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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纠缠

    发、生、了、什、么?

    蔡逯想知道。

    褚尧也想知道。

    灵愫更是想知道。

    这场景可真是魔幻。

    那边蔡逯拳拳到肉,褚尧自知理亏,也没还手,被揪着来回打。

    她坐起身,愣了两瞬,复又躺回被窝,掖紧被角,把自己闷在一个小世界里。

    她嗅了嗅发尾,嗅到一股烈酒的辛辣味。

    初岑半月里雨多,雨打榆柳,枝叶落了一地。淅雨顺屋檐淌着,滴到廊下一排排竹帘扇里。雕花窗子后静得很,屋外却有低语传来。

    王氏跟着易发并排站到连廊上,手撑着廊柱,探头往前面屋里看。

    王氏抹泪思忖,戚声问着一旁皱眉的汉子:“官人,这丫头怎的还不醒?慕哥儿想她想得紧,在我身边闹了好几回。说他二姊不醒,他也不回学堂读书了!褚家也派婆子来催,三天两头往家里跑!”

    易发瞥她一眼,闲她吵闹:“好了,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你在这里守着她也不醒,不如出去走走,还能给二姐个清净。”

    二人无功而返,刚拐了弯,前面那扇紧闭的门扉便被女使推开了来。

    小女使吸着鼻子,探探头,往外一喊:“二娘子醒了!”

    院里几位养娘正拿着笤帚扫水,二娘子落水昏迷的时候,她们不管事,只会搬着藤椅在廊下赏雨。一听这消息,各个面有愧怍,还是老媪反应快,叫人去家主院里报信。

    易灵愫觉得身边哭声在左右耳里来回打转,偏偏眼皮乏,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了眼。

    秀云跪在床边,低头垂眸,手绞着帕子,哭自家娘子命苦。眼睫的泪花还闪着,不过随意朝床榻上瞥了眼,眸子里乍现惊喜,直起身前问着:“娘子,可有哪里不舒服?你昏了两日,如今总算是醒了,老天保佑!”

    易灵愫被扶着起身,怔怔瞧着眼前的人。秀云还是她记忆里的灵巧模样,身上披的衣裳也是从前她熟悉的金贵样子。

    “你……”易灵愫开口才发觉嗓子眼似是被堵着一块沉石一般,声音也被狠狠刮过,沙哑不堪。

    “去把那扇小圆镜给我拿过来。”清清嗓子,瞧着秀云起身走远的背影,再看看周遭布局,想必是一场梦境罢。

    那小圆镜曾是她出嫁前最喜爱的物件,她想看看自己的脸,自己的身。

    妆奁匣上就摆着那镜,只是秀云想及娘子是个好干净的,镜身垫了一层软布,恭恭敬敬地端了过来。

    小圆镜刚好能照全脸盘,柳叶细眉,桃花媚眼。昏了两日,唇上的色淡了些,可瞧上去依旧饱满。身子不用照,低头一看,肤如凝脂,没有冻疮,没有厚茧。

    眼眸流转间,心里清明了然。话本子里说的前世今生,眼下在她身上上演。

    仁盛三年岑,她嫁给褚尧,彼时褚家位低。后来褚尧拜相,她这贵家女却成了糟糠妻,横死草席,无人知晓。

    秀云站在一旁,看她怔着,只当她是小病初愈,一时没回过神来。

    易灵愫反手把铜镜压到床褥上,轻声问道:“褚家大哥可曾来过信?”

    秀云当她是思郎心切,轻笑道:“来了,来了。娘子真是心心念念,大哥这两日都给咱家里送了信。不过家主想叫娘子养养身,都把信揽到了夫人屋里。娘子暂且先歇息着,待大夫再来把把脉,就能去把信取来了。”

    易灵愫哦了声,心里不屑。一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所谓深情不过是为着借她家上位罢了,她家被害得败落,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他倒过得安然!

    秀云弯腰,把床幔系好,说道:“娘子莫急,过不了几个时辰褚家大哥便会来上门拜访。”

    易灵愫点点头,想着对策。上辈子她与褚尧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假夫妻罢了,他图易家的名儿,何况易家的把柄也落在了他手上。

    她是易家的嫡女,自然要为家族让步。

    于是那次她选择下嫁褚家,可这辈子她不会再去迎合那个装腔作势的小人。

    “备衣,我去见爹娘。”易灵愫看向衣柜,道:“穿那条素青暗纹褙子。”

    秀云说是,心里止不住感慨。娘子平日里喜爱红艳衣裳,外出张扬明媚,是人群里最扎眼的。估摸是落水叫人心烦,她也没心再去拾捯自己。

    易灵愫端坐,随意指了根篦子,叫秀云给她戴上。

    刚收拾好,女大夫提着药箱敲门而进。

    “娘子的病好了,我再开几方药,吃几日稳妥一些。”女大夫起身告退,不多叨扰。

    易灵愫揉着眉头,还是有些乏,道:“药给小厨房罢,就按大夫吩咐的办。”

    秀云说是,前堂那边催得紧,忙跟在易灵愫身后,前去见人。

    前堂。

    易发坐在主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王氏和二房张氏也跟了过来,慕哥儿不懂事,拿着拨浪鼓自顾自地玩。

    “二姐来了!”王氏眼尖,一眼就瞧见易灵愫过来的身影,揪着易发的衣袖惊呼。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易发也叹口气,二姐可不能倒啊,家里就指望着她呢。

    易发感慨完,这才注意到一旁王氏的激动模样,趁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把衣袖给揪了出来。

    易灵愫走近了,抬眼便见自家娘眼眶泛红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不禁想到婚后自己的惨状,心下动容。就连礼也不顾得行,赶忙扑到了王氏怀中去。

    “娘……娘……”易灵愫再也忍耐不住,搂着王氏泣泪。

    王氏也是劫后余生一般,喃喃低语:“好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好了,就坐罢。”易发心里也欢喜,不过他是一家之主,怎能与小女子家一般失态。往常易灵愫这般无礼,易发定要絮叨一通。

    “二姐前两天落了水,可是叫成郎好生心疼。好在醒得早,也不枉家里流了这么多泪了。”张氏娇柔的声音响在易发耳畔,闷汉如他,此刻也扯着张氏的细手摩挲。

    “多谢小娘牵挂。”易灵愫早从王氏怀里窜了出来,此刻敛神坐在梨花纹高凳上,除却鼻尖泛红外,瞧不出半分哭过的狼狈姿态。

    她这话说得恭谨,细品还能听出些生分来,噎得张氏再说不出半句关心的话。张氏瞧着易灵愫那张脸,病中带媚,和那端庄死板的娘半分都不像。只是那张苍白的脸,总叫人觉着和从前不同。

    张氏趁着易灵愫和王氏攀话时,仔细打量着易灵愫。看了许久,也只是觉着她的眸子要比先前亮许多。若非得说出个缘由,大抵是眸生豹虎,要吞了人一般。

    不过易灵愫一直都是那般好胜脾性,张氏也没往心里去。想这些有什么用,不如琢磨些叫自己肚里有货的法子。

    瞧王氏儿女双全,张氏心里简直淬了火一般。

    慕哥儿扯着易灵愫的衣襟下摆要抱,那拨浪鼓随意一扔,竟扔到了张氏脚边。

    这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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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张氏在慕哥儿生辰宴上献上的礼。鼓面绘着孩童嬉闹图,面一圈都镶着金玉,垂下来的铃铛也是细繁珍贵。她娘家不好,也是费劲心力才讨了个人人都爱的好玩意儿。如今被这么随意扔到地上,染了灰尘。

    张氏面上的笑挂不住,心里只想着找茬去了,说出口的话也不过脑子:“慕哥儿这般粘人,也不知心里清不清楚自家姐儿要嫁人了。”

    这话一出,易发王氏面上一僵,易灵愫心里却跟明镜一般。这话倒点了她,眼下易褚两家正商议着她与褚尧的婚事。易家正忙着给她准备嫁妆呢,地产厚资都在往她手里拢。

    张氏这话叫易发心里不满。易灵愫也是他宠着长大的孩子,容貌才气,哪个不在汴京城里出名。若不是家里把柄被人拿捏,再有褚番海曾救过他命,他哪里舍得把小女下嫁褚家。

    易发脸拉着,吓得慕哥儿往王氏怀里窜。

    “没出息!”易发低声骂了一句,这话本是说给慕哥儿听的,谁知张氏听了往自己身上揽,嘴撅得能挂上一个油瓶。

    寒暄几句后,易发便上了膳食。

    下的是太阳雨,雨刚停,日头就照得人睁不开眼。

    许是心里紧张,易发鬓角都湿了大半,王氏一看,赶忙叫人把冰瓮给搬了过来。

    恰好女使又端来了茶饼,易灵愫一见,便叫女使走到自个儿身边。

    堂室里因着张氏这番话落入一片难堪境地,易灵愫心里清楚。瞥眼茶饼,竟觉着眼生。

    那茶饼上纹着鸿雁,便是蔡家派人送来的珍贵物件。城东蔡家与她易家不同,是这几年才起来的大家。往白处说,蔡家养出了位学士,位列三相,那位学士一手撑起一家。

    汴京城里大家之间都有交往,蔡家送礼也不稀奇。

    “天热,喝些茶降火。”话语间,易灵愫便碾碎了茶饼,又持茶罗筛成细末。

    蔡家送来的茶饼,能叫人闻出一股清幽的气儿。王氏、张氏不知,可这味儿易发总觉得熟悉,细想又想不出。

    说也正巧,蔡家送了上好的茶饼,褚家又送了山泉水。

    “正好,水和茶具都温热了。”王氏含笑对易灵愫说道,“二姐,点茶罢。”

    也是想在张氏面前炫耀一番:看我家小女多争气。

    易灵愫应声说好,指尖点过青花裂纹茶盏,热气传过指尖,随即茶末便被倒入茶盏。茶膏浓稠翠绿,易灵愫拿起桌上的水壶,倒出来的水的确清澈,是好水。

    七汤击拂,水丹青即刻而成。

    春三月,公主府。

    暖和的日光洒在苍翠骇绿的乌桕树上,透过枝桠罅隙,射进垂落的细箴竹帘里。

    渐渐踅来一阵风,红穗檐铃前摇后摆,刺破一晌岑寂。

    麦婆子束起竹帘,暗睃着身后的人。

    这位禁中派来的夫子矜贵清冷,温文尔雅,正是公主喜欢的模样。

    婆子上下嘴皮子一碰,交代道:“遐暨后院,请夫子向公主道明来意。”

    那夫子微微颔首,跟着麦婆子穿过几道回廊,甫过月洞门,后院的嬉笑声就清晰传来。

    耳边是小娘子家不着调的泼皮话,麦婆子羞赧地绞着帕,领夫子走到连廊口,福福身,说道:“公主在后院等着您,奴家就送到这里。”

    连廊两旁竹影森森,将生面孔遮挡了大半。

    一时大家并未注意到,语笑喧阗的后院里,蓦地多了个人。

    大家撒开欢地玩耍,围成圆圈,挥帕摇铃,逗弄着圈内眼蒙丝带,步子踉跄的公主——易灵愫。

    馥郁的花香阗塞地往易灵愫鼻腔里跑,她抻直胳膊往四面扑,总是扑空。

    一时叹也不是,怨也不是。

    蒙眼抓人的主意是她提出来的,不想这四位女使半分不让她,一个个的,拼了老劲地耍她。

    微风漾起易灵愫水波般的缭绫袖,她竖着耳朵仔细听,渐渐寻到了窸窸窣窣地挪步声。

    易灵愫俏皮地勾起嘴角,灵活转身,倾身一扑——

    “哎唷,可算是逮住了个人!”

    然而脑里预想的庆贺声迟迟未到,反倒是干燥陌生的草药气将她裹紧。

    易灵愫屈起的指节扣在一身菱纹绸袍里,她的耳朵贴着起伏有力的胸膛,手臂不自觉地环紧一道劲瘦的腰身。

    她与信步踱来的夫子撞了满怀。

    夫子满眸惊诧,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不知所措。

    旁观的四位女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派出个胆大的,开口说:“公主,您抱错了人。”

    闻言,易灵愫赶紧从这个怀抱里退了出来。

    她解开红带子结,眼睫微颤,慢慢睁开眼。

    眯着眼适应日光,再抬眸上挑,眼前是位从没打过照面的小官人。

    小官人身高六尺①,身姿清瘦颀长。一身湖绿圆领袍,腰系荔白宫绦,像位伶仃的鹤仙。眉眼舒展,恍若一瓯阗然的清水,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霞姿月韵,一眼万年。

    即便刚经历过失礼事,他眼里也只闪过一瞬惊愕。

    他身上那股沉稳平静的气息,一下一下叩着易灵愫的心。

    易灵愫看得痴了,怎么会有人刚好长在她心坎上了呢。

    倏地回神,她清清嗓子,端起公主架子。

    然而不待她出声问话,那人便先行掖手作揖,朗声唱喏道:“臣蔡某谨拜,公主殿下尊躬千福。”

    清朗温润的声音更甚雅乐,易灵愫眼眸不听话地乱转,最终落到那人的手上。

    手指修长,指节瘦削,指尖与甲面透着不多见的粉意。苍白的手背隐隐可见淡青血管,手一发力,血管便凸显得厉害。

    比白瓷瓶还要干净。

    收起臆想,易灵愫正经问:“公主府不是随便能进的地方。小官人是怎么进来的?”

    “这位是禁中找来的教书夫子,往后负责公主您的书簿学习。”

    麦婆子搦着丰满的腰肢快步走来,凑嘴说道。

    脸上咯咯赔笑,心里面的埋怨却掀翻了天。

    方才她思虑再三,没舍得走远。想着来探探情况,谁知竟睨到公主与夫子抱成一团的逾越场景。

    老天爷,若叫禁中知晓这事,可不得扒一层她的老皮。

    麦婆子走到易灵愫身旁,瞪眼无声数落着四位愧怍的女使。再往前扒头一看,正巧与侧身的易灵愫对视。

    易灵愫眨巴眨巴眼,脸露难意。

    她瞅瞅愤懑的麦婆子,再瞧瞧身前恭谨的蔡先生,品品那句天雷话,琢磨着恍惚间历经一场荒唐梦。

    麦婆子跟在她身边办事多年,发话举足轻重。然府里大小事,却是被严厉的禅婆子兜揽着。只要禅婆子摇摇头,那这事便……

    “往后蔡先生会常住府邸内。公主您不仅有晨读,更添了晚习。禁中可没跟咱们开玩笑。”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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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谁到。靠着廊柱的吊梢眼婆子发话,断了易灵愫最后的念想。

    这便是禅婆子,府里第二大的人物,夹着狠话出场,谁都得欠身作礼。尤其经过夫子身边,气恼地睇他一圈眼。

    易灵愫讪笑,“爹爹不是说,往后不逼我念书了么?”

    禅婆子冷笑,不置可否,“聘夫子来府教书是李贤妃在官家面前求来的。贤妃娘子对公主的事上心,说这次誓要让榆木脑袋开窍。”

    禅婆子每每开口,便是贤妃娘子长、贤妃娘子短。李贤妃是易灵愫的生母,人虽远在宫闱,可却派了位心腹到公主府做管家婆子。说是给公主府办事,不如说是安插在府里的眼线,监视易灵愫的举动。

    哪怕大局已定,易灵愫仍想挣扎一番。她揪起禅婆子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撒娇示好,“好婆子,禁中叫我学,那我学便是。只是先生初来乍到,这课能不能缓几日再开。”

    麦婆子忙帮衬说是呀、是呀。

    “先生老远赶来,不如歇几日,再开课不迟呀。”说罢,麦婆子朝夫子示意,想叫他也说说求情的好话。

    只是先还温和的谪仙这晌倒做了沉默无言的万年鳖,一声不吭,置身事外。

    禅婆子哪里不知这两人的心思。本不欲顺应,叵奈事出有因,末了点了点头。

    “的确。”禅婆子朝易灵愫绽开笑容,“贤妃娘子要的是公主文武两方面都能入门。文有蔡先生辅佐,武有卓先生助力。两位夫子入府是官家赞同的事。不过另一位夫子要再等两日,现今正赶路来呢。”

    看罢,这个亲娘,不闹得人心惶惶就不收手。

    易灵愫心里憋屈,瞧着禅婆子的笑,愈发忿然。生了片刻闷气,这榆木脑袋终于想起来,自个儿才是府里的头,连忙假作不耐,将人都赶了出去。

    “蔡先生留步,我有话要交代。”

    易灵愫出声拦住最先挪步的夫子,挥挥手驱散一帮仆从。

    闹剧过后,后院安静如常。

    方才一阵斡旋,耗费不少心力。易灵愫朝外觑了觑,发话前再打量他一番。

    她站在阴凉地睐他,见他立在树荫,光影被割成圆圈,洒在他的衣袍上,星星点点的,一晃一晃。

    他的脸庞浸泡在柔光里,五官模糊。站在绿意里,站在光里,始终像工笔画里久远的古人,像在过去几场绮梦里重重的仙影。

    不真切,但却莫名熟悉。

    再怔愣地看几眼,不真切,却亲切。

    复杂的思绪扰着易灵愫的心,脸面悄悄爬上红绯。

    “公主,若无事吩咐,臣便先行告退。”

    “站住!”

    少女娇声呵斥。受宠的小公主命令人时,尽显皇家骄矜。

    这声叫停夫子的告退。

    易灵愫垂眼,委婉道:“先生虽是我的夫子,但我也想知晓您的名字。总不能,叫一辈子‘蔡先生’。”

    说罢,倏尔觉着后半句晦气,来忙呸几声。似不解恨,又小幅跺脚,如临大敌。

    她在难堪窘迫时,听到一声轻笑。

    抬眼看,是他在笑。

    笑得真好看呀,不笑是束之高阁的画,笑起来是把玩在手的玉如意。

    易灵愫想。

    “蔡逯。”他淡然道。

    易灵愫满意地点头,又问:“先生的字呢?”

    “无字。”

    “那先生的号呢?”

    “位卑,不敢自封名号。”

    哪里有男儿郎没自个儿的字和号呢?易灵愫只当两人缘浅,时候未到,人家不愿意如实相告。

    说也新奇,这是小公主十六年来第一次心里悸动。明明是初见,可她盯着夫子,越看心越欢喜。虽说读书叫她头疼不堪,可想及有这么一位贴合心意的夫子陪着,倒也不觉难以接受。

    甚至对母妃的怨意都少了三分。

    易灵愫敛神,话说了个干净,可她还想多留会儿人。脑袋瓜想来想去,说:“先生周边是苦涩醇厚的草药气,是有什么疾病染身么?府里常留着几位大夫,先生若有需,随时可找大夫看看。”

    小女孩二八芳华,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故作掩饰。她回想起那个拥抱,蔡逯的手始终垂在两侧,倒是她把人搂得紧,怕抓来的一尾鱼溜走。那草药气味刚好,不呛鼻,温暖,灿烂。

    蔡逯颔首说是,“臣体弱,常需药汤吊着一副残身。幸有官家陛下赏识,此番定不辱懿旨,尽心尽力教……”

    “好了、好了。”易灵愫看不得他话里作践自个儿,忙出声止住。

    “爹爹嬢嬢赞赏,姐姐②亲自荐名,先生自然有真本事。”想及禁中那些糟心事,易灵愫闲聊的心思也窜走大半,“麦婆子会安排先生的住处。先生远道而来,自然是公主府里的一份子。往后月俸按一等仆从分发,至于用膳……”

    易灵愫忖了忖,开口补道:“师长为上,待卓先生赶来,两位便与我一同用膳罢。就在西头的珍馐阁。旁的事,麦婆子都会仔细置办。”

    她哪里懂得与公主同膳意味着什么。

    望着女孩真诚的眸,蔡逯半句话都说不出。末了行礼谢过,不再多言。

    迈步有些许延宕,蔡逯微微侧目,先还撑着公主架子的易灵愫,这会儿欹着檀木廊柱,手里不经意地绞帕子,杏眼望着一院春景出神。

    皇家的子女男俊女娇,小公主更是独一份的鲜活灵动,一不小心便看进了心坎里。

    暖洋洋的气氛免不得叫人多想。蔡逯不敢逗留,只望一眼便转身离去。

    那厢两位婆子训过女使的不当行径后,便不再往今日这事上留心眼。

    寒食日将至,前三日与后三日都是假日。民间兴赌,府里也忙着准备熟食,忙着挑水。

    谁忍心让公主三日不吃饭,不洗漱。往常寒食与清明来前,府里会提早小半月安排吃穿住行。今年府里有新人来,左右一耽误,婆子心里都兀突突的,生怕有所怠慢。

    健壮的汉子挑水担,搬瓮缸,心细的女使养娘清点膳食,阖府各司其职,纵是严苛的禅婆子也没往易灵愫身上操心。

    暨至卧寝,易灵愫欹着金丝软枕,趿着鞋的腿来回晃荡,一副自在模样。

    下晌,屋里返了阵寒。易灵愫点燃桕烛,烛火葳蕤,照亮四位女使臊眉耷眼的模样。

    柳叶眉柳叶眼的是退鱼,粗眉眼角红痣的是金断,两人穿着豆绿褙子,是李贤妃送来的女使。另外二位穿着棠梨褙子的是侧犯,尾犯。侧犯轻盈,尾犯丰腴,是打小养在公主府的女使。

    只来了两年的仆从,哪里比得上心腹?

    易灵愫开口,先问侧犯尾犯,“婆子那里,没罚你们罢?”

    言讫,便见两人眼里噙了泪花,易灵愫心头一紧。

    两人忙着拿帕子搵泪,顾不上回话。

    退鱼便替人说,“婆子没打我们四位,也没扣月俸,更说不会将之告诉禁中。只不过口头骂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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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些,我和金断是被骂惯的。两位妹妹被禅婆子骂得够呛,一直忍着不说。”

    金断也站出来说是,“不过禅婆子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不会存芥蒂。只得叫她过完口头瘾,这事才能掀篇。”

    这样的场景自禅婆子来府管事后,早成了是家常便饭。要真论起来,退鱼金断过往日子只比侧犯尾犯更惨。贤妃恣睢,禅婆子不近人情,两位女使来了公主府后,一心想给公主办事。

    叵奈易灵愫从未把两位当心腹来对待,侧犯尾犯是一等女使,她俩是二等,终究命不同。

    易灵愫眼珠提溜转,四人心思各异,真真叫她斡旋得头大。

    “寒食将至,禁中与民间都要熄火用冷。再有两日,我就得上晨读与晚习,这阵子实在走不开,你们也消停些,莫要冲撞婆子。再说,公主府里的人是要见世面的,若因被谁骂了几句就一蹶不振,说出去不叫人笑话?”

    女使不敢搭腔,遂应声说在理。

    吩咐过女使,再交代些旁的事,红日便落入西山头。

    这厢易灵愫待在珍馐阁,身旁有麦婆子布菜,禅婆子茶水伺候。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蔡先生呢?请人过来一同用膳罢。虽人未来齐,可总不能撇下蔡先生一人独自用膳。这桌上只有我一人,叫你们坐下也不肯。那蔡先生总可以来罢,人家可是夫子呢。”易灵愫放下筷著,望着禅婆子说。

    “这……”禅婆子面露难意,“奴家先前请过,不过蔡先生一再推辞,说是趁此闲时,要把公主的课目写好,到时不至于慌乱。公主放心,阖府分给先生一进院,吃穿住行如待贵客。”

    听及读书,易灵愫欢悦的心忽而跌宕到底。圆润的脸盘瘪得似漏气鞠球,方还明亮的眸子也失去光彩。

    “不成。”易灵愫一口否认。

    话落,持筷著夹起片炙羊肉咀嚼,再咽几大口白粥,填饱了肚子。

    麦婆子禅婆子瞪着眼好奇她未说完的话,一面伺候她饭后漱口。

    待膳食都撤下后,易灵愫才开口:“我总琢磨着其中有诈。府里来了两位夫子,我竟是最后知晓的。昨日到禁中伺候嬢嬢,她竟对这事闭口不提。”

    说罢,见禅婆子长眉一挑,清楚她会阻拦,易灵愫便抢先道:“这事我定下了。明早入宫,先去见嬢嬢问安,再去找姐姐背书。趁着寒食未至,我得给她们说清:读书成,但再安插两个眼线来监视我,绝不成。”

    这话也是说给禅婆子听的。易灵愫想,迈过公主府的门槛,就成了她的人。天下没有一仆二主的道理,她得叫禅婆子知晓,谁是主子。

    易灵愫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及笄的公主要去禁中,就算再得宠,也得给禁中的中贵人递个口信,叫宫里的娘子知情。

    主子不知更漏长,偏令仆从走天黑。禅婆子自然不干这辛苦活儿,把事推给麦婆子,自个儿去账房算寒食用的金银。可怜麦婆子连夜找人报信,夜里下了场小雨,干衣走,湿衣来。

    子时,一片静悄。

    麦婆子在易灵愫两岁之后便接手照顾她,早把她当成了自家小孩。

    卧寝间外,麦婆子走路的声响微小,可还是与守夜的退鱼打了个照面。

    “婆子可是有事?”退鱼睡眼惺忪,小声问道。

    麦婆子提着煤油灯,短胖的手指往里一捎,口语道:“不放心,过来瞧瞧。”

    徘徊半刻,从衣裳睐至妆奁。临走前交代一句,“记得给小六梳妆时,提醒她默背诗赋。”

    公主行六,她们私下便与禁中一道,唤人“小六”。

    退鱼颔首说是,贵妃娘子对公主的学业要求严苛,这次抽背的赋是《离骚》,字难句长。

    贵妃娘子与公主争吵不断,五日前才吵过,冷战至今。而今公主却要硬着头皮去禁中,她们都捏了一把汗。

    夜深甚墨,弦月当空,易灵愫倒是酣睡得香,全然不知次日会闹什么笑话。

    易发大眼一望,一下就瞧见了那幅水丹青。易灵愫有心,点的正是易发最爱的翠鸟。

    “二姐这丹青深得我心啊。”易发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伸手一指,“真可谓雅。”

    易灵愫当然是在讨好自家爹爹。无人知她心底事,她得叫爹爹生出愧疚感,才能提出那解婚约的事。

    保她易家长盛可不止下嫁一条路可走,只是到底是谁都没想到另一条路会是哪处而已。

    王氏到底心疼自家孩子,喝着茶,满心苦涩。这样好的孩子,难不成真要嫁给那位各处平平的褚家大郎?

    “官人,你看这婚事,能不能再……”王氏低声说着,可易发偏偏顾着和张氏调情,一时没把这话听见。

    还未等王氏再开口,怀中的慕哥儿坐不住了。

    “爹,爹!”孩童咿呀声把易发从温言软语里叫了出来,小孩鬼灵精,竟直接把王氏的意思一股脑地说出口。

    “不要二姊嫁给他!”慕哥儿愈说愈起劲,竟直接跳了下来,跑到易发身旁,又扯着他那刚摆平的衣袖撒泼。

    王氏一听这话,脸霎时白了起来。瞥见易发那阴罗黑脸,心里一沉。

    “什么不要嫁!你懂什么!”易发怒声道。小孩子懂什么嫁娶,毋庸多言,这自然是他那娘平日里常绕在口头的话。

    “褚家怎么不好,我觉着好得很,再没有比褚家更好的去处了。”易发一副被逼急的模样,低声吼着。

    衣袖往下坠,也不知小孩子怎么有这般大的力气。

    话音一落,除了张氏稍作惊讶,旁人怔愣不止。

    易发暗自和慕哥儿较劲,一面说道:“婚事已定,不会再有变化。安心准备大婚罢。”

    只是这话刚一说出口,措不及防地被打了脸。

    “家主,蔡学士送来的紧急物件。”宅老匆忙走到易发身旁,递上一小匣盒儿。

    王氏方才吃了瘪,眼下看着易发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着:“蔡学士与咱们家关系也不算近。难不成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易灵愫心有疑惑,也看向易发那处去。

    易发打开匣盒儿,里面放着一封信。慕哥儿瞧着物件眼生,胖手一挥,竟碰到了匣盒儿的机关处。

    “啪嗒。”

    一封庚帖就这么压在了信上。

    易发拨开那封庚帖,展信默念。

    众人只见易发脸色变了又变,眉挑复落,嘴扬又瘪。

    信不长,只一张,易发却看了许久。

    “也会有变。”易发似是也觉着打脸,声音闷闷的,不过还是能叫人听出话外的乐意。

    “与褚家的婚事不过口头之言,不足成谶。蔡学士倾慕二姐已久,诚意可见。二姐,你觉着如何?”

    霎时,一屋人都扭头看着易灵愫,眸里暗藏着各种深意。

    上辈子,蔡家可没闹出这茬事。易灵愫垂眸,眼睫轻颤,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会发现,她要求他们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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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完全做不到。所以一般来纠缠几次,他们就会丧气地走了。

    现在,她把这句话说给蔡逯。

    她以为蔡逯会像那些人一样,听懂话外之意后,就不会再来纠缠。

    “狗会说话吗?”

    如果他愿意听懂,就根本不会对这句话做出回应。

    然而蔡逯却歪了歪脑袋,竭力理解着话意,再将要醉昏前,出声回应:

    “汪。”

    第32章 姐夫

    蔡逯想的很简单。

    他说要当狗,而狗不会说话,所以他就学了声狗叫。

    昏倒前,他还在想,俩人离得这么近,等他昏了,她势必会伸手接住他。

    可灵愫只是往后一躲,任由他脸朝地狼狈地倒了下去。

    她朝在不远处偷窥的褚尧招了招手,“喂,过来把你兄弟搬到客栈。”

    次日,卯末。

    侧犯小心地掀开易灵愫披着的被衾,招呼着尾犯拢起她凌乱的发丝,给她换了件衣裳。

    易灵愫睡得晕晕乎乎,嘴里还嘟囔着“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贤妃娘子要抽背的是《离骚》里的小节,尽管是小节,可也有大几百字,把她难为得不轻。

    系好衣带,两位女使一左一右地给她穿白菱袜。翘头履一蹬,尾犯扶着她起身,踱步到妆奁台前坐好。

    搵帕子擦脸绞面,盐水漱口,往白净的脸盘上搽粉弄妆。等到女使商量着是戴金篦子好还是银篦子好时,易灵愫才迟迟睁开了眼。

    “公主的赋可记下来了?”侧犯梳着三鬟髻,一面问。

    易灵愫不甚清醒,嘟囔着说勉强记下。

    “只要姐姐别挑些生僻字问我释义就好。”想及贤妃那张不怒而威的脸,易灵愫的眉头再没舒展过。

    这会儿天光乍泄,榉木窗子稍开,微光掀窗而起,洒在屋里。梳髻事杂,往往耗上一炷香不止。

    易灵愫不敢动,望着窗外出神。

    窗前视野开阔,甚至连廊处的人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来去都是老熟人,早见怪不怪。骤然睇见一身月白衣袭来,猛地一激灵。

    “嘶——”

    脖一歪,头发也被拽下来几根。

    “姐姐怎么来了?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可看当天更新”易灵愫怕她怕得紧,话音都染上颤意。

    贤妃抽背功课时,最爱穿月白褙子。青天白日的,易灵愫还当是母妃亲自来府里抓人了。

    “哪有?”

    侧犯尾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过只瞟过去一眼,便止不住发笑。

    “公主再看看,那可是贤妃娘子?”

    榉木窗子开得更广,易灵愫揉揉眼,再细细看去——

    连廊站着的,分明是前来问安的蔡逯!

    瞌睡虫误人不浅。

    易灵愫愧怍道:“当真是对不住蔡先生。昨日一见,惊鸿一面。蔡先生那般温润恭谨,哪会是我姐姐那般母老虎!”

    侧犯听罢,赶忙堵她乱说的嘴,“可不敢对贤妃娘子不蔡。”

    说倒也是。蔡逯是客,是臣,是仆,自然每日都要来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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