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愈发不相信傅葭临会喜欢她。
傅葭临今生会不会也是这样?
两人隔得太近,以至于傅葭临根本不能回避陆怀卿的目光。
傅葭临摇头:“不是,你很好。”
陆怀卿品了一下,反应过来:“那就是有人说,你配不上我?”
她仍旧紧盯着傅葭临,丝毫不给他狡辩和说谎的机会。
傅葭临只好轻点了下头。
陆怀卿气愤:“那都是胡话!谁说你不好,我就觉得你很好!”
傅葭临哂笑,这人怎么这般斩钉截铁呢?她好像总是比旁人更容易相信自己。
她明亮而圆润的眼睛认真瞧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认真的神色。
陆怀卿不该相信他的。
他才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是他的亲生父母、他的师父和先生们,都默认他是恶种。
可是陆怀卿为何要这般信任他。
他明明就不值得。
傅葭临:“我在烟雨楼做过兵人,回了皇家也在白衣卫替父皇母后杀过很多人。”
“这双手……”少年看着他那双有着许多伤痕的手,眸色愈深:“杀过人的我自己的记不清了。”
从前他不知礼义廉耻,同样不明是非善恶,但陆怀卿教会了他。
他知道他作了这么多孽,他根本就配不上陆怀卿。
谢识微那些话不是蛊惑了他,只是点醒了他,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不配。
“你……”
傅葭临以为陆怀卿会害怕、会退缩,却没成想她居然握住了他的手。
她垂眸看着他的手:“你从前作的恶,是因为没人教过你。”
少女的手轻轻揉捏着他那些凸起的伤口。
她轻柔的动作,像是一阵隔了整个寒冬而至的春风,终于吹到了饱受折磨的落魄人身上。
“以后不要杀好人,不要再做错事了。”陆怀卿轻声道。
傅葭临没有答话,他只觉得陆怀卿这话有些太过天真。
在长安这样的地方,谁手里能是干净的?更何况他手中如果不握剑,根本就保护不住她。
下一刻,他的手仍被陆怀卿攥住,他的侧脸却传来另一个陌生的温热触感。
陆怀卿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傅葭临的脸。
“傅葭临,以后我们多做好事吧。”陆怀卿道。
她面上瞧着很是平静,心里却早已是一团乱麻。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像是喘不过去来的感觉。
傅葭临伸出手,忍不住摸了摸右脸被吻的地方。
他愣愣地摸了又摸,等陆怀卿又踮起脚和他四目相对时,他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
陆怀卿道:“我们一起赎罪。”
她想前世傅葭临纵然作恶多端,但他出兵替漠北评判也是救下了几十万人,更不要说她当阿飘时,目睹了傅葭临后来励精图治的日子。
那时的大燕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有这些前世的功德,他们今生再努力一些,肯定能够把傅葭临做过的错事都弥补上的。
傅葭临听着陆怀卿的话,没有立刻答话。
就在她想再问一次时,傅葭临开了口:“好。”
“好哦!那就一言为定!”陆怀卿笑道,“那我今日先走了。”
傅葭临笑着点头,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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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开开心心离开的背影,也跟着不自觉勾唇。
她都走了好远,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转过头来:“差点忘了!以后你就是傅尚书了,恭喜呀!要做个好官啊!”
最是沉稳少言的人,似乎也是被那笑容感染,也第一次抬手向她挥手示意。
真是新奇却又让人心里踏实的感觉。
院里的雪水从檐上不断融化滴落,滴滴答答个不停。
而有的人心里的寒冰,也不知不觉所剩无几,天光终于肆无忌惮照了进去-
皇帝在岁末最忙的时候换了吏部尚书,这根本就像是折磨傅葭临。
朝野上下,甚至不乏人等着看傅葭临笑话。
他一个杀手出身的皇子,此前又没有挑过大梁,众人都想要看他如何料理百官们年底入计的事。
但傅葭临居然把这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崔家留下来的旧党,凡是有人想要捣乱的,全被他收拾了一遍——不过他却没有杀人。
想着等傅葭临杀人就弹劾他的崔家,也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沉得住气。
“殿下,这些空出来的位置是否有些太多了……”裴侍郎问。
“我不是写了份名单给你吗?暂时让这些人先顶上,论功行赏等忙完再说。”傅葭临假装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傅葭临没有抬眼,继续提笔在官员的名字旁写下“中下”两字。
裴侍郎点头。
他们家和崔家也有姻亲关系,只是这次他见到了傅葭临的手段,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继续为难他,反而真心诚意拥护他。
这五殿下这是铁了心要把崔家的势力从吏部彻底清出去。
他确定了傅葭临的意思,正想离开却又被叫住。
“这个江映政绩颇佳,为何之前年年都是中中?”傅葭临问。
裴侍郎压低声音道:“江映乃是奸佞江逾白的徒弟,这样的人怎么能评上等。”
他瞧傅葭临若有所思点头,下一刻他却惊呼出声:“殿下!”
傅葭临居然提笔给江映评了个“上上”!
“这是谢相的意思……”裴侍郎提醒。
傅葭临:“那又如何?”
裴侍郎欲言又止。
他只是觉得这位五殿下并没有外界传闻中那般不堪。
至少一位为官刚直的人,怎么都比从前那个故意抬高门贬寒门的崔应好。
傅葭临并不知道裴侍郎的想法,他只是继续核对手中的官员簿,一一比照,提笔写下评判。
等到眼看了太多文墨有些干涩后,他才抬眼望着窗外的好天气放松会儿。
他这样应当也能算个好官。
第五十四章
前世陆怀卿觉得长安的每个白日都很是难熬。
但这一世, 日子却好像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还有几日就是元正节了。
陆怀卿在乐坊里听曲子,“色迷迷”盯着素手撩拨琵琶的乐姬。
一曲毕, 陆怀卿拍手称赞:“姐姐, 你好厉害啊!”
琵琶女害羞捂嘴笑,声音温软道:“我给公主再弹几曲吧, 就当是送公主了。”
“好啊,好啊。”陆怀卿用力点头。
一旁的江蓠看到这幕, 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他没记错的话,陆怀卿前几日来时,明明说的是实在没人陪她玩才“被迫”来乐坊的。
她还凄凄惨惨说她堂姐在准备婚礼, 每日不是绣嫁衣就是在学礼仪, 不能陪她一起玩。
她堂兄手握虎贲军,到了年底也是大事小事不断。
至于傅葭临和王垠安一个吏部,一个户部,王婉宁也忙着给王垠安裁新衣。
总之, 陆怀卿就是来求他“收留”她的。
江蓠还真心诚意可怜了她一会儿……结果, 才几天时间,陆怀卿就成了乐坊最受欢迎的人了。
甚至力压了那个风流成性、给钱大方的王谦。
“好听!”陆怀卿丝毫没察觉到江蓠探究的目光,继续给琵琶女捧场。
等琵琶女弹累了,陆怀卿就给她揉捏骨节,还热切提议道:“我府上有个大夫,我瞧乐坊有的姐妹似乎身子不大好,我改日让他来给大家看看。”
陆怀卿笑道,弹曲子的姑娘们手上动作一顿, 都真心诚意感谢她。
“小事一桩!”陆怀卿摆手。
她的眼里盛满笑意,看这些歌姬舞妓也不见一星半点瞧不上, 反而写满了认真。
“你看我做什么?”陆怀卿终于发现了江蓠的眼神。
江蓠摇头:“就是觉得公主真是人美心善。”
“那当然啦!”陆怀卿骄傲认下。
陆怀卿看到有群男人突然到楼下,而一批又一批的女子都上前挨个被他们挑挑拣拣。
“他们在做什么?”陆怀卿疑惑。
琵琶女向下面看了一眼,解释道:“那些是陛下身边的花鸟使,专门在民间寻觅佳人的。”
“这可是大恩典啊,倘若能被陛下看上,封个宝林也是好的,还能脱了奴籍。”琵琶女艳羡道。
可惜她如今已过双十,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她的。
陆怀卿看向楼下道:“未必。”
再过三日,就是傅葭临的十八岁的生辰,而他在两年后也是这几日发动政变,领兵杀进了皇宫。
到时候那些承恩却未有子嗣的妃子,大都只能在宫中了此残生。
陆怀卿又多看了那些人几眼,正心里担忧,就看到那些花鸟使突然走了。
“怎么回事?”陆怀卿问。
过了会儿,才有人来回话,说是这次乐坊的女子没一个被选上的。
陆怀卿在心里为她们松了口气,想了想道:“给她们一人五两银子吧,就说是安慰她们的。”
“公主当真心善。”琵琶女道。
“没事——你刚才说那些人是在民间寻找佳人的?寻常人家的闺阁女儿被看上难不成也要进宫?”陆怀卿问。
见琵琶女点头,她在心里不由嗤笑。
什么花鸟使,她瞧是真的强盗罢了,把别人家的好女儿抢进宫献给那老皇帝。
陆怀卿这下才终于明白,王垠安为何不准王婉宁随意外出走动。
原来这长安城竟然有如此多难以觉察的豺狼虎豹。
她这几月一直派人盯着王家,却从没见过有生人进过王家,还在奇怪前世究竟是谁把王婉宁献给皇帝的。
如今一想,王婉宁很有可能是被这些花鸟使盯上了,看来她得让暗卫们再警惕些才是。
“哎呀——”陆怀卿瞧了瞧窗外的斜阳,“我还有事!”
江蓠写碑文的手一顿,起身靠着栏杆喊她:“公主,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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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葭临今日生辰,我之前答应要送他礼物的。”陆怀卿回身道。
“那你慢些!天冷地滑,小心摔着!”
江蓠大声嘱咐,陆怀卿嘴上应了好几声,但脚步丝毫不停,一看就没真的放在心上。
真是……陆怀卿虽然心地善良,还愿意多管闲事,但她的爱也是有差等的。
那位五殿下拿走了最重的那部分之一-
“五殿下,明日再见。”
裴侍郎今日到傅葭临府上聊考课诸事,这都整整三个时辰了才终于说完。
傅葭临颔首,继续翻看手里的名册,裴钦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今年的考簿是有什么问题吗?”
殿下自从那日发现谢相这些年对江映的打压后,就让考功司全部重新复审考簿——尤其是谢相门生最多的雍州、青州等地。
“谢相可不像外界传闻那么清正。”傅葭临反问,“你还听吗?”
裴侍郎没想到五殿下居然会这般快就信任自己,傅葭临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道:“若是我不信你,你根本不会发觉我这些事。”
“多谢殿下赏识。”裴侍郎立刻拱手道。
他很明白傅葭临这是招揽他的意思。
傅葭临看了他一眼,继续刚才的话:“谢相如今在朝里埋了不少人。”
他将一份名册递给裴侍郎:“这些人这些年皆为“上上”者。”
裴侍郎接过名单一看,这些人其中不乏任要职之人,可大部分都清正刚直从不结党之人。
五殿下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
傅葭临:“你不必想我从哪里知道的,这其中有些是世家中人。你们裴家在世家尚有几分薄面,我需要你出面敲打敲打他们。”
“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裴侍郎道。
傅葭临看裴侍郎欲言又止,问:“还有事?”
“没有,属下告退。”裴侍郎摇头。
他就是想起五殿下生辰应当是在这几日,只是五殿下是当年雍州起兵时出生的,陛下忌讳寻常人提这件事。
五殿下被寻回后,陛下也从未给殿下过过生辰——想来五殿下自己都是不在意的。
他还是别提起这事了。
待裴侍郎走后,傅葭临才继续翻看考簿。
大慈恩寺刺杀一事,父皇是交给皇兄去查的,但不知为何迟迟没能查出个结果。
他就自己派了烟雨楼的人去查,不仅确定了这次刺杀陆怀卿的那拨杀手是谢相的人,还连带着发现了谢相这些年明里暗里拉拢了许多人。
傅葭临握紧手中的笔。
若是换了个人,他早就让人将其杀之而后快了。
可偏偏这个谢慈收养了陆怀卿的堂兄堂姐十几年不说,还偏偏和陆怀卿父亲曾是好友。
这个谢慈究竟想做什么,为何一定要致陆怀卿于死地?
“笃笃——”
傅葭临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他的窗户,他警惕道:“谁?”
“傅葭临,是我啦!”熟悉的女声从外面传来,原本身体紧绷的少年瞬间放松。
他过去打开窗,就先看到一个大大的食盒被高高举起,随后陆怀卿扎着两个双丫髻的脑袋才探出道:“喏!生辰礼物!”
傅葭临愣住:“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的?”
“只要有心,怎么会不知道?”陆怀卿道。
傅葭临真是笨死了。
他就是在雍州的乱兵中丢的,想打听他是什么时候的生辰,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了。
傅葭临红着脸小声道:“不必如此麻烦的。”
“那可不行,生辰一年一次,就要大操大办!”陆怀卿反驳。
要不是知道傅葭临的生辰和他爹起兵造反碰上了,加之这里是长安不是漠北。
不然她肯定要好好给傅葭临办个生辰宴才是!
“快接住啊!我提了一路好累的。”陆怀卿道。
傅葭临立刻把食盒接了过来,他话是那么说,但手却像怀揣珍宝般小心抱着食盒,脸上也不自觉笑开。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陆怀卿“哼”了一声,像是有点嫌弃他。
傅葭临像做错事般不知所措:“对……”
他的对不起没能说出,就看到已经从窗户爬进来的陆怀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窗外掏出一把剑。
“这才是真的生辰礼物啦!谁送礼会送吃的啊?本公主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陆怀卿把剑呈给傅葭临。
傅葭临接过剑,垂眸瞧了瞧通体漆黑,像是用玄铁锻造,剑锷处嵌了珠宝的剑——这把剑很漂亮,一看就是陆怀卿会喜欢的样式。
“这是我送你的剑,以后你只能用这把剑。”陆怀卿颇为“蛮横”地盯着傅葭临的眼睛,“也不许用它乱杀人,不然这剑是我请大师锻造的,到时候可是损我的阴德!”
陆怀卿看傅葭临像只呆头鹅,就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听到没有啊?”
“嗯。”傅葭临将剑收好。
他看向眼前的陆怀卿,她眼里有期许和爱意,是过去他几乎从未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傅葭临从前不羡慕任何人有人关心和爱,但当有一日他也被人如此在意时,他才发觉——
真好。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别愣着啦!快来尝尝我给你做的长寿面!”陆怀卿把筷子和面都拿出来递给他。
傅葭临捏紧筷子,挑起一口细细品尝。
“好吃吗?”
“嗯……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陆怀卿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我今日现和我堂姐学的。”
傅葭临闻言挑面的手一顿,片刻后更加大口地吃了起来。
“傅葭临!”陆怀卿却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他放下筷子,抬眼看她。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嘴角的酒窝甜腻得让人深陷,她一字一句真诚道:“十八岁生辰快乐!愿你岁岁有今朝。”
傅葭临喉结微动,道:“多谢。”
他会的,他会好好活着,活成陆怀卿希望他成为的模样。
傅葭临吃完最后一口面,把碗放进食盒,和她道:“你下次直接走正门……”
“不用,我从小就上蹿下跳惯了,走前门还给你添麻烦。”陆怀卿摆手。
“不麻烦。”傅葭临语气放软,和她商量道:“你下次走正门,不然……我不放心。”
陆怀卿听到“我不放心”四个字,再加上傅葭临放低姿态,也觉得他说得没错。
她道:“那好吧。”
傅葭临垂下头轻笑,掩去眼里得逞的眼神。
他就知道陆怀卿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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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他还是不放心一路把陆怀卿送了出去,还让陆怀卿把食盒留下,说是他洗干净了再送回去。
陆怀卿也不是勤快人,自然也就答应他了。
等陆怀卿离开后,管家看到食盒不免意外。
傅葭临特地道:“今日我生辰,银雀公主送来的。”
他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炫耀。
管家沉默了一下,以为傅葭临这是想要祝福:“殿下,生辰长安。”
傅葭临却好像不知为何,似乎还是不大高兴。
管家又道:“这位公主还真是在意殿下啊。”
傅葭临这次笑了。
管家被年轻人这股年少心动的劲儿熏得慌,提着食盒出来交代下人几句就走了。
负责杂役的丫鬟洗着碗,却发现这碗里剩下的汤里全是盐。
还是够一户普通人家能吃整顿饭的盐。
这厨房的那些侍女这又是在偷什么懒,竟敢把这种东西端上来给殿下,也不怕掉脑袋。
这种东西谁能下口啊!
第五十五章
元正节这日, 陆怀卿需要进宫向皇帝进献礼物。
她把早就给傅葭临准备好的压岁钱拿上。
外面的红包上有她亲笔用金粉描的栀子花,金色的花瓣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好看极了。
“阿卿今年收了不少红包啊。”谢识微笑道。
她还以为陆怀卿手里的红包也是别人送的。
毕竟, 陆怀卿今年真的收到了不少红包。
谢相、堂兄堂姐自不必说, 再算是王婉宁、江蓠等人……她已经收了厚厚一叠了。
就是傅葭临没给她送——兴许,他是太忙了还没抽出时间?
也可能是傅葭临自己从不过正元节。
陆怀卿只笑了笑, 她也没和堂姐说,这是她要送傅葭临的红=红包。
结果, 等两人正准备进宫,就看到东宫临时又给堂姐添了礼物,陆怀卿瞧了瞧似乎都是些首饰。
唯独有一把剑在其中看着格外突兀。
“太子殿下, 怎的想到给姐姐送剑的?”陆怀卿疑惑。
傅葭临那般不通情爱的人, 都知道给她送发簪。
这太子平日里瞧着细心体贴,怎的这般不会送礼?
她姐姐明明就是爱看书习文,却偏偏送这样的刀剑给她。
谢识微望着那把剑出神,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还请公公替我给太子回话, 就说识微多谢殿下好意, 这些礼物我甚是喜欢。”
等人走了,秋芙才回答陆怀卿的疑惑:“公主有所不知,陆家世代以武传家,若不是……”
秋芙意识到自己多言,立刻闭上了嘴。
“若不是当年流放途中我身子出了毛病,兴许我现在会是个女将军。”谢识微轻柔笑道。
她说这话时并无伤感,就像是在谈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怀卿惊诧:“堂姐真厉害!”
她没有急着去安慰谢识微,而是先肯定了谢识微从前的厉害之处。
“是我们陆家素来如此。”谢识微提起陆家总有些怀念, “当年二叔与父亲都是大燕出了名的良将,我父亲坠马伤了筋骨, 才改走了文官这条路。”
谢识微道:“如果怀卿从小在陆家长大的话,兴许会比我更厉害。”
“才不是!就是堂姐厉害!”陆怀卿摇头。
她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除了骑马射箭,她还真对什么剑术兵法不感兴趣。
就算生在陆家,她应当也成不了将军。
陆怀卿捧场道:“陆家有没有什么剑法之类的,就是那种很厉害,‘唰唰唰’能撂倒一片人的那种。”
“这倒是有,只是……”
只是谢识微当年硬撑着学到了七岁,身子实在是撑不住练剑耗费的精力,就再也没碰过了。
“我想看!”陆怀卿期待地望着她堂姐。
不过这一次,一向事事答应她的堂姐眼神闪躲:“我身子不适,就不献丑了。”
陆怀卿还想再说话,却被秋芙打断:“公主,咱们还是先进宫吧,免得误了时辰。”
闻言,陆怀卿只好点头,心里却觉得堂姐有些奇怪,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元正节,大燕皇帝宴群臣,会诸藩使臣。
漠北作为大燕最坚定和强大的盟友,陆怀卿是使臣里第一个上殿进贡的。
有着前世给傅葭临进贡的记忆在,她的动作不徐不疾,说吉祥话纳福时也恰到好处,惹得群臣都注意到了她。
三皇子瑞王小声和傅葭临道:“这银雀公主瞧着倒是进退有度,不愧是陆将军的女儿。”
傅葭临望着殿上进退合度的小姑娘,未多话但眼里却溢出几许骄傲。
陆怀卿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别人也发现了陆怀卿的好,他自然是欢喜高兴的,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
“三哥,五弟哪里懂这些。”康王突然道。
康王排行第四尚未及冠,原是不该封王,只是皇帝看他跛脚,就提前给他开府赐了爵位。
旁人都说他这是好福气,只有他明白这是他没有继位可能性的补偿。
从前他还能安慰自己他是因跛脚,才不被父皇重视,但宫里又不只他一人如此。
傅葭临身为中宫嫡子,却因血脉不明而为父皇轻视,比他还要惨上几分。
可这两三个月来,父皇却接连几次提拔傅葭临,先是白衣卫正使,再是吏部尚书……
康王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话里的嫉妒:“人家这些日子都忙着升迁,哪里有闲心关注这小小蛮夷的公主。”
“四弟,你怎可如此说话!漠北与大燕是盟友,这些年帮大燕打退北境不少异族,你这话不当讲!”瑞王制止他。
瑞王也觉得今日康王很奇怪,这人从前明明和五弟关系不错的,还时常帮衬着五弟。
今日也不知为何会突然针对五弟。
康王没想到瑞王会护着傅葭临。
瑞王虽然生母卑贱,但自幼养在王贵妃手下,他还是不敢招惹。
“五弟,今日是兄长多言了,还请你莫要见怪。”康王只得低头给傅葭临认错。
他从前见傅葭临落魄,也施舍过他几分善意,他原以为傅葭临看在那些好意上,定不会和他计较这件事。
却没成想,傅葭临冷飕飕看了他一眼。
这人什么也没有多说,可他的眼神像能将人吞噬的深渊,让人不由胆寒。
“无碍。”傅葭临最终却摇头。
他压下心底的烦躁念头,将目光放回已经拿到了帝王赏赐的陆怀卿身上。
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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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那个好姑娘不随便杀人的。
他得做个和她一样的好人,才能与她并肩而立。
“康王殿下,太子殿下让您慎言。”太监道。
坐在远处的太子目光幽幽,眼里笑着,警告意味却在。
隔着这么远,他还是选择了站在亲生弟弟那边。
康王闻言心里更是一阵窝火。
太子怎的也跟着袒护傅葭临这个孽种,他就不怕这个杀人如麻、性情阴郁的弟弟哪日把他也给杀了!
一场宴席,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崔皇后神色复杂地瞧了眼陆怀卿。
都怪这个身上流着蛮夷血的女人,害得她们崔家如今被陛下打压至此。
枉她一开始还想着要撮合她和演儿,现在看来幸好没有真的让她和自己儿子在一起。
这个蛮夷女丝毫不像陆玠那般偏爱她,果真是那低贱又野蛮的夷族玷污了陆家的血脉。
不然陆怀卿怎么会跟着外人来害崔家?
“婉婉你怎么不高兴?是因为朕这次没请崔家的小辈进宫?”皇帝突然转过头,就看到了崔婉不悦的神情。
崔婉强颜欢笑:“陛下这是什么话。臣妾知道陛下是想让他们长个记性。”
前些日子崔妩在五殿下府前说的话,不知道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传到了陛下耳朵里。
陛下龙颜大怒,不仅夺了崔妩县君的封号,还又贬了崔应和崔远的职。
她心中当然不悦,却不能真的表现出来。
而另一头的崔远正在长安的街上巡逻。
他这次被贬为了巡防营的一个小小副统领,从前在他做虎贲军首领时,对他点头哈腰的人如今竟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虽然以他如今的官职今年的元正节宴会自然去不了,但他出身高贵按理也是能去的。
只是陛下像是故意给崔家难堪般,此次只请了他父亲一人赴宴。
他如今每日在街上巡逻,都觉得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小兵肯定在心里嘲讽他。
“有摸包儿!”
今夜正元节按例取消了宵禁,街上有人偷了东西。
崔远瞧了眼被偷东西的老妪荆钗布裙,一看就不是什么显贵人家。
他此刻本就心烦不想管,看到手下的人要去追,阻止道:“不过是小事,何必管它。”
小兵们止了动作,只是脸上都有些不忍心。
那老妪大过年被偷了东西,此刻哭得撕心裂肺,颤颤巍巍要去追。
他们大多家里也有老人,看到此情此景实在是看不过去。
有个小兵实在是忍不住:“将军咱们还是去瞧瞧吧?”
崔远闻言挑了挑眉:“本将军还要你来教不成?”
“来人,把他拉下去处置了。”
崔远无视掉小兵求饶的声音,在剩下的人面前道:“本将就是落魄了,也轮不到你们看不起。”
他骨子里刻着崔家人高高在上的毛病。
从前顺风顺水还能装个谦谦公子,如今稍显落魄,内心的自傲就和自卑纠缠了起来。
“走吧,去瞧瞧。”崔远还是带人去追了那个摸包儿。
他追到了胜业坊,让小兵去打听贼人下落。
不过此时正是团圆时,没几户人家愿意开门理他们。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肯定会不了了之时,一扇有些陈旧的门被人打开。
这女人是个哑巴,戴着过肩的帏帽,她素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崔远不自觉被女人曼妙的身姿吸引,一阵风吹起,将女人的帏帽挑起一个角。
他不经意抬眸一眼,就被女人的脸勾住了魂。
这是张很漂亮的脸,漂亮到——崔远立刻意识到,这会是个绝佳的机会。
这个女人会是一枚很有用的棋子。
崔远扯起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宛若翩翩公子般向站在“王府”牌匾下的女人走去-
夜已深,殿中之人大多酒酣耳热。
唯有傅葭临从头到尾滴酒未沾,甚至就算有人给他祝酒,都被他尽数婉拒了。
瑞王不由好奇:“皇弟怎的不饮酒?”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五弟不爱饮酒,但平日酒量也不差。
怎么这次竟然一点都不喝?连父皇敬酒,他冒着得罪父皇的风险拒了。
傅葭临:“答应了人不喝酒。”
“竟有人能叫五弟做到这份上?”瑞王喝多了酒一时失态,“难不成是五弟心上人?”
傅葭临暂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喜欢陆怀卿的事。
但他同样没有否认,只是偏过头向陆怀卿看过去。
等他握住更多权力,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他喜欢陆怀卿了。
瑞王只是一时酒气上头,没得到傅葭临明确回答,很快也就把这句话抛之脑后了。
宴席散后,傅葭临原本想要追上去找陆怀卿,但中途被太子拦住。
他想起陆怀卿教他的善恶是非,停下脚步感谢:“今日多谢皇兄为我说话。”
“不必,今日的事,本就错不在你。”太子眉梢一挑。
他也没想到这个弟弟,如今竟变得如此有礼。
太子还想和傅葭临说几句鼓励的话,但恰在此时,皇后身边的玉棠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玉棠:“这是皇后娘娘,今年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压岁钱。”
红色绸缎封着里面的钱,装着满满的一袋钱。
太子知道母后这次又没给五弟准备,他原本想宽慰五弟,傅葭临却向他行了一礼就立刻离开。
“五弟……”
太子还以为傅葭临这是没拿到母后给的压岁钱难过。
事实上,傅葭临是想追上陆怀卿。
可是等他追到宫门口,才发现陆家的马车已经晃晃悠悠离开了。
少年人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捏紧袖中东西的手又添了几分力。
他还是没能赶上。
“新年好啊!”
就在他不由心情低落时,左肩却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他向左转什么也没看见。
陆怀卿站在右边笑眯了眼:“笨蛋傅葭临,我在你左边啦!”
“下次记得长教训,别又老实往被拍那边转啦。”陆怀卿笑着提醒他。
傅葭临点头,喉咙有些紧:“谢府的马车不是走了……”
“我在等你啊,王谦和王贵妃叙旧去了,等会儿我蹭王家的马车回去。”陆怀卿解释。
傅葭临:“等我?”
“对啊。”
今夜没有月光,但陆怀卿手里的宫灯映着她的眼,明亮又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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