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喜欢就好,跟我证明这些做什么?”
亲切甜蜜的话语中是极有分寸感的疏离,唐柏攥紧了拳,有些神伤,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更想从对方口中听到热络亲密的关心——哪怕是假的也好。
“景明,”唐柏低低地道,“我……”
踟蹰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惊讶地看到眼前人突然身形一晃,用力地抓住了船舷,指尖发白,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闻厌闭上眼,躲开唐柏急忙过来搀扶的手,滑坐到了地上。
“厌厌。”耳边响起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那人若是站在面前,闻厌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说话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贺峋的话音是非常温柔的,不带半点火气,仿佛自己徒弟二话不说就从身边消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道:“大半个月了,还不打算回来吗?”
他单纯担心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一样,循循善诱道:“别跑了,你从小就挑嘴,睡觉时又总要为师陪着,自己在外面哪过得习惯?回到为师身侧不好吗?”
这话对大部分人或许没用,但贺峋是看着人长大的,最懂自己徒弟娇生惯养惯了,一点苦都不想吃,风餐露宿地跑了大半个月已经是快要了人的命了。
闻厌没吭声,于是贺峋继续加码:“最近魔域的乱子是你弄出来的吧?就为了让为师不能第一时间去找你?没关系,这些为师都不和你计较,只要你乖乖回来,怎么样?”
“我……”闻厌刚开了口,旁边突然就有人在一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贺峋一顿,语气瞬间就冷下来了:“谁在你身边?”
他像是也能听到闻厌这边的声音,只静默了片刻,当即就从那一声声“景明”中发现了端倪:“那个姓唐的小子?你怎么会和他碰上?”
闻厌倏然回神,被对方的语气弄得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他竟差点真信了对方的鬼话!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师尊,小心眼爱吃醋,占有欲还强得可怕,指不定早就想好了怎么折腾他!
贺峋的声音再度响起:“厌厌,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为师身边,为师什么都能给你。”
闻厌冷哼一声:“……师尊,我可没那么好骗,您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让我死在榻上吧?”
“……真可惜,被你发现了。”贺峋低低地笑了起来,像情人间的缱绻低语,温柔得让人不寒而栗,“那我们两日后见,为师的好徒儿。”
闻厌猛地睁眼,大口喘着气。
他毫不怀疑对方话中的真实性。
离开魔域后,一开始对方只能在他梦境中短暂地出现一会儿,后来不仅能随意入梦,还能入侵他的神识,共通五感,见他所见,听他所听,确定他的方位想来也要不了多久。
“景明!”唐柏在那担心地叫人,见人终于睁开眼后心中一喜,却很快被眼前人倏然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受伤了?”他着急忙慌地去探脉,刚碰到腕骨时闻厌就把手一抽,沉着语气:“别碰我!”
然而晚了一步,因为唐柏已经惊讶无比地看向他,拼命压低了声音,愕然道:“你怎会……怎会没有一丝内力?”
闻厌的眼神已经彻底沉下去了,没有应声,去看蹲在自己身边的唐柏,乌黑的眼瞳中是毫无感情的冰冷。
如果唐柏见过真正的贺峋,就会发现此时两人的眼睛是最像的,一样的漆黑深沉,淡漠无情得让人毛骨悚然。
电光火石间,求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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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让唐柏立马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闻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最终还是松开了指间扣着的暗器,淡声道:“就算我没了修为,要取你的性命也易如反掌。”
唐柏连连点头。眼前人转瞬就变了个模样,狠厉的杀意扑面而来,让唐柏猛然意识到对方总是被自己忽略的魔君身份,冷汗控制不住地淌了满背。
闻厌见状,不再理会对方,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又开始头疼了,这在如今的状况看来十分不妙。
前些日子再度功力全失,这一变故让他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使得用于镇痛的冰月草已经快要用完了,这一灵草又只生长在极北之地,正好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乘坐飞舟还需三日的路程。
而那人还有两日就要到了……
闻厌气得咬牙,恨不得在心里咒骂自己师尊一百遍!
唐柏观察着闻厌的脸色,又小心翼翼道:“飞舟两日后就抵达禹北界,我们要去那里历练,景明,你不如和我们同行吧?在你恢复之前还可以互相照应。”
“和你们同行?”闻厌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靠着船舷坐直了些,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拿着烟斗抽了一口,神情掩在飘渺的烟雾后,“你的同门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不怕我一个不顺心全杀了?你可是见过我动手的。”
闻厌的一番话瞬间让唐柏回到地牢中见到的那一幕,他心情低落了几分,但还是道:“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哈?我是哪样的人?”闻厌毫不留情道,“你我说到底不过认识了短短两月,你哪来的‘觉得’?”
唐柏立马有些手足无措。
闻厌见状叹了口气:“唐兄,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我们始终不是一路人。我并不是去禹北界,等你下了飞舟后就此别过吧。”
唐柏只能看着人起身离开,清瘦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
怎么就不能是一路人呢?唐柏有些惆怅地想,分明心地不坏的。
……
两日后,飞舟的甲板上挤满了修士,紧张又激动地看着逐渐临近的禹北界。
此地临近极北,每旬只开一次,相传里面有上古神兽留下的遗迹,想要来一探究竟的修士络绎不绝,像闻厌这样坐在角落品茶的还是少数。
耳边拂过的风轻柔起来,飞舟行驶速度渐缓,即将在前方停靠。闻厌面上不动声色,拿着茶盏的手却已经用力到指尖有些发白。
只要过了此处,贺峋若是还没追上来的话,那么接下来飞舟将在他布置的阵法下变成铁桶一块,谁都无法进入。
“轰隆——”
体型庞大的飞舟停靠时卷起一阵气流,甲板上的传送阵亮起,不少修士的身影已经瞬间消失在阵中。
唐柏在迈入传送阵前最后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闻厌。
那张漂亮秀雅的脸仍旧被面纱遮盖着,影影绰绰地现出个轮廓,只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所在的传送阵,眉头微压,有种严阵以待的意思。
像是在看某个让他忌惮无比的人。
唐柏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对方的目标会是自己,好奇心驱使下不由四处环顾了一圈。
“唐师弟?快走啦,人都要走光了!”
“……这就来!”唐柏连忙收回视线,跟上身前的师姐,刚迈进传送阵的边缘,猎猎罡风突然平地而起,差点让他没站稳摔倒在地。
闻厌霍然起身,一把淬了毒的银针瞬间甩了出去,然而一股巨大的拉力已经先一步从后面传来,让他猛地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他被人从背后紧紧拥住,卷入了熟悉的气息中。
贺峋低头在人耳边轻笑道:“终于找到你了。”
第24章
耳垂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接着湿热吐息往下移动,脆弱的喉管被人轻轻叼住咬了一口,闻厌霎时浑身僵住, 条件反射地腿一软,猛地抓住了贺峋的胳膊。
贺峋眼中都是愉悦的笑意,张了张嘴, 正要说些什么,怀中人突然就屈肘狠狠往后撞去。
他反应极快地一侧身,闻厌趁着这一功夫已经从他的桎梏中脱开身来, 身形飘然往后掠去,停在了离人三尺远的地方。
“师尊。”狼狈姿态仅仅一闪而过,闻厌开口叫人,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与贺峋如出一辙,“您老人家别来无恙?”
“不是很好。”贺峋笑道。
自出现起,贺峋的视线就没有从自己徒弟身上移开过,闻厌感觉对方像是仅用目光都能把他剥皮拆骨, 眸色深沉得可怕。
贺峋向人伸手:“厌厌, 现在回来还来得及,别惹为师生气。”
闻厌没动,防备地看着他。
贺峋轻声道:“我刚才已经发现了,你现在没了修为,自己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
他一步步朝自己徒弟靠近, 越发放缓了声音:“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厌厌, 要是落到别人手中, 可就没为师那么温柔了。”
闻厌像听到了笑话似的嗤笑一声。
贺峋也不恼,早就习惯了徒弟对自己的恶劣态度, 慢慢朝人走近,微笑着,却有个身影突然闯进两人中间。
看清来人的那瞬,贺峋遽然表情一凝,眼神阴沉得骇人,周身戾气翻涌。
唐柏拔剑出鞘,跳到闻厌身前,剑尖直指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完全的维护姿态:“你是何人?!”
闻厌一看自己师尊的神情就知道要糟。
他一把将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的唐柏推开。
果不其然,下一瞬贺峋的攻势就逼到了眼前,闻厌抽过唐柏的剑横剑一挡,左手把一脸状况外的人赶紧推进传送阵中。
“景明?景明?!”唐柏手忙脚乱地接住对方扔回给他的剑,身影已经瞬间被传送阵刺目的光亮吞没,眼中最后看到的就是闻厌被那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一把扯进怀中。
“你就为了一个外人对为师拔剑?”
闻厌已经许久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到过如此直白的怒气,哪怕是十年前那晚,也没此时来得可怕。
贺峋的眼中敛着黑沉的风暴,他攥着人手腕的手已经极力克制,才没有把腕骨残忍地折断——这会让他娇气无比的徒弟直接疼晕过去。
贺峋低头,迎上了怀中人不甘示弱的眼神。
毫无疑问是害怕的。
闻厌心跳得极快,然而胸中一口气却一直堵在那里,从十年前那个夜晚开始,每当他只能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寝殿时这种怨恨都会达到顶峰,畏惧和恨意在眼中交织,然而因为疼痛泛起的雾气又把一切掩盖在淋漓水光中,复杂得看不真切。
“你还在恨为师,对不对?”贺峋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鼻尖相贴,贺峋温热的吐息就打在脸上,让闻厌本能地觉得危险,然后对方的吻就隔着一层面纱落在了唇上,一触即分,轻柔得像一阵微风拂过。
贺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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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微微弯腰的姿势,沉沉笑道:“没关系,反正为师也没准备放过你。”
“好啊。”闻厌粲然一笑,“那师尊可要把我看紧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拼尽最后一丝内力,骤然发力,整个人往旁边闪去,撞进了已经变得黯淡的传送阵中。贺峋抬手一抓,然而下一秒传送阵已经彻底闭合。
手中是最后拽下来的面纱。薄如蝉翼的鲛绡攥在掌心,宛若一捧冷泉,柔顺又滑不留手,像是随时都会从手中逃走。
贺峋神情阴鸷,有森冷笑意缓缓从脸上浮现。他抬手在那凉滑如水的鲛绡上一吻,笑眼中是压抑到了极点的兴奋和征服欲。
……
闻厌已经在禹北界中待了三日。
对上贺峋的那几招已经耗尽了他经脉中的最后一丝内力,满心烦躁之下头疼来得越发厉害,这三日间烟斗就没有离手过。
唐柏生好火,回头一看,就见人都要被埋在成堆的烟雾中了,连忙招呼道:“景明,火生好了,快来!”
闻厌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
没了修为支撑,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他的脸色都是青白的,被火暖了一会儿后才恢复了一些血色,烤着火的指尖也现出淡淡的粉。
唐柏看人一直在沉默,以为对方还在恼飞舟上的事,愧疚道:“景明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要帮你的,但好像搞砸了……”
闻厌摇头,换了只手拿烟斗:“我只是在想怎样才能快点从这里出去。”
不同于一般烟叶呛人的味道,闻厌坐下时,唐柏便闻到了身侧传来的清苦冷香,并不让人反感,反而给那漂亮得几近艳丽轻浮的容貌添了一些难以形容的肃杀和凛冽。
唐柏转头就看到了对方微蹙的眉间,明白这一定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关。
就是因为那人,他晚了许多才进传送阵,现在和自己师门走散了,传音玉简又出了故障,一时联系不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竟遇上了闻厌。他记挂着师门会忧心自己安危,对方又明显心不在焉,这三日来两人都刻意避开了危险的地方,只在夜色降临时寻个安全的山洞养精蓄锐。
这一路上闻厌除了烟斗不离手,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唐柏也帮着想了许久,但发现实在难以实现。
他回想着进入禹北界前知道的信息,对人道:“很难。禹北界与外界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飞舟上那个直通界内的传送阵。除非……”
闻厌的目光转了过来。
“除非修为深厚到可以压过这里千百年来积累起的灵气,自然也就无视这些限制。”唐柏道。
闻厌的目光又转了回去。
唐柏不知道这两人有何关系,在知道了闻厌的身份后,更想不通这世上还有谁敢如此对这位闻小楼主,而闻厌面对那人时竟也有些处于下风,以至于要借此避开那个男人。
唐柏主动安慰道:“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过几日我应该就可以和师门联系上了,出去时你与我们一起,那人就算要对你动手也敌不过那么多人吧。”
闻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憋出来一句:“……你知道他是谁吗?”
唐柏诚实地摇头。
不过那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微妙的熟悉,尤其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在山海楼的某个夜晚他似乎也在一个坐着轮椅的人那见过。
然而唐柏反过来问人时,闻厌却不答了,盯着燃烧的篝火,只低声道:“一个让我恨了很多年的人。”
摇曳的火光映在眼底,这句话中的心绪复杂得像是快要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坠到地上,再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无人再能窥见闻厌这片刻的真情流露。
唐柏猜不透这哑谜,难得敏锐一次的神经也让他觉得对方此时并不需要有人接话。
他沉默地忙活起来,把白日捕到的鱼处理好架到火上去烤。
这三日的时间里,唐柏也是发现了,这位闻楼主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范,脏活累活一概不做,还难伺候。
按理来说,入道修行都已经辟谷,虽然不能完全喝风饮露,但三两日不进食是完全没问题,至多口中寡淡一些。偏偏这位金贵无比的闻楼主就不干,为此连烟斗都不抽了,纡尊降贵地挽起袖子蹲在河边炸鱼。
结了冰的河面被凿开一个口子,杀人于无形的法器就这样被他毫不心疼地扔进去,粗暴操作一通后,却在怎么杀鱼那卡了半天。最后还是唐柏看不下去,三下五除二帮人处理好,把鱼剖开洗净架到火上去,又在人指挥下简单撒上调料。
然后荣幸吃上了闻楼主递过来的第一口烤鱼,味道鲜美得让唐柏瞬间明白了什么叫由奢入俭难,第二日主动加入到了捕鱼大业中,不用这位祖宗再亲自出手,以免一个不小心就把整条河中的鱼都炸翻了。
等到勾人的香气在狭小的山洞中蔓延开来时,闻厌已经恢复成往日里言笑晏晏的样子了。
他慢条斯理地剔着鱼骨,看一眼唐柏,见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了,哼笑一声,揶揄道:“是谁一开始说自己已经辟谷了的?”
“我没想到,唔这也太好吃了。”唐柏含糊道。
生长于冰川雪水中的鱼肉质紧实,且被禹北界中的充裕灵气滋养着,味道鲜美而滋补修为,效果和一些高阶的丹药都不相上下,只是长得不起眼,又被河面上的冰层覆盖着,想来进到秘境中的修士没几个有像他们一样的闲情逸致,竟错过了这等好事。
唐柏诶了一声,在狼吞虎咽的间隙中抬头好奇道:“景明,你是怎么知道这鱼那么好吃的?”
毕竟这人看着就一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模样啊。
“因为我师尊。”闻厌道。
他咬了一小口鱼肉,眸光中似有隐隐的怀念,一边慢慢咀嚼着,一边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段时间我们都在外奔逃,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有一日途经雪原,四下无人,就生火烤了鱼。”
看闻厌这鱼都杀不利索的模样,是谁烤的不言而喻。
唐柏的神情有些震惊。他第一次从闻厌口中听到那位已经死去的前任魔君,没想到对方的形象竟像是逃亡路上都不忘给徒弟做东西吃的好好师尊。
“好师尊?他?那你可想错了。”闻厌笑起来。
唐柏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惊讶以至于都不小心脱口而出了。话虽如此,听闻厌提起对方的语气,又不像传闻中那般不死不休的仇人,于是好奇地继续追问。
闻厌慢悠悠道:“因为那差点成了我吃的最后一顿饭。”
唐柏:“……”
他突然觉得以前承华山上所有严苛到不近人情的教习师父真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那后来呢?”
“自然是没死成了,不然你哪能见到我。”闻厌一副“你在问什么蠢问题”的神情。
唐柏默默闭了嘴,但眼前人的过去实在太让人好奇了,听人亲自说出口时比那些奇诡的传闻还要来得精彩,让他不由道:“最后怎么样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一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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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闻厌笑眯眯道,“最后他就回来把仙门屠了一半呀。”
他看到唐柏霎时一抖,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这段听说过了吗?”
第25章
“遇到我你就偷着乐吧, 我的师尊可不像我那么和善。”闻厌最后愉快地下了定论,对唐柏温柔一笑。
成功让唐柏又是一抖,只觉这师徒俩哪个都不好惹。
幸好那位更加凶残的前任魔君已经长眠地底了……
闻厌一眼就看透唐柏在想些什么, 也不无情地拆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他吃东西时看着慢条斯理,速度却不算慢, 说话间就已经把手中的食物解决完毕,拿帕子仔细地把油渍擦干净,舒舒服服地窝到一边继续烤火去了。
唐柏在火边独自凌乱了一会儿。
火光映在身旁的人影上, 被柔软毛领包裹着的侧脸还是那么漂亮无害,现在唐柏一看却心里莫名发怵,也不敢再和人乱搭话了,默默地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好香——啊,这里有人!”
闻厌和唐柏同时抬眼,就和三个陌生面孔打了个照面。
为首的男人生得虎背熊腰,探头进来时就环顾了一圈, 在见到唐柏穿着的那身广云宗弟子服时眼中精光一闪, 接着是另一个体型差不多的壮汉,跟在最后的是一个瘦小的少年,五官还算清秀,小眼睛却不安地四处乱瞟,愣是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那虎背熊腰的男人先冲两人一笑, 话却是直接对着唐柏道:“这附近有头雪兽, 我们不小心闯了它的老巢, 好不容易跑出来但修为也耗尽了, 实在走不了多远,两位道友可否行个方便, 让我们也在这里休息一晚?”
“自然……”唐柏刚要一口应允,突然刹住话音,转头问道,“景明,可以吗?”
另外三人见状都有些吃惊,像没想到两人中主事的竟然不是这个广云宗弟子。
闻厌收回目光,一副对这三人兴致缺缺的模样,问唐柏:“你想吗?”
唐柏一向都是好心肠,还担心闻厌不愿意,劝道:“他们也不容易,能帮的话就尽量帮吧。”
闻厌便又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为首的男人,移开了目光:“随你。”
被他看到的那人莫名后背一凉,那一眼像是暗含警告之意,可等他再定睛看去,坐在火堆旁的少年并不见恶意,露出厚实狐裘外的小半张脸漂亮而柔软,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他便哈哈笑着在唐柏和闻厌两人的对面坐下了,其余两人也随他一道。唐柏见三人都时不时看向那些剩下的烤鱼,问过闻厌没有异议后也全给了他们,于是一来一回间便攀谈起来。
“道友是广云宗弟子吧?怎么只有你一人?”为首的男人问。
唐柏没有戒心,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进来时不小心和师门走散了,你们这一路走来有遇见过其他广云宗弟子吗?”
那个小眼睛摇摇头,然而还没等唐柏脸上现出失望神色,他身旁的壮汉就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又忘记了?我们来时不是看到一群和这小兄弟穿得差不多的人?就离这里不远。”
被打的人捂着头,小眼睛中有些茫然,接着很快闪过明了神色,不敢反驳,连忙点头。
唐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们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现在天都黑了,明早再去也不迟啊。”
唐柏却一刻都等不了了,已经腾地一下站起身要往外走:“明早可能就错过了。”
其余两人见状,便说要给他指路,三人即将走出山洞之际,闻厌突然开口道:“唐兄。”
唐柏还以为对方担心:“我去去就回,不用……”
“劳驾把这些也顺便带出去扔了。”就见闻厌指了指面前。
是生完火后剩下的树枝,还有一些散乱的鱼骨,可能让挑剔的闻楼主看得难受极了。
唐柏默默把还没说完的“不用担心”咽了回去,认命地照做。
三人走了,那个小眼睛被留了下来,和闻厌一起待在山洞中。
他的神情看起来比进来时更紧张了,在闻厌对面坐立不安。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闻厌冷不伶仃地问了一句。
“什,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把人骗出去,不就是看广云宗弟子落了单,觉得是个肥羊,仗着人多好杀人夺宝吗?”
小眼睛看起来更慌乱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闻厌叹了口气,重新拿出烟斗,慢悠悠地抽了口,露出个无辜笑容:“你紧张什么?我看起来就弱不禁风,对你们毫无威胁呀,不然他们也不会只留你在这里看着我,不是吗?”
眼前人笑起来是极好看的,眉眼弯弯,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感与蛊惑力,让人不由看了过去。
此前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穿着广云宗弟子服的唐柏身上,那小眼睛是第一次认真看向闻厌。
隔着火堆望去,那眉眼漂亮得都有些不真实,拿着烟斗的手在摇曳的火光下也显得更加细腻白皙,玉一般的质地。
特别是当眼前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时,纤长的眼睫也会不经意地微微垂落,去看唇边的烟雾,神态有些疏懒,有些矜傲。
那小眼睛愣神了一会儿,突然猛地站起来,对闻厌道:“你快走!”
见对方没动,脸上还浮现出有些莫名的神情,急了,一把将还坐在那的人拉了起来,将人往山洞外推:“趁他们还没回来,你快走!”
闻厌有些诧异:“他们?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我没和他们一伙!”小眼睛反应激烈,很快想到什么,蓦地停住了脚步,狐疑道,“你与那位广云宗的弟子也是一起的,既然你一早就看出了他们的计划,为什么不提醒他别去?”
闻厌幽幽道:“因为我还是不敢相信有人会那么蠢。”
摆明了是个坑,还巴巴地往里跳,本以为分开的这一个月里这人自己会有些长进,哪知道还和刚认识时一样,天真得可怕,活该他吃点苦头。
反正他刚才塞了个保命的法器到人身上,死不了。
那小眼睛也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就在这时,山洞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整个禹北界似乎都被什么激怒了,遥远的深山中传来凶兽的怒吼,有呼啸的狂风刮过,平静的夜晚须臾变得山雨欲来。
闻厌侧耳听了一会儿,问那人:“他们杀个人,会闹出那么大动静吗?”
对方摇了摇头:“他们都是散修,修为虽然尚可,但绝对不可能让整个禹北界都为之触动。”
于是心中最不情愿的猜测最有可能成了真,闻厌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那动静并未止歇,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让他们脚下的地面都有些摇动起来,像是……直冲他们而来!
闻厌当机立断离了山洞,身影在附近的林中飞掠,一边对身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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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自己的人道:“刚才你就察觉到这动静了吗?”
“啊?没,没有……”对方在一旁跑得气喘吁吁的。
“那你当时又要我快走?”
那少年偏头去看闻厌,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并不算高,在山洞时也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此时在快速移动中连喘息都没乱,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神情冷肃,身形优雅又轻盈,像是夜色下的鬼魅。
他小声道:“因为,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在闻厌投过来的目光中,他连忙解释道:“那两个人回来后如果发现,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闻厌极轻地笑了下,觉得有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那少年愤愤不平道,“我已经看不惯他们很久了——啊!”
还在往前跑的身体猛地被人一把扯住往旁边推去,那少年顿时摔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出去,后背撞到树干才停下。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头爬起来一看,惊叫起来。
只见冰天雪地的禹北界中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蚺蛇,已经完全脱离了普通蛇类的习性,遮天蔽日的长尾一扫,所过之处树木倒折,炸开满天的积雪。
那本是冲着他去的攻势被人一挡,蚺蛇扑了个空,当即恼怒地摆了个头扫向那道清瘦的身影,尖细的蛇牙转瞬就扎进脖颈细嫩的皮肤中,接着尾巴一扫,就把人扫不见了。
小眼睛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边叫边往后缩,又强撑着站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拔出自己的佩剑:“我,我跟你拼了!”
蚺蛇昂起头,金黄色的竖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嘶嘶地吐信子,在小眼睛战战兢兢向它跑来之际往下一个俯冲,也不见了踪影。
坠落似乎长得看不到尽头,闻厌被一尾巴扫进来时就试图稳住身形,奈何狭小的洞壁光滑无比,根本无从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未知的黑暗掉落。
直到感觉快要到地底深处了,气流渐渐在压抑的空间中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闻厌早有准备地就地一滚,缓冲了下落带来的巨大冲力。
饶是如此,他还是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头都是晕的。
四周仍是黑漆漆的,随着他的出现,有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并不断朝他逼近。更加棘手的是,刚才那蚺蛇肯定有毒,脖颈伤口由针扎般的刺痛逐渐变得麻木,预示着接下来可能非常不妙的变化。
破空声下一秒就接踵而至,时间根本不允许他做进一步处理,闻厌只能先连点了几处大穴,从袖中抽出短刀把朝自己飞来的东西一把砍成了两截。
火折子接着亮起,闻厌这才看到他前面围着的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蛇,火光照不到的远处还有层层叠叠的阴影在移动,恶心得让他看一眼就恨不得晕过去。
闻厌发誓自己下一次绝不再乱发善心了!
杀人不眨眼的闻小魔君心血来潮救个人,就掉进了蛇窟里,肯定是上苍都看不惯如此行径,要他全心全意地做个恶人!
刚才那一刀只是震慑了蛇群一瞬,火光的边缘已经再次被蛇围拢,嘶嘶地吐着信子不断缩小包围圈。
暂时失去的修为还没恢复,闻厌应付起来有些吃力,又被恶心得够呛,被推得离入口越来越远的时候,再熟悉不过的魔气突然冲天而起。
他猛地扭头看去,就见他掉下来的地方也落了个人影,向他走来。
两人中间的蛇群瞬间被横扫一空,其余的见势不对,慢慢往后退回了石壁密密麻麻的孔洞中。
贺峋的脸色同样算不得好,透着几分虚弱的苍白,神情阴郁,最后停在他身前。
两双同样黑沉的眼眸在微弱的火光中对视,眼底都燃着火。
在贺峋靠近的那瞬,闻厌就出手卡住了对方的喉咙,而男人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语气温柔得渗人:“好徒儿,你可真会给为师找麻烦。”
第26章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等闻厌回过神来时, 火折子已经彻底燃尽,周围重新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而他们在黑暗中激烈地接吻。
贺峋把人箍在怀中,像是要把徒弟的腰生生勒断, 掐着人下颚的另一只手铁铸的一般,让人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所以闻厌咬破了他的舌尖,在瞬间蔓延开来的血腥味中, 眯了眯眼,抵在贺峋喉结上的手用力一顶,迫使人不得不往后仰头, 暂时分开了交缠在一起的唇齿。
“师尊,您是想要勒死我吗?”闻厌不满道。
贺峋低低地笑了:“放心,这个死法太难看,配不上你。”
一片黑暗中,闻厌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就听那语气,像是玩笑, 又像是认真无比。
然后顶着人下颌的那只手就被拉了下来, 贺峋松松地握着他的手腕,擦着他的唇瓣落下亲吻,一寸一寸地丈量而过,像是用某种另类的方法检查自己的所有物似的。
当湿热的吻落到颈侧的伤口时,贺峋顿住了, 下一秒火光再度在两人间亮起。
指尖在伤口附近的皮肤按了按, 让闻厌吃痛地倒抽了口冷气, 不悦地打掉了贺峋的手。
“怎么弄的?”贺峋俯身盯着闻厌的颈侧, 眼神有些冷。
脖颈的皮肤白皙细腻,在火光下透出冷白的质地, 显得上面两个血点格外突兀。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毒素在皮肤底下现出青黑色的纹路,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外延伸。
这具身体上只应,也只能有他留下的痕迹。
那条蚺蛇不知是何品种的妖兽,闻厌能感受到蛇牙里的毒素在一寸寸往心脉扩散,随着时间推移,颈侧那块皮肤已经开始麻木,甚至使得脑子也有些晕沉沉的,和原本的头疼混在一起,不太好受。
闻厌一想到自己是因为多管闲事落到的这个境地,就觉得有些丢脸,冷冷地哼一声:“你管我。”
嗓音极度冷硬,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贺峋的神情霎时有些微妙的不悦。
闻厌看到了,但不想理会。当他浑身不舒服的时候,坏脾气就上来了,任何人都别想在他面前好过,其中尤以贺峋为甚。
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将要碰上指根的指环时,贺峋突然开口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闻厌赏了个眼神过去。
“刚见面时,你给我下了蛊,我没有完全解掉。留下的这部分,正好可以反向追溯回下蛊之人。”贺峋好心提醒道,“为师不是教过你吗?面对不知底细的对手时使用要慎之又慎。”
贺峋低头笑:“学艺不精的惩罚,下次可不要再犯了。”
蛇潮暂时止歇,在幽深的地底,四处静悄悄的,唯一的光源是贺峋手上的火把。
闻厌懊恼,伴随着一见到这人就控制不住升起的咬牙切齿,混杂在一起搅得他烦躁不已。
压抑到极致的环境中,那些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了,看向贺峋的视线中有冰冷的火花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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