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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属于对方的冰冷体温传来, 闻厌在刚接触到贺峋的手时便是一颤,然而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翻涌让他蓦地沉下眼神,手背青筋突起, 瞬间爆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当即将人从池中拽了上来,一把惯在了地上!
闻厌反身跪在对方身体两侧, 俯身死死地盯着自己师尊。
眼尾被席卷而来的愤怒烧红了,晕出一抹艳丽的颜色,落在贺峋眼中时, 让他禁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厌厌,你这是虐待——唔。”
闻厌按着人的手往咽喉处一抵,把对方调笑的话音全都强行卡了回去,咬着牙道:“我忍了十年,师尊。”
“我后悔了,从十年前那晚开始,我就后悔了。”闻厌红着眼睛, 越来越鲜艳的红色已经让人有些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
抵在贺峋咽喉处的手掌松开又收紧, 贺峋从头至尾都配合地任自己徒弟放肆,甚至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饶有兴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
闻厌低头,便能看到狠心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十年的人就在自己眼前,眼眸仍旧黑沉幽深, 看着自己时会蓄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和宽纵, 但暗沉扭曲的符文流动着, 在那人身上组成牢不可破的锁链, 隔绝了温柔背后的所有危险。
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再也不会离开。
哪怕如此,闻厌还是情不自禁地越来越俯身往下,似乎极度缺乏安全感,只有真切地触摸上对方的温度时才能让他不那么患得患失。
他沉醉在那双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眸中,喃喃道:“师尊,你怎么能抛下我十年?我恨你,这十年来,我恨死你了……”
贺峋嗯了一声,抬手搭上闻厌的脊背,随着手掌一寸寸拂过,能够显而易见地感觉到僵直的脊骨在抚摸下松懈下来。
“所以厌厌一发现机会就动手了?”贺峋语气平和道。
“我为何不做?”闻厌还撑在贺峋的上方,唇瓣若即若离,呼吸间有暧昧的气息擦过,只要任何一人稍稍往前一点,就能打破这摇摇欲坠的平衡。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天时地利都有了,我为何不动手?!”
水汽泛上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闻厌说话时又满是锐利的锋芒,水雾后的眼眸似乎在刹那间闪过了无数种情绪,矛盾又孤注一掷。
但下一刻这些都沉寂下来,闻厌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度愉悦的笑容,宛如拿到了最渴望的玩具的孩子,满心喜悦。
他慷慨地向人一一解释,自己是怎样一步步引得对方落入这步田地的。
“在去兰城的路上我就想着怎么动手了,在您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件事还真不容易。”
“幸好,我赌赢了。”闻厌笑眯眯地道,“师尊,很遗憾,您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好吧,愿赌服输。”贺峋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嘴角一弯,无奈地笑道,“厌厌想要把我怎么怎么样呢?”
闻厌放任自己沉浸在铺天盖地的餍足和欢欣中,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抬手圈着人脖子,被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时愉悦地眯了眯眼,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一如贺峋对自己徒弟那非同寻常的占有欲,闻厌同样不遑多让的情绪终于在人眼前露出了冰山一角。
贺峋的衣服湿了,原本温热的池水随着时间流逝变得冷冰冰的,抱上去的时候并不舒服。
但闻厌习惯了。
寝殿中的那口冰棺比这里更冷,冷得毫无生气。
“你不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闻厌低低地道,垂下的眼眸中是弄得化不开的怨恨和委屈,话音十分冷硬,“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所以厌厌准备如何?杀了我?”贺峋慢悠悠道,“是不是我真的死了……”
“你做梦!”
闻厌发现自己完全听不得从这人口中吐出的“死”这类字眼,心脏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了。
然而他具体描述不出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情绪,就像十年间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想要躺在冰棺中的人重新睁开眼。
应该是恨,但好像又不止是恨。
闻厌从小跟的师尊就是个人情淡薄的疯子,他想不通,所以只能循着本能把它归结为恨,恨这人永远读不懂,猜不透,自己死了,却把他永远留在痛苦之中。
闻厌道:“我怎么会让你死?这十年间,我无数次想,如果你再出现,我要怎么办?”
他的嗓音阴测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去死,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让你感受这十年来比我还要强烈千万倍的痛苦。”
贺峋笑了。
他抬手,牵动起一阵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指腹在眼前放着狠话的人唇上揉了揉。
闻厌身上湿透的衣衫也随着时间流逝失了温度,往下滴着水,凉飕飕的,被冷得嘴唇都略微泛白。然而平时有点风吹草动就娇气得不行的本人此时完全没意识到,被强烈的情绪起伏牵动着,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显得那形状优美的唇瓣颜色越发寡淡,引着人去尽情亲吻啃咬,抹上独属于一人的艳色。
但现在不是时候,贺峋耐心地想着。
他看着这双嘴唇的主人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说着恨,眼中的迷茫却越来越深,似乎所有的心机用尽就只为了把他困在此处,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进行。
“好啊。”贺峋愉悦道,“厌厌知道要怎么报复我吗?”
“……”
闻厌真的被难住了,眉目间隐隐露出了小时候跟着人修炼时偶尔被问得答不上话时的神情。
贺峋悠悠一笑,伸手在人身上摸索起来。但现在这个姿势又行动颇为不便,啧了一声,干脆手一抄,把人面对面抱了起来站起身。
“干什么!”闻厌一惊,还没开始挣扎,就被人一把抵在了墙上。
贺峋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动作却算不得温柔,清瘦的脊背撞上粗粝的石面,让闻厌疼得嘶了一声。
对方明明已成了阶下囚,却半点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处变不惊得令人发指,还无所忌惮地动手动脚。
闻厌讨厌极了对方这种模样。
更讨厌极了费劲心力把人握在手中,却不知道要如何动手的自己。
所以被人有些粗暴地按在墙上时,闻厌的不满终于要爆发了,然后就听贺峋道:“需要为师教你怎么做吗?”
正正好卡在闻厌将怒未怒的点上,让他神色变化几瞬,最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像个向自己师尊请教,态度还要十分恶劣的坏徒弟。
贺峋毫不意外地笑了一声。
他又伸手探向印象中自己徒弟喜欢在身上藏东西的惯常位置,熟门熟路地摸出一枚小巧的飞刀。
飞刀开了刃,泛着森然冷光,锋芒锐利,可摧金断玉,虽然还没喂毒,只看外表也是一把杀意凛冽的利器。
薄薄的飞刀在贺峋指尖转了一圈,闪了个漂亮的刀花,持刀的手指修长,指节匀称,让闻厌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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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也情不自禁地落了此处。
然后对方那只好看的手就一把攥住了自己的,手背覆着手背,严丝合缝地盖住,变成了闻厌在人的半强迫下拿着刀。
“如果是我……”贺峋慵懒的嗓音响起,带着人的手转了个向,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他满意地看到在刀尖刚滑过心口时,哪怕掌心下的手冷静又沉稳,但眼前人瞳孔还是禁不住微微一抖,无法违背身体最真实的反应。
贺峋轻飘飘地将刀尖往旁偏,刚好抵在自己掌骨内侧。
他似乎怕自己徒弟记不住一样,故意放缓了语速:“要是想留着一条命慢慢折磨,面对比自己强大很多的仇人时,仅仅封了法力可不是万无一失。如果是我,我会先挑断对方的手筋脚筋,彻底毁了他的根骨,再将不可逆转的禁咒刻进他的骨血中,扔到荒无人烟的僻静地方,只吊着一口气,高兴了就去看一眼,没兴趣了就放任他自生自灭。”
闻厌一开始就被仇人二字刺痛了神经,眉头随着贺峋的话语越皱越深。
“我说清楚了吗?”贺峋翘起半边嘴角,“厌厌现在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
闻厌一把将飞刀夺了过来,手腕一甩,就擦着贺峋的脖子钉进了他身后几丈远的石墙内。
飞刀振动的嗡鸣声中,闻厌冷冷道:“别对我指手画脚。”
贺峋大笑出声,眼底泛上胜券在握的笑意,眼神炽热发亮,有什么藏在无懈可击的笑容下,随着眼前人的表现呼之欲出,让他愿意为了某个答案耐心忍耐着。
他道:“那厌厌大费周章把我关起来,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什么?”
闻厌再次被问住了,但又好像有了些眉目。
恨了太多年,已经成了习惯,他曾无数次咬牙发誓,若有朝一日对方再次出现,落在自己手上,他一定会尽情折磨,报复,发泄。
却没想到等这一刻真正来临,他才再清晰不过地认识到,自己想要把人留在身边的原因,仅仅只是……
“怎么不说话了?”
分明被锁着的人不是他,闻厌却感觉自己才是落于下风的那个,被对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弄得丢盔弃甲。
若是放在平时,除了别有所图要假惺惺挤几滴眼泪的时候,闻厌死也不会承认这样的事情,但如今的情形给了他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指尖捞起连接着对方手腕的锁链,指腹在上面摩挲着。
这让闻厌有种一切还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哪怕暂时从表面的仇恨中抽离出来,承认这十年的痛苦是自己咎由自取,只要看到对方同样受制于人,就也不像是自己单方面的一败涂地。
于是贺峋循循善诱着,终于一步一步引得毫无察觉的小徒弟主动走入自己的陷阱,在最后听见人开了口。
闻厌的嗓音很平稳,不像在兰城的这段时间里刻意放软放轻的委屈无助。
但里面细微的颤抖和不甘,还有自己也察觉不到辨认不出的眷恋,在最熟悉他的人面前仍旧无处遁形。
贺峋刚在山海楼暴露身份时,两人曾一路打到了寝殿深处,当时对方的一字一句突然在闻厌脑中回闪。
那时自己师尊弯着眼睛,看着自己,愉悦又肯定地说,‘厌厌,你恨我,想杀了,却又离不开我。’
闻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片沉寂,却又像有最热烈的火在燃烧。
他道:“师尊,你说对了。”
“我离不开你。”
第42章
贺峋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小徒弟。
他把下颌搁在闻厌的颈窝,泄了力,浑身放松地搭在人身上。
贺峋满足地喟叹一声, 随即低沉笑声从胸腔响起,和行动间引起的金属碰撞声一起,清晰地传到闻厌耳中, 把人心脏都震得发麻。
预料之中的反应。
闻厌蹙起眉,有些后知后觉的后悔,他冷硬地抓着衣领把身上人推开, 卡住人脆弱的咽喉,恶狠狠道:“不许笑!”
然后他看清了对方此时的眼神。
贺峋垂着眸,长而浓密的眼睫柔和了那双深邃眼睛的凌厉感。
里面有愉悦自得的笑意,他并不意外,可是除此之外,闻厌仰头看人时,还发现了让他错愕的, 有些一触即散的缱绻珍重。
闻厌莫名读懂了。
这有点像他辗转反侧十年后再次见到对方那一瞬的心情, 但又似乎比这还要沉重,像对什么求而不得了许久,筹谋多年,终于从刚才闻厌那短短的几个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如果放在十年前他会觉得完全是莫名其妙,只是十年过去, 他好像无师自通了一些此前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件事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他夜半惊醒, 长期笼罩在恐惧之下, 以至于偶尔回想起时, 浮现出的都是那刻的心惊肉跳,直到现在倏然忆起, 有一些此前没注意到地方才显现出端倪。
在很早以前,他曾动过离开山海楼的心思。
并不是因为对贺峋不满、受不了自己师尊等等原因,没什么确切理由,单纯就是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山海楼外的世界。
后面应该会回来,但或许不会,谁说得准呢?
不过就算要走,也还没想要要去哪,于是那段时间无聊的时候闻厌就会翻一翻风物志。但他还没和贺峋提过,虽然他觉得这没什么,但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感觉自己师尊不会高兴。
加上离开的意愿其实也不是很强烈,这件事便更像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偶尔会在心里想一想,可能永远都不会付诸行动。如果最后没有被贺峋发现的话,这件事或许都不会保留在他的记忆中。
当时他正懒洋洋地歪在对方怀中,身下床褥是新换的,蓬松柔软,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贺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宽大的袖口时不时扫过鼻尖,有些痒,对方的抚摸又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于是闻厌拽住了自己师尊的袖子。
“怎么了?”贺峋低头看来,神情温柔。
闻厌不高兴地哼哼两声:“痒,别摸我。”
贺峋笑了笑,果真停下了手。
这个时候的他往往是再有求必应不过的了。
细碎恼人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闻厌动了动,要缩回被子里窝着,但是腰上搭着的那只手纹丝不动,他挣了下,想让对方把手挪开,无意间就把床头矮柜上摞在一起的几卷书一起扫了下去。
贺峋只能无奈地起身去捡,闻厌得了空,瞬间便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只等着另外一人的体温环绕过来,一起陷入睡梦之中。
困意沉沉,好像过了有一会儿,闻厌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躺着,眼角余光瞥见贺峋还站在榻边,也不熄灯盏,像在看什么。
他眯了眯眼,感觉光线晃眼睛,从被子里探出身来,带着催促意味去扯贺峋的衣袖:“师尊……”
在贺峋依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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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的刹那,闻厌突然看清了对方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一本摊开了的书册,应该是捡东西的时候顺便发现的,闻厌从露出的书页一角中认出了是那本风物志,因为上面还有他随手勾画的笔记。
闻厌心中一颤,对危险的直觉让他下意识感觉不对劲,被困意塞满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彻底醒神。
他小声地又唤了一声师尊,这次贺峋应了,拎着书在榻边坐下。
床垫发出吱呀一声,往下陷了少许,让闻厌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贺峋微微俯下身,神色如常,拨了拨徒弟颤抖个不停的睫毛,笑道:“不是困了吗?还不睡?”
闻厌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伸手勾住贺峋的尾指,软声道:“你不来我睡不着。”
于是温和的笑意也漫上了贺峋眼睛里,他笑着嗯了一声,反手握住了自己徒弟的手。
贺峋的体温一直以来都比常人略低,闻厌伴随着这温度度过了数十年,已经习惯了,就像他早已习惯自己师尊和别人相比无论是哪方面来说都不太一样。
对方冰凉的手叠着他的,仿佛对他刹那间闪过的僵硬毫无察觉,只是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睡不着吗?给你念会儿书,怎么样?”像最温柔不过的师尊在哄睡自己最喜爱的小徒弟。
闻厌却迟疑了一会儿,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因为对方此前从未有过这种举动。
贺峋的声音很好听,嗓音低沉,说话时语速总是不徐不疾的,带着天然的久居上位的沉稳,非常吸引人。
然而贺峋没念多久就停了。
并不是因为徒弟成功被哄睡着了,事实正好相反。
他侧身给人掖了掖被角,又顺势握了下对方的手掌,摸到了一手的冷汗,问:“怎么了?”
闻厌说不出话。
这种毫无故事性的书是最适合听着入睡的,但闻厌只要一抬眼,就可以从摊开的书页中看到自己留下的笔记,当时随性而为写下的每一点的感想,这时候都成了昭示他要离开的罪证。
贺峋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念书的调子都没改变过。
可是上面的一笔一划都带着对方亲手教导的印记,闻厌不相信对方认不出来。
如果是日后的闻厌,肯定也跟着一起装聋作哑,但当时闻厌也不过偶尔在人面前装一装乖,还不经吓,最终顶不住这种若有若无的压力,微颤着嗓音,提着一口气开了口:“师尊,我……”
“嘘。”贺峋比了个手势,眉眼盛着晚间暖色的灯火,笑了笑,“夜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闻厌神情越发僵硬。
贺峋就笑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一样。
他把膝头的书放到一边,安抚自己受惊的徒弟,温柔地梳理着眼前人柔软的发丝,低垂下的眼眸深不见底。
“还是说厌厌有什么事情很要紧,现在就要和我说?”
闻厌到现在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触到了对方的某条底线,在温和的外表下,已经有要把人溺毙的恐怖风暴在聚集,随时都会叫嚣着把自己搅碎。
甚至不需要他真的从眼前消失,哪怕只是一个离开的念头,都足以让人濒临失控的极限。
闻厌突然不敢承认,于是话音在喉间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摇了摇头:“没有。”
然后下颌就被人捏着往上抬了抬,贺峋很深很重的目光投下来,好像在考量他有没有撒谎。
贺峋看着徒弟那双漂亮清透的眼睛,将对方的每一分神态尽收眼底。
有些瑟缩,似乎被自己吓到了,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偏。
为什么要害怕呢?贺峋不解地想,他什么都没说,甚至配合地装作没看到那一笔一划想要从自己身边逃离的记录,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他本来就不舍得动自己的宝贝徒弟一指头。
还是说确实已经厌倦了,真的想要离开?所以才怕被发现后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若是如此,那确实应该害怕,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放手。
小徒弟羽翼渐满,对外面的世界蠢蠢欲动,这是正常的,只要提早斩断对方的羽翼,就能顺利地把人禁锢在身边一辈子。
不过贺峋对此嗤之以鼻。
依靠武力的粗暴禁锢往往是最下等的,最好的办法,是将自己的存在一点点刻进对方的本能中,让人习以为常,直至成了生活的必需,然后心甘情愿地留在身边,不想离开,也根本无法离开。
想着想着,手上就有些没注意力度。
不容忽视的痛感从下颌传来,贺峋的指根上还套着象征魔君身份的戒指,冷硬硌人,卡在下巴上,很不舒服。
闻厌却不敢出声。
贺峋的目光太过幽深晦涩,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闻厌不知道这场沉默的考量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咬了下唇,轻轻拉了下手边贺峋的衣摆。
这点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力度却让贺峋稍稍回神,手上松了劲,黑沉一片的眼眸也有了落点。
他刚俯下身,唇上突然传来了温热柔软的触感。
榻上的徒弟直起身亲了他一口。
贺峋愣了下,随后一把捞住了又要缩回去的徒弟,星星点点的笑意漫上晦涩一片的眼底,低声笑道:“厌厌这是什么意思?”
闻厌眨了眨眼,神情好像也有些茫然。
贺峋搭在对方腰上的手便使了些力,圈着那段细韧的腰把人拖了过来,目光似要望进对方的眼底深处。
然后眼里刚升起的几缕光又沉了下去。
这种类似失望的情绪只在贺峋脸上出现了一瞬,接着他就重新回到了让人捉摸不透的那种波澜不惊。
“罢了。”贺峋弯了弯嘴角,没有再执着于要徒弟回答。
贺峋另一只手搭在闻厌后颈,微凉的指尖捏了捏那块皮肤,闻厌听人垂眸问道:“明日厌厌也会在为师身边的,对吗?”
口中问着明日,但好像又不止明日。
这不是给人的选择题,闻厌面前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
听起来是再柔和不过的语气,话中偏执的强硬和扭曲却让闻厌后背一凉,森冷的寒意顺着被对方捏着的后颈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霎时手脚冰凉。
闻厌在此时再清楚不过地感知到了对方那强烈到不同寻常的占有欲。
别人家的师尊对自己徒弟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吗?
根本没有时间给闻厌思考,因为那搭在自己后颈的手指动了动,让他轻轻一哆嗦,连忙点点头。
贺峋这才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厌厌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
闻厌僵硬的,再次点了点头。
当时他根本不敢去看笑着的贺峋,整个人光顾着害怕,以至于忽略了那双笑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这个眼神和现在对方的神情巧妙地重合了,他才发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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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其实好像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惊惧慌乱。
只是他的师尊藏得太好,将所有可以称之为脆弱的情绪都掩盖在了让人心惊的独占欲中。
“厌厌。”
对方说话时喉结滑动,在闻厌的掌中引起小小的起伏。
闻厌抬眼就能见到贺峋低垂着的眼神,然后被人捧着脸,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
贺峋没有在意自己徒弟扣在脖颈间的手,他低着头,似乎想要吻徒弟鼻尖的小痣。
闻厌情不自禁地颤了颤眼睫,眼眸下意识想要阖上之时,贺峋却突然停住了。
闻厌霎时不满地睁大了眼睛。
“厌厌想吻我吗?”贺峋语带蛊惑,微凉的指腹在闻厌颊边轻抚,在人耳边温柔道。
贺峋没有言明,但闻厌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呼吸交错中,闻厌有些朦胧的预感,接下来的行为好像代表着超越以往的含义,同样也在踟蹰着,犹豫着。
贺峋一直耐心地等着。
直到闻厌抬手圈上了他的脖颈,先是试探着碰了碰,然后仰头主动吻了他的唇。
贺峋释怀地笑了。
他花了数十年,将自己的气息一寸寸钉进了闻厌的每一处骨血中,又通过最决绝的方式,用十年的时间在人心中种下再也离不开的牵绊。
不择手段,机关算尽。
只是因为他是正常人中的另类,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另类。
对方分明也是喜欢他的,可当他看进那双漂亮的眼睛时,自己的身影却蒙着层雾,飘摇着,既没被主人发现存在,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新的什么取代。
所以他要完完全全地在对方心中占据最重要的地位,爱也好恨也好,至死也不能磨灭,没有任何人能超越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甚至任何东西都撼动不了分毫。
若是这个对象换作其他人,早已经被吓跑,但贺峋知道闻厌不会。
因为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样的。
对方只能和他在一起,而他同样也只会和对方相伴一生。
谁也离不开谁。
“厌厌。”闻厌在唇齿相接中听到对方含糊地唤了自己一声,嗓音因为黏连而缱绻无比。
然后贺峋在吻中对他道:“我爱你。”
第43章
闻厌不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了。
他圈着人脖颈的手紧了紧, 心里首次泛起异样的感觉,然后一种更深的茫然随之而来,将他整个人都拖进了极端的混乱中。
闻厌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脑中稳定维持了数十年的准则轰然倒塌,情感认知被人强行扭转,他本能地感到抗拒, 然而有某种陌生的情绪又叫嚣着要冲破层层封锁直抵心头,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于是这个吻发展到后来就有些变了味道, 两人拉扯着倒在了床榻上。他用力啃咬着对方的唇瓣,直至把对方咬出了血,腥甜的血味在口腔里蔓延。
但那股自心底升起的烦躁还是无法止歇,伴随着隐隐觉得什么脱离掌控的不安,在心口沸腾着,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只能把一切晦涩难言的情绪都发泄到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中。
亳不讲理,蛮横至极。
贺峋一直在笑, 让闻厌看了更加烦躁, 吻得越发粗鲁,但又不得章法。
在又一次听到那从胸腔中响起的低沉笑声时,闻厌终于忍无可忍,一把薅起对方手腕上的链条将人扯了起来,压着眉眼, 语气不耐:“都说了不许笑!”
毫无威慑力。
贺峋照样笑得眉眼弯弯, 眼角眉梢的愉悦压都压不住, 甚至较之一开始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后被自己那恼羞成怒的徒弟拿锁链勒住了脖子。
他只能顺着闻厌的力道直起身, 被勒得咳嗽几声,随后拿手扯了扯脖颈间的束缚, 发现竟然是真下了死手的,只能无奈道:“厌厌,如果换个人,你可能早就把你的师尊折腾死了。”
闻厌回以一声不屑的冷笑:“那您千万别死了,不然我就祸害别人去。”
在听到“别人”二字时,贺峋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之色,但那种阴沉转瞬即逝,他很快又弯起眼眸,露出个在闻厌看来有些有恃无恐的笑意。
贺峋一手闲适地撑在身后,低头去看气势汹汹半跪在身前的徒弟。
闻厌抬头就能看到对方唇边破了皮的伤口,殷红的血色艳丽夺目,让那股在胸膛中横冲直撞的不明情绪越演欲烈。
他又想吻他了。
闻厌不由自主地凑上前,然而对方往后仰了仰头,让他扑了个空。
他不悦地眯了下眼睛,拽着链子又把人拉了回来。
贺峋就笑着屈指轻轻挠了挠徒弟的下颌,敛着眸笑问道:“别人?厌厌会喜欢别人吗?”
他方才抹了下自己唇边的伤口,指腹上还残留着自己的血迹,现在又被他蹭到徒弟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极轻极淡的红印。
但贺峋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闻厌再次从自己师尊眼中看到了那种熟悉又压抑的灼热神色,极具侵略性的眼神露骨地从上方投下来。
他有些恍然。
正如来兰城的这段时日里,他半真半假地装了多久良善,贺峋就同样温柔了多久,以至于一时还有些陌生。
刻在骨髓中的恐惧在尖叫着翻涌,但兴奋的战栗也随之攀援而上,宛如在悬崖边行走,刺激得惊心动魄。
仅仅是贺峋的一个眼神,就在两人中间引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贺峋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徒弟,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碰撞,产生激烈的交锋。他揉了揉对方白皙皮肤上被自己抹上的血色,微笑着问:“厌厌不喜欢我吗?”
闻厌很烦躁。
这人总在问问题,让他想堵上对方的嘴。
更让他讨厌的是,对方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显得他的心烦意乱像一种明晃晃的示弱和投降。
所以他干脆地又把人按倒了,坐在对方胯骨上,脸上神色变化,最终勾勒出一个甜蜜笑容:“师尊,阶下囚是没有问问题的权利的。”
这就是明着告诉贺峋要他有点自觉了。
贺峋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配合地点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了自己胆大包天的徒弟最后一个问题:“厌厌真是不留情面啊,就不怕哪天关不住我了吗?”
“不会的。我和万家做了交易,让他们专门选了个能够在解毒的时候封住修为的方法,您修为都没了,拿什么出去呢?”
“我可不像您那么狠心,把人关着就不管不顾。后面我不在的时候,万家会替我时不时来看您老人家一眼,不会让您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的。”闻厌兴致勃勃地和贺峋描述着对方不远的将来,笑颜明媚,“师尊觉得如何?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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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峋就又叹了口气:“不如何。厌厌,你挑的这个地方也太寒碜了些。”
“如果我要把你关起来……”贺峋弯着嘴角,轻声道,“厌厌,你那么娇气,只有这世上最华贵富丽的地方才配得上做你的囚笼,我会每天都让你从锦绣堆中醒来,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乖乖听为师的话。”
这个假设让贺峋眼里都泛起愉悦的光,用手在最近的墙面上抹了抹,给人看上面沾的潮气,抱怨道:“小没良心的,为师以前也没虐待过你吧?那么无情。”
眼前人没了修为,跑不出自己设下的禁制,所以闻厌有恃无恐,根本没被吓到,只是遗憾地啊了一声:“您不满意吗?可惜了,师尊只能以后再罚我了。”
“不过……我不会让您有这个机会的。”
闻厌的笑容满怀恶意,他看着就躺在身下的贺峋,眼神越发炙热。
他的师尊,以往让人畏惧的,淡漠又薄情的人,如今只能被束缚在暗无天日的兰城地底,以后只有他会知道对方被关在何处,任何人都找不到这里,没有任何可能会让人再从他的身边离开。
他垂眼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宛如一口深渊,诱使他情不自禁靠近,学着对方曾经的模样,吻了吻,
这次过于出格和大胆,他知道若是被人寻了机会,自己一定不会好过。
但这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因为现在他仍旧还想吻他。
可是心头的不甘仍在燃烧,鼓动着闻厌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胜负欲。
他的目光在贺峋的脸上流连,温热的吐息交缠,视线落在眼前人翘起的唇角,他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徒弟刚吻上来的时候,贺峋还悠悠笑着,纵容地回应着对方粗暴的啃咬,可当湿热的吻逐渐往下,眼看着以往危险的地方滑落,贺峋眉心一跳,嘴角挂着的笑僵了下。
闻厌俯身让热烈的吻从对方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游移,他能感觉到那人的吐息明显粗重了不少,直到他吻上对方的喉结时,微凉的指尖突然抵住了自己的唇瓣。
“厌厌,这就是你想到的报复方式吗?为师劝你最好还是换一个。”贺峋的眼神有些暗,嗓音透着些许难言的压抑。
落在闻厌眼中,就是自己师尊终于被逼得流露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神态,让他更为兴奋。
他毫不在意对方话语中隐隐的威胁,笑容满面地抓住了对方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居高临下的看人,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惹人心痒的骄矜,偏头在对方指尖落下轻佻的一吻。
不同温度的交缠让他本能的觉得愉悦,尤其是终于看到对方也维持不住那种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八风不动,会让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满足感。
没有什么比能从自己师尊身上逼出这种明显的失控感更让人来得亢奋。
“不。”闻厌轻飘飘地拒绝道,“师尊,我对这个满意极了。”
贺峋就有些头疼,为自己固执不听劝的徒弟。
这种神情当然只会让闻厌越发兴奋,他舔了舔嘴唇,已经有不怀好意的神色在眼中闪烁。
他想先把对方的手完全固定起来,这样中途才不会令人扫兴地打断他的行动,但他发现缠绕在对方手腕上的的锁链又太长了,不得不自己用手把人的两只手腕分别按在两侧。
然后就意识到自己腾不出手来了。
他像是好不容易打猎归来,却对着猎物不知无从下口的小狼,用鼻尖心急地在人身上嗅闻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闻厌把烦躁不满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师尊,明目张胆的迁怒。
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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