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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线人(完)
好消息:陆行声又亲它了。
坏消息:第一次没经验, 它没坚持到三秒。
“陆行声”“陆行声”“陆行声”……
按钮从早上响到晚上,以往温和纵容它的陆行声却在这件事上展现了让李镇消沉的强硬,无论它按了多少次, 陆行声都没有再同意。
“陆行声”
一丛的黑线都绕着那个特别的按钮打着转, 重新缠成人形的李镇跟在陆行声身后,伴随着一声声“陆行声”,他莫名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它可怜兮兮的恳切。
陆行声紧绷着脸,不让自己动摇,他做好饭菜,牵着李镇坐在椅子上:“吃饭。”
“陆行声”
太阳穴两边被叫得直抽抽,陆行声不去看李镇的眼睛, 他怕自己一时心软, 只盯着饭菜:“我们说好了的, 不能坚持到三秒只能等后天。”
“No!”
陆行声又快要忍不住笑, 但立刻压下, 只将筷子塞进李镇手里:“吃饭吧, 后天很快就会到的。”
“No”
李镇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陆行声,他举起筷子, 黑线就迅速确定他要夹的菜, 一溜烟将盘子卷走让筷子扑了个空。
陆行声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此时对“兔子急了要咬人”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不吃饭我会饿的。”
但他又很知道怎么应付现在的场面, 果然, 听见他轻飘飘一句“会饿”,盘子重新被卷放回原地。
在虚空挥动的黑线并没有收回,线头小心窥探陆行声的表情, 在他眼角眉梢流露的情绪中机灵调整自己的行动方针。
但是对方一直不为所动,李镇尝试许久后失魂落魄地化开, 占领了整个沙发和陆行声的后背。
这是它一辈子最最开心,又最最失落的一天。
就那么一秒而已,天呐。李镇用线头撞向陆行声的脊背,意识中哭天抢地:就一秒!它就差一秒!
洗过澡,两人挨坐在一起看电视,遥控器被黑线卷浮在空中,百无聊赖地换台,电视机画面不停变换。
陆行声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就这么看着他。
从睡衣领口伸出来的黑线不像往常贴在自己身上,反而有气无力垂在外头,眼睛失焦的看着前方,嘴角下垂,嘴唇和接吻时一样微微翘起,真是把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陆行声仰头,看着在两人头顶漂浮的抛着遥控器玩的两条黑线,算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在活动的部分了。
电视屏幕闪动的画面忽然停顿,上抛的遥控器猛然一下被卷住,两条天线似的黑线笔直竖立,陆行声眉头一动,知道这是又要开始了。
他支撑脑袋的手稍稍挡住唇角,目光也从李镇身上收回,仿佛一直在专注看着节目。
这一看,陆行声也算是知道它波动这么大的缘由。
屏幕里给到了男女主角之间亲昵的镜头,一对俊男美女在暧昧的灯光下鼻尖缓缓轻蹭,而镜头也随之拉近,他能看见两人细腻的毛孔,动摇恍惚的眼神……随后,是红润的嘴唇试探性地贴在一起——就和今天他做的一样。
一旦开始回忆,陆行声的耳根也可疑的泛红,他不知道李镇能不能看见,心虚地拢了拢睡衣,将一张脸藏在暗处。
失去了人类身躯的李镇,亲吻起来应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陆行声心想。
但他没法作出比较……
陆行声的呼吸开始紊乱,他没有对李镇说过:那是他的初吻。
发现陆行声已经意会到自己意思的李镇又欢快地打着摆子,波浪似的黑线舒展、卷曲,半成形的李镇没有完整人形的羞涩,仿佛有了非人类这个身份给自己加油打气,显得格外主动。
半颗脑袋贴在陆行声心口,按钮适时响起:“陆行声”
怕李镇听见他失序的心跳,他挪了挪位置,不动声色让李镇改为靠在他的肩头处,干咳一声:“后天。”
电视里传来让人羞臊的水声。
沙发上的两人一起愣住。
陆行声怔怔地看着里头男主伸出了舌头,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李镇,刚才还粘人的黑潮软软的散在沙发上毫无动静。
都是新手、雏鸟,都是第一次展翅高飞,他们都被表面的平静蛊惑了,以为飞翔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找一处至高点,展开翅膀,然后闷头不顾一切地俯身下冲。
谁知道底下的暗潮云涌,陆行声慌慌张张地拽住竖直的天线取下遥控器,火急火燎地换了台——
“呜……”
画面瞬间转变成一对痴缠的男女,劲|爆的呻|吟,紧扣在脊背的手……
陆行声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现在的脸色有多红,和害羞起来的李镇一样,也不敢去看另一人。
怎么回事,今天全世界的人都在接吻吗?
陆行声直接按掉开关,电视机暗下去,室内瞬时被黑暗侵吞。他呆坐了一会儿,然后自己手动扇了扇风,至少在开灯后不要有太显眼的异常。
“今、今天就先看到这里吧,这个时间了,早上起得太早,我有些困了。”陆行声假装打了个哈欠,才打开客厅的灯。
沙发上空荡荡的,只剩下睡衣睡裤留在原地。
有了对比,陆行声滚热的脸颊顷刻没有那么强烈的灼烧感,知道李镇这是害羞了,他没有让他出来,自己也心慌意乱的回到卧室躺在被褥上。
卧室也有一些按钮,陆行声抬手一摸就摸到了身边不远处的塑料硬壳,他轻轻按下去:“晚安”
……
李镇的进步很缓慢,固然之前就有所预想,但是真实进度确实愁人。
亲吻几乎都是隔日,三秒对它而言似乎是个很高的槛,第一次的成绩都是比较好的,或许是惊讶导致的迟钝让时间没有停在一秒上。陆行声捏着鼻梁,一个人静静呆在卧室里,外头接连响起的“陆行声”催促着,他不得不放下叠了一半的被子走出去。
“准备”“好”“开始”
李镇瞪大眼睛,神情坚毅,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仿佛是要去完成一项十死无生的任务,完全没有一开始的暧昧羞涩,这让陆行声头疼的同时,又不自觉开始反思自己这招是不是用错了。
但那些对现在的李镇而言无关紧要!
【啵啵】
【啵啵】
从凌晨十二点一过,意识里就只剩下这句话。
但是它忍耐住了,以极强的意志力忍耐下来,睡在床边的陆行声呼吸沉稳,胸口是有节奏的起伏,尽管它再想让对方亲吻自己,也不能是现在——
李镇对自己很有信心,上一次差一点就超过三秒了,今天它一定、一定能超过,就不用等后天再亲!
陆行声敞开怀抱接着扑来的线人,不轻不重的力道撞得他心脏又是一个猛冲。
李镇仰头看着发光的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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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同时还不忘偷偷在双脚下加一点黑线,达到一个陆行声刚好一低头就能亲到的高度。
睫毛宛如翩跹的蝴蝶,扑闪着,全黑的眼睛偶尔在情绪波动时会浮现一些细丝状,但是它的神情又如此天真无害。
陆行声搂住他的后腰,对方羞怯得不敢睁眼看他是怎么亲吻的,可嘴巴却悄悄撅起。陆行声无奈又好笑,滚热的鼻息滚落在交缠的黑线上,细丝状更加明显,他蹭过李镇的鼻尖,然后才柔缓地贴住那张微凉的嘴唇。
陆行声不会太多花样,说是接吻就只是贴在一块,尽管已经瞥见过更加详细的教程,但他还是和李镇陷入同一窘境:这种事情没办法一个人练习。
开始时信心满满,可结果却让李镇大受打击,甚至一度怀疑是陆行声手机出现问题。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陆行声忧愁地看着失魂落魄不敢相信现实的李镇,觉得自己或许要调整一下计划。
他没有放开手,仍旧半圈住他:“李镇,已经一周多了,这种情况……”
李镇紧张得探出的黑线都有了张牙舞爪的架势。
“你需要私下偷偷加练。”
加练?
练?
李镇又失神地盯着他翕张的两片嘴唇。
陆行声捏了捏他犯傻的脸:“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镇诚实地摇摇头,身后的黑线也跟着摇摇线头。
“李镇,你要加练,这样正式计时你才能得到满意的成绩……”陆行声捧住他的脸颊,向内揉动时,他脸颊的部分就会鼓出一小块,嘴唇也随之微微张开,露出一截和正常人颜色不同的舌尖,“但你要知道,我是裁判,纵然我偏向你,可我也不能偏向得太明显。”
“但是如果我不知道的话……就可以。”
陆行声的声音戛然而止,捧着的那颗脑袋上方似乎闪烁着连绵不绝的问号。
“哎……”陆行声不得不再说直接一点,“你可以主动亲我的,李镇。”
“……感到害羞的话,可以等我睡着。”
“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几簇黑线被他捏在手心里,地上散落的衣服内空荡荡,“血肉”溜走了,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
“……笨。”
大受刺激的黑线咻一下从他手里挣扎着逃走。
“No!!”
*
这个冬季很长,陆行声和李镇如饥似渴地学着情侣间交往的知识。
他们在咕噜咕噜烧开的沸水旁接吻——张开的嘴唇,湿润的舌尖扫过濒临溃散的一团软乎乎的线团。
李镇的舌头坚持不住先散开,慌乱之下绞成了死结。
业火燎原的渴望让那久违的野兽本能开始蠢蠢欲动,黑线想现在从他的喉咙里钻进去,顺着他温暖的喉管往下,浸泡在他的血液里,贴在震颤的肉|壁上感受最真实的陆行声。
但现实却是,它没有力气做多余的事情。
时间一秒一秒的往上叠加,它成功越过三秒的高槛,然后开始每天都能得到一个亲吻。
陆行声睡着时,分散在周遭的黑线以一种急不可耐的姿态扑去,可又在线头接触到温和柔软的皮肤时停滞不前。
【没关系】
李镇在意识中鼓励自己:【那是陆行声说的】
一开始,只有线头贴在熟睡的陆行声的唇瓣,细线耸动,像是在那片小小的部位汲取什么。和人形时一样,不过几秒,黑线就一动不动趴在脸上,像是夜晚瘫在街边的醉鬼,连翻身的力气也一点不剩。
就这样,李镇在锲而不舍的私下加练和裁判有意的放纵里,从三秒到四秒,由四秒触碰到十秒,一分钟、三分钟……然后陆行声伸出了舌头。
仿佛一夜之间它又被打回原形,融化、不停的融化。
陆行声的身前又覆盖深浅不一的黑潮,沉重的喘息声被滚水的动静压下。和最初那被亲得散架、快速逃离现场的李镇不同,已经逐渐适应节奏的黑线在几分钟后重新旋成人形,仰头靠在陆行声急颤的心口。
陆行声气息不稳,嘴唇上泛着可疑的水光,他眼神裹挟着一些其他的情绪——那是李镇没有见过的,隐隐带着危险,但这样的眼神又让它心口的甜蜜吱哇吱哇往外翻涌。
交织的黑线每一根都变得滚烫。
“李镇,接下来是新的挑战,这一次没有时间限制,准备好了吗?”陆行声的态度温柔中带着一丝强硬,捧住低垂的脑袋让它的目光无处可逃。
线头上、那一小撮的线头上残留着一些不舍得被吞噬的水渍,李镇几度站不稳,但是对陆行声口中未知的挑战,它今天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也要坚持住、不能化!
黑色的眼睛咕噜乱转,最后紧紧盯着陆行声的嘴唇。
是要像刚才那样亲吗?
它猜测道。
不存在的心脏在每一根自己身上蹦跳,李镇努力仰起头,纷飞的黑线黏附在陆行声的后背、手腕,李镇已经半阖上眼睛,率先沉溺于即将抵达的亲昵。
但是脸颊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它不禁睁开眼睛。
“李镇……”陆行声眼神中的危险已经退散,浮在最表面的又是让它意乱情迷的笑意,他眼睛弯起的弧度、睫毛颤抖的频率、未消散的红晕还有努力平复的呼吸都让李镇有片刻的恍惚。
说什么了呢?
它刚才好似被一团绵软的云拂过、亲吻。
李镇怔忡的瞪大眼睛,线人是无法分泌液体的,但是此时此刻,它的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刷着眼球,以至于视野变得水蒙蒙一片,陆行声的脸颊也迅速模糊。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如此清晰。
“李镇……”
【怪物也会流眼泪吗】
“我爱你。”
【会的】
第32章 番外(捉虫)
“你怎么不在你小时候跟你妈一块在车里烧死!死了老子就不会这么丢脸!你看的这是什么?你竟然喜欢男人?!”
“啪!”
迎面而来的一巴掌, 李镇没有躲,厚实的手掌打在了他的脸上,顺带拍掉了他的帽子, 凌乱的头发散开, 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金碧辉煌的客厅彰显主人暴发户式的审美,琳琅满目的装饰物分不清主次和重点,只是扫一眼就觉得眼睛疼,而不远处的真皮沙发上,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拿着手机悄悄冲着这边录像。
李镇没有说话,只是狼狈低头下意识躲着镜头。
“说话!你哑巴了!”一个肥胖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喘着粗气,他手腕上带着金色腕表, 表盘巨大, 上面嵌入的一些碎钻在不同光线下闪闪发光。
李镇双肩微向里拢, 这怯弱的姿态让男人一看脾气又蹭蹭往上涨:“你怎么就是我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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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种?!早知道你长大是个扶不上墙的性子, 小时候我就不该让人救你!”
“都是我儿子, 你看看你弟弟, 你再看看你!”
李镇沉默着听着男人的谩骂,听着身后弟弟的讥讽嘲笑, 躲在远处的佣人不敢靠近, 一时之间, 李镇觉得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沉寂的室内, 被遗忘在楼上的李镇躺在床上, 黑洞洞的眼睛望着虚空,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脸上忽然有了波动。十九岁的李镇做了那时对他而言最叛逆的事情:离家出走。
卡里的零花钱他都没怎么用过, 只是清点了一些现金,往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就趁着夜色出门了。
他没拿手机, 因为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李镇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坐在黄色出租车里,靠在窗边直勾勾看着外面的世界。
身上只有几千现金,李镇也没想好钱花完了怎么办 ,他没有计划,只是当时胸口涨得闷痛,急迫得想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快速逃离那个不是他家的家。
钱一点点花光,住的地方也从两百一间的酒店变成网吧,再由网吧变成十块钱一天的大通铺。
帽檐下露出的双眼满怀好奇地打量屋内,挡在口罩下的鼻尖耸动,嗅着空气中奇怪的味道,随后他的后背被人一把推开,浑厚的男声气急败坏:“挡你妈的道!这屁大点地方站哪不好站门口!还要不要人进了!”
李镇被人骂惯了,这点动静他都懒得抬头,侧身躲过,顺道将背上的背包放在靠墙的床上,又看了看旁边空出的床铺,一想到自己之后还要和陌生人睡在一块,他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要不……把这床的钱也出了,这样自己周围就没人了。
李镇动心的想着,结果还未等他落实,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占据了空床,李镇惊得忘记上前,又呆呆站在门口看着低头整理的人。
他的东西显然比自己多出几倍,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蛇皮袋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衣物被套,他脱下鞋子踩在床上,给坚硬的床铺又铺了一层纯白的棉花褥子,然后伸手去够袋子里的东西。仿佛此刻才察觉有人在看他,他一抬头,李镇宛如被他爸那块表上的碎钻闪了眼睛。
“你好,我是新来的,我叫陆行声!”
李镇几乎惊恐地后退,看着床上的人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冲着他伸了过来。
他又忍不住后退。
四目相对中,他见那个自来熟的、叫什么陆行声的人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微微上挑,眼皮内窄外宽,被他专注凝望时总觉得身体怎么摆都不自然。
李镇将这种不自然归咎于自己的性格,他不喜欢和别人太亲近。
于是他逃跑了,他也说不清当时怎么想的,可能脑子一片空白,又或许是计划被打乱的慌张,要不就是一想到晚上要和陌生人“同床不共枕”的恐惧。
李镇跑得心口发痛,嗓子眼仿佛塞了一块热碳,光是张嘴,被灼烧的热气就不断飘出去,他大口喘气,单手撑在楼梯的墙面上,捂着心口,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
太可怕了。
这地方太可怕了。
李镇不断咳嗽,咳得双眼充血,他迅速从身上的几个兜里摸出剩下的现金,一张一张的数,十块十块的算,心中进行简单的规划后,发现离开这地方他根本坚持不过一个星期。
怎么办?
李镇抿着嘴唇,面壁似的用手扣着墙壁。
他还是回去了,等过了关灯时间他做贼似的回到大通铺,里面传来各地方言,他听不太懂。有人打开手电筒,让屋内不至于一片漆黑。
李镇一进门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旁边的床上。
那地方还没有躺人,床单是淡青色,像是他小时候夏天吃的青苹果的颜色,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枕头上,颜色和床单不是一套,是简单的咖色,高度不高。
李镇的双眸又闪电般快速将周遭扫过,没看见这床的主人后,才缓缓挪动脚步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手心开始渗出汗水,紧张将胃部塞满,他感到轻微的绞痛。
仿佛没坐稳一般,他身体一斜,掌心就自然而然撑在了那咖色的枕头上。
哦……也不软。
李镇心里念叨着。
等等!
他现在在做什么?!
一道惊雷狠狠劈下,打得李镇浑身一激灵,他被火烧似地握住刚才摸了枕头的手,然后灵魂出窍般后退、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靠在墙上才停下。
而此时,身侧的大门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李镇瞳孔仍旧颤抖,就忽地听见一声高兴的惊呼:“咦,你回来了?”
李镇心脏咯噔不断下坠,他没有抬头,反而低头将脸埋进臂弯里,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又回到被人发现喜欢男人的早晨。
心砰砰直跳,李镇宛如惊弓之鸟,甚至一度想将耳朵也堵起来。
“你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不说话?”
“你好?”
露在外面的手背被人轻轻拍了拍,一股强劲的电流极快窜过全身,他迷茫又无助,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能不停将手往袖子里钻,眼眶渐渐弥漫一股水汽。
太可怕了。
这地方太可怕了。
*
陆行声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讨厌了。
看着缩在自己床上的舍友,他左手还端着脸盆,手上湿漉漉滴着水,见他不说话也不动,陆行声以为对方是身体不舒服。
“你怎么了?”
一问完陆行声心里就暗自糟糕,因为面前的人好像抖动得更加厉害,他擦干净手上的水,也坐在床沿上凑过去:“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但从掌心传来的颤抖变得更加明显,甚至此时离得近,他能听见对方粗重的喘息,吓得陆行声也不由得绷紧神经,但是对方一副拒绝沟通的架势,陆行声拍他肩膀的手改道成拍他的手背。
手好暖啊。
可能是自己刚才碰了冷水,所以一接触,巨大的温差让陆行声不由得一怔。
床上的人动了,但却像个小孩子似的把手往袖管里缩,然后五指死死攥紧袖口,不让外面的人有机会伸进来。
黑灯瞎火,片刻走神的陆行声没有看见这个幼稚的举动,他只是被对方一系列的举措搞得一头雾水:“怎么不说话啊?”
“你好?”
“别问了,那小子性格就是这样,不搭理人的。”对面床用手机看小说的男人扣了扣脚丫,好心插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哑巴哦,没见过他说话的。”
“别搭理,小心讹上你,有事自己会想办法。”
陆行声一阵尴尬,低头看着跟前快抖成筛子的舍友,最后只留下一句:“那你有事可以叫我,反正我俩挨在一块儿。”
没有回复,陆行声一开始看他和自己年龄相仿,想交朋友的热情也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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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
他起身往里去,没有注意他走后不久,床上的人悄悄抬起头,一双黑魆魆的眼睛泛红,要哭不哭的。
*
住了一阵,大概熟悉之后,陆行声发现自己这个舍友确实有些奇怪。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看过他的长相,永远将自己武装到脚,他就像是空气,又或者是长在阴湿屋角的一朵蘑菇,奔波的底层人不会花心思去注意他一天都干了什么,也没有精力好奇他的口罩下是丑陋还是精致,陆行声也一样。
他的精力在那小小的厨房里、在复杂的人际交往中被不断被消磨,除却一开始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现实急不可耐撸起袖子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社会,什么是成年人的世界。
于是,陆行声也逐渐变得沉默,屋内其他人除了身边的舍友没有差不多年纪的,他听不懂接地气的家乡话,也不想凑合在一起听他们开黄腔。
在嘈杂的环境里,他强迫自己快点睡着,但是半夜还是被磨牙声吵醒。
他没有睁眼,只是翻了个身体,但是忽然身侧传来的动静让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压抑的抽泣声隔着一层厚被子也很清晰,陆行声眨了眨眼睛,黑暗中,他只能看见旁边隆起的小丘。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装听不见?
陆行声烦躁的想。
对方似乎打了一个哭嗝,尽管看不见,陆行声也能想象对方的惊慌失措,因为模模糊糊的视线里,被子悄然掀开一角,然后安静几秒后,被子重新被掖住,自己缩在里面开始抽嗒嗒的哭。
陆行声嘴角忍不住上翘,可马上觉得这样不太好,咬咬牙憋住了。
他年纪肯定很小。
陆行声猜测道,刚成年?从身高看不出来,但是估计最多也只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是一软。
于是他没再装睡,支起身体轻轻凑过去,手指在被面拉扯一下:“你哭了?”
*
糟糕!
李镇忙不迭伸手捂住嘴巴,力道之大仿佛恨不得捂死自己。他脸色因为抽噎涨红,脸上残留着数道泪痕,眼眶还不停掉泪,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他大气都不敢喘,仅剩的念头就是被陆行声发现了。
他怎么会发现?
是自己哭得太大声了吗?
呜——李镇的身体还深陷刚才的情绪里,不停颤抖,又克制不住地打嗝。
“真哭了?”
李镇捂住嘴的手改为捂住耳朵,但发现被子被扯住,又手忙脚乱地抓住被子,头发乱糟糟,因为摩擦产生静电,细软的头发根根直立黏在被面上。
他胡乱地用手臂擦干脸上的水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时刻注意外侧的动静,他忍不住害怕:万一陆行声掀开被子我要怎么办?
李镇脑子浑浑噩噩,嘴唇不停发抖,手上死死抓紧被子,像煮熟的虾一样蜷缩着,脑门生出细汗。
他在不安里焦躁,又在焦躁中委屈。
委屈着又忍不住流眼泪。
李镇不喜欢自己这样,但他就是忍不住,他用力咬住嘴唇,想用刺痛驱赶泪水,不想再丢脸发出什么动静,可是外面此时好像不太对——
自己的枕头传递来轻微的按动,而那股摩擦声也越来越近,李镇怔怔地瞪大眼睛。
陆行声挪动自己的枕头朝着他靠过去,扯着被子真睡到他身边,李镇的身体发颤——这次不是他主动的颤抖,而是隔着被面,他在被一双手轻轻拍打,像是小时候,他被妈妈抱在怀里,困倦的午后,就有一双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着——
“睡吧、睡吧……”陆行声压低声音安慰他,“睡一觉就好了。”
*
陆行声发现舍友又被欺负了,当他打开门,看见几个中年男人将他围在屋里,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其中有人没耐心开始推攘,舍友低着头气势低弱,好似谁都能对他颐指气使。
陆行声当下眉头紧蹙。
屋内的男人用着蹩脚的普通话大声低喝:“你老子娘的!屋里白天就这么几个人,不是你是谁?锁都被撬烂了,你要在屋里能听不见?!”
陆行声放下背包,只是听这一句已经足够他厘清现状,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柜子,果然,上面也有被撬动的痕迹。但是抓人只用这个理由是不是太随便了?
见男人抓住舍友的领子要搜身,明明往日寡言少语的舍友,却在此时爆发出惊天气势,他抬手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气氛急转直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抵抗,男人看向舍友的眼神越来越肯定,脸颊的肥肉不住狞动。
“就是你这个小杂种!”
“等会儿!”眼看那一巴掌要落在舍友脸上,陆行声想也不想拉住僵在原地的男生,一口气将人拉到身后,“我的锁也被撬了,应该不是一两起,要是数量多了,不如报警。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就认定他是小偷,没这个道理,为了不冤枉好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
“这么点东西报什么警?”男人却首先不赞同。
陆行声冷声回:“那这么点东西你就打人?还是没证据就打人?”
“你他妈——”男人仰头冲着陆行声,一副被挑衅的怒容,“两个小杂种!”
“算了算了,以后还住一屋里,少说点……”
“就是就是,走走走!打牌去,那点钱多赢几次就有了……”
陆行声也脸色不善地回视,男人留下一个“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被人拽走,门哐当一声被人大力拍合上,他转过身,视线从木门落在舍友头顶——具体一点,是帽子尖上。
“你还好吧?”
*
不好!
不好不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内的心脏现在蹦跶得有多猛,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字都吐不出来,嗓子眼仿若被黏在一起,只有慌乱的几个音节断断续续……因为太想回答,李镇遽然抬头。
朦胧的视线里,他看不清陆行声的脸。
“别哭——”
虚影逐渐消散,更加真实的陆行声出现。
“我爱你。”
陆——
陆行声看着即将溃散的李镇一点点用力的纠缠,企图推迟自己散开的时间。
那张脸上有很多黑线开始崩解,鼻子融成一小团,舌尖上的黑线从嘴里探出,亲昵地贴在他的脸颊上,陆行声温柔地不断安抚:“没关系,李镇,慢慢的、慢慢来……”
陆……
它的嘴唇高高撅起,似乎想要让陆行声看懂它的唇语。
陆行声伸手将飘荡的黑线压回李镇的脸上:“我看懂了,是‘陆’,对吗?”
李镇忙不迭点头,然后撅起的嘴唇又扁下去,唇角上翘,像是微笑:行……
陆行声。
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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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始模糊了,眼眶里的黑线也开始往外蠕动,李镇仰着头,完好的嘴唇不断变化:我也好爱你。
陆行声强撑的笑意逐渐被一种酸涩取代。
原来不止在痛苦时会感到酸涩和难过,幸福时也会吗?
【全世界李镇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人是谁?】
“是”“陆行声”“哦”
第33章 双头屠夫
他快死了。
莫溪飞不止一次这样想。
这片森林湿润、虫蚁密布, 虬结的树根冒出地面,四周充斥着难闻的土腥味。他背靠在一棵被蛀空的树干上,右手侧隆起的根茎覆盖一层厚厚的苔藓。
我会死在这里。
莫溪飞解开最后一颗扣子, 他逃离得太突然, 没有收拾细软,也没有做周密计划,罗列哪里需要绕行、以最小的力气和最短的时间避开铺天盖地的搜寻。在高烧后第一次睁眼,他看清面前伺候的奴仆,脑中传承的记忆就一个劲的警示他:逃!快点逃!不顾一切离开这里!
这是个疯狂的时代。
伫立起的工厂宛如童话故事里盘踞的恶魔,从长而细的烟囱里排出滚滚黑烟,清可见底的湖水被死鱼烂虾覆盖, 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污水, 从上游肆无忌惮地开始污染……
不知是空气还是水质的污染, 当第一个畸形儿出生时, 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 毕竟人类的基因偶尔就会开点小差, 多个胳膊多张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可当一个村的人,近几十年都没有健康模样的小孩出生后, 人们才发现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起来。
此前从未被发现的动植物蹭蹭出现, 而一种被命名为“血肉果”的植物, 让全世界的上等人都投以火热的目光。
百年前, 一位上山捕猎的猎人在追逐一头野猪时被一块石头绊倒——这是流传的故事大致的开头:“当时我手被碎石擦伤, 脚腕发痛,或许是扭到了,我并没有着急, 这对猎手来说是很常见的情况。但当我回头看向脚腕时,发现这里的土壤有些奇怪。”
“它的颜色接近红色——非要再具体一点, 类似人类鲜血的暗红色,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似乎有天大的秘密,而上天没有亏待我,只是拨开表面的杂草土壤,一块血肉——当第一次见到它时,我是用这个词形容它的。”
“真的很像一块血肉,我甚至能在表面看见一些结缔组织。我吓了一跳,以为这里发生了一场命案,可是当旁边的杂物被清扫干净后,我才发现,这一块血肉在‘呼吸’……”
最终,在专家的鉴定和研究下,用最贴合它的名字命名:血肉果。
那是一种不该存在于这个疯狂世界的植物。
血肉果的用途和发现的过程一样充满了偶然性,第一个吃下它的孕妇于数月后诞下一个男婴,男婴和其他婴儿没有什么两样——至少在他成年之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的人却惊觉男孩的模样似乎很久都没有改变。
他脸上不会生出皱纹,四肢和年轻时一样强壮有力,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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