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眼前的青年轩轩如朝霞举,光而不耀。
云霁屈膝礼道:“张贡士。”
林娘子道:“不必拘这些俗礼,张郎君与你大哥同龄,你唤他殊南哥哥就好。”
张殊南拱手作礼:“二妹妹。”
见完礼,便入座听爹爹絮絮叨叨,无不是夸赞张殊南文采斐然、一表人才。
当然了,这话确实也没错。
谈话间,云霁也弄明白了张殊南与爹爹的渊源。原来她爹爹闲着无趣,资助了许多家境清寒的学子,张殊南正是其中最有出息的一位,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有出息。
如果他明年再中一元,便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且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林娘子越看张殊南越喜欢,当即提议道:“云安明年也要参加春闱,殊南若是得空,也提点提点云安吧?”
张殊南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林娘子看了一眼埋头吃糕点的云霁,紧接着道:“既是做学问,不如在府中开辟一个小学堂,带着我们云霁一起吧?”
“杀鸡焉用牛刀啊。”云霁咽下一口糕点。
一声极细微的“咔哒”入耳,云霁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张殊南,很确定是他发出的声音。
他端茶的手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人间副本开启。
云霁:云府二娘子,十岁。
张殊南:受云大人资助的穷书生,十八岁。感谢在2022-06-02 12:48:192022-06-03 20: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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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 第三十四章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这是我今日教给你的道理。”◎
云父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云霁起身道:“女儿失言了,父亲母亲莫怪。只是张……殊南哥哥与大哥是做学问的,女儿在一旁岂不是捣乱, 怕打扰了哥哥们。”
林娘子淡淡地瞥了眼云霁, “你安静的坐在那读书练字,自然不会打扰。”
“这主意不错, 就这样定下吧。”云父偏过头吩咐立在一旁的钱管事,“将后院湖边上的‘云水间’收拾出来, 再置办些书柜书桌。”
云霁见爹爹发话, 此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得乖乖应下:“女儿知道了。”再坐下来时, 连糕点也不想多吃了, 神色恹恹的, 盯着脚底下的一块青砖发愣。
真不晓得这位张郎君来家里, 究竟是大哥的福,还是自己的祸啊。
张殊南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过云霁, 能将情绪直白的写在脸上,看来云家很宠爱这位敢爱敢恨的二娘子。
夜里用过晚膳, 林娘子让张殊南与云安同住归真院。俩兄弟顺着长廊往回走, 云安道:“今日小妹口无遮拦, 张兄莫怪。”
张殊南道:“不会,二妹妹正是活泼的年纪。”
“我倒觉得她太过活泼了些。”云安摇一摇头,“哪有姑娘家一心想做铁娘子, 保家卫国的?”
夜雨声阵阵, 张殊南淡淡道:“你这句话里有无奈、有宠爱, 却没有愁。”
云安被看穿了心思, 笑道:“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 她愿意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张殊南问:“家中没有夫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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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古怪地笑了一声,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有过四个,但她总有法子把人气走,你明日就晓得她的厉害了。”
另一头,云霁回了雩风轩,很惆怅地栽倒在榻上,小宜蹲下来替她脱鞋,安慰道:“张郎君一看就与那些拖着长胡须的夫子不同,他不会为难二娘子的。”
云霁坐起身来,自己拆着头顶的小珠钗,幽幽道:“你光知道看长相,以后是要吃大亏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十七岁就是贡士,这不是变态,还能是什么?”
小宜愣了一会,道:“可是,张郎君真的很英俊呀。”
云霁摆摆手:“你还是太浅薄了,去书架上把昨日我看到一半的兵书拿来吧。”
小宜将书取来,又怕夜里太黑,往屋子里添了三盏烛台。
云霁做什么事都专注,书看到丑时一刻,她才打着哈欠去沐浴,真正睡下时天际已微亮。
日上三竿,云霁才晃晃悠悠地绕到云水间。
张殊南在给云安讲文章,云霁本想着从后门悄悄进去,猫着腰才将门推开,就听得张殊南说:“二娘子,请从前门进来。”
云霁轻轻地叹息一声,只好从前门进。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时不时还要打上一个哈欠。
睡的实在是太晚了,若不是怕母亲生气,她才不来呢。
张殊南将批注过的文章递给云安,走到了云霁面前,神情严肃:“二娘子,为何来的这么晚?”
她方才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水灵灵地,懒洋洋道:“我起晚了。”
张殊南平静道:“这并不是理由。二娘子,我同你说话时,你应当站起来回话。”
云霁好像清醒了一点,她扶着桌案站起来,对着那张英俊的脸庞,反问:“这为何不是理由呢?穿衣吃饭睡觉,这是人之常情呀。”
云安默默地笑了一下,云霁的聪明劲全都用在了歪路子上,张殊南怕是要吃瘪。
张殊南低下头凝看她,道:“二娘子心里不愿来,又担心父母责备,所以不得不来,是表里不一。”
云霁这回彻底清醒了,从没人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咬着牙,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我是受林娘子所托,但并未强迫二娘子来,二娘子为何要欺负无关的旁人?”张殊南口吻平淡,但他面上始终没有笑意,有一种严肃的压迫感。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这是我今日教给你的道理。”张殊南转身回到讲桌前,不再看她,“二娘子请回吧。”
云霁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双凤眼跟着张殊南动,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血洞来。
“云安,我方才给你批注的地方,你要仔细琢磨。”
他当真不理她了。
云霁从嗓子里滚出一声粗气,她打从娘胎里出来,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小宜颤抖着手拽了拽云霁的衣袖,劝道:“二娘子……张郎君是客人。”
是啊,是爹爹请回来的客人,未来的状元郎,她惹不起!
哐当一声,云霁夺门而出,将木门砸的震天响。
张殊南仿佛未闻,继续翻看手上的卷轴。云安瞪着眼睛看他,张殊南抬起头看他一眼,问:“你看我做什么?”
云安磕磕绊绊道:“这可能是她……十年来听过最重的话。”
张殊南提笔蘸墨,道:“我昨日说二娘子品质难得,并不是恭维话。”
云霁气的浑身发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更难受!索性跑到前院去找唐延,要好好动一动,把心头上那股子邪火发泄出去。
唐延见她今日格外浮躁,并不点明,仍旧让她拉弓。
拉了三四个来回后,云霁问:“唐师傅,咱们不能学点别的吗?”
“你心不静,学什么都不成。”唐延拍了拍身旁的长凳,“同我说说,是什么事呢?”
云霁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有人说我表里不一,还说我不自重。”
唐延却笑了起来:“二娘子啊,这话可不能只听一半,复述的时候更不能断章取义。你再仔细想想,这个人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云霁哑口无言,垂着头看手掌上的纹路,声音闷闷地:“我很生气,可是我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唐延道:“既然觉得有道理,那改了就好。”
“可是我很生气。”云霁重复道。
“世人都会生气,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才叫本事。”唐延指向檐下的一串风铃,右手端着大茶碗,“二娘子,你拉弓时盯着这串风铃,什么时候能保持一盏茶功夫不眨眼,我就教你新东西。”
云霁盯着那串风铃,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眼眶发涩,泪眼朦胧。再回头一看,他那大茶碗才下去一丁点,她拿出帕子擦眼泪,“人怎么可能不眨眼睛?”
唐延抬眼看她,笑道:“克服寻常人所不能之事,方能成为你立足的本事。”
“要想成为弓箭手,首先就是要克服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心如死水,不动如山。”唐延一直看着她说话,半次眨眼都未曾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战场上,一个眨眼或是一次轻晃,都可能会使你失去最佳的杀敌机会。”
云霁神情严肃,点点头:“我明白了。”
云霁练到两眼通红,盯着风铃的时间越来越长,仅仅一个下午的功夫,她便能做到一盏茶的功夫不眨眼。
唐延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光芒,但他克制的很好,只说:“二娘子夜里早些休息,不要在看书了,实在无聊就抬头数星星。”
云霁顺着回廊往后院走,云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妹,等等我。”
云安与张殊南正好从云水间出来,远远地瞧见云霁,云安道:“她铁定还在生气,一会我替你说和说和。”
云霁站在原地等俩人走上前来,张殊南注意到她眼眶发红,睫毛湿答答的,便问:“二妹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哼,这时候晓得叫二妹妹了,早上训人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二娘子,半分面子也没给啊。
云霁不答话,刚走出两步,想到张殊南今天早上说的一句“人必自重而后人重”,她又转过身来,先有一礼,口吻生疏道:“多谢张贡生挂念,云霁还有事要忙,恕不作陪了。”
她说完这话,眼风还轻飘飘打张殊南面上剐过,很得意的走了。
云安立在一旁感叹:“完了,这回是彻底惹上她了。”
张殊南问道:“她刚才这态度,不是很好吗?”
云安摇摇头:“你不了解她。这小丫头要强,她若是见了你暴跳如雷倒也没事。现下看来,她这是同你杠上了,方才那句话就是战书。”
“战书?”张殊南反应过来,“是她叫我‘张贡生’?”
“不错。”云安幸灾乐祸道,“你早上可是铁面无情的叫她二娘子啊。”
张殊南轻轻笑道:“你这妹妹,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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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
“她五岁的时候,就敢徒手抓小青蛇,再丢进我的被子里。”云安打了个抖嗦,诚恳道,“先说好,这是你们俩的事,不要扯上我。”
张殊南负手在背,看着小姑娘晃晃荡荡地背影。她突然转过头来,朝着张殊南做了个鬼脸。
他哑然失笑,云安还沉浸在小青蛇的恐惧中,被张殊南这一笑弄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在笑他怕小青蛇,他强调道:“那条蛇有我手膀子那么粗!”
张殊南敷衍道:“那可真是一条大蛇,回头再说起这个故事,还是叫大青蛇吧,更严谨些。”
作者有话说:
文昌帝君:天上地下,论讲道理的本事,本君一骑绝尘。
玄女娘娘: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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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第三十五章
◎“而不是推男女之别出来做挡箭牌。”◎
用过晚膳后, 云霁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星星。
六月初的晚风,虽说不上冷,但云霁早早地就换上了轻薄的夏衫, 吹久了还是觉得有些凉。
她伸了个懒腰, 从躺椅里爬起来。进屋时见屋内灯火通明,随手挥灭了两三盏, “阿盈,点这么多灯做什么?”
阿盈从屏风后探出头来, 道:“二娘子不是夜里要看书吗, 我想着将灯点亮些,不累眼。”
云霁摆摆手道:“今晚不看了, 你去备水吧, 我要沐浴。”
阿盈哦了一声, 觉得二娘子今夜有些奇怪。
她从前可是不挨到鸡叫不睡觉的主, 怎么这时候就要沐浴更衣了呢?
云霁从净房出来后,麻溜地上榻, 放纱帐,再将被子压在下巴那, 舒坦道:“我睡了, 明日卯时三刻唤我起身。”
这回小宜也觉得奇怪了, 她疑惑问:“二娘子明日要出府办事吗?”
“不是。”云霁翻了个身,“明日去云水间。”
阿盈和小宜四目相对,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来……二娘子这是, 转性了?
床榻上又有一声暴躁的翻动, 小宜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确实是二娘子本人。
她掀起纱帐走进去, 便瞧见二娘子从床头滚到床尾来, 顶着乱糟糟地头发,可怜兮兮地说:“我睡不着,小宜,你念书给我听吧。”
念到后半夜,云霁越听越起劲,小宜头点的和拨浪鼓似地,她弱弱地问:“二娘子明日还要早起吗?”
遭了,把这茬忘记了。云霁赶忙躺好,将眼睛闭上,“明日就算下刀子,你也得卯时三刻喊我。”
小宜吹灭了屋内最后一盏灯,打着哈欠睡在了外间。
卯时三刻,小宜准时掀起纱帐唤云霁起身。她先是熟门熟路地将人从鼓鼓囊囊地被子里捞出来,再晃动着云霁的肩膀,道:“二娘子,醒醒,醒醒!”
云霁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烦躁地将小宜的手掸开,又藏进被子里。
“困死了,不要吵我。”
小宜站在榻边,无奈的叹息一声:“昨日是谁信誓旦旦的要去云水间的?”
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云霁盯着一头乱糟糟地头发爬了出来,虚弱道:“这家里……真是请了个祖宗回来,还是专门克我的。”
她先是洗漱更衣,然后……然后梳头的时候没忍住,又趴在梳妆台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辰时两刻。
被小宜推醒后发觉已经来不及了,扒拉了两口白粥,匆匆忙忙地往云水间赶。
虽然没能赶上俩人的早课,但云霁的出现已然让云安十分惊讶了。他趁着张殊南批改课业的功夫,走到云霁身边,语重心长道:“小妹,你若是遇到事情了,一定要同大哥说。”
云霁拧着眉头看他,“你抽什么风?”
“你起这么早,一定有事瞒着我。”云安笃定道,“大哥一定替你摆平。”
张殊南站在那看着兄妹俩窃窃私语,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云霁瞟了眼张殊南,轻声道:“把你的嘴闭上,就是帮大忙了。”
云安被她呛习惯了,他也不恼,耸耸肩坐了回去。
张殊南继续给云安讲文章,云霁呆呆坐了一会,又开始犯困。
她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只是为了向张殊南证明,自己能起得来吗?
愚蠢,实在是太愚蠢了!
她困的不行,耳边回荡着张殊南同云安讲课的声音,很平缓,很催眠。
云霁不敢直接趴在书桌上睡,只得坐在那晃晃荡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崽子啄米。
睡熟了,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下去,脑袋直直地往桌面上栽。
“哐”一声响,她醒了,不知砸中了什么,但能肯定是脑袋砸的,竟然不疼。
云霁两手撑着桌面起来,先入眼的是一个有些发红的手掌,天青色的衣袖。她愣了愣,仰头看眼前人,更清醒了,是张殊南。
完了,出师不利。
“嗯……”云霁将身体往后仰了仰,故作镇静道,“多谢殊南哥哥。”
张殊南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收回,问:“二娘子来这里,只是为了睡觉吗?”
哦,又是二娘子,很好。
云霁报臂看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张贡士?”她挑眉道,“我不是男子,不用念书考功名。”
张殊南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沉下脸,语气严肃:“那二娘子为何要舞枪弄棒,不在闺中学做女红?”
云霁将身子摆正,定定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女红,不行吗?”
“那二娘子方才就应当直截了当的同我说,你不喜欢念书做学问,而不是——”张殊南顿了顿,眼中流光微动,“而不是推男女之别出来做挡箭牌。”
云霁怔怔地看着张殊南,他继续说:“舞枪弄棒还是读书习字,关乎选择,并无区别。二娘子若是真想挣个公平,就别再给自己戴上枷锁,永远不要。”
小姑娘脸上煞白无光,躲开张殊南的目光,转头去看窗外的湖。垂在身旁的手死死地扣着板凳边,身体微微发颤。
云霁因为被当面拆穿而感到羞愧和愤怒,也因为眼前这个人懂她,而感到震惊。
他才入云府不过两日,算上今日,他们只见了四面,交谈不超过十句话。
可他很轻易的就能挑明她心中所求所想,对一个姑娘家,在重文抑武的风气下,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空中飘起了细雨,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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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殊南平静地望着她的侧脸,“二娘子,记住了吗?
依着她之前的脾气,现在该同张殊南大吵一架,再让爹爹将他赶出府去。
但云霁心中却一种莫名的感觉,张殊南和她是一路人,如果今日错过,便不会再有机会同行。
云霁转过头,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木头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响声,听得云安心惊胆战,祈求这位祖宗高抬贵手,饶未来的状元郎一命。
“殊南哥哥。”她盯着张殊南衣服上的暗纹,很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云霁受教了。”
小姑娘还是太年轻,脸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微微侧脸,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的神情陡然温和了许多,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挑挑拣拣,企鹅裙以污二儿期无耳把以正理本文选了几篇文章出来,放在她面前,道:“这几篇文赋我自认为写的还算不错,字体也适于临摹,二妹妹若不嫌弃,可以诵读临摹,只当静心。这于你挽弓射箭,也大有益处。”
云霁坐下来,将袖口挽起两寸,从笔筒里挑出一杆紫毫,安安静静地开始临贴。
云安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写字的云霁,仿佛见了鬼。手上握着的笔杆戳在纸上,晕出好大一块墨团也不晓得。
张殊南卷了一册书敲在他头上,提醒道:“这篇废了,重写吧。”
云安用口语比了两个字:佩服。
张殊南没作声,余光瞥见伏案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点笑意。
云霁认认真真写了一个上午的字,云安有事先走,云水间里只有张殊南与她。
俩人各忙各的,张殊南蘸墨时偶尔看向坐在窗边的云霁。
淡烟疏雨,少女的神情专注,握笔的手腕因为不熟练而微微颤抖。一缕青丝垂在耳旁,任由它在微风中如何晃荡,皆不能动摇她半分。
午时将临摹的文章递给张殊南看,青年的眉头极轻微的挑了一下,这个小姑娘,在文事上,着实没什么天赋啊。
云霁也晓得自己那狗爬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很踌躇的等着张殊南的点评。
他拿起朱笔,在纸上圈圈画画,等他停手时,那纸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圈,看的云霁心里发怵。
“二妹妹,这是字写得……”张殊南轻轻笑道,“不尽人意啊。”
云霁一颗心跌宕起伏,抿着唇还是不说话。
张殊南将纸压在案上,道:“若是勤加练习,我相信二妹妹会有所进步的。”
“那是自然。”云霁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撑了个懒腰,“我下午不来了,要去练箭术。”
“明早再见吧。”她站在云水间门口,伸手接雨,无奈道,“好讨厌下雨天啊。”
张殊南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下午练箭时,唐延问她为何高兴,云霁拉弓的手突然松了,紧绷的弦抖出一段颤音。
她莫名道:“我高兴的很明显吗?”
“很明显。”唐延喝了一口茶,“愿意和我说说吗?”
有雨落在她的眼睛里,她先是忍耐了一会不闭眼,不过没忍住,眨巴了好几下。
云霁又将弓拉起来,道:“昨天那个惹我生气的人,我今日发现他很不一样。”
唐延很有兴趣地问她:“仅一天,就可以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吗?”
云霁沉吟片刻道:“按道理来说,应该不成,但这回很奇怪。我看见张殊南,就很想同他斗嘴,又很想相信他,好像……本该如此,顺理成章。”
她自己也摇摇头:“我这样说,好像有些奇怪。”
“哦,是张郎君”唐延笑道,“感觉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东西。”
云霁有些不自然,她的眼睛又多眨了两下,“爹爹说,张郎君日后必定有大作为。我想,他或许可以改变如今重文轻武的局面,甚至更进一步,让女子也能能拥有一方天地。”
唐延忽然变了神情,望着雨雾道:“二娘子,如今的局面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你更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
“旁人替你求来的东西,虽有一时满足,但其实与你心中所想,相差太多。”唐延转过头看她,“不如自己去搏。”
唐延从身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你已经可以搭箭了。”
云霁心头一颤,拈弓搭箭,箭头寒光凛凛,她的眼神越发坚定。
她在看靶芯,也在看万里河山。
塞外的黄沙终有一日会摩擦她的肌肤,她将在此起彼伏地沙线中策马扬鞭,在红日中寻找一颗干枯的树,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守护这片苍凉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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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 第三十六章
◎“可云家二娘子形容尚小,这婚事如何能成?”◎
自打张殊南住进了云家, 他虽不出门,但临安城里有关他的传闻却从未停歇过。
大抵是因为张殊南一进临安城,就被云怀为截回家去了。这还不算完, 城中大户人家的各类拜帖与请帖都被他挡了回去, 一概不接。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 各大酒馆茶楼中最炙手可热的话题,当属张郎君的姻缘。
大伙都说, 云大人这回是十拿九稳, 必能白得个乘龙快婿。等来年张郎君过了殿试,再受封官职, 云府就能举家迁到京城享福去了。
老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 富来酒馆里的酒混子凑在一起, 那流言蜚语传的更快、更不堪入耳了。
那酒馆里是正热闹, 围的里三圈外三圈。圈中心,一个赤膊大汉, 正夸夸其谈,“从前都说东云西崔, 要我说, 那城西的崔家, 运道就是没有城东的云家好。”
城西的崔家是临安城首富,同云家打了几十年的擂台
左边坐着一个瘦高个抓了把花生米往嘴里撂,“这话还要你来说?崔家是从商发家, 哪里比得过云家, 还不是外头那群势利眼捧起来的。”
有人不大同意, “你这就是放了碗骂娘, 上回崔员外散喜钱, 我瞧着你上蹿下跳,可是收了不少好处。云大人不过是个散官,仗着祖上荫庇,哪有崔家实在。”
瘦高个啐他一口,骂道:“有钱就是老子爹娘。”
这时又有人问:“可云家二娘子形容尚小,这婚事如何能成?”
“成不成的另说。”赤膊大汉拿汗巾子抹了把脸,“崔家的三娘子,今年及笄。你说说,崔家能有这个命数吗?那张贡士,能瞧得上商贾家的
YH
女儿吗?痴人说梦话。”
酒楼的陈老板趴在木楼梯的栏杆上笑,余光瞥见人群外立着一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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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男子,赫然是崔家的外院管事,黄荣。
黄荣脸色铁青,身旁的小厮各个气焰滔天,显然是听了有一会了。
陈老板当即大喝一声,“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还不把嘴闭上!”
“让他继续说。”人群里让开一条道,黄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身肥膘,喂狗正合适。”
赤膊大汉当即跪了下来,身上的肉颤出波浪,他猛抽了自己十来下嘴巴,求饶道:“小人是马尿喝多了,鬼迷心窍,求黄管事放我一条生路。”
富来酒馆里寂静一片,黄荣不阴不阳地笑了笑,“成,饶你一回。”
大汉刚松一口气,就听黄荣道:“带他出去醒醒酒。”
他脸色煞白,又是磕头又是抽嘴巴,脸上赘肉横飞,血顺着额头往下流。
“求黄管事行行好,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崔家的小厮上前来拽他,俩人左右钳住他的膀子,再有一人往他嘴里塞上布条,架猪似的拖去了酒楼外的巷子里。
黄荣乐呵呵地走到瘦高个面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做儿子的,总得孝敬孝敬衣食父母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老子娘教你吗?”
瘦高个抖得和米筛似得,一个劲的点头,结结巴巴地吐不出半个字。酒楼外传来一声极凄惨的哀嚎,他身上一僵,竟将一泡热尿激了下来,滴滴答答的,骚气熏天。
黄荣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抬手动了动手指,当即便有小厮将瘦高个请了出去。
黄荣环顾四周,和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说话还是要积点德,我就不打扰诸位喝酒谈事了。”
陈老板赶忙追了出去,陪笑道:“黄管事今日来,是又什么事要吩咐我吗?”
黄荣踩着木凳上马车,“本想着来谈谈明年酒楼续租的事,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陈老板急的满头大汗,整个人攀在马车上,一个劲的解释:“方才的事是我管理不善,还请黄管事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这,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就靠着酒楼维持生计啊!”
驾车的小厮扬鞭抽马屁股,那鞭子像是长了眼,拐了个弯,扎扎实实地抽在陈老板身上,他闪躲不及,被抽倒在地上,直叫哎呦。
马车扬尘而去,黄荣回府后并未将此事禀告给崔员外。只是这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富来酒馆里的一场闹剧,如同一阵旋风,不出半日的功夫,临安城里就传的沸沸扬扬,配着聒噪的蝉鸣,又给临安城的街头巷尾带来了不少乐子。
崔家大娘子身边的杨嬷嬷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当即便将此事告诉了崔大娘子。
崔大娘子,韩菊香,崔永之妻。她膝下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嫁作人妇了,只有三女儿崔清桐还在身边。
韩氏听酒楼之事,火大了,一下将手上的茶盏砸了,对着杨嬷嬷骂道:“这群腌臜货,还敢编排起咱们家来,算个什么东西?”
林嬷嬷跟在后头添火,道:“谁说不是呢,青天白日的,还拿咱们家三姐儿当话头。”
韩菊香气得直喘,恨道:“他云家清高,可我崔家的女儿也是不差的,怎么就配不上那个张贡士了?”
“咱们家三姐儿自然是好的。”杨嬷嬷端来一盏凉茶递过去,“大娘子,奴婢有一话,不晓得当不当说。”
“你只管说就是了,磨磨唧唧的。”
杨嬷嬷道:“虽说咱家已是临安城首富了,可在名头上终归比不得那些个官宦人家。既然眼前有个现成的便宜,何不先下手为强,替三姐寻个好郎君,也给咱们家谋个好出路。往后若是有个当大官的姑爷在,莫说临安城,就是放在京城,咱们家也是不虚的。”
“哎,谁叫大姐儿、二姐儿不争气,嫁的都是商贾人家。”韩氏听了后话,眼睛亮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官人最不喜欢穷酸文人,他能同意吗?就算官人能同意,云家也定不愿意把这个香饽饽放出来。”
杨嬷嬷笑道:“这张贡士又不姓云,男婚女嫁的事,云家能管得着吗?况且,云二娘子才十岁,他家本就占不着这个便宜。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我们做个诗宴,将临安城里的娘子郎君都请来,还怕他云家不放人?”
杨嬷嬷顿了顿,轻声道:“哪怕那张贡士不做崔家女婿,能与咱们家交个好,做个人情也是极好的。”
韩娘子连连说好,晚膳时就将这个主意说给崔永听。
崔清桐好吟诗作对,家里办诗会,她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的,当即便将此事揽下,她要亲自操办。
崔永当下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是埋头吃饭。夜里准备歇息时,冷不防对韩氏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门清的很。那张贡士日后必定有大作为,我理解你想替三姐儿选一位好夫婿,可自古文人多情滥情,我怕他过了殿试,被榜下捉婿,嫌弃清桐的出身。”
韩氏坐在他身边,觉得夫君说的也很有道理,纠结了好半天,才叹息道:“可我也不想,咱们三个女儿都嫁作商人妇啊。”
崔永搂着她的肩膀,道:“商人妇怎么了,这些年我可没短你吃穿,让你做首富大娘子,风风光光地出门。”
韩氏笑道:“你又混说。只是清桐这孩子好风雅,你让她去管家算账,可是难呢。你没瞧见她方才那欢脱的模样,你只当是哄孩子开心,就做一回诗会吧。”
“内院的事我不管,随你们折腾去。”崔永躺下来,舒服地叹一声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别光看云家风光,云怀为的小女儿,也够他喝一壶的。”
韩氏也躺下来,跟着笑:“这回我可是得见一见,他家那个铁娘子的厉害。”
第二日天刚亮,崔家的小厮就将诗会的请帖送了出去,临安城里排得上号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
诗会日子正定在七月初七,乞巧节。
林娘子将请帖合上,递给身旁立着的周嬷嬷,笑道:“这韩菊香,是想替她的小女儿揽婿了。”
周嬷嬷嘴角撇了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娘子要去吗?”
“怎么能不去呢?”林娘子端着茶碗,抿上一口,“她并不是为了请我们,是要请张郎君。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越发难听,这张郎君再不露面,那群饿狼可要急了。”
周嬷嬷还想再说话,却被林娘子挡住了话茬:“这都是个人的造化,强求不得。若是咱们家云霁再大个一两岁,官人断不会把张郎君请来家里住。好了,你准备些点心,我去看看孩子们。”
林娘子行至云水间,张殊南与云安见林娘子来了,纷纷将手上的东西搁下,倒是云霁,仍旧坐在那练字。
小宜刚想唤二娘子,林娘子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扰。
云霁写完最后一个字,吐出一口浊气,一抬头就见三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瞧我做什么?”云霁站起来行礼,“母亲来了怎么不唤我?”
林娘子拿过云霁方才练的字,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见你认真,不忍打扰。快把手洗了,坐下来吃点心,我有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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