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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偌大的主厅内, 男人的声音显得清冷而旷远。
那样突兀地传来,又是如此简短的词句。
合该令人觉得迷惘,听不真切。
可偏偏这两字如玉石相击, 掷地有声, 令在座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施婳懵懵地望着贺砚庭由远及近的脸庞,整个人陷入昏茫, 只觉得自己定是酣睡未醒。
直到男人径直走到她身侧, 脚步停顿,竟像是专程为她而来。
他绅士雅贵的面容并没有分毫多余的情绪,依旧是睥睨众生的清寒。
但施婳恍惚中在他深不可测的黑眸中看到了一丝淡淡的温度,好像是暖的。
宽厚的手掌毫无预兆地覆上她的,施婳宛如惊鹿,完全不知自己怎么就忽然被牵住了手, 她周身的细胞皆陷入震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响震如鼓鸣的心跳声。
砰。砰。砰。
固然惶恐, 但众目昭彰下, 她没有抽手而逃的冲动, 而是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无声地深深吸气。
人沉下来屏息静气后,五感就会变得尤为敏锐, 她感受着男人掌心的温热与干燥, 那是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他的手竟不似他的人, 不冷,反而是温热的,这是她未曾想象过的部分。
贺砚庭漆如深潭的眸子淡淡睨向一脸瞠目的白思娴, 慵懒的嗓音再度响起,这一回还染了几分戏谑的意味:“堂嫂方才叫我什么?”
忽然被点了名, 白思娴如遭雷击,整个人站立难安,身体呈现出一种非常别扭的姿态,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我不是,我没有……不是,老九,我怎么可能叫你……误会,只是误会。”
白思娴的惶恐不似作假,她在外人面前向来是贤惠温婉的人设,左右逢源,更不可能得罪贺砚庭。
她又没疯。
这世上的人只要没疯,都不可能想得罪贺砚庭。
只是她也依稀记得自己方才确实脱口而出野男人三个字。
如此刺耳,简直荒谬。
可她并非针对新家主啊。
她不过是在质问施婳这个养女究竟在外面搭上了哪个男人。
白思娴内心几经波澜,终于缓过劲儿来,强装镇定,正色问:“老九,你今儿这出是什么意思?”
她这话一出,众人也终于寻回了重点所在。
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在面前两人交握的手上……
贺老爷子虽面容看上去淡定,可内心也是极度错愕的。
更别提他儿子贺璟洺和孙子贺珩了。
贺璟洺本就懦弱不经事,他一直都挺怵这位新家主,但因对方好歹是他辈分上的堂弟,他身为兄长,在人前必然不能显得太过怯懦,可实际上他在公务场合也大多避着这位。倒不是贺砚庭会为难他,而是他一见这尊活阎王就天然发怵,虚得不行。
贺珩此刻已经无暇他念,他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盯住贺砚庭与施婳交叠在一起的手。
震惊。失语。不可置信。
可大脑却开始一幕幕回顾前不久在订婚礼那日的画面。
彼时,这位高高在上的新家主也是骤然出声,在众目睽睽下替她做主。
在此之前,未曾听闻贺砚庭护过任何一人,无论男女。
贺砚庭面色无澜,薄唇吐出的字眼却足以惊掉所有人的下颚:“正如诸位所见,昨日之事是我的安排,赠予妻子一份毕业贺礼,有何不妥?”
“妻子?”空旷的主厅骤然响起贺珩喑哑的发问,他甚至带着颤音。
白思娴夫妇二人更是面面相觑,状态宛如起猛了听了个恐怖故事一般。
施婳亦是万般惊悸地抬眸望向他凉薄的侧脸,心跳不知漏了几拍。
许是因为左手被他握住的缘故,她的反应甚至还比白思娴他们还略迟钝了稍许。
细密的长睫无声震颤着,心底不禁愈发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仍在梦中。
是她凌晨时分的心绪太过不宁,于胡思乱想之下入了梦,所以才会经历这样真实的幻境么。
贺砚庭说。
赠予妻子的毕业贺礼。
遑论在场所有人的愕然反应。
就连坐在主厅沙发正中央,年近八十、自诩经历过诸多大风大浪的贺老爷子,此刻都流露出几许“所谓活的日子太长了,什么稀奇事都能见着”的心情。
老爷子神色不宁,但开口的语气仍秉持着镇定,他苍老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老九,你这番话,怎么叫大伯听得不明不白?”
施婳静静地端凝着男人在琥珀色灯光下深隽的侧脸,只觉得他委实不似凡尘俗子,在这样的场合情景下,他说着这等惊世震俗的话,凉薄的脸庞却始终透不出丝毫情绪。
就好像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令人信服的,不容置喙的。
“我与施婳已经领证,是合法夫妻。”
男人清冽沉郁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再度响起,这一回将她陡然拖入现实——
施婳从怔忡出神的状态缓过神来,任由贺砚庭牵着她的手,径直绕开金丝楠木茶几,落座于老爷子右手边空置的双人棕皮沙发上。
施婳只觉得自己脚下软拖踩踏的并非一方地毯,而是厚厚云层,每一步都走得虚浮缥缈,像是踩在云朵上,因过分绵软而不沾地气。
贺砚庭竟携着她,两人宛如一对新婚夫妇,于结婚的第三日,依照惯例习俗,妻子在丈夫的陪同下一齐回门面见娘家长辈一般。
就这样在长辈面前,并排贴身而坐。
他那修长冷白的手指,从西服内侧,行云流水似的掏出那本枣红色的结婚证,不由分说奉至贺老爷子面前。
沉郁的嗓音依旧端方沉静,一字一顿郑重道:“前阵子在海淀区领的证,大伯,你可过目。”
偌大的主厅整个氛围都很微妙,老爷子也始终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一定程度怀疑自己是上了年纪,听力着实不行。
可他原本死气沉沉的脸色,却在翻开这本结婚证的瞬间,有了明显的变化。
老人方才为了看清微博热搜上的视频,本就戴上了老花镜,这会儿他下意识伸手推了推镜腿儿,意图看得更真切些。
紧接着,先前因为凝重而蹙紧的眉心渐渐舒展开了,面容都明显柔和了少许。
一张红底登记照、两个人的姓名、出生年月、领证日期,全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法律文书做不得假,自然是比真金还真的。
到底是昔日纵横商界的角色,即便如今老骥伏枥,也仍是比常人稳重甚多。
既然领证一事显然属实,他便也不再设疑。
尤其是当目光落在面前这张红底白衣登记照上时,老人心头的愁绪竟是无端端纾解了。
从前他只觉得阿珩同小婳甚是登对。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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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下才悔觉,从前怕是错得太过……
这照片上的女方温婉恬静,灼若芙蕖,男方亦是端方冷静却又柔情克制。
虽然他描述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匹配感,但只消一眼,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举案齐眉。
可这份养眼的美感,又似乎不仅仅局限于两人的容貌。
皮相终究是肤浅,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的合照能有这样的效果,怕是在皮相底下还暗暗蕴藏着什么隐秘。
老爷子虽上了岁数,可究竟是阅人无数,他瞧人是能瞧出普通人不易觉察的细微之处的。
人固然难免有私心,自己嫡亲的孙子无论如何是看得顺眼的,何况贺珩从小就活在周遭的称赞中,算是容貌上让人挑不出错、清俊出众的程度。
但若要说碾压常人仿佛中了基因头彩。
那还得数老九,老九的亲生父母都是一等一出挑的相貌,基因遗传这个东西是谁也没法子不承认的。
整个贺家数百年的历史,怕是也只有老九和他的生父算得上真真的寒玉清容,是叫人过目难忘的精绝容貌。
而小婳的容貌亦是与之相称的程度。
想来他从前觉着阿珩与小婳登对,不过是因为从未见过老九同小婳携手的缘故。
“咳咳。”端坐沙发的老爷子发出晦涩的嗽声,他虽则愁绪淡却,但面上仍是摆出肃穆的表情,“老九,既有这样的事,为何不早些交代?婚姻大事,岂可私定?小婳,你更是任性,结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竟然连吭也不吭一声?”
施婳的手仍旧被攥在贺砚庭干燥温厚的掌心里,她手指微凉,不住轻颤,心里隐隐有愧,害怕爷爷会因她难过伤心,简直如坐针毡。
她刚启唇,正欲诚心解释,却被贺砚庭抢先一步。
“此事确有不妥之处,大伯要怪罪便怪我,领证当晚我临时飞纽约出差,耽搁了四五日。”他声线略顿,侧目瞧了施婳一眼,似是无言安抚,“施婳并非有意对您隐瞒,而是同我商议好了,要待我得空时一同向您陈情。”
白思娴一家三口眼睁睁瞧着新家主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就这么堂而皇之护着施婳,仿佛生怕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不由得都是瞠目结舌,束手无策。
老爷子心里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怫郁,他深知贺砚庭这样揽责,也是为了给他一个顺滑厚实的台阶,他便顺阶而下,略微颔首:“只是四五日,倒也罢了,但事出突然,老头子有许多话要单独同你们新婚夫妇深谈。”
施婳暗暗吁了好大一口气,她并不是怕爷爷生自己的气,而是怕爷爷动气伤着自己的身子。
见爷爷似乎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愠怒,她的心绪也渐渐镇定下来。
何况贺砚庭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清冽而舒缓,本就有令她凝神静气的效果。
另外的三个人可就没有施婳他们这样淡定了。
白思娴率先大失颜色,她锐利的嗓音因为太过激动而哑了几分:“爸,这事儿就这么轻易落听了?老九无端端怎么会和施婳领了证?她可是老九的侄媳啊!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传出去还不得贻笑大方?”
贺璟洺心里的想法和妻子是大体一致的,但他一旦面对贺砚庭就会变得唯唯诺诺,即便内心想帮衬妻子,却半晌憋不出一个响屁。
贺砚庭漆黑如潭的眸子森然无声扫落在她身上,白思娴登时浑身激灵,打了个冷颤。
他还未出声,白思娴却俨然已经被吓得噤了声,两股轻颤,不敢再多言一字。
施婳终于缓过了神,她坐直脊背,落落大方地开口:“伯母,我与砚庭皆未婚,又同处适婚年龄,男未娶女未嫁,两厢情悦领证登记,既不违法,也不违背公序良俗。还是说,如今这法律和良俗,都跟伯母您姓白了?”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皙白的脸颊上也唯有冷静。
连她自己都有些错愕,不知道哪来的底气,竟然在白思娴他们面前把自己同九叔领证结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也能用这样泰然的口吻说出来了。
贺砚庭有意无意地睨了她一眼,眸底的温度叫她捉摸不透,不知是满意她的回答,亦或是有所挑剔,叫她反倒心虚了半分。
主厅内寂然无声,人人各怀心思钳口不言。
良久,还是贺珩脸色青白地挤出了声,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宛如丢了魂儿。
“婳婳,你是不是因为怨我,才会和九叔……你和九叔分明不该是这样的关系,是我害了你。”
订婚宴至今,他虽然始终心虚,惶惶不安,也不是没担心过施婳会同旁人交往。
但无论他如何殚精竭虑,事情都不似今日这般令他绝望。
他胸腔左侧阵阵钝痛,眼睑外沿都是红的,声音更是溢满了苦涩,仿佛自己奉若珍宝的东西被人生生夺走,憋闷得发疼,疼得他锥心:“婳婳,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冲动了,我固然有错,你怎么怨我都好,可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人生大事这样不负责任……”
施婳眉心皱了皱,听着他这副痛心惋惜的口气就觉得讽刺。
其实她或多或少能猜出贺珩未必真的就一心爱慕徐清菀,那日订婚宴上的大龙凤,多半还有别的原因。
但是她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看着贺珩,只觉得好笑。
她扯了扯唇角,甚至有意无意地往贺砚庭身侧靠了靠,清灵的嗓音一字一顿:“堂侄,你这是脑补过度了,你我从前不过兄妹之情,我又收了你那样丰厚的嫁妆,怎么可能还有怨怼之心?与砚庭结婚是我近年来最明智的决定,堂侄就不必为我忧虑了。”
寂静的空间里,人人都听得见贺珩痛楚艰涩的喘息。
更听得见施婳那声轻描淡写的“堂侄”。
一时间气氛凝固。
贺璟洺夫妇只怕是都愣住了,短时间内无论如何也消化不了这翻天覆地的辈分变故。
空气寂然良久,那个坐在施婳身侧,自始至终尊贵凛然,八风不动的男人。
却忽而发出一道淡淡的笑声。
这笑声很微妙,也很短促。
似是揶揄,又好似愉悦。
旁人是否听清施婳拿不准,她只知道自己被他这一声寡淡的戏谑扰乱了心神,耳后的肌肤不知不觉升温发烫。
这人……好端端的,笑话她做什么。
半晌,还是端坐正中的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发话:“得了,都先散了吧,我有话要同老九夫妇聊。”
“爸爸,您!”白思娴固然畏惧贺砚庭的威势,但终究是心气不平,她面有愠色,显然还想再理论几句。
“够了,都住口,我今日只想听老九夫妇说话,你们三个先回去,把嘴封严实,但凡谁敢擅自将老九成婚的事透露给外界,我会直接将其从遗产继承名单除名。”
贺璟洺:“…………”
这一家三口终归还是灰头土脸地离了老宅。
其实就算老爷子不严词威胁,他们也是不敢透露半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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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座的谁没有贺玺集团的股份,倘若贺砚庭这位掌权人的婚事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骤然被揭露,那股价还不得绿油油数月。
贺玺股价下跌意味着他们每个人资产缩水,谁也不愿拿自己的资产冒险,也冒不起这个险-
那三位不速之客一走,主厅连空气都净化了几分。
贺老爷子手执橡木拐杖,堆满皱纹的脸上漾起笑意,他故作责备口吻:“爷爷刚才知道,原来咱们小婳那天打扮得那么漂亮,是去民政局登记去了。”
施婳长睫轻颤,她望着老爷子,心里的愧疚陡然加重,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嗓音温糯:“爷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第一时间跟您说……”
自从被爷爷从莲岛接到京北,她就像一株孱弱的小草,依偎着爷爷这棵大树,享受着参天大树的滋养,在大树的养分呵护下长大。
现在昔日的参天大树已经迟暮,她本应反哺,却不想还在婚姻大事上擅作主张。
如果有选择,她真的不想对爷爷隐瞒。
“罢了,”老人嗟叹一声,“你既做了决定,爷爷尊重你的选择。”
“爷爷……”施婳有些哽咽,总觉得还有一肚子话要说。
可老人却打断了她,笑意慈祥地开口:“小婳,你睡得少,不如先回屋补眠,爷爷有些事要同老九讲。”
施婳有些意外,她下意识看向贺砚庭。
只见男人略搭着腿,神情闲懒,清冷的眸淡淡睨着她:“去歇着吧。”
见他这般泰然,她才决定起身,细声说:“那我先回房了,爷爷。”
“好。”老爷子笑得轻松,“睡会儿,晚点再下楼来吃午饭。”
施婳脚步有些虚无地飘上电梯,又一路飘回自己卧室。
她委实猜不出爷爷会同贺砚庭谈些什么,心里多少是惴惴不安的。
她丝毫没有睡意,反而拉开了窗帘,推开窗户,深吸着新鲜的空气,眺望远处。
无论如何,今日贺砚庭在爷爷面前拿出结婚证坦诚了他们的婚事。
她应该是欣慰的。
至少爷爷知道她已经给自己寻到了一条出路。
应该不会再为她费神忧心了吧。
施婳一时间陷入迷惘,在窗边发了会儿呆,才缓缓起身走进盥洗室。
大约是方才在楼下发生的情状到底有些刺激,她现在心神还不太平静,一时间也忘了洗漱打扮。
而是直愣愣地端起昨夜放入水培花瓶中醒花的郁金香。
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取出,经过一夜,花.茎已经吸饱了水。
从立柜中选出一只扁方矩形的透明玻璃花瓶,蓄至中水位,以45度修剪根部,再动作轻缓地摘掉多余枝叶,最终一株一株直立放入花瓶中。
她从前闲暇的时候也喜欢养花弄草,只是近来工作忙碌,许久没有弄过了,因此手法难免生疏。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刚捧着沉甸甸的玻璃花瓶走出去,房门口就传来一阵沉稳的敲门声。
她忙不迭将花瓶在小几上摆好,手指上未干的水珠顺便擦拭在晨袍下摆,心无杂念地开了门。
她以为是连姨呢,哪成想门口赫然是贺砚庭这张深邃精致的面孔。
“……这么快就聊完了?”
施婳心率加速,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贺砚庭还没来过她的房间,记忆中他从未进来过。
何况她刚才一直在弄花,床铺也没收拾。
这个糟糕的念头让她有股想立刻关门将他拒之门外的冲动。
但到底是心存敬畏,她不敢,只立在门边,微微垂着颈,细声细气:“是要开饭了吗?稍等一下我很快下去。”
男人遒劲有力的腕骨不露声色抵着门边,眉目依旧清冷,唇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怎么,太太的闺房见不得人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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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线清雅沉郁, 却偏生透着一股子揶揄。
施婳不算是一个很开得起玩笑的女孩子,平日谨小慎微惯了,略带一点不苟言笑的习惯在里头, 身边的朋友也都知道她的脾性, 很少会拿她调侃。
何况这人还是贺砚庭……
耳后瓷白的肌肤微不可察地晕开一抹胭色,清糯的嗓音愈发细若蚊喃:“我起来得匆忙, 屋里确实有些乱……”
她细声说完, 屋外的整条长廊似乎都陷入了静谧,清风微拂,裹挟着远处似有似无的蝉鸣。
男人半晌没有回话,以至于她没忍住抬眸望向了他。
他出差的短短数日京北持续无雨,悄无声息地顺利入了夏,这会子晌午的日头炽烈了许多。
浓稠的赤金色光晕透过护栏不露声色地洒在他身上, 使他凛寒冷感的贵气染上了几分惑人的性感。
只听他低沉的嗓音透着点慵懒,似乎并未留意她那点少女的小小心思:“无妨, 刚跟老爷子聊完, 关乎婚后的一些事宜, 在这聊多有不便。”
施婳倏然抬眸, 剔透的眸子凝着他,发怔了足有三四秒。
婚后的事宜……
听起来是很要紧的事, 走廊里难免有仆欧来回走动, 确实不方便杵在这房门口谈。
何况她也着实很想知道爷爷刚才找他都聊了些什么。
心一横, 纤细葱白的指头抚上门边,旋即施力将门敞开,女孩硬着头软声道:“那您先进来坐, 容我稍微收拾一下。”
贺砚庭从善如流,慢条斯理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他身形颀长挺阔, 平日在外头还不明显,等进了她的卧室才觉着突兀。
施婳这间卧室从十岁那年刚来京北就住着了,后来随着她日渐长大,生活和学习各方面的需求有所增长,贺爷爷便拿主意将隔壁那间也打通了,一并装修翻新,算起来也有近五十平的面积。
明明不算是狭小的,可因为他的到来,竟显得她的小屋环境局促了。
而更窘迫的是……因为她屋里很少有客人,小客厅这边图宽敞整洁就只放了一张雾粉色的绒面沙发,不仅是单人位的,还是云朵形。
“您请坐吧,我去给您倒杯茶。”
没有旁的选择,她只能硬着头邀他坐下,自己随后赶紧走到边上去给他倒水了。
等她端回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搁在面前的小几上,目光猝不及防和他对上,无端心悸发麻。
贺砚庭平日日理万机,大约是没有机会出入她这样年轻女孩的闺房,他虽然没有四处张望,但也略略打量了两眼。
须臾间,他嗓音淡淡道:“你这房间,还挺别致。”
施婳的脸颊“腾”得发涨,她整间卧室都是以粉、白、灰为主调,灰粉色的部分很多,床、柜子、沙发……软装大多都是粉的。
毕竟是好些年前的审美了,那时她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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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高中,确实也是个小姑娘,有这样的卧室很正常,只是今日忽然装进了贺砚庭这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未免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贺砚庭端坐在她的雾粉色绒面沙发上,两条长腿的膝头几乎怼上茶几,显得促狭而无处安放。
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乱,可能是突然和他孤男寡女同处一间卧室的缘故,她本能地不敢去直视他的眼,只能微垂视线,却又一不经意间落在他的喉结上。
那处过分锋利饱满,昭示着某种不可.描.述的男性魅力。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
她却觉得连呼吸都是充满暧.昧旖旎的。
只想找个地方先去冷静一下。
“那个,您先坐一下,我有点犯困,得先去洗把脸,不好意思……”
女孩脚步匆匆绕离他面前的区域,慌不迭往自己的床边走,到了床前忙伸长手臂,火急火燎地将自己随手挂在床边衣帽架上的私密衣物收拾起来,俯下身囫囵塞进被子最底下,又将被子严严实实盖紧。
也顾不得后方的男人有没有看见她这一举动。
她铺好被子才急忙往盥洗室方向走,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半路,却听男人闲懒的嗓音悠悠传来——
“方便参观下你的书房吗?”
施婳身子一顿,含混回道:“可以的,您请便。”
她匆忙躲进盥洗室,站在复古黄铜镜前,愣愣盯着镜中的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洗漱,身上还穿着睡裙和晨袍……
顿时有一种恨不得把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念头。
外面还坐着贵客,她也不敢怠慢,忙不迭火速刷牙洗脸,甚至还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简单打了个底妆。
施婳工作学习方面都很麻利,唯独在收拾自己的时候还挺磨蹭的。
平时睡醒不磨蹭个四十来分钟她都不会出门。
这恐怕是她这辈子头一次这样迅速地给自己化妆。
头发是来不及拾掇了,就胡乱用梳子耙了两下。
怕贺砚庭等得太久,她换衣服也只用了不到一分钟,随手抓了件纯白的荷叶领茶歇裙就套上了。
穿什么不打紧,只要能见人就行。
仓促走出去时,只见男人正端立在她的书柜前,两面黑胡桃木色的中古书柜并列贴墙而靠,自带的书香油墨气,衬得他背影愈发儒雅清落。
施婳定了定神,忽然觉得她这房间里唯一一处与他匹配的,也就是这方小书房了。
虽说是书房,其实也不过就是两排书柜,外加同色系的长方实木书桌。
一旦拉下香格里拉帘,光线变得朦胧而不刺眼,瞬间就是她的一方小天地,宁静清幽,是她学生时代停留时间最久的地方。
“你的藏书很多。”
男人的声线寡淡柔和,听得施婳心生赧然,忙解释着:“我只是什么闲书都爱看,久而久之就积攒多了,哪里称得上什么藏书……”
她从莲岛来到京北时,普通话尚且说不好,长得瘦小不起眼,又入读了京北最顶级的国际学校,难免被边缘化。
她没有什么朋友,那个年代智能手机的娱乐功能也不像现在这样丰富,渐渐就迷上了看书,除了做功课的时间,几乎都沉浸在各式各样的书中世界。
直到上了大学,交际圈才逐渐打开,但爱看书的习惯仍保留至今。
除了这两面书柜之外,楼上的大书房也搁了不少她许久不曾翻阅的旧书。
“书柜也很雅致。”
他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一排排整齐的书脊上,不知是观景而发,亦或是纯粹没话找话,为女孩缓解尴尬。
施婳却是有些见景生情,她声音温糯,像是陷入了回忆:“书柜是爷爷给定制的,起初只有一面,后来书渐渐太多了都堆满了放不下,就又定制了第二面。贺爷爷待我极好,倘若没有他,我如今的境遇只怕大不一样。”
念及此处,她想到爷爷刚才听闻她与贺砚庭结婚时的愕然反应,虽然他并未动怒,可越是不被责怪,她就越是愧怍难当。
“九叔,您方才和爷爷谈得还好吗?”
女孩的嗓音透着小心翼翼,眼神里亦是恭谨期许,就这样直勾勾望着他。
贺砚庭眼神从书脊缓缓收回,转身睨向她。
这一睨才发觉她躲进盥洗室出来已然是改头换面。
她换了一身款式朴素的荷叶领茶歇裙,气质温婉,头发乖乖地拢在耳后,露出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白净皮肤透着粉,虽然上了一层很薄的底妆,一举一动的姿态也带着惯来的成熟矜重,但依然难掩稚气,细看就像刚成年的少女。
男人的目光透着难以捉摸的暗昧,她却因为记挂爷爷而丝毫未察。
他长腿信步,不疾不徐绕出书房,回到方才的雾粉色单人沙发落座,声线沉稳:“聊得很融洽,你不必忧心。”
施婳碎步尾随他身后,闻言才松了口气,却仍有些将信将疑:“真的吗?爷爷怎么说?他全然接纳了我们俩领证的事?”
“嗯。”他左手慵懒垂搭,另一手略支着胳膊,分明是坐在一张与他气质极不相称的沙发上,但依然被他坐出了清雅俊逸的姿态。
施婳心里有些急,她也随手拖了一张皮质软墩坐着,是她平时坐在沙发上看书时用来当脚踏的,胳膊没地方放,只好无意识地托着腮,望向他的荔枝眼剔透澄澈,水润润的,透着满眼的不安。
“爷爷他没有不开心吧?”
贺砚庭略微沉吟,开口语调沉郁,也很正色,不似敷衍:“应该没有,实在担心的话晚点下去用午餐时你可以哄哄他,人上了年纪,同老小孩无异,你多哄哄他便会放心。”
施婳内心惶惑,不由追问:“那您是怎么同爷爷讲的,说我们是商业联姻吗,还是……”
“我说我们志趣相投,又同样面临催婚,于是闪了婚。”
“……”施婳倒吸一口凉气,但屏息数秒之后,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好像是最妥当的。
倘若说两人早就暗中交往,从前她在京北,他在国外,她与贺珩还成双入对,委实难以令爷爷信服。
但若说两人只是各取所需,表面夫妻,又未免叫爷爷忧心。
如此,他的答案已然是最佳。
“谢谢您,”女孩温声道谢,“多亏您这样讲,爷爷才不至难过。”
贺砚庭倚着靠背,神色慵懒,淡声道:“不必客气,事实如此。”
事、事实?
她有些错愕。
不禁腹诽,单是论第一句志趣相投,就……
实在不能够算事实吧?
然而她心里还没嘀咕完,就听他忽道:“还有件要事。”
“什么?”她认真抬眸,像个专心听讲的学生望向他。
男人意味深长地觑她一眼,语调倒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老爷子让你搬出来跟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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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婳骤然失语,几番试图启唇,却因过分惊悸,半晌没挤出话来。
良久,她终于传来细声:“这真的是爷爷的意思?”
“也是我的意思。”贺砚庭面容肃然,端方雅贵的脸庞看不出丝毫玩笑之意,漆黑如潭的眸中也唯有慎笃,叫人丝毫不敢怀疑他的用心,“既然老爷子知道了,澜姨那边也瞒不住,早日搬过来同我住,也省得她三天两头往我这塞人。今日一个饭局,明日一个下午茶,我委实吃不消。”
这番话一出,她便噎住。
原来他被相亲一事已经困扰至此。
虽然有一瞬的不愿,不愿这么快就搬离老宅离开爷爷。
但两人确实结了婚,长久分居而住说不过去,婚事都显得立不住脚,叫人一看就像是假夫妻,连商业联姻都不如。
何况替他应付澜姨本就是她的职责之一。
细想想,爷爷的用意她大约也能猜出。
既然结了婚,爷爷定然希望她能好好经营,长大成人了搬出去生活也是迟早的事,就像爷爷一直盼着孙辈都能尽早成家一样。
再者就是如果她继续住在老宅,白思娴、贺珩等人都是爷爷最亲近之人,不免时有来往。只有她搬去同贺砚庭住,这些人才算是烦不着她了。
“那……您现在住在哪儿呢?”
施婳两只手都放在膝头,无意识地正襟危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新婚丈夫的下榻居所具体位于何处。
……
约摸二十多分钟后,施婳被贺砚庭携着手,双双下楼抵达西图澜娅餐厅。
老爷子俨然已端坐在西图澜娅餐厅主位上,精神气色倒是瞧着比之前略好了些,见了他们还颔了颔首,招呼道:“来了,快坐吧。”
施婳仍怀揣着忐忑,思绪又大半沉浸在方才卧室里商议的同居细节。
她刚刚才得知,原来贺砚庭回国不久,目前还住在贺玺集团顶层的私人寓所,他名下的府邸都空着,刚才他便让她选址住处。
她对住的地方没有要求,只想能离老宅近一些,方便她多回来陪爷爷,于是选了距离最近的那处。
雁栖御府,是一栋新中式别墅,近几年的新房,早前已经全面装修,如今只差一些软装和陈设还未布置。
贺砚庭的意思是,他会派人安置,同时也请她得暇抽空选一选喜欢的家私,大约下周末就可以正式入住。
等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默不作声地替她拉开了真皮餐椅,将她安顿在爷爷右手边的位置,而他自己也已经落座于她身侧。
爷爷年迈的脸上难得欣慰展笑,施婳敏锐地觉察到爷爷的喜色,加之贺砚庭已经如此专业入戏。
她也不甘示弱,有意无意地在爷爷面前流露出属于新婚少女的娇赧腼腆。
一副新婚燕尔,相敬如宾的模样。
一顿午饭下来,老爷子絮絮叨叨嘱咐了不少。
无非是叮嘱她工作不要太过拼命,要劳逸结合,还提点夫妻二人要和睦共处,都是第一次结婚,要彼此迁就磨合。
其间时不时也同贺砚庭谈几句集团相关的公事。
直到一顿饭用至尾声,施婳才陡然有了自己真的已经结了婚,并即将搬出从小生活的地方暂别爷爷的真实感。
施婳以为爷爷已然宽心了。
然而趁着贺砚庭起身听电话的间隙,老爷子忽而压低嗓音正色问她:“小婳,你与老九这婚事,是你自愿的吧,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要同爷爷讲实话。”
施婳瞬间湿红了眼眶,心口更是酸涩不已,连连点头:“当然。”
她喉间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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