小苏子派人送了帖子来给殿下。”赵卫说着,把拜帖送到了穆谦手里。

    穆谦接过了一瞅,然后朝着两个少年嘲笑道:“襄国公家容三公子和护国公家谢二公子果然身份贵重,乍一出京,新帝颇为挂念,遣了禁军来迎两位回京畿呢!”

    容成业听了脸色一白,谢淳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们紧赶慢赶,没想到后面竟是一路追兵。

    穆谦走到容成业身边,认真问道:“成业,照实说,昨夜之事,新帝知道么?或者有可能知道么?”

    容成业思索片刻,笃定道:“应当不知,先帝曾千叮万嘱,不可走路分毫风声。”

    “两个小兔崽子回营帐补觉去。”穆谦心中有了底,随即朝着容谢二人吩咐一声,然后从衣架上取了外袍,往胳膊上一放,“老赵,点上你的人,咱们去会会子澈。”

    第187章 诛心局(7)

    “得令!”赵卫应了一声, 出营帐去集合队伍了。

    穆谦却被谢淳扯住了袖子,谢淳稚嫩的鼻尖有点泛红,“六哥——”

    穆谦伸手在谢淳额前的呆毛上揉了一把, 知道他惊魂未定, 不由得放软了语气, “小孩子得多睡觉才能长高, 快回去。”

    然后又给了惴惴不安的容成业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才出了营帐。

    苏淮跟边防军是老交情,又是从祯盈十七年就跟着穆谦的老部下, 是以穆谦和赵卫两人心中有底,并不着急应对。两人骑在马上,缓缓前行,赵卫稍微落后穆谦半个身位, 后面紧跟着仲城和银粟, 与跟随的一众兄弟拉开一段距离。

    “殿下, 小苏子那边我瞧着是敬着殿下的。”赵卫见穆谦面色并不轻松, 忍不住开口劝道:“若是换了旁人, 早就仗着禁军身份在并州横冲直撞了,前些年咱们见得太多了, 哪里像小苏子这样, 老老实实候着。殿下若是还不放心, 咱遣个人去平陵城把小戍子喊来, 他俩从前打仗时就腻一起, 小苏子最听小戍子的话了。”

    “这倒不必,子澈这边是识大体的。”穆谦用腿轻轻夹着马腹, 心事重重地皱着眉头,“本王是觉得, 京畿这次让子澈来,这人挑的真是妙啊。”

    赵卫挠了挠头,苦着脸,“殿下,你跟黎先生待久了,咋也学了他那套弯弯绕绕去了。”

    穆谦知道这群打仗的糙汉子不习惯京畿那群弯弯绕,索性直言道:“方才你说来得都是从前一起打仗的禁军兄弟?”

    赵卫虽不解其意,仍应道:“啊,没错啊。”

    “有多少人马?”穆谦问。

    赵卫眨了眨眼,捉摸了一会儿,“得千把号人。”

    穆谦又问:“边防军有多少驻军。”

    赵卫来了精神,“咱边防军上上下下加起来十万有余呢!”

    穆谦朝着赵卫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又把手拖到下巴上,作牙疼状,“这就是让本王头疼的地方了。”

    赵卫一听这话不干了,拿着马鞭指着远处,咧着大嗓门,“他们成不了气候,估计连着并州的山匪都不放在眼里,您头疼啥啊。”

    “若真起了龃龉,让你跟他们打,你下得了手么?”

    “真打啊?不能够吧,小苏子他好意思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赵卫瞬间被灭了气焰,面上尽是为难之色,“而且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不大好吧。”

    穆谦耸了耸肩,“这就是京畿这群王八蛋的阴险之处,让子澈带人来,明显就是拿捏本王来了,知道本王得顾念着从前的情分,不会刀兵相向,更不会让子澈为难交不了差事。”

    赵卫这才从方才老友到来的喜悦中清醒过来,骂道:“当初胡旗南下的时候,不见这群人献计献策,怎么一到了坑自己人上,他们就那么多主意呢!殿下,那怎么办,总不能真把谢淳那娃娃给他吧?”

    穆谦听出来赵卫话语中对谢淳的回护之意,笑了起来,“怎么办?凉拌呗。”

    “诶诶,殿下你什么意思啊?”赵卫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他发现,晋王殿下虽然还是从前那个谦和宽厚义薄云天的穆谦,但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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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跟黎先生越来越像了。

    穆谦没理会这个问题,突然勒了勒缰绳,转头不经意问道:“赵大哥,若是祸起萧墙,若北境和京畿免不了一战,若天下再起了战火,那该如何?”

    赵卫虽憨,但绝不傻,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明白了眼前这位主子存了登龙之意。赵卫没有丝毫迟疑,他们一众兄弟跟随穆谦出生入死,穆谦有德有才,更待他们亲如兄弟,跟着这样的主子,自然比京畿那些个玩弄人心的强多了。

    赵卫面上皆是毫不迟疑的坚定,“那我等必将誓死追随殿下,绝无二心。”

    北境边防军素来一条心,赵卫的意思,显然就是整个北境边防军的意思,得了这一句,穆谦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苏淮一行人在官道上驻扎,念着过去跟边防军一起并肩作战的情分,更念着曾是穆谦的手下,不等到城内的回应,不肯踏入并州一步。

    穆谦倒不拿乔,直接带着人上了官道,不一会儿就见到了就地休整的禁军。穆谦搭眼一看,悉数是巡城司的兄弟,一个个都是熟面孔,难怪赵卫之前如此兴奋。

    穆谦上次回京,没了禁军统领的军职,只是为着祝寿,苏淮与他相处机会不多,如今见了穆谦,当即喜形于色,全然忘了他是领了皇命来拿人的,直接扑上去就是一礼,“殿下!”

    穆谦从风驰上优哉游哉地跳下来,把人搀起来,朝他努努嘴,玩笑道:

    “子澈,这么大阵仗,你知道本王胆子小。”

    苏淮一听变了脸色,惶恐跪下道:“殿下恕罪,属下跟这帮兄弟也是上命难违,迫不得已才来了并州。”

    穆谦见状,心下稍定,知道苏淮未必倒戈,捧腹大笑,对着赵卫一指苏淮,“瞧瞧,本王开个玩笑,子澈当真了。”

    苏淮的话间接证实了穆谦的猜测,赵卫知道穆谦虽然面上笑得爽朗,但心中并不轻松,他上前一步将苏淮从地上拽起来,往他肩膀上一揽,热络道:

    “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这么多礼,给殿下都整得不自在了,走走,咱们先进城再议。”

    穆谦亲自出城,完全没给苏淮宣读上意的机会,苏淮也非常默契地跟着两人进了并州。

    一路下来,三人边走边聊,苏淮倒是一点也不遮掩,将京畿的情况尽数说与穆谦。如今政事堂主位空悬,新帝迎了前相郁弘毅回京主持大局,肖道远右迁至枢密院任枢密使,肖瑜继其父参知政事位,同时提了容含章入政事堂,由肖珏继任禁军统领一职。而谢峻则因贪污受贿一事被革职,不过其子谢湛仍在巡城司。

    穆谦一边听着苏淮讲京畿之事,一边仔细观察,见苏淮并未倒戈,终于放下心来。

    “新帝继位,肖若素未及而立之年拜相,这在大成史上算是头一遭了,肖沉戟手握禁军,这肖氏一门煊赫一时,了不得,了不得。”穆谦叹息一声,又问:“肖沉戟派你来的?”

    苏淮叹息一声,“令自然是大统领下得,但听说人是其兄肖参知挑的。”

    “这厮果然是个蔫坏的!”穆谦忍不住暗骂一句,想到也就黎豫这种同样蔫坏的,才能治得了肖瑜!

    “子澈,咱自家兄弟,本王也不瞒你,这容成业对本王有恩,本王还欠了他姐姐的一份情,至于谢淳呢,你也知道,自小跟着本王一起浑大的,本王待跟他的情分不比跟康王少,这两个人本王都没法给你。”

    苏淮拱手道:“殿下容禀,昔年在大败胡旗庆功宴上,属下曾言,愿禁军与边防军亲如一家,永不针锋相对,没想到今天形势所迫,竟然带着禁军兄弟来逼迫殿下,来为难边防军的兄弟,属下实在有愧。此行,就当属下能力不济,属下愿将两个人的事一肩扛下。”

    穆谦没想到苏淮有这样的心胸,苏淮待他有义,他自然不能坑自家兄弟,“人本王不能给,但是本王也不能看着你回去交不了差事,再连累你苏家满门。”

    这话不说还好,穆谦没想到苏淮立马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殿下,苏淮本就是家门庶出,不得家主之心,常年受嫡系打压,恨不得将苏淮除之后快,此事他们定然能将自己摘干净,殿下不必忧心。”

    穆谦明白,苏淮这是彻底让苏家伤透了心,如此,他就更不忍心把人推出去平事了。

    “子澈,你莫要早下定论,北境路途遥远,咱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苏淮明白这是穆谦的一片爱重之心,当下也不再争辩,突然想到什么,想开口跟穆谦说,可犹豫半晌又把话咽了回去,一副纠结模样尽数落入穆谦眼中。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方才那些交心的话都能说,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只是想起一桩事,殿下既然问了,属下便照实说,不过殿下只当做一乐就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淮也不好再瞒,只当做笑话一般说道:

    “属下在北上时,曾与肖参知迎郁相回京的队伍相遇,肖参知曾告知属下,若请不回两位国公府的公子,那将黎先生请回去也是一样,新帝那边,由他去说项。”

    苏淮将此事说出只图一乐,穆谦连容成业和谢淳都不会给,更别说黎豫了,苏淮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肖瑜在痴人说梦。

    “这不胡闹么!”还没等穆谦发话,赵卫先不干了,听说这次殿下将黎先生带回来,赵卫跟一众团练使欢喜了许久,现下京畿竟然来要人,当即就要让穆谦表态,“殿下,你说是不是!”

    穆谦听了这话,低着头犹豫了半晌,然后咬了咬牙,“好,就依肖若素所言,子澈,本王将他给你,你带回去复命吧!”

    第188章 诛心局(8)

    “殿下?”赵卫坐不住了, 一下子站起来,惊奇地瞧着穆谦。若是旁人,可能会觉得穆谦身为上位者, 有自己的考量, 可他是跟着穆谦和黎豫经历过胡旗南侵之战的人, 知道二人之间是能为彼此牺牲的情分, 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穆谦愿意把黎豫送出去, “怎么能拿黎先生去换那两个小兔崽子呢!”

    苏淮也仿佛没听清穆谦的话一般,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鲜有知道穆谦和黎豫起龃龉的人,但是那日在黎氏祠堂,眼见着穆谦对黎豫处处维护,又毫不犹豫带黎豫离开京畿, 以为两人早已冰释前嫌, 完全不明白穆谦现下在唱哪一出。

    穆谦没有接话, 更没敢看两人, 他正被自己的心中的矛盾折磨着。他与黎豫隔了杀弟之仇, 更有相负之恨,还有先皇遗诏横在中间, 他自己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以泄心头之恨。他给了黎豫药方, 也写了断交之信, 可他没有得到报复的快感, 反而变得愈来愈烦躁。他想把黎豫抓回来禁锢在身边,好好折磨他, 可每次见到那人惶恐又无助的眼神,他总是会心软, 再加上那一夜肌肤之亲,穆谦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快要疯了。

    穆谦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但凡事涉黎豫,他就会变得无所适从。聪慧如他,绝对不会对新帝坐以待毙,最好的办法就是接下先帝遗诏,可他对黎豫下不了手!眼下既然肖瑜要人,索性就随他去了,是生是死,就看黎豫自己的造化!

    苏淮见穆谦半晌不说话,只当他话出口就后悔了,忙打圆场道:“殿下这玩笑开得,属下都要当真了。”

    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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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谦回神,淡淡道:“没开玩笑,子澈远来并州辛苦,先带着兄弟们下去休息,回头本王把人给你。”

    穆谦说完,不等两人反应,自顾出了营帐,似是怕被追问一般,走得极快,留下赵卫和苏淮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两日后,苏淮启程返京,这才知道为什么穆谦肯把黎豫交出来,原来黎豫早已病入膏肓,一日之中,除了服药的时候基本都在睡着,留在身边已然不能出谋划策了。

    苏淮皱着眉头看着马车中昏睡的黎豫,想跟穆谦说什么,但到底守着对黎豫的承诺,没有开口,只是觉得黎豫额头上那个榆钱大小的伤疤越来越刺眼了。

    苏淮不敢再看黎豫的惨状,当即下令启程。他顾念着从前战场上的情分和黎豫对他的照顾,不似来时那般策马狂奔,每日控制着马速往京畿走,尽量让人少受一些颠簸。

    穆谦解决掉一个烫手山芋,本以为的如释重负没有到来,反而不自觉地日夜悬心胡思乱想。穆谦整个人莫名的暴躁起来,惹得周围的人都退避三舍,连一贯放肆的谢淳都躲得远远的。

    谢淳和容成业跟穆谦进了平陵城,被安置在知州冯吉的宅邸。虽说那日穆谦同意让两人在北境领个差事,但一连几日过去,也没个动静。谢淳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拉着容成业在知州府闲逛。

    “容三,你想去边防军大营不,那里比冯知州这宅邸大多了,有一群豪爽的士兵大哥一起玩,能跑马,还能吹塞北的风。”

    容成业早就对战场心向往之,被谢淳一说就心动了,但他好歹早已入朝,知道分寸,按下心中悸动,拒绝道:

    “虽然想去,不过咱们还是先耐着性子等等,晋王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咱们别撞枪口上。”

    这话在理,谢淳知道穆谦宠他,可他现下当真不敢放肆,不为别的,他六哥这几天脸一直阴着,他可不敢去触霉头。

    谢淳跟容成业在回廊中越走越无聊,随手掐了一朵花,一片一片扯花瓣玩。

    “也是,放着谁,少了黎先生这么个助力,心里也痛快不了。”谢淳说完,突然贱兮兮凑到容成业跟前,玩笑道:“你发现没,晋王殿下那脸色难得看的,就跟媳妇儿跟人跑了似的。”

    其中内情,容成业知道的比谢淳多,但他明白其中利害,稍有不慎就会翻天覆地,是以对那晚之事守口如瓶,只就着谢淳的玩笑冷哼一声,还没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哀嚎。

    “哎呦,我的谢二爷,你怎么把下官的凤尾兰给掐了。”冯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打远处走来,“为着能在并州种活这几株凤尾兰,下官可是花了大功夫,可不兴你这么糟践的。”

    谢淳这才发现,方才随手掐了的花乃是凤尾兰,再加上冯吉号丧似的抱怨,让他颇为尴尬。

    随着冯寺一起前来的青年很是乖觉,温和一笑,劝道:

    “知州莫慌,花落成泥更护花,更何况这枝凤尾兰生得有些密,也该修剪了,这位公子算是歪打正着。”

    冯吉一听这话,再仔细瞧那植株,几根花枝紧紧挤在一处,相较于旁的花枝,这几枝明显发育欠佳,这才又露出笑脸,“雁之所言有理!”

    青年闻言温润一笑,然后朝着谢淳和容成业颔首示意。

    容成业不识其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冯吉赶忙给双方引荐,“这是黎贝玉,字雁之,登州人士,由登州察举进京的太学生,因着北境三州重建,自请来了北境,现在在并州效力。”

    说罢又给黎贝玉介绍两人,因着彼此互不熟悉,微微点头后各自离去。

    待冯吉和黎贝玉走远,谢淳回头望了一眼,这才意味深长的看向容成业,“这个黎雁之,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眼熟?”容成业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京畿他这一挂的不多。”

    “笨啊!他登州来的,黎先生也是登州来的,同样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你就没在他身上发现点黎先生的影子?”

    就着谢淳的话,容成业回头瞧了一眼,“诶,不说不觉得,这么一说,他举手投足之间,还真有点黎兄的意思。”

    谢淳一脸得意,“而且,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容貌上多多少少会有些相似的特质。”

    “不过,我总觉得黎兄的仪态是积年下来刻进骨子里的。”容成业皱着眉头,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这黎雁之嘛,给人感觉怪怪的,像是在端着。”

    谢淳伸手在下巴上挠了两下,一脸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说把他送到殿下身边咋样?”

    容成业被谢淳大胆的想法惊掉了下巴,嫌弃道:“谢二,你长没长脑子?晋王殿下是丢了谋士,不是美人,不是找个长得像的就能解决问题!”

    容成业心中暗叹一句,纨绔就是纨绔,这谢二不愧是跟着康王和赵王世子一起浑大的,领了军职也改不了秉性!果然,不是随便一个纨绔都能跟晋王一般改邪归正的!

    可让容成业没想到的是,没两天功夫,真在穆谦身边见到了黎雁之,而且能明显察觉到,穆谦心气比前两日顺多了。

    *

    另一边,苏淮回程的路走得极慢,无论是因着旧日的情分还是肖瑜的吩咐,苏淮对黎豫都不敢怠慢,三餐及汤药都亲自经手。而黎豫则时醒时睡,每日醒着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进了雍州地界,黎豫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正当苏淮担忧黎豫可能一睡不醒时,黎豫却奇迹般地神色清明起来。

    黎豫醒来,见到苏淮先是一愣,然后才苍白着脸色微微一笑,“子澈也来并州了?”

    苏淮听了这话心中一痛,原来黎先生还以为自己身在并州,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笑着岔开话题,“先生睡了多日,终于清醒,想来这病要大好了。”

    黎豫虽然在病中,可依旧敏锐,登时察觉了苏淮的异常,然后环顾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在马车之中,“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黎豫眼中皆是不容回绝的探寻,苏淮见瞒不住,只得将残酷的现实和盘托出,然后苦笑着劝道:

    “先生,殿下许是想着京畿有名医,能治好您的病。”

    黎豫以为他将情绪掩饰的极好,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衬在苍白的面容上,更显凄凉,“是啊,京畿都是好大夫。咱们现下走到哪里了?”

    苏淮强忍住心下的悲痛,配合着黎豫笑道:“进了雍州地界三日了。”

    “哦……”黎豫将眼神看向窗户,似乎想透过那紧闭的车窗眺望远处的景色,“子澈,我……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再歇一会儿。”

    苏淮不忍再看黎豫的失落之情,逃跑似的下了马车。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配合的天衣无缝的两个人要分道扬镳,为什么黎先生为殿下掏心掏肺,却要被抛弃。

    空旷的马车内只剩下黎豫一人。

    那日在水牢中的寒冷刺骨很痛,从前被一封檄文毁了名声很痛,萍姐姐于眼前自刎而亡很痛,先生的决绝和癫狂让他信仰崩塌很痛,旧疾复发命不久矣很痛。

    可这些痛加起来,都敌不过此刻的心痛,原来,穆谦真的不要他了,一点解释的机会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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