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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3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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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周末过后, 学校正式通知清明节假时间,假前一天晚自习取消,下午各科都发了若干题卷, 清明连着周六末, 留了不少作业。

    放学铃一响, 教室里的人跑出了食堂抢饭的气势, 才对一书包作业叫苦不迭的氛围一扫而空。黎也提前五分钟收拾好了东西, 下课背了包就走。

    她现在看时间都是悄摸摸翻手机, 迅速看一眼就藏回去,不会跟李聪他们那样, 尽管藏了,却依旧大胆, 她的习惯还停留在以前上高中的时候。

    黎伟光送给她的手表,除了碰水之类的事情都没摘下来过,也不嫌麻烦,就每天提醒自己得去修。

    她问过了李聪跟秦棠,专门修手表的这里可没有,但能去电子维修小店碰碰运气。三个人下课前还在叽里呱啦地讨论,她就得到了个不大准确的地点,在一条巷路上,秦棠说之前带她去网吧那条路。

    这两人各有其事,一个打算去文具店物色言情杂书, 一个准备飞奔网吧, 她就自己去找找试试。

    休息日黎也就回陈兰静那儿吃饭, 陈兰静是不会主动问她的, 她想回,得提前打电话, 不然没她的碗筷,没她的饭。偶尔忘记,或者懒得跑,就随便在楼下面馆对付一顿。

    黎也到旅店房间放下背包就走了。

    这段日子她也不怎么见着靳勇,通常很晚才能听见一楼开关门的响动,靳邵不在,小旅店基本是不营业的状态,除却节假日,平常也没有看得见的客流。

    她骑车从菜场绕远路过去,陈兰静交代她买袋青椒,没说买多少,她就用摊子的红袋儿抓满了一袋子。车篮子歪了,路途陡峭,她就挂在车把手上,让它笨重地一晃一晃。

    车子一路向西,烧红的残阳从老街的两侧平铺而下,她身上落下一道扑捉不住的孤寂黯淡的光影。在排排坐落的楼宇前,光秃秃的老树下,攒起三两露天牌桌,他们佝偻腰脊,穿着老汉T恤衫,敞着肚腩,操着一腔本地口音,远些的小山坡上下来的三轮车吭哧吭哧,高放的喇叭里叫着鸡鸭鹅毛回收。

    好像从此刻才开始,她站在这里,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这里,这里的日子是鲜活的,人们是生动的,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黎也拎着红袋儿,耸着脑袋上楼梯,飘出各家在饭点整弄的饭菜香气,这种香气融和楼道里的气味变得奇异,却也不难闻,空气变得浑厚了。

    她始终没有那个家的钥匙,站在门前敲了十几下门,最后打了个电话,在厨房熬汤的陈兰静才擦着湿手,穿着围裙来开门。

    “你回来有见着秦棠吗?”

    黎也跟着在厨房打下手,洗青椒,按陈兰静教的侧切,陈兰静在后边下锅翻炒,呲呲炸油的声音罩住了她的,黎也隐约听见,说:“她说去买书了。”

    陈兰静哼了声:“她能买什么书?现在也不回来,别是又去哪儿浪了!”

    秦棠平日作风叛逆,基本底线还是有,就算不会主动报备,也不敢无视陈兰静的电话,但开餐后,陈兰静在饭桌上给她打两三个也不接,最后划定罪名地气极反笑,说看她回来怎么收拾她。

    出来时,天呈青灰色,黎也踩上单车,朝秦棠告知她的那一范围过去,先探个路,找找有没有那什么电子维修。

    夕阳落尽,熟悉的腐旧气息沿途扑面,爬上皮肤毛孔、呼吸感官。

    有光没光的小店都瞧瞧,黎也像只无头苍蝇,蒙着眼乱撞,路道越来越深,再往前就是条罩进一层幽深灰暗的逼仄小巷,水泥路通向街里各家。

    黎也在巷口墙边停下,给秦棠播电话,无响应,准备播第二个时,旁侧陋巷里有人声飘近——

    “分手是分了,那靳邵不也说不要找她事儿嘛……”

    “分都分了,你以为靳邵真在乎她什么?本来以前在一块儿也都是秦棠一个劲儿地黏。”

    这是条湫隘破败的老巷子,原住民大部分都迁走了,尚且留下的,年迈老人为多数,地方又偏僻,白日和晚上都显得安谧。

    任何声音在这条道上,都像开了传声筒。

    捕捉到人名,黎也悄无声息挨近到墙边,手摸进口袋,摁开什么东西。

    脚步丛脞,约莫三个,都是女的,听声音不大,年轻女生的清澈明晰:“她那样子我早看不顺眼了,这次就当给她长个教训,咱也不露面,她回头找不到咱头上。”

    马上有人接话:“也是,你找的那几个靠谱吗?会不会……搞出点什么事儿来?”

    “那些混子也就拿钱办事,不至于弄死了,主要的事儿我都交代好了,她不是狂嘛,过了今天,我看她连头都别想抬起来。”

    这个人,似乎占据主导,对答十分笃定,但这份笃定并没安慰到所有同伙人,有顾虑的还是拉拉她肩膀,急切地说:“那、那咱们还是先走吧……”

    她们你搡我推地加快速度,伴随越近的音量,走到了巷口,一拐,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往前,小街店铺灯火通明,往后,望不到尽头的巷路肃穆而幽静,数道视线与那一双清淡眼瞳在凌冽的空气中暴烈地摩擦,她们刹那失声,惊叫,再被黎也步步逼近的来势倒退。

    四人淹没进这片阴影里。

    “走哪儿去?”

    三个脑袋扎低,问话不敢答,直到她们瞥见黎也拿出手机,敲号码。

    总算站不住脚:“你、你干什么!”

    “我没记岔的话,”黎也有条不紊地拨号,盯着她们一张张惶恐的脸,“简余曼找我事儿那个早读,你们也在里边儿。我打得了她一个,也打得了你们三个。”

    她极其平淡,谈家常般讲出要把她们一起打了这种话,怕得紧的连连后退踉跄都要跌倒。

    “所以我只问一遍,秦棠在哪儿?”黎也拨通110,转接到附近,解释基本情况,前后两分钟不到,冰冷目光次而扫向三人,有两个嘴硬,喊走的那个最怕,哆哆嗦嗦伸手指,向着身后暗得只靠从墙头接出来的路灯照明的巷道深处。

    观察周遭商铺、电线杆,能够确切地点的所有描述告知,通话结束,条理清晰地把一切处理,她足够平静,平静得让人背后冒冷汗。

    她们你看我我看你地无错,推挤,视线乱瞟,缩起脖子,挨着墙迅速绕开黎也,将要消失在此处,女孩扁平冷静的音色和身后的黑一同将几人吞没:“从现在开始,到被抓的那一刻,都提心吊胆地过着吧。”

    三个脑袋,几乎同时回过头,昏黄路灯簇拢在她身后,她的脸半隐于暗,手里捏出一块小小的电子设备,红光小点一闪一闪,她随身携带的MP3,她录了音。

    “你们,一个也别想落下。”

    像一瞬间沉入海底,溺水至亡的静,她们看着她,她看着她们,眼睛瞪得更圆,嘴巴张得更大,中间那个披发,最不慌那个,当下戟指怒目:“操!黎也!”

    “你他妈疯了!”

    “你疯了!”

    三步作两步,几乎是跑着返回,张开的掌往黎也手心扑,她侧身,游刃有余退着走,手势一换要抓打上来,她抬脚就猛踹那人小腹,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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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起一声惨叫,女生核心不稳颠仆倒地,撑地上眼泪不止地流,后面的两个甚至不敢来扶,脚发软地盘跚跑离。

    黎也前迈一步,蹲下她身前,她瞠目咋舌地脚乱踢着,屁股向后擦挪,被毫不怜惜地一把横拖倒拽回来,前一秒粗暴,这一秒伸出指腹,轻柔擦过女生夺眶的泪,一字一板:“等着报应吧。”神情倦淡,却狠厉,决绝,把人摁在地上,往死里磨,“渣滓。”

    ……

    毫不犹豫地转头向里狂奔,警察什么时候到不知道,但秦棠一定他妈的完蛋了。

    个缺心眼儿的蠢货。

    她奔到岔口,在某个墙角顺了根棍儿,根本地陷入暗,路灯隔开很远才有,动静从最近的光源传出,有骂声,踹打声,闷进鼻腔里的哭声。

    在视野重新接收到光线而恢复清明那一刻,她当即惊到屏气。

    巷路的尽头是墙,角落有堆积的杂物,垃圾,只要下过雨,它们就黏糊在一起,腐臭,发烂,混着各种怪异气体,在这些腐朽的东西上,秦棠就在那,平日引以为傲的长发被抓着,摁上墙体,嘴被胶布封住,整张布满红肿掐痕的脸埋着呜咽,又被无数次掐着下颌抬起。

    几个地痞流氓打扮的高矮胖瘦将她笼罩,一个两个的手机对着她的脸拍,快活地笑着,欣赏着,又觉得不够,还要伸手去扒扯下她的里衣。

    她们越过这些人,在空中对接,秦棠泪流得更凶,像抓住救命稻草,江上浮木,喉咙重复地吼出一个称呼,一个字,藏在胶布下,听不清那是什么。

    她来不及听清,高矮胖瘦,一个接一个,停住动作,朝她转过来了-

    靳邵真没想过要在那待这么些天,原计划一个周,时运不济,擂台场上碰着个黑手,多待的几天都在病房,闻着要命的消毒水儿气味度日。

    这还就算了,继续待下去,他比赛就白赢了,身子搭进去,钱也搭进去,亏得肉疼,连夜买票跑路,特麻溜,坐上归家火车才把手机开机。

    伤在腹部,说严重不至于,活蹦乱跳好好的,樊佑那些个也清楚他性子,做出这种举动来不要太正常,骂了两分钟,剩下都在叮嘱、吐槽,扯屁话。扯到最后他都睡着了,醒来在终点站,电话挂了,信息炸了,坐上顺风车,一路敲键回复。

    顺风车开到天岗街口,靳邵刚回完李聪那边的电话,颠簸一路,拒了夜宵,告诉他烤土鸡收摊的泪目消息,揣着外套兜,形单影只焉着脑袋沿街路走。

    他这趟来回没带行李,日常洗漱那儿都有他一份,俱乐部的人住一起,凉快点儿的衣服都借樊佑的穿,揣两条内裤顶天了,什么样去的什么样回。

    二十点零八分,靳邵盯着手机屏里的时间,停在从外扣锁的玻璃门前,退几步之外,二楼最边上那一扇窗,暗的。

    他捞车钥匙侧坐上摩托,腿一曲一直搭着,边播出电话,手指在机身有一下没一下轻敲。被对方摁断了两个,他坐了十几秒,再拨第三个,这回响个开头就接了,说不清是谁先张的口,反正最后被他的声音盖住了:“你真给我偷家了?”

    第22章

    从小到大, 黎也招的事儿从来不少,出发点往往没毛病,但自己最后总是落不到好的那个。

    秦文秀没什么文化, 她的教育观念是从老家带来的封建公式, 黎也总不服她, 她也懒得再插手, 日子潇洒快活那几年, 都不怎么管过黎也。只有黎伟光常要拉她坐下来讲些大道理。他说女孩儿在这个社会上本身就是很吃亏的, 你越去和一些人唱反调,把自己放置在虎视眈眈的明面上, 总有一天,那些你报复过的罪恶, 会逐一地,加倍地反扑。

    她爸有时候还会自责,那是小学暑期,市面上的兴趣班掀起一波大热潮,班里同学都在争相讨论想去哪儿,想学什么,伟光同志当天就财大气粗地在大街上收了一沓广告单拍到黎也面前,最后按她的喜好,一脚踹进了少年宫跆拳道课程班。

    秦文秀还拿这事跟黎伟光吵过,说毕竟是女孩子家:“学这个像什么话?培养兴趣也得培养些像话的不是?钢琴不好?小提琴不好?跳舞不好啦?”

    黎伟光就是摆摆手:“喜欢就让她学呗, 能怎么滴?”

    还真能怎么滴。

    正是热血的年纪, 易燃易爆易上头, 烧起来拦都拦不住, 英雄主义,自我中心, 一点就炸,浑身毛病,好坏参半。反正,她只在上高中以后,收敛,沉默,把劝导话尽数听进去了。

    蜷起来活了这么两年,秦文秀都觉得这孩子乖了,就送进城镇不足一月,功亏一篑,打架,出头,一根一根的尖刺往外长。

    警务室,警察问到她的家长,她的住址,她就直愣愣,孤零零地坐在那,头顶上的白炽灯泡一晃一晃,她执笔,照猫画虎写了跟秦棠一模一样的,“这是我舅妈,我妈不在,我家也不在这。”

    她到这里第一眼见到的是黄锐,悬了一路的心才坠下去。高矮胖瘦都是有作案前科的街头混子,黄锐向她们承诺,那些人这次进来只重不轻,她安心把录音交出去,秦棠精神状态不大好,说了没两句被女警安慰坐到门外大厅的椅子上,大部分内容由她陈述。

    说话间撕扯到青紫肿胀的唇角,血又渗出,她一时忘记捂,问她的警察忙抽几张纸再递给她,她旁边就是垃圾桶,擦过血迹的纸巾铺了一层,几次问她用不用带她上卫生所看看,她都摇头,反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警察合上笔帽,叹说:“刚刚联系了你舅妈,你等她——”

    “我和她也不住一起。”她这样打断。

    “……啊?”

    “我在这儿,一个人。”她说,可不可以让她自己回去。

    ……

    黄锐去给她接了杯温水回来,拿着医药箱,警察喊他老黄,两人交流,警察收东西出去,警务室就只剩她和黄锐两个。

    今天是黄锐值班,所以刚好碰上,前后两次进局子,间隔还不长,俩人一眼相熟,第一印象,黄锐是个面相和善还挺热心的大叔,是好人,短暂待一起这期间才最让她放松惕厉。

    黄锐给她比划了两下,把握不住轻重,她接了棉签,自己摸索着上药。

    黄锐抱臂坐她身前,说:“你这种姑娘可少见,你知道那些人什么来历,什么路数?连自己安全都保障不了就横冲直撞,好在那几个没有携带凶器……”

    黎也后背还挨了两棒子,交锋几回合,她捡的棍儿被合力抢走,好在只打了两下,警车鸣笛响到巷口,高矮胖瘦各有伤处,那时巷子里就几个警察围着她,啧啧称叹。

    上好药,黄锐把给她用的那瓶消毒药拧紧,说要给她带回去,她这时候才回想起在警车上接到的一通电话,靳邵打来的,他回来锁了门。

    “谢谢黄叔,我那儿有。”她言简意赅说,黄锐不多问,收完医药箱再次出去。

    黎也看过墙头挂钟,翻开手机看和靳邵的通话时间。警务室空间窄小,灯却很亮、很亮,吊在不远不近的顶上晃眼,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一清二楚,她靠着椅,斜着脑袋昏昏欲睡,很久,也可能是一小会儿,是被室外一阵喧闹激醒了。

    “是不是她找的人?”女孩的哭声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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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进耳膜,她似乎在动乱,有人拦着,但拦不住一声过一声的嘶叫:“是不是简余曼?一定、一定是她!她还是要报复我,你说话不算话,你凭什么说话不算话……”

    眉轻皱,睁眼后,一片模糊,她把黄锐倒的那杯水一仰而尽,原本她坐在靠里边,看外头被遮挡,慢吞吞挪了个位置,隔着一面宽大的玻璃窗,窗是雾面,雾面外的秦棠身子被女警圈住,她拼命挣动去触碰质问的那个人刚从大门的方向来,看得出赶路匆忙,他头发飘着,炸着,凌乱不精整,加重些颓感。

    他手插进卫衣兜里,郁结着脸,不发一言,面前的女孩迟迟难以缓和,他也不挪动步子,任她抓,掐,猩红的眼渴望迫切地死盯他。

    她在雾面里看着他,某一刻,他也觉察地斜过来,在这一处淆乱中,就这条视线的交汇线,万籁俱寂。

    二楼楼梯口,黄锐从那下来,他被叫了名,转回去,俩人毫无情绪波澜,不着痕迹地各自安静。

    靳邵跟黄锐前后出去门外,厅里渐渐平息,秦棠重新坐回椅子上,女警耐心拍抚,黎也摁开手机看,待了不久,往外走,手机震动,一串号码,陌生短信,两个字:走了。

    她先退出去把号码另存进电话簿,想着备注,正从大厅过,路过一排椅,坐在这的秦棠安定许多,她哭得声音近乎失真,叫黎也的名字时,黎也犹豫了一秒才回头。

    抿动唇瓣,喉腔里又发出两个字,是谢谢,她说:“谢谢。”

    没听错。

    微弱的,不真实的,从此刻才冷静的第一句话。

    黎也没回答什么,拖步子走了,低着头,输了个“S”字母,腰背挺不直,侧开后边的视线才拧着眼,表情不好受。

    在门口撞上了黄锐,背着手,压着头,老干部姿态从侧边绕过来,拦在她前边儿,“我刚问到,你现在是住在靳邵家那房子?”

    “是。”她回答。

    “噢……没事儿,回去注意安全。这两天可能还需要你回来配合调查,跟家里保持联系。”

    听到后句话,她沉默,向黄锐留了自己的号码,让之后联系她本人就可以,黄锐反过来也给她留了私人号码。

    向停车处走,才过一分钟,刚存好的那个电话又响,走到地方了就没接,这块空地两端立着路灯,她的车被推到了靠里的路灯下,靳邵就在那蹲着身,手里拉动她自行车的车链子。又掉了。

    质量不是太好的单车,上了油,不常掉,偶尔还是会,她自给自足修过两次,除了折腾点,应该算是会了。她刚来,他也刚蹲下,一下就修好,比她自己的速度快过不止一倍。

    “你还是付我点儿钱吧,不然我死亏。”靳邵抓着脚踏板轮转几圈,确认无误,站起时,都到了跟前的黎也,条件反射就躲了他一下。

    他懵住,察觉她视线盯着自己脏污的手,无可奈何地笑,“给你修还嫌弃,没你这么玩儿的。”

    “你少干那么无聊的事儿。”

    靳邵穿的卫衣,这季节他经常穿卫衣,各种款式换着,黎也见过的就不下四套,宽大版型,撑得块头大,也或许他块头本就大,只在掐着腰部时看出腰身,黑袖捞起下的小臂肌肉扎实,站着像棵松,挺拔遒劲,完全不符合传统印象里的青涩少年身段。

    她想到李聪跟她提到过的拳击馆,他经常也去那。

    入定这一下,靳邵两三步又把俩人距离凑近,黑污指腹冲她脸来,瞳孔骤缩,忘记躲,他笑笑,也没贴上来,指尖对着她嘴角,“我不在几天,你就被人欺负成这样?”

    嘲笑还是什么意思,黎也没听懂,平淡嗯了声,也玩笑回他:“我就是个脆弱的小女孩儿。”

    他笑得直不起腰。

    黎也去接过自行车,一脚踏上去,骑在前边儿走。

    派出所出来这一条街,一惯的有段没路灯,摩托轰轰鸣声紧跟,车灯从后向前打,亮起几米开外的路。

    整条道寂若无人,镇上的生活节奏井井有序,大部分的门店都差不多在这个点歇业,单车跟摩托交织空响,前后而行,谁也没喊谁,默契地一个方向走。

    黎也骑不快,背疼,动作幅度稍有控制,凭着来时记忆到一处通亮地段,靳邵随后停在她后边半米。

    她下车侧看的一家杂书店铺灯牌是不亮的,卷闸门拉到顶,光透撒她身上,她穿得薄,人瘦,但个子高挑,不显得娇弱,侧面看,冷脸,嘴角裂口淤青上覆了层黄褐色的药水,站得那么直,那么屹立不倒,像一株野火烧不尽的草。

    靳邵盯着她走进去,没跟着,倚在摩托车前等,挽着视线探里边,她在收银台跟老板说两句话,找到后排拿了几本书,叠在手里,边吹拍去面上的浮灰,老板给她拿袋子装起来。

    “大晚上买书?”

    “来的路上记住了这地方,刚好过来。”她走过单车,站到摩托边,他身前,从袋子缝伸进去掏,“有三本给你的。”

    “给我?”

    他盯她动作,觉着新奇地凑着眼,第一本先翻出来塞他怀里,书封正面贴盖住,第二本再盖住,最后第三本,她把头立直了,端端正正的悬空递向他。

    被她罩着的微暗的光线下,略反光的蓝色封面印有一串板正字体:青少年心理健康。

    “……”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怀里另外两本挨个掀开——

    一本红封的《青春期快乐心理篇》

    一本绿封的《专家给学生的心理呵护书》

    三本红绿蓝齐活了。

    剩下买给她自己的有学习资料、课外文学书籍之类,把最后一本塞给他,袋子扎个结,“我都有翻看两页,挺头头是道。”

    黎也跟他说话,他人站那好像有点儿凝固住了,一点儿反应不给。

    不懂,感动吗还是?

    随便了。

    黎也指他手里严谨解释:“怕一本剂量不够。”后话到喉口稍有犹豫,想想还是说:“……挺贵的,有两本今年才出的新版,消毒水儿的钱我就不给你了,行吗?”

    第23章

    黎也从小都很享受身高优势, 她个子窜得快,总是比大多数同龄女孩都高点儿,她不喜欢仰脖子看同龄人, 小时候是觉得那样显得自己很弱势方, 现在是不习惯更多点, 于是后退两步, 腾出距离。

    她表情依旧冷淡, 他依旧语塞。

    就僵着, 像玩什么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游戏。

    但黎也的脑回路跑偏了,她想他应该不大满意, 他还是有点计较那些药钱的?早知道就给他少买一本了,“不然我另外还你也——”

    “我他妈非得在你这儿有点儿病是吧?”

    黎也瞳仁微微一滞。

    他说完之后就笑了, 轻扬的语调,空出的手曲成拳抵唇边,目光扫着书封,费解,想不通,但被逗笑得肚子颤,“不是,我到底干什么了?”

    “书。”

    “什么?”

    黎也回想那个印象实在深刻的书名:“《杀人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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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靳邵笑声来个急刹车,噗嗤声,深度思考到她说的什么东西, “你那天就把这翻出来了?”

    “我没刻意翻。”她揪细节:“我是想找你留在烟纸盒上的号码。”

    “那玩意儿早扔了。”

    “猜到了。”

    靳邵捏着三本书, 前后翻着看, 止不住地还在笑, 回到上个话题:“你怎么光看本书,就觉得我有病?”话音止住, 脸僵了,追溯回某一时间节点,他捏着纸页静止不动,漆黑眼珠子转她脸上,“楼上那根棍儿你丢的?”

    黎也抿唇,清了清嗓。

    说通了,糟糕的家庭氛围,糟糕的书,糟糕的猜想。他嗤一声,又将二人距离拉回去,“你他妈当时想下来打死谁?”

    她摇头说不知道,还是装一装说:“我喝多了。”

    “那怎么,”他将三本书摞在一只手里,朝她伸伸:“这也是圣母心泛滥?”

    黎也自然走开把袋子挂上车把手,“我怕你哪天无差别伤害。”

    靳邵撇开头哑笑,“那就是本侦探推理小说。”一屁股又蹭上摩托,两条长腿散散斜垂,“我过得操蛋点儿而已,干嘛,生活不如意还不允许人如意了?”隔一秒,他指头指自己,笃定而坚定:“我,天塌下来照样乐呵。”

    是的,他就在这时候对比显得最割裂,最独树一帜,无论多少次,再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人,还是会无由来地愣住,感叹一句这哥心态真不是一般的强大,一般的透彻。

    以至于她别的什么都没想,就光盯着他看,等视线焦点的人扬着手里的书说句谢谢你,发张好人卡,跨摩托要走了,理智把她先一步拖回现实:“等等。”

    靳邵正要上油门的手一顿。

    “还我。”

    “?”

    三本书在他掌心下压着,再久点就该皱定型了,黎也向那指:“没病我就拿去退了。”

    靳邵:“……”

    你tm怎么好像还有点失望?-

    近期阳日增多,阴晴反复的桐城镇迎来短期的潮热,学生们的长袖外套下基本都着一件单薄宽松的T恤,穿裙子的女同学也不用挨冻。

    体育课难得没被强占,春季运动会就在月末左右,作为一群每天强制开机、日复一日被吸干阳气的生物,提起校运会项目一个比一个焉,老马总算良心发现。

    一打铃,大家伙就欢蹦乱跳地跑去操场,结伴的女生在讨论去年项目,再商议到今年报哪样,负责这块的王晴说这两天就能报名了,不想接受组织分配的就要速度点了,回头名单统计有不够人的项目就得见缝插针找大冤种,每年都有那么几个落单的倒霉蛋,男生抓去五千米,女生抓去三千米。

    其实大家更不懂的是这种违反人性的项目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基本没两个人是自愿去跑的,具体恐怖到什么程度?班主任一般会叫参赛人员跑前尽量不吃东西,吃多少也该呕出来了。

    比起这个,今年项目中新增了篮球赛,讨论度更盛,报名的都是男生,名额很快就占完,特意空出了一个,都不约而同看向后门墙边的座位,主人正爬在那儿睡大觉。

    黎也这时候也在补觉,下课的嚎声变大,平时最吵的秦棠不在,过了挺久才被迫结束睡眠。老马说陈兰静早上打电话给秦棠请了假,具体原因没说,另外想找她了解,她就没多嘴,含糊回了。

    拧开瓶盖喝水,水都是温的,往后转,看的位置前有个背影罩住,王晴弯着腰,压着表格撑桌上写名字,靳邵刚睡醒,桌子被人占掉大半,他身子就贴墙挨,指背抵着右脸。

    教室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杂音越稀落,越飘远,暖光毫不遮掩地从后门出去的外墙之外溜进来,晒在他背上,打在她肘间,到她这,是那束光所能抵达的最远距离。

    黎也绕开座位,王晴写好名字站起,挡在他眼前,捏着纸张笑说:“那行,咱班就算你一个了!”

    他没听这话,也没看人,视线直到黎也从后门过时方清明两秒,然后,她就这么挺直背走过去了-

    跑完圈全体解散,一片人都气喘如牛歇菜了,还能动的奔向器材室,偷摸回教室。

    黎也蹲在跑道边喘气儿,占着飘荡的阴翳一角,树梢落下的风窜过宽大的T恤领口,一直贯彻到后面,女生们集合在树荫下七拉八扯,目光聚焦篮球场上五班几个报了比赛正内部磨合招式的男生。

    靳邵也在里头,唯一不参与讨论也最闲乎的那个,其他几个都以他为中心或防或攻,他有自己一套节奏,球只管传到他手里运作,推、拉、拔、勾,右换左,左换右,有时球从人胯.下运过,从头上飞过,从身后虚晃一枪,乐忠于戏耍的方式冲过防线,手到拈来一个后仰跳投,全场的视线都要引过去。

    去小卖部那一批回来两个女生,提着零食饮料,一群人聚在树下分发,袋子里剩几瓶,球场中途休息,男生接二连三觍着脸过来要,最期盼来的却还闲闲背靠在篮球架边上,一只脚踩篮球,低头看手机。女生臊着脸耳语推举着谁拿一瓶送过去。

    靳邵往跑道上那一角扫,人不在那,刚刚绕开这处,跨出跑道往外围走,远远留个背影,眼前有人拿着水跑近,把这道背影也挡住了。

    黎也体能不错,中考的体育成绩也不拖后腿,跑下来就喉咙有点涩,加入了去小卖部的队列。

    日头一盛,师母的黑布帘儿就拿铁杆架起来在店门口,躺在椅里,岁月静好地扇着蒲扇,上课时间,这片儿静悄悄很适合打迷糊,黎也买水出来,老太太就在那眯睡着,便自行把钱丢进她的小抽屉里。

    椅子边还有一个矮凳,谁来了屁股都能上去待一会儿。黎也是不想回操场了,歇着喝两口水,手机信息震动,一手把瓶盖拧紧,一手摁进去接收讯息。

    S:【去哪儿了?】

    她抬指编辑:【买水。】

    S:【带一瓶。】

    她扫一眼,摁灭了屏幕,坐会儿,又有同学陆续到这,进去,出来,把师母吵醒,她站起来,单手敲下回信:【我不过来了。】

    他又敲来一个问号。

    一毛一条短信,他刷刷发得起劲。

    黎也没回了,拎着水进校门,拐去厕所方向,水放在公用洗手池边上,上阶梯走进女卫。

    男女卫挨着,两侧楼梯,中间搭起洗手池,男生们跑完步、打完球就到这来冲脸,嬉闹调笑,水溅得到处都是。

    黎也出来的时候,男生们刚走,洗手池边站了个人,脸埋下去,掬着水搓脸,活动间,肘碰掉了她的立在那的矿泉水,他低身捡,抬头,黎也从阶梯上走下来,俩人对视上。他挑高眉尾看着,等着她走近,自然把水接过去,随意往洗手池边沿一靠。

    “不是说不过来。”他偏头,指侧边一望到底就能看见的篮球场。

    “我是没过来。”她学着他偏头,“有段距离。”

    “故意的。”陈述句。

    她听后笑一声:“你没故意?树底下那么多,一瓶没看上,拿我当跑腿的使唤?”

    他又笑,“你脑回路真跟别人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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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

    黎也溜他眼,走了。

    前边那栋楼靠侧边儿,林荫遮蔽,不乏躲在那抽烟的,这条道过去,离教学楼更近,但每每过路都要被二手烟刺一鼻子,习惯也就好,她更懒得跑。

    靳邵跟在后边,一两步的距离,脚步声齐响,黎也本来没回头看他,任他那么跟着,后边儿从洗手池那有人往这走来,俩男的,说笑着,打火机咔擦响,她眼一侧,身影由上而下地将她裹罩,胳膊被他掐着往一侧拽。

    那是个楼洞,上去是媒体室,平时没人,靠阴,光也暗,藏在楼梯底下,氧气里浮动呛喉的灰,胳膊还被钳制着,她人抵在墙边,往里陷,靳邵挡在她前边,身子正对她,胸膛起伏,刚打完球,浑身是热的,躁的,呼吸出的热息和灰尘一同涌进她鼻腔,心跳鼓到耳边。

    靠。

    她心底骂,躲什么?

    俩男的没在那待多久,烟抽一半,被另一波人叫走,几张嘴打在一起闹,然后隐去。靳邵的脸侧着,听声音走了,侧回来,黎也微低着,背上的伤压着墙,蹙眉不舒服,抬手把他推开,抽身出去,站到楼洞口。

    “咱俩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用得着躲?”断句都不带断的,她抓了把头发,笔直站着看他怎么狡辩。

    靳邵没表情,自己也懵着,摊手:“条件反射,不好意思。”

    黎也轻呵:“干多了吧。”

    “……”

    转身走,出了楼洞,靳邵在那儿又叫住她。

    再有人路过这儿,黎也没躲,靳邵也没躲,俩女生结伴挨着低语从他们中间穿过,人走远,声响也飘远。

    起了阵风,还是从树上落下来的,带着她的头发向前飘,穿过他的脖子,衣领,他盯着她几秒,她歪头,无声询问。

    肤白,淤青像一块脏污嵌在她嘴角,明暗对比得更扎眼——今天逢人问就说摔了,明眼都看得出来是打了架,老马宝贝她,办公室叫去了两次,她很大可能也是什么都不说的。

    她就是这样,永远自我,永远特立独行,永远格格不入。

    “周六跟我去趟县里。”他终于开口。

    第24章

    四月雨季, 几日晴天仿佛只是走个过场,连续阴云,风和草木里饱含潮润, 这场雨一直憋到了周六。

    下午组织大扫除, 放学很早, 人走得很快, 负责收尾的几个潦草了事, 黎也紧随其后, 单肩背包,从后门过, 靠墙位置的人不在,大家搞卫生的时候就和别人一起跑去篮球场了。

    有口哨声从走廊口响到尽头, 提醒到每个过路人,有人起头喊着什么事儿,就有人跟着喊,问,然后一头聚过去。

    学生时代的探究欲是住在人心底的小小野兽,杀伤力小,但横冲直撞,积少成多。大片学生被从教务楼赶出来后继续逗留,在楼道,阳台, 小花台边, 三五成群围在校门口, 两三辆警车在不计其数的目若悬珠的求知眼神或低声论说里驶离。

    黎也站在外墙前, 成为行注目礼的其中一个。一溜儿占着阳台的学生一哄而散,肩挨肩朝楼下走, 散言碎语飘下去,又飘上来。

    “找谁的啊?谁也没带走啊……”

    答的摇头:“不知道,说是高三有几个女的犯事儿了,一直没来学校,警察直接找过来了。”

    “真假的?哪个班的?”

    又摇头:“等会儿去打听打……诶?”

    俩女生横一排走,楼梯不宽,一个被挤了下肩,话声下沉,在楼道转角看清黎也侧过脸,捋顺耳机塞上,越过一个又一个人,快速下楼。

    热闹聚得快,散得也快,黎也卡着时间下来,校门口不堵,人也散了,广播里放轻音乐,小卖部里边的小电视机放着千禧年前的老剧,门口站着赊账划账的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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