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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叶氏

    颜二郎不熟上京风俗,便故意做个要买房子的样子找了牙人看几套房子,又套了许多话,回来便将青秞安置在了后院的东厢房里,这东厢房里套了暖阁,窗子朝了南面阳光极好,虽不及祥里巷子的房子舒适,但毕竟这里是上京内城,很是难得了,笠哥儿还是叫他去住了外院。

    上京分了内城与外城,内城已皇城为中心,紧靠了皇城一圈一圈的外移,除了三司六部,再就是王公贵族,豪门大户,虽并未规定平民不得居住在内城,只内城房价日日高涨,不要说一般的平民百姓买不起,好些的位置,便是有钱也没处买了,除了些最早的民居,或者大商户其余平民大多移去了外城,剩下多是各色商铺鳞次栉比。

    按捺了两天等屋子收拾好了,青秞缠了李氏也出去走走,颜二郎深知其意,叫桐花准备了帷帽叫青秞戴了一家子好往大相国寺那边去耍。

    大相国寺有上京最热闹的交易市场,才进门便看到有卖狗、猫的,笠哥儿有些走不动,觑了青秞抿嘴笑了也不说话,青秞瞟了他在耳边低语,“日后再说。”看着姐弟两个弄鬼,李氏也不理,只往前走。

    一行一行都是按规矩摆了,有纸墨笔砚,也有时令鲜果,各种干果和腊肉之类,眼见着后日便是大年了,家里所备不多,颜二郎与李氏商议着就顺路买些回去,尽着素日姐弟俩所喜挑选了许多,叫潘进拿去放到车上。

    出了相国寺往东大街去边是卖书籍,衣帽的,青秞四处探看了,又叫桐花买了些摊子上的领抹、抹额一些小物件收了,再往北去却是个叫甜水巷所在,一家人都有些意动,进去逛了逛,是个纳税的所在,也有药铺,画廊,再往北就进了榆林巷来了,这里是买卖粮食所在,大米小麦,各色粗粮,芝麻油、大豆油整整一条巷子应有尽有。

    从巷头走到巷尾,告诉潘进买些粮食回去,准备找个食肆吃饭,这条巷子也一家也无,青秞看见街尾有家店铺门前写了个大大的卖字,一时意动扯了扯颜二郎的衣服便往里面瞧去。

    这条街大多是前铺后院,这家也一样,问了里面的人,正是掌柜的自己,说自己是徐州人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由着颜二郎与掌柜的说话,青秞拉了笠哥儿姐弟两个楼上楼下里外走转了一圈,等下来背了掌柜的瞧着颜二郎点点头。

    颜二郎蹙眉,知道青秞是依样想开个成衣铺子,成衣铺子最好是开在热闹繁华之处,又或者成衣铺聚集之处,可这里却不是开成衣铺的好地方,问了价,掌柜说要急着回去连着里面的柜台东西一起作价五百两,这个价格这个地段在上京已算便宜了。

    开成衣铺最忌的便是周围有食肆酒店,烟酒缭绕最是坏衣服,这里却是干干净净一家食肆也无,最要紧的这里都是些做了粮油生意的人家,但凡做了这样生意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不然可屯不起货品的,又一则这里都是前铺后院可见是有人家住这里的,不需别的客人只要将住在这里的人家生意做了,每年便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且这处是街尾过了宝丰桥便是龙金桥离家里近,那边还有些居民聚集之所,有来了这些客源便足够了,青秞这次却准备做些特别的东西。

    拉了颜二郎到一边嘀嘀咕咕几句,倒叫颜二郎眼神一闪,自家这个小丫头虽不甚爱诗词歌赋,但却有急智,做事也果决,看准了就下手,颜二郎也是个做事干脆的,既是要买便寻了掌柜又讨价还价一番,不知掌柜果然是要回家还是怎的,竟然肯让了四十两银子,最后四百六十两成交,一般的请了牙人铺里的人作保保签了协议,又去上京府里做了转让手续,不过是逛个街,就买了一处铺子,把个青秞喜得见牙不见眼的。

    买下了这个铺子一家子都欢喜起来,颜家面上看起来是颜二郎教书赚钱,又置了田地才富裕起来,实则还是大多靠了青秞的铺子,如今又有了新铺子日子便有了奔头。

    几百万人口聚在上京,自然是有南面口味的正店,脚店的,青秞一家子找了个南方口味的脚店点了一席热热闹闹吃了一顿,等回了家,青秞急不可待抱了自己在甜水镇时就琢磨出来的丝绵布给李氏看。

    李氏惊讶,递给在一边的元妈妈瞧了,元妈妈接了对着灯仔细瞧了道:“这布料我再没见过,似丝非丝,又不是棉布,比起最细致的棉布还要好上几分。”

    青秞眼睛亮灼灼道:“这布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外面再没有的,我准备拿了这个布开一个专门卖女子里衣的店铺。”

    李氏闻言将手里的布揉搓几下道:“这布料若是用来做了里衣自然是极舒适的,比起最上等的细棉布还贴身些。”

    青秞得意:“这是自然的,”又瞧了元妈妈道:“元妈妈,我晚上有些没吃饱,你叫潘大娘再给我煮碗粥宵夜罢。”

    元妈妈会意看,知道青秞是有话要与颜二郎夫妻商议,忙放了手里的布笑道:“方才买了上好的腊肉,去煮些板栗腊肉粥罢。”

    等元妈妈去了厨房,青秞这才拿出个蓝布包袱推给颜二郎瞧,颜二郎打开才看了一眼顿时一个没忍住站了起来,指了指那本只有几页纸又泛黄的书道:“这是古酒曲谱,莫不是,,,,,”

    青秞颔首,是猴王给我的。

    颜二郎缓缓捏起那本只有几页纸的书,倒好像拿不动一般,一页一页仔细的看了一遍方置于桌上,轻声叹了口气道:“这里有三种酒曲方子,三种酒方,若是拿出去卖了,每一种都价值万金。”

    李氏抽气,青秞知道这几年父亲与肖夫子走得近,肖夫子最是好酒,带着颜二郎也研究了许多酒事,如今颜二郎如此说,自然不假,不由得抬头瞧了窗外的月亮,沉默半晌方道:“也不知沟子村的月亮此时是不是也一般模样。”

    又转头郑重看了颜二郎道:“这方子不卖,日后我若争气,我们自家开个正店,等有了钱将沟子村那边的田地多买些。”

    开家正店,上京七十二家正店,谁家不是日进斗金。

    颜二郎点头不语,默了片刻才道:“士农工商,商家身份最低,但是哪个大门大户里没有店铺支撑起来呢,不过是自己不出头经营罢了,你这次开了店铺便像甜水镇一般请个掌柜做事,日后,笠哥儿要走读书一途,等赚了钱买些田地农庄便罢。”

    青秞理会得自是点头称是。

    如意纹落地罩暖阁里,四角皆放着银丝炭熏笼,叶氏过了不惑之年,一头青丝仍乌鸦鸦的,盘了八宝髻,赤金红宝石八件花钿绕着,蜜蜡黄软缎襦袄,下面露出银灰色缠枝梅花裙边,叶氏生长子李佑徳时伤了根本,进了冬月便离不开暖阁。

    手里捏了枚荷叶甜甜手把件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旁边的紫檀木案几上的青玉仙鹤迎春香炉里散着淡淡百合香味,轻轻舒了口气抬眼问身边伺候的陆妈妈,“今儿初五了,你瞧着主君去后院了吗?”

    李府的规矩初五之前都要在大娘子屋里歇息,过了初五便自随意,故叶氏打听着,盼了主君能去叶婉晴屋里

    陆妈妈是跟着叶氏陪嫁来的,此时也是叹了口气摇头道:“没呢,瞧着翠明阁那边倒送了糕点进去,说还在办公。”

    叶氏手里的把件往案几上一扔:“都一把年纪了,叶掌柜的性子就半点不肯改,她那里离着主君书房就几步路不知道送了东西去,人家绕着半个院子还巴巴的送呢。”

    陆妈妈听叶氏叫叶掌柜抿嘴笑了:“您也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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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

    “我若叫她叶小娘,她又要几天不待见我。”叶氏无奈自嘲道,“她就是恨我,我也不悔当初打她主意。”

    李府大娘子叶婉如和叶掌柜叶婉晴是同族姐妹,叶婉如是嫡支嫡女,叶婉晴是旁支t?嫡女,虽隔得有些远,但两人投契,素来感情比一般的姐妹好些。

    叶家三代翰林门第,清贵之家,叶家嫡女叶婉如早早的就定下了李首辅之嫡长子李泽周,这婚事本是万般如意,唯有李泽周有个继母难为,李泽周母亲张氏早逝,李母担心娘家失了依靠,临终求了李首辅续弦仍娶张家女,李首辅夫妻鹣鲽情深,除了李母张氏并未纳妾,自然允了,三年后娶了其庶出的妹妹为妻,人人皆说这婚事不不配,奈何李首辅执意。

    继母小张氏进门时李泽周已经大了,但是他有个同母幼弟在这继母手里吃了不小的亏,身体一直孱弱,这便结下了恨,不能开解。

    李首辅为国日夜操劳,身体日渐衰弱,等到疾病难医时,小张氏有些慌了手脚,此时她生的幼子才七岁,又得罪了李泽周兄弟俩,若相爷去了,她只怕难讨了好,也不知从何处拿到了叶氏不能再生育的病历,要李首辅允准李泽周纳她亲弟弟的女儿为妾,李首辅在病中本就难支又经不住继妻扯了幼子在一边哭泣,只得点头允了,还没等这事办呢,李首辅便去了。

    等办完李首辅的丧事,小张氏再要李泽周纳张家女子为妾时,李泽周自然不肯,奈何小张氏拿着叶氏不能生育作筏。李泽周无奈,只得对叶氏道:“去叶家找一个罢,不论美丑容貌,选人品好的。”

    叶氏当即想到了性子活泼、泼辣,眼里不揉沙子的叶婉晴。

    第七十二章 兰茵

    转眼出了初五就是初六,吃喝穿戴几样营生都是日日离不了的,歇了几日这店铺便也陆续开张了,青秞带了元妈妈和桐花也去店铺里开了大门,炸了挂鞭炮,请了泥瓦匠、木工来做事。

    青秞与桐花正商议着要找女织工的事,门前才装上的铜铃叮当做响,桐花探头只当是以往的老客来买粮食,却瞧见个穿枣红暗纹棉马甲的小娘子,瞪了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探瞧。

    “小娘子,我们是新店尚未开张呢。”桐花笑道。

    兰茵听着一把子外地口音知道老陈怕是把店铺转手了,“你们买了老陈家的铺子,不会是叫他坑了吧,他这个铺子坏了名声的,生意可不好做呢。”

    “管他呢,我又不做粮油生意,我自做我的成衣铺,他的坏名声与我何干。”青秞瞧这小娘子说话利落干脆,便走下楼来。

    兰茵自己说话干脆,再瞧不得别人扭捏,如今见青秞说话利索便笑道:“我叫兰茵,是巷子把头丁家粮铺掌柜家的闺女,这个铺子在巷尾,生意差些,陈掌柜便在新米里掺杂了陈米做新米价卖,被我爹瞧出来了,报了米行里,被罚了银钱的。”

    上京商铺成千上万,行有行规,每一行都有会首,会首下面又有各个小管事的,就好比这榆林巷里,巷子把头的丁家粮铺便是这里的管事的,故而丁兰茵才特意说她家是把头粮铺里的。这每一条巷子把头的都是管事,这是身份。

    桐花瞧了瞧青秞,又开柜子取了串备好准备开张用的手串,拿个鲤鱼娃娃的荷包装了双手捧给兰茵:“这原是准备开张第一天送客人的,再没想着今儿个就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大过年的都愿意接福纳喜,兰茵瞧着满是喜气的荷包乐滋滋的道谢接了,打开看时,铜镀金丝线串了梅花样式大红琉璃珠子手串,还坠了个镀金的福娃,倒与兰茵今儿个穿搭正配,随手就往手上一串,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笑着与青秞道:“你家新店要请人不,我二叔开的牙人铺子,我叫他少收你的中介费。”

    这才正是瞌睡送枕头,青秞笑道:“自然是要请的,还要快些才好呢,我准备若是来得及十八就开业呢。”

    兰茵性子急听了这话拉青秞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这便去,我二叔的牙人铺子开在仁里桥下,仁里桥下的张家胡饼、鸡丝馄饨最是鲜美,今儿你送我手串,我请你吃胡饼。”

    瞧着兰茵急火火的样子,青秞猜她只怕就是想吃胡饼才这般着急拉了去的。元妈妈转头叫桐花看着店铺,自己忙不迭跟着去了,怕青秞人地生疏吃了亏去。

    黑白芝麻点在酥脆的薄饼上,一口下去满口留香,拇指大一个白白胖胖的馄饨在鸡皮虾仁汤里浮上浮下,三个人皆吃了个足意,青秞放了碗筷叹了气笑道:“走吧,办正事去。”

    兰茵自荷包里抓了一把子大钱也懒得数数只往桌子上一放,朝着柜台里喊了一句:“三叔,我走了。”

    圆脸憨厚的掌柜自热气腾腾的锅气中抬起脸,双手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了下笑着应道:“去罢,别玩久了,忘了回家。”

    青秞诧异,看了看幌子上的张家胡饼,“你三叔?亲的?”

    兰茵见蒙着青秞了得意一笑:“自然是亲的,不过这店铺是我三婶婶开的,我三婶婶姓张原是个寡妇,我三叔老大年纪没娶亲,偏与我三婶婶看对了眼,不但赚了个儿子养老,还赚了个店铺呢。”

    虽说青秞早知道大赵不禁寡妇再嫁,也不禁和离再婚配的,但听说和看见总是有差的,这兰茵说得青秞清澈的双眸不停的转来转去,虽与兰茵才认识,却知道她就是促狭爱玩闹的,别叫她糊弄去了,睨眼偷偷瞧了瞧元妈妈,这般模样倒叫元妈妈和兰茵皆笑了起来。

    元妈妈笑道:“这不算什么,便是二婚嫁到宫里的也有呢,只不过不似民间这般嘴里说道罢了。”

    青秞抿了嘴笑起来,心里却雀跃,比起那贞洁烈妇什么的,这般规矩真真是极好的,顺着街角一转弯便到了兰茵二叔的店子里,果然是亲的,这二叔长得和三叔真有七八分像,圆圆脸,憨厚模样,听着是自己侄女带来的堆起一脸的笑,拿了名册出来给青秞选。

    元妈妈在名册上扫了几眼想起青秞说那布是她自己琢磨的心底一划算便问道:“不知道有没有没藉为奴的,我主家初来正是用人之时。”

    丁家二叔眉眼一眯重又打量了元妈妈道:“有是有的,只是我这铺子太小,这样的事却怕办不好呢。”

    青秞等元妈妈一问随即想到若是寻了奴籍织工,那布匹的秘密只怕就可多延后一些时间,也好叫这头一桶金子富裕些。

    这里正待商议,门口一声熟悉的声音:“颜姑娘,好巧,你也来请人呀。”多木背了光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说话

    青秞转头瞧着门口笑弯了眼,“多木,你怎么也来了上京?”

    多木瞧着有生人不欲多话,只恭敬的朝着青秞又施礼作揖:“姑娘笑话我呢,我主家本就是上京的,自然是要回来的呀。”

    丁家二叔成日里见的最多的就是人,多木才在门口一站,那一身的制式下仆的衣衫就落在眼里,这样连下人衣服都有规制的必定是豪门大户,衣脚还绣着水草纹足徽,丁二叔虽看不出是谁家的下仆,但却知道那不是一般大门大户了,不由得又悄悄扫了青秞一眼,忙上前朝着多木打恭:“管事有何吩咐?”

    多木摇头,“无事,你自忙你的,我遇见我家主家的熟人前来问候。”又笑了与青秞道:“叶掌柜在前面仙鹤楼正店,叫我来请您呢。”

    仙鹤楼正店,楼高三层,彩楼欢带围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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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是穿了麻色短衫迎客的小厮,见多木前来俱恭恭敬敬行礼在前面引路。

    待来至顶楼,多木将青秞两人引至一包厢门前,方笑着与元妈妈道:“妈妈随我这边喝茶罢。”

    虽叶掌柜是熟识的,只是此刻并未见着本人,这里不是甜水镇,大意不得,元妈妈脚步不动眼睛瞧了青秞。

    青秞微微颔首,元妈妈并不走远,只在离着门口两人远位置站了。

    推门而入,窗前依然是那紫衫紫裙紫簪嘴角噙笑的女子,笑着伸手请青秞入座,梨花木长桌上黄泥小炉上梅花紫砂壶里冒着热气,叶婉晴起手泡茶,推向青秞,淡然一笑好似眼前人不过离开片刻。

    氤氲热气落在眉间,心底那不经意划过的失落倒叫青秞有片刻的茫然,旋尔即逝,笑吟吟行礼,“叶掌柜好久不见。”

    “昨日去肖家见了肖夫人才知你行踪,今日匆忙约见可会见怪。”叶婉晴单手托了腮侧脸觑了青秞笑道。

    青秞笑得眉眼俱弯成一弯新月,“我要新开个成衣铺子,想请叶掌柜做个股东,可行?”

    叶婉晴深深探究了青秞一眼,食指不疾不徐在桌面轻轻敲打,片刻后笑道:“把你要请我做股东的东西拿出来罢。”

    青秞忽闪着眼睛面露诧异,却也没有细问,只从荷包里拿出一方手帕摊平了双手捧给叶婉晴看。

    打眼一瞧,淡淡的茉莉黄色,边角绣了鹅黄的桂花枝子,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若不是t?深知青秞的为人, 叶婉晴都要以为青秞与她玩笑,接了帕子在手里轻轻一捻,又举起细看,面上顿现异色,“这布匹哪里来的。”

    青秞也学看叶婉晴双手托了下巴,嘴角微翘,眼底尽是得色,“我自己琢磨着织出来的布料,外面再没有第二匹的,叶掌柜只说,若用这个布做里衣售卖可行。”

    叶婉晴双眸一闪,手里的布莹润轻柔,比丝略厚重,但比最细致的棉布还要好上许多,且比蚕丝更不容易起褶皱,这便是最惊人之处了,蚕丝衣固然极好,但是容易起皱这也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如今手里的布却轻松解决了这缺陷,经营成衣铺子十年,叶婉晴自然知道这是可以赚一笔的机会,当即道:“五五分成。”

    就事论事青秞也不矫情,端整了神色道:“也不是不可以,端看叶掌柜怎么入股,怎么分法了。”

    “这布匹我虽一时看不出你如何织出来的,但是若叫最好的织工买件衣服回去最迟半年的时间也能琢磨出来,如要赚这头一笔我们便要多开几家店铺,赚足了头笔,也先占了市场。”叶婉晴道:“你如今这家铺子要出多少本金。”

    “一千两。”青秞道。

    “那我再出三千两另外找三处前后最快开张。”叶婉晴只思忖片刻便拿了主意。

    “别的还好说,只是一时难找那么多合适的织工。”青秞蹙眉,这织工若是将布匹的织法泄了出去,哪里还需要半年,只怕青秞店子一开张大卖,外面就有人知情了,这也是青秞想拉叶婉晴入伙的缘故。

    叶婉晴露齿一笑,“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原来大赵每年过年前一个月便开始不审理案子,今年又因皇后入宫,为祈福之故,狱中案犯年前三个月俱押后审理,如今皇后于正月初八进宫了,这过了十五便开始审理一干人犯,便有一批没藉为奴的,叶婉晴原是怕颜家初入上京找不到好的下人使唤,便来告诉青秞这事,如今倒是巧了。

    等青秞听了这个缘故,心中大石落地,顿时轻松起来,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一抿又瞧了桌上的茶具笑道:“这些东西倒似与你常用的一般样式,难道这家正店是叶掌柜开的。”

    叶婉晴摇头,朝门外扬声道:“多木,去请了掌柜的来。”

    第七十三章 姐妹

    不过片刻功夫,李佑乔乌发玉冠,天影碧圆领长袍缂丝玉带,负手姗姗而入,眼若星辰流转,微微落在青秞乌鸦鸦的青丝间,大约是及笄的缘故原本的团发梳了双环髻,拿蝴蝶碧玺金簪簪了,耳里扎了对粉紫碧玺流苏耳钉,耳尖映了一抹淡淡的粉红,瞧得李佑乔心底一紧,脚下也乱了,一时没稳住趔趄了下,宽大的袖袍划过青秞滚了玉色襟边绣如意纹的袖口,两色衣袖相贴的瞬间好像有点点温热落入心底,一圈一圈的漾开,在心底一丝丝交缠。李佑乔嘴角抿紧,背着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自主捏了拳,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迅疾敛目走到叶婉晴身侧入座。

    青秞微垂了头放了手里的茶盏,抬起眼嘴角微翘,略欠身为礼:“见过李小官人了”

    这一礼倒叫李佑乔趁便细细看了好久不见的青秞,双眉入鬓眼若秋水,鼻若玉雕,眼底的稚气在岁月里悄悄淹没,已有了些沉稳,松花色素缎对襟长袄,襟边吹了淡黄色风毛,明月珰绣花罗裙腰里垂了穗花水草玉佩,巴掌大的脸儿落在风毛里似玉雕一般,李佑乔抬了嘴角哂笑:“不过几日未见,倒似见外人一般,甚是怪异。”

    叶婉晴在侧,青秞一时不知如何说,只鼻子轻轻哼一声,低垂了头,又端起茶盏啜茶,只做未曾听见。

    瞧着俩人这般模样叶婉晴心底大笑,这才对嘛,两个都是玉一样好看的的人,每次见了都是目不斜视,只当对方空气,那分明就违常理,面上偏偏一分不露出来,转头瞧了李佑乔:“身上还有凉气呢,才从外面回来的。”

    李佑乔还没答话呢,叶婉晴又拽了李佑乔的手笑看了青秞:“诺,这就是又一阁正店的掌柜了,怎么样,瞧着像吗。”

    上京七十二家正店,哪一家不是日入百金,虽素来也知李佑乔手里有生意,再没想过他竟然在上京有一家正店,青秞溜圆的眼眸转了转端起茶盏望了叶婉晴连道:“失敬,失敬,恕小人眼拙,竟没瞧出来呢。”

    三人皆笑,笑罢,李佑乔才道:“那些人我叫上京府老薛全个先圈住了,等你们先去挑选了,才发落往别处。”

    叶婉晴是个风来雨去的性子,眼尾扫了李佑乔,“如今上京眼睛都盯着李家了,也别落了口实,我这便去挑选了回来。”话落便起身往门口去,又回头顾青秞:“你家才来上京还是低着好落稳根基,如今莫叫人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交情,免得麻烦,那些人都交由我去选,便是你家里的人也交给我。”

    青秞已知李家主君是吏部尚书听着话自然是当即应承了,也跟着起身,李佑乔却笑了道:“慢着些,我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叶婉晴闻言停了脚拿眼睛盯了李佑乔:“你快着些,莫给她家惹麻烦。”说了便开了门出去,只留二人在屋里。

    青秞只当是叶婉晴说的是要低着些,心里并不做它想,李佑乔却明白如今陶相家和临安郡主那里都还没理清呢,若把青秞扯了进来,那颜家便成了那两家的炮灰,下场自然不言而喻,心里一凛,面上带了笑道:“我今日去肖夫子家里拜访,尝了一盅酒,甚是特异,说是颜夫子送的,我素喜欢斟酌酒,若你家还有时便送我一角罢。”

    闻言青秞笑道:“酒自然还有,可是就当还了那观音的人情了。”

    李佑乔灿然一笑,转身就又拿了个盒子回来递给青秞,“上京天子脚下,权大势大的不知凡几,不比甜水镇随意,你自己当心些,这是一顶新帷帽,你出入戴着避忌些,莫给自己添了麻烦。”说了又觉不妥,慌忙补道:“便当是酒的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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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话有些个担心的意思,青秞心底一时慌乱,有些无措,垂了头面色微粉,与李佑乔虽打了几次交道到底不甚熟稔,这帷帽一时之间不知该接好还是不接好,转念一想,或者只是个谢礼,遂伸手接了做个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既是酒钱那便不谢了。”

    青秞出门就戴上帷帽,与元妈妈叫车回家。

    李佑乔从车窗里探头见青秞戴着帷帽嘴角没忍住翘起来,心情大好陪了叶婉晴去上京府里选人。

    叶婉晴选好了人,才进自己院子,瞧见徐妈妈站在门口送人,远远的瞧着那背影似个熟人,顿时拉了脸觑了徐妈妈,“她来做甚?”

    徐妈妈陪着笑上前扶了叶婉晴,“还有个甚,不过是找我拉拉情面,还想回咱们院子里来伺候小娘。”

    叶婉晴斜眼睨了徐妈妈:“你若是想回去,便说,别拿了她做筏子,当日原是留她看院子的,她倒好眼巴巴的去攀高枝,如今想回来却不能。”

    徐妈妈方才送走的是叶婉晴的陪嫁宁妈妈,当日叶婉晴带了李佑乔要去甜水镇时,是叶婉如不放心叶婉晴,定要叫自己陪嫁的徐妈妈陪着,叶婉晴只当叶婉如要人监视她,赌气同意了,心里也想着叫宁妈妈在家看了院子也好,省得阿猫阿狗都来院子里窥视。

    那宁妈妈是个不安分的,瞧着叶婉如院子里的妈妈们个个在府里扬眉吐气的,哪像自己守着个空院子,没甚钱拿不说,还要看人脸色陪笑,心里不忿,便每日里借了由头往叶婉如院子里去,一趟一趟的,没事就伸把手帮着做事,日子久了,都当她是院里的人了,叶婉如瞧着叶婉晴的面子也就把她的月钱移到自己院子里来,叶婉晴院子里另找了别的人去看着。

    如今瞧着叶婉晴又回来了,亲生的女儿还成了皇后,生怕叶婉晴怪她便日日跑了来求徐妈妈,只说自己想回来伺候。

    叶婉晴这里正与徐妈妈不忿,大米打起门帘,李泽周穿一件云水蓝对襟阔袖布衫,除了腰里挂了竹节青玉佩,再无别的配饰,背了手踱步进来,冷不防倒将叶婉晴吓了个倒退。

    李泽周居上位日久便在家也难改官威,当即瞪了眼道:“做甚亏心事了,惊吓成这个样子。”

    叶婉晴原本正烦躁,见李泽周如此说话当下便扯了嗓子喊起来:“我做甚事,亏不亏心你只问徐妈妈便是,不要呱噪我。”

    李泽周挑眉转身往屋里上首官帽椅上座去,背了叶婉晴低了头嘴角微微翘起,待转过身时又是板了张,不露一丝笑容,瞧了大米问:“叫什么?”

    大米躬身应:“小的大米。”

    听大米这话李泽周皱眉望t?了坐在一边的叶婉晴道:“谁取的名字,四书五经这么多字,怎么就要取这么个名子。”

    叶婉晴鼓着脸哼了一声:“有个古板爹,便有个古板儿子,那些花儿草儿都叫乔哥儿打了出去,我身边可不只留了大米小麦。”

    “哈哈哈,”李泽周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又道,“你别闹了,如今再不会委屈你了,虽名上变不得,但也把你写进族谱了挂了‘妻’字。”

    叶婉晴一听这话顿时急得红了脸站起身来,一掌拍在案几上:“不行,这日后将我大姐姐放在哪里了。”

    除了回来那日在客厅里,李泽周和叶婉晴见了一面外,这些日子两人再不曾见过,李泽周也不来叶婉晴屋里歇息,叶婉晴也不肯去俯就,每日笑呵呵的进进出出没事人一般。

    眼看又要元宵了,叶婉如想着来劝劝叶婉晴好歹叫厨房做些东西送去书房服个软,没料到李泽周来了这里,便在门口站了,怕他们又一时吵起来,也好进去打个圆场,没料倒听了叶婉晴这话,眼圈一红也不进去了,扶了陆妈妈悄没声往回走,“小五再恨我,要紧时候还是护着我呢。”

    在叶家,姑娘们里面叶婉如最大,叶婉晴行五,家里都叫五姑娘,这声小五,一二十年叶婉如未曾出口了。

    陆妈妈也揉了眼睛,叹气:“一笔何曾写得出俩个叶字来呢。”

    等瞧见李泽周皱眉瞪眼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样子,才觉出自己方才当着李泽周的面怕桌子实在有些失礼,忙上前蹲身福礼:“主君,我一时情急时态了。”

    “哼,十六七岁你是这般样子,三十六七了还是一般样,这些年你都是白过了。”李泽周不耐的挥挥手叫叶婉晴起身。

    原本有些不安的叶婉晴听李泽周这么说话,又着急起来,还没直起身呢,又要扯了嗓子说话,一个不稳人就冲进李泽周怀里了。

    忘忧草的清新迎面而来,怀里的人十年未得亲近,李泽周手臂一紧暗哑了声音:“你这算投怀送抱吗。”

    叶婉晴羞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胡乱挣扎了要起来,叫李泽周一把抱住了往卧室扯去,叶婉晴顿时慌了神结结巴巴推拉着:“主君,主君,此刻还是白日呢,,,,,,,”

    李泽周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接话,两人纠缠了拉进了卧室,赤金挂钩作响,紫色锦帐落下。

    徐妈妈掩门出来,叫小麦去厨房要热水备着,与大米一左一右站在门前,垂了头数云头鞋上绣的菊花花瓣。

    才过了一会,叶婉如院子里的女使采菲过来,在门前探头探脑,徐妈妈瞧见了,斜眼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又垂了头,采菲瞧见了,脑袋一缩转身往回走。

    第七十四章 挂灯笼

    这是颜家在上京过的第一个年,大年时节前两三天才到了上京,哪里准备得好吃食,不过就着路边脚店买些熟食团出几个热菜几个凉菜便罢了,等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李氏再不肯将就了,早就和元妈妈、潘大娘进进出出几趟,烧鸡、烤鸭、河鱼、猪肚、果脯、糕点样样买得齐全。

    十五这日桐花起个大早,扶了楼梯仰面看着她爹潘进把元宵的大红灯笼一个个挂了上去,刘翁叉了腰笑出几个漏风的牙齿,“哎,老太婆,好些年这屋子没这么热闹了咯喔。”

    刘婆弯了腰扫地,听得这话也笑出满脸的菊花,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小孩些,看见笠哥儿光了脚趿了鞋跑出来看挂灯笼,忙抬起身子笑了道:“好哥儿,还在数九呢,可不敢光脚。”却也守规矩不进屋里去,只叫刘翁换了桐花,叫桐花去屋里拿双袜子给笠哥儿穿了。

    桐花空了手瞧着日头转身去东厢房里叫青秞起床。

    东厢房的门当时开得急,却也没有偷工减料,小小一个月洞门雕了满壁百合,紧了,门,廊下放了几盆迎春花,娇黄的花朵上面还留着未干的露珠,迎着日头,闪出五颜六色的光晕,南面墙角也有一颗极好的石榴树,环儿站在树下系福牌,瞧见桐花进来挤眉弄眼由摇摇手,眼睛瞧了南屋。

    桐花便知青秞还睡着呢,也难怪这些日子是把她家姑娘累坏了,白日里与她们在店里忙进忙出,到了晚上独自关了门画图,三四个店铺呢,各又有不同的款式,青秞一丝也不肯马虎,总算赶在十五前都落定了。

    东厢房两间小屋,南面做了青秞的卧室,进门窗下放了一对玫瑰椅,对面是满地梅花落地罩,落地罩上开了月洞门,垂了美人蕉色梅花暗纹罗纱夹棉落地门帘,桐花悄没声掀了门帘,屋里烧得炕暖洋洋的,青瓷香炉里散着桂花蜜的香气,青秞犹在好梦。

    桐花才探手要推青秞,青秞迷蒙蒙睁开眼瞧了桐花问:“几时了,是不是迟了。”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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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转身去柜子里拿衣服笑道:“不迟,大娘子说这些日子你累了,不叫吵你睡”

    “拿红色那套把,喜庆些。”青秞坐起身吩咐桐花,青秞素来不爱穿红色,到底是过年呢,李氏又很是爱看她们姐妹穿红的,青秞便特意做了一套过年穿了,就当做彩衣娱亲了。

    赤金红宝石花钿挽了头发,耳朵里只扎了金丁香,珊瑚红右衽素缎棉衣,鹅黄百褶裙,桐花拿了条如意纹赤金璎珞出来,青秞噗嗤笑了,“戴了满头赤金红宝,再挂这条璎珞,我倒成了卖金子的了,璎珞罢了,找那个赤金如意纹禁步罢。”

    收拾停当出来,潘大娘支了梯子在院子里挂大灯笼,环儿扶了梯子看青秞出来,又不敢松手,只笑吟吟喊声姑娘。

    青秞也不急走,停了脚去看那一对走马灯灯笼,一边绘的蝴蝶迎春,点得蜡烛映得蝴蝶上下飞舞,另一边儿却是荷叶田田,一对儿红色鲤鱼在荷花里穿梭,俱是大吉大利的意头,不用问便知道定是李氏亲自买来的,青秞笑了戏谑问潘大娘:“我娘买的节节高升挂在哪里呢。”

    潘大娘挂好了灯笼下来,团团手做礼,也不懂青秞是玩笑李氏的,只当青秞是喜欢那竹子高升灯笼便答了道:“那个挂在哥儿屋前呢,姐儿若喜欢,我这就再去买一个来。”

    青秞笑着摆手,又拿了红包给潘大娘。

    前院满院也挂的灯笼,满屋子喜庆,颜二郎与李氏俱换了新衣服坐在八仙桌边说话,屋中央的大红酸枝木三弯腿如意头圆桌上摆得热腾腾的菜碗,笠哥儿今日也穿的枣红色蝙蝠纹圆领棉袍,腰里系了挑金线缠枝团花纹腰带,笑眯眯的围着桌子大转,瞧见青秞进来忙上前牵了手道:“三姐姐,今儿可是李皇后头一次登宣德楼赏花灯呢,定时热闹得紧,等天黑了都去观灯。”

    青秞还是头次听得新封的皇后姓李,眉色微动倒想起这些日子叶婉晴说的那些话,又是避嫌,又是低调,又是添麻烦,转了头问颜二郎:“爹,那李皇后莫不是?”

    颜二郎甚是诧异,再没料到青秞并不知皇后与李家的关系,一时笑了起来:“李皇后出自吏部尚书李家,你不知?”

    李佑乔的爹就是吏部尚书,这个青秞是知道的,愣怔了会子也笑起来:“我再没料到我竟然攀了这么棵参天大树。”当即又把叶婉晴入股的事与颜二郎、李氏细细说了一遍,又说叶婉晴叫不与人说,免得添些麻烦。

    笠哥儿虽在一边听了也懒得细想缠了青秞说晚上要去宣德楼观灯看皇后娘娘,上京的规矩与甜水镇又不一样,平日里虽不禁出门,可也不能似甜水镇一般自在的逛街,个个都戴了帷帽,下得轿子便进了店铺,再没几个在街上胡乱逛的。

    正月十五不同,这一日晚上不宵禁,再不论是姑娘小娘子们,还是大家夫人都得出来观灯赏玩,也无须帷帽。

    青秞拽了李氏笑着讨了颜二郎先前的旧衣服,说晚上穿了出去观灯,李氏嗔了她,到底还是去找了几套来。

    今儿十五偏是个太阳天,都没等到天黑,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照得四处璀璨,深深把个夕阳比落了下去。

    青秞穿了颜二郎旧衣服改的宝蓝色圆领长袄,头发束在头顶,腰里扎枣红色如意纹金线腰带,又挂了青玉福字佩,远远瞧着倒是个俊俏小郎君,身后桐花和环儿都换了男装扮做小厮。

    三人才出得巷子口就见好些个娃儿戴了虎头帽子,手里抓了摔炮往地上扔,见着大人来了,做个鬼脸哈哈笑着四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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