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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反问:“所以,你想?嫁人?”

    “对啊。”白曼提起这?个,有些泄气,“只是我姐姐管我很严,不许我和人相好?,也不许我动这?个心思。我都二十?多岁了,每天就被她关在小院子里修行。教?里其?他的男孩子修行,都是找个师姐,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我呢,自己?修一门好?枯燥的功法,进境又慢,练得又不开?心。”

    这?叫什么话?

    白曼十?三四岁便炼就了内丹,资质在妖族也算得上优秀。在千年前,这?样的半妖,可是各家宗门争抢的对象。如今妖族罕见于世,也许极乐教?并不知道,半妖的资质能给她们什么样的助力。

    他本来也可以独当一面,在极乐教?也并未得到培养。蓟若烟虽然让他修行,但大概只是管束他的手段。她更想?有一个平凡的弟弟,缠着莲足,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魔修宗门的庇护之下?。

    顾影终于明白了,无情仙这?场局的深意是什么。

    “这?块九丘大地上,‘资质低微’是最?大的谎言。

    “有多少男子,像阿光这?样,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被限制在凡夫之名下??又有多少男子,像白曼这?样,徒有优秀的资质,只能被轻轻地埋没,或者只作为?繁育下?一代的筹码?

    “这?场局的阵眼,脱开?束缚的关键,是他们自己?认识到自己?的力量,自己?松开?裹布,露出信心和自由来。”

    第64章 他的选择

    “阿光, 醒醒。”

    阿光闻声,人还未动。只听那女子声音又带着?笑意叫了一遍,这才知?不是梦, 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待看清了身边的人影,他忽然想起那次不欢而散的交谈。

    嗯?那次到如今,已经过了几天了?

    他神思还有些恍惚,却又心系正事, 就稍稍挣扎一下, 支起身子来, 口中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师姐。”

    方才他不知?不觉睡着?了,身子歪在一边, 起身时只觉得?腰际一阵发酸,皱着?眉轻轻哼了声, 还用手扶了一下酸痛处。

    蓦然间,心思清醒过来,瞥见顾影此时眼带笑意,盯紧了他的面容, 急忙垂下眼睛,避开她的目光。

    长睫轻轻颤动着?, 有些心慌意乱, 还得?努力将口齿咬得?清晰些:“抱歉, 我失态了。”

    “无妨,”顾影柔声道, “在我这里不得?走动, 长日无聊, 慵懒些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云少主沉疴日久, 想必在云浪宗和玄霜门的时候,你总是忙碌着?,现在正是该多休息。”

    “嗯。”阿光勉强勾起嘴角。

    他听懂了,让他歇息的言下之意,依然是不许联络云浪宗。

    他心里更拿不准:“她这样坚持,真是为了少夫人的病情吗?抑或是……还有别的打?算?”

    一面想着?,一面就细看了看顾影。

    方才他就觉得?好似哪里不太对。现在才注意到?,她穿着?件火浣布衣袍,扎着?条袢膊,露出小臂和一双火浣布的手套。

    火浣布能辟火辟毒,质地?却十分?厚重,一般不堪穿用。只有琉焰会的技修们,手艺最是精巧,能制出极轻便的火浣布,最适宜给医修们做衣衫和手套。

    毕竟这是用从石头里抽出丝来织成的布,再说轻便,也远远比不上夏布和蚕丝。暮夏的天气?闷热潮湿,顾影只是把这件火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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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袍穿在身上,便出了一头的薄汗。

    阿光的心忽然紧张起来,砰砰地?跳着?。

    沿着?脊背蔓延上来的寒意,凉丝丝的,痒得?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悄悄颤抖,差点打?一个激灵。

    他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攥紧,又慢慢松开,强自调匀气?息,稳住心神。这才挂上一丝礼貌的笑,带着?一丝最后的希望,问:“师姐,天这么热,怎么穿起了火浣布?是不是炼药堂那?边……”

    “不是云少主,是你。”顾影不等说完,淡淡打?断。

    她面上虽冷,心底却有许多不忍。

    只因阿光看起来紧张极了。他僵着?肩膀,抿着?嘴唇,低头看看自己泡在药汁里的脚,再抬头望望她。眼神里含着?沉甸甸的求助意味,只是不敢开口。

    好像她再把话?说得?冷些,和他的心意一撞,他整个人就要碎了。

    或许她应该再逼得?紧些,索性不管不顾,击碎他浮于表面的矜持,才能从那?一片瓦砾中,把真正的他找出来。

    可是,若真的那?样做……

    喉咙间有些刺痒,她又回?忆起了曾经被?茶刀贯穿的感觉。

    “徐徐图之,不要作死。”

    默默地?提醒自己一句,轻轻上前?,将矮凳子放在药桶旁边,自己坐了下去。

    一只脚,被?顾影从桶中抬出来。这本是可以由僮儿来代劳的事,但她想要自己做。

    眼下所见,是漆黑的药汤,顺着?趾尖淋漓滴落,更衬得?肌肤胜雪,如一朵羊脂玉雕出的莲花苞,出淤泥而不染。

    阿光的双足,从来包裹在层层鲛绡之中,未像今天这般示于任何人面前?。眼看顾影的目光黏在那?里,一股莫名的耻辱感掐在他心尖上,让他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将发烫的脸孔深深地?埋在手心里,咬紧下唇,不敢发出一声。

    他试着?说服自己:“师姐一直看着?,只是为了展开它,不是……不是……”

    可究竟不是什么?他自己并不全然了解。

    用这药泡脚久了,腿脚的肌肤都变得?酸麻,发沉。他只能感到?有什么握着?脚踝,有什么在脚上擦拭着?,却感觉不到?实际的力度和布料的质地?。

    “她这般用药,是要减少我的痛吗?”

    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在他紧张的心绪中,也变得?很不确定。紧张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直到?快要窒息时才能找回?呼吸。红着?脸,将手指打?开条细缝,悄悄低头去看。

    顾影戴着?头巾,将一头青丝全部裹在里面,正在拿着?块粗布,细心地?包起他的脚。盈盈一握之间,小心地?拭干上面的药汁。

    “师姐……”

    阿光叫了她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

    顾影闻声便明白,抬起头,向他笑了笑。

    “别怕。”

    她又低下头去,双手间掬着?那?块布,布里裹着?他毫无知?觉的三?寸莲足。

    阿光只觉得?,那?种奇怪的委屈感又涌了上来。鼻根微酸,喉头一哽,眼前?忽然变模糊,慌忙用手指轻搓了搓眼角。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好。

    齿关正不自觉地?用力,又听她柔声道:“别咬嘴唇。”

    他细细地?“嗯”了声,脸就红透了。无处安放的手停留在床头竹栏上,就像溺水的人抓了根浮木,珍而重之地?轻轻握住。

    顾影的手,顺着?脚折过去的方向用力,渐渐推开筋骨。阿光虽然感觉迟钝了些,却依然痛得?抓紧竹栏,身子发抖。

    他不敢高声喊疼,怕她听了分?心,只将前?额抵在手臂上,又埋起脸来,不给人看去他忍得?扭曲的表情。

    这种忍耐,比痛呼更难熬。不一时,他满头冷汗浸透白衫,发丝也濡湿着?贴在颊边。

    这场折磨太久了,他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但脚上传来坚定的力度,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喊停。

    这是他亲口答应的“交易”,要付出的“代价”。

    逃不掉的。

    终于,顾影呼出一口气?,停下了手。

    “还好吗?”

    阿光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反倒不觉得?别扭,也不觉得?委屈,有的只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这庆幸也并未持续太久。顾影只给他一息间的放松,随即又从药桶里提出他另一只脚来。

    一样的疼痛,一样的忍耐,一样的难熬。

    疼痛累积到?能感知?的极限时,倒也麻木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一座石像,由着?别人任意雕琢。

    施力的顾影,也有她的痛苦。

    火浣布隔绝了令人麻木的药物,但也让她感觉,隔着?手套抚摸到?的脚骨关节不太明晰。她生怕出错,就得?时时保持着?敏锐,全神贯注在双手的每一个动作上。

    接连揉开了两只支离破碎的脚,又要趁此机会,在他脚底固定上木托,帮助断裂多年的足弓固定,长成健康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抬不起手臂来。

    下午的阳光尚明媚,透过窗格照进来,照在屋内简单清雅的陈设上,照在两人身上。

    在这方寸之间,斗室之内,两人一动不动地?凝成塑像,各自承受着?各自的疲惫。

    接下来的两日,阿光过得?日夜颠倒。

    骨伤往往在夜间加倍疼痛,令人无法入睡。尤其后半夜到?凌晨的那?几个时辰,睡前?服用的安神药也不再起效,只能静等着?一波一波的痛感,像潮汐一般拍打?着?心底,再缓缓地?回?落。

    痛得?太厉害的时候,他心中知?道自己并不想哭泣,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和着?冷汗,沿着?竹篾枕头的孔洞中滴下去,将竹席浸得?斑斑点点。

    顾影也是忙脱了力,休息良久,才得?以恢复精神去看看他。

    在门前?轻轻敲了两声,里面并无声响,她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他睡得?很沉重,身上那?件单衣领口松散,腰腹处搭着?条夹纱薄被?,手腕垂在枕边,无声无息的。

    眉目之间,神情也显得?脆弱可怜。

    额上带着?汗,青丝散乱垂下床头,微皱双眉,眼底有些发青,显然是在夜间才与疼痛挣扎过。

    顾影心中无限疼惜,更不知?与谁说,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帮他整一整发丝,又手指搭在白皙手腕上,查探他的脉象。

    得?知?并无大碍,才稍稍放下心来,俯身在带着?齿印的唇上轻轻偷了一吻,又深深看他两眼,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若加大安神药的用量,或许得?以安睡。但那?药其中有几味,用多了便有损精元,倒是得?不偿失。不如就忍一忍,虽然眼下难过,但为长远计,还是更安全些。”

    顾影沉浸在思虑之中,未曾注意,阿光在她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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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身后,便张开了双眼,神情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抚了抚自己的嘴唇。

    看过阿光,再去看云天心。

    草庐就这么丁点大,前?两日在卧房内的治疗,也不用刻意瞒着?人。云天心眉目之间有些焦躁,态度却仍然礼貌。

    “先?生,还未请教,我夫郎他……”

    顾影淡淡道:“定金交易已成。他的状况倒还好,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才能行走了。”

    “先?生,虽然这是交易,也请你顾忌他凡夫之体,比修行人脆弱,不要给他过多痛楚。”

    “给他痛的不是我。”顾影难得?有这么好的耐心解释,“修行界所有的医修,都是反对缠足的。但各家宗门里,这种风气?却屡禁不止。若他从小就能自由自在,不被?缠缚,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承受完全不必要的痛楚。”

    “抱歉,是我言辞有误,我是说——”

    “我才是医者?。”

    云天心此时体内气?海将近全空,自知?奈何不得?面前?人,但仍旧如修为全盛之时,对谁都没有丝毫屈服之意:“既然口称医者?,还请先?生抱持仁心!”

    顾影转头看看她,忽然笑了。

    “云少主似乎忘了,我们是旧相识。

    “你见到?的,是一位与你匹配的名门闺秀,是玄霜门少主,云浪宗夫郎。而在我眼中,这些都不能代表一个人。我能看到?的,是真正的阿光。

    “所以我知?道,他和我做交易,也并不是为了什么荣誉、名声这些虚伪的东西,而是他以勇气?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想代替它、取消它,那?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觉得?他柔弱可欺,想要保护他,那?也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只和交易之人交易,不愿和旁人多说。你不是他,就无法做他的主。”

    云天心微微皱眉:“可我是他的妻主。”

    “那?又如何?”顾影不以为然,“世上人都道妻夫一体,可是妻夫不同?心的也多了去了,谁又离不开谁呢?”

    “先?生此言何意?”云天心便是再没注意,也发觉现在有哪里不对了。

    顾影只是淡淡一笑,除病情外?,再不与她多说半句。

    第65章 需要你

    揭开了自己的企图, 顾影心里反而轻松。

    自那天后,阿光总是把自己关在?房中,无声无息的。顾影怕他闷得无聊, 邀约他出来坐坐,他总是说脚上不便用力,推拒掉了。

    云天心也忽然转了性子。只是谨遵医嘱,静静养病, 不再过问?宗门?联络之事?, 更?不用石傀儡监视着, 就?能痛快吃药,放弃修炼。眼看魔气排出越来越多, 她的气海已经空置了九成以上。

    顾影索性撤了她所有的禁制,并明言:“进度很好。如此便可以早些拔除魔蛊了。”

    云天心试探地问?:“顾先?生?, 既然定金已交,敢问?诊金代价几何?”

    顾影却只是淡淡一笑:“不急,待治好了,我再和你讨。”

    云天心闻言, 简直不堪细想,心中惊疑不定, 却又拿不准顾影究竟是什么意思。试了几次, 也没能再问?她一遍。整日只轻轻锁着双眉, 终是放不下心来。

    时至傍晚。用过晚饭,山谷的夜色慢慢浮现。

    鸟兽归巢, 两旁山崖的树丛中, 由热闹转为寂静。轻风微凉, 穿过花海,拂到草庐门?边, 只嗅得?一阵暗香。

    顾影双手捧着一大捆皮卷,直接用脚尖轻踢开了门?。

    坐在?窗下椅子上的阿光忽然身子一僵。

    “抱歉失礼,实在?没有手了。”

    顾影讲话的态度非常随意,随意得?像是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抱着沉重的皮卷,脚步不稳地晃进来,将东西搁在?床榻上,内中隐隐有金石碰撞的声响。

    她这才舒了口?气:“来看看吧。”

    阿光的脚一直固定在?木托上,虽然还不能全然吃得?上力?,但经过这几天不断用药,恢复得?很好,也可以藉由木托支撑,短暂站立和行走几步了。

    他走到床榻边,看顾影掀开皮卷,便睁大了眼睛。

    “这是……?”

    十几把剑,被皮卷内的卡扣固定着,静静地横陈于?榻上。

    阿光自然识剑。

    这静卧在?他面前的每一把剑,俱是以珍惜材料,辅以精巧的匠心塑型而成。一眼观之,宝光灿灿,其中蕴含之力?都非同小?可。

    但是,他听不到这些剑的声音。

    它们不懊丧,不喜悦,不愤怒,也不和旁边的同类相较。只是默然躺在?那里,安静得?死气沉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颓然的剑。

    顾影见他皱着眉在?剑上细看,不等他再问?,便开口?解释:

    “这些原本是千机堂的心血。

    “你或许也知道,我们琉焰会的千机堂,曾经在?修行界风光一时,一剑难求。到如今,曾经的名器,已落得?无人问?津的境地。

    “现在?的千机堂剑炉,每开启一次,便多一次徒劳无功。此卷中的十几柄剑,已在?剑炉脚下搁了好几年,落了不少炭灰。就?如你所见,即便擦去污渍,也成了一摊不中用的废物。”

    若是千机堂主在?旁听了这话,只怕要当?场拽着顾影的衣领骂出声来了。

    “你才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

    是啊,顾影虽口?中如此说,心中又何尝不知真相?

    这些本不该是废剑,而是有巨大的潜力?的名剑。

    名剑无人赏,无人用,并不是千机堂的错。

    只因近年来修行者都在?追求“天剑”,同时,极力?鄙薄以人力?打造的剑。

    如今的修行界认为,人为锻造而成的剑,在?打造成的那一刻,剑力?已有论定。而天剑受灵源之地滋养而成型,在?持剑之人的修行之中,还会激发出多层潜力?,令人和剑修为共进。

    玄霜门?剑池,便是塑造天剑的著名场所之一。其余场所,也为各家剑修门?派占据。

    中小?型的剑修门?派,没能把持住灵源之地,纷纷以联姻、依附、合并等方法,寻求大门?派庇护。只有少量的微小?宗门?掌事?者,实在?没办法取得?天剑,才会退而求其次,向千机堂下订单。

    阿光自然也知道这些,却因与自己无关,从未验证过。

    如今,人力?锻造的剑摆在?他的面前,他便能感受得?到,其中蕴含的潜力?,并不输于?天剑。

    而且,因技修在?打造之前,便知晓材料的性格,雕琢剑型时又特意加以巧思,能令剑的力?量更?容易发挥,剑性和持剑之人磨合得?更?快,比拥有天然脾性的天剑更?容易上手。

    “可怜,这样的好剑。”

    他低声说了一句,指尖轻轻拂过一柄剑,对着展露在?外的剑身,弹指叩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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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顾影这种外行也能听得?出,三叩之间,剑光层层提升,剑声随之变化。一叩还有些暗哑,二叩转为高亢,三叩已是激越铮鸣。三叩已毕,剑身依然颤抖不休。

    若剑是人形,此时只怕已流出知遇的泪了。

    阿光自然听得?到剑的心声。将手抚上微微颤动的剑身,他的眼神?放柔,声音也轻轻的:“别?急,我还要看看她们。”

    接着,一柄一柄都轻轻敲击过去。

    有的剑只需轻叩一下,便被唤起生?机,有的甚至提早鸣响,等待知音的青睐。

    这十几柄都敲过一遍,房内剑光,已经亮过了烛火。

    顾影难掩心上脸上的欣喜,提高了声音道:“果然如你所说,剑与剑,性格不尽相同。”

    阿光却面带悲悯,并不兴奋,低声柔和地答道:“人与人,也是这个道理。”

    在?熠熠光辉之中,他将手停留在?一柄剑上。轻轻抚了两个来回,忽然一笑。

    “虽然剑性多骄狂,可你这孩子,口?气更?见放纵。”

    说话间,便拿起剑柄,“唰”一声,把它抽了出来。

    顾影只觉得?眼前一花。

    阿光的手持剑柄之处,爆出了比记忆中还亮的光晕。可是这光彩很小?,像个手镯似的,环在?他的手腕旁边,那一小?块地方。

    阿光换了一下手,轻轻转动手腕,挽了个剑花,又换回来。抚了抚剑身,面上带着好奇似的神?情?,侧耳听了听。不一时抬起头?来,状似宠溺,又带着无奈,抿嘴一笑,轻轻摇头?。

    “真是孩子气的话。”

    “它……还不愿服帖?”顾影问?。

    她从阿光特别?的态度猜想,可能对剑修来说,驯剑如驯马,性子越烈的,资质越好,让人放不下吧。

    “他还不肯信我。”阿光无奈轻笑,“他觉得?,我没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强大的敌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知怎么,顾影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抓住,却让她一下紧张起来。

    “哦?强大的敌人?谁?”

    阿光瞥她一眼,口?气淡淡:“定然不是师姐你。”

    顾影听得?出他意有所指,却不肯落圈套:“那是因为我不强大,还是因为,我不是敌人?”

    “我若持剑对上你,你待如何?”阿光以问?代答。

    “被你杀了。”顾影理所当?然。

    阿光没想到她这么不加遮掩,脸颊一热:“胡说八道。谁会明知被杀,还引颈就?戮的?”

    顾影笑了笑:“那也要看实力?差别?。以我如今的冒犯,若是你有心报怨,绝对可以只用一招,就?要了我的命。”

    “师姐坚信,我不会出手报怨?”

    “相反,我坚信你会的。”

    阿光闻言,轻轻皱眉。

    顾影笑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得?罪你这么深,便是杀我两次,也难以报偿。更?何况——”

    她忽然欺近两步,伸手环住阿光的脖颈,将他的面孔拉近,直接吻在?他双唇上。

    阿光肩膀一僵,意外地睁大双眼。

    双唇一触即分?,顾影贴在?他脸颊边,吐气如游丝:“我心中之企图,比你所想还要多上十倍百倍。”

    阿光握紧了剑柄。

    还未等他提起剑来隔开两人距离,顾影先?动,以强硬的吻,攫住他的双唇。一手抱着他的肩背,一手屈指拨动,抚着他耳后软骨的轮廓。不一时,唇瓣和指尖之下的温度渐渐升高,贴面吹来的气息,也由清浅变得?意味浑浊。

    “呵呵,不枉我在?曾经的戏文中亲密过那么多次。这些细节,我早就?摸准了。”

    手中剑,轻轻搁在?榻上,两人踉踉跄跄,一进一退,挤到窗下躺椅旁边,跌了进去。

    竹椅吱嘎一声,阿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全都乱了。

    他是嫁过人的郎君,新婚那段时光,也着实知情?知趣。虽然这几年,繁杂的事?务总在?生?活中纠缠着,但妻夫之间偶尔还是有温存的。如今顾影这般放肆,企图明显得?令人发指,关于?此事?的各种回忆,在?这一刹那间,全都冲上心头?,令他面红耳赤。

    可是……

    他回忆中的那些细节,透着股子奇怪。

    在?脑海深处,有个模模糊糊的女子形貌,言笑晏晏地唤他“阿光”,和他亲密无间地调笑。不但眉眼并不是云天心,而且他清楚地记得?,云天心从没叫过他的乳名。

    这是怎么回事??

    这模糊的面目,究竟是谁?

    他稍稍一愣神?,顾影又得?寸进尺。他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全身之力?如寒冰随春风融化,心中又有莫名雀跃,不知究竟如何是好。

    只听顾影一声轻笑,在?他耳畔道:

    “现在?,总算可以说两句了。”

    “说……什么?”

    他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听她如此清明,本能地觉得?不对,心中有些慌乱,又强打精神?去听。

    “时间不多,机会难得?,我只能匆匆说一遍。”顾影说得?很快,口?齿依然伶俐,可见她头?脑是清晰的,“阿光,你委屈一下。你只能分?一半精神?听我讲——”

    “另一半呢?”

    “另一半,遵从内心就?好……”

    “……嗯。”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她这样看似荒唐的请求,但他不由自主地就?应下了。又惊讶地发现,原来,他竟然在?这么奇怪的场合里,还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她。

    似乎……早已是知交。

    可是……这感觉又从何而来?

    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低喃的咒语:

    “我们修行,是为得?仙道。但世人不知,成仙之后,仍不得?脱离凡尘。乃是因为,在?仙人之上,又有真神?。

    “这神?无处不在?,窥探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唯有床笫之间,是她力?所不能及之处。阿光,我如此待你,并非轻薄,而是因为想要摆脱她的监视,和你商量重要的事?。

    “在?这世上,所有的人皆有可能是她的耳目,我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

    这些话,从前这世上谁也未曾提起过。在?这样混乱的情?景里,阿光觉得?这难以理解,却毫无辩驳的余地。

    他脑际的神?思,正?如阴阳变换,此消彼长。散漫的变集中,清晰的变混乱,竟是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汗水浸润的双唇,颤了又颤,终于?问?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是我……”

    第66章 赌上命运吧

    顾影闻言, 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两声。

    “我也不知其中缘由,只一看你,便?知道是了。”

    “你……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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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 不闹了。”

    顾影不肯多说,惹得阿光心中薄怒,咬着牙死死盯着她。那眉梢眼角一片潋滟,不但不显得凶, 倒还挺让人怜惜。

    顾影低低笑了几声, 在安抚中柔声讲话:

    “真的不闹了。我赶紧说正事了。

    “阿光,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云少主的魔蛊,必须要有一个灵气充盈的丹田来转移。你那天见到的白曼, 就是要做这个媒介的人。

    “这其?中还有一节,白曼便?是极乐教主蓟若烟苦苦寻找之人。也就是说, 当年云少主就是想隐瞒他的行踪,才被极乐教记恨。于是如今,白曼决定以拔蛊为报偿。

    “这看似皆大?欢喜之事,但是, 阿光,我知道这背后有蹊跷。创造这个世界的神, 她并不是这种风平浪静的性子。我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但今天这把剑的战意提醒了我, 我们或许很快就要面对强大?的敌人。”

    阿光努力地想了想:“蓟若烟……会来阻碍拔蛊,或许终……终会有一战。”

    “没错。”顾影揉揉他紧锁的眉头, “阿光, 再忍忍, 听我说。你的资质,比我在这世上见过的任何?剑修都要强大?, 我需要你做的事,你完全可以应对。只是我要先说好,这其?中一件事很简单,另一件却很难。”

    阿光口干舌燥,双眼发红,待要去狠狠咬一下嘴唇,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却被顾影将手指放在齿关阻隔住了。

    “乖,这样就好,不要挣扎……”

    他已说不出话来,急促地呼吸一声,只觉得眼角湿冷。

    顾影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的意思。安抚地一笑,自家眼色也晦暗不明?:

    “这简单的,便?是在炼药堂门前,为我们护法。不管是谁来阻挠,你手中这些剑,都会心甘情愿任你驱使,你一定能挡下所有的敌人。

    “这困难的,是我最担心你的。你未经过大?风浪,只怕不易淡定。你一定要记得,练剑之时,脑海中切不可有丝毫备战、对敌的念头。

    “若被神仙知晓我们的计划,你我危矣。她毕竟是天上之人,只要改动一个念头,便?可以推翻世间许多因果,不是你我奈何?得了的。我们,只能迂回?智取。你可明?白?”

    阿光呜咽一声,不自觉地蜷起身子,微微点头,努力应答。

    “我……我没有把握完全不想。但凡想起这些事……可不可以,像你今天所做这样……”

    顾影眼中带着怜惜神色:“反复想起这种事,你也会很辛苦。不如这样,我到了傍晚就来找你,我们论论剑道和?修行,然后,就像今天这样,商量一下对策……”

    两?人说得久了,阿光的理?智已经全线崩塌了。顾影话语一顿,他便?空着眼神,轻轻地点头,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想不出来。

    顾影满脑子正事,手中一点也没注意。见到阿光这般意识凌乱,她才回?过神来。

    “我真是……”

    随即,轻声一笑。

    “也好,是我拜托于你,总要有所补偿。”

    夜风微冷,月光如明?灯,照彻布满汗水的脸庞。顾影抬手掀掉了窗子支架,在昏暗的斗室之内,俯首垂向更暗处,只觉得心中弥漫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不一而足。

    过了几天身心都很充实的日子,无情仙也终于耐不住了。

    “喂,顾神医,最近过得很是滋润啊。”

    顾影并不意外:“当然。我还记得,在戏文一开?始,你的要求,只是要我不死。而现在,我不但活得很好,还得到了阿光。”

    无情仙口气凉凉:“只怕是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

    “若心不动,意又怎么会动?”顾影自信满满,“他是男主角,是为了和?我搭配而生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敌不过命运的安排。”

    “那么,你以为命运是虚幻的东西?吗?”

    “不。我知道,在戏文情景里,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操控在你手里的。我虽然是女主角,却也是一样的待遇。”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你是女主角。”

    无情仙又得意起来。

    她似乎忽略了,在不久之前,她还要小?心翼翼地和?顾影交谈,生怕顾影的阴鸷性格会反噬整个戏文的走向。

    而今,顾影和?阿光亲近上了。心胸一宽,便?也不像从前那样偏执易怒,大?概让神仙又找回?了为所欲为的感觉。

    但对于被控制的人来说,就很不愉快。

    “我当然记得我是女主角。如果忘了这件事,我可能会被你坑得很惨。”

    “怎么会呢?”无情仙音调上扬,听起来颇为愉快。

    顾影勾起嘴角,却殊无笑意:“但愿,是我多想了。”

    谈话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但无情仙听了这句,便?是半晌无言。

    顾影正要在脑海中喊她一声,试试她还在不在,只见丹僮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

    “师傅,总会传讯,要各家分堂都注意安全,近期不要去云浪宗一带。”

    顾影心中一凛。

    变故来得这么快?

    这是无情仙的原计划?还是因为什么变数促成的意外?

    “总会可有通报现在的事态发展吗?”

    丹僮绷着小?脸:“总会言道,极乐教正倾巢出动,取道飞云江水,直捣云浪宗总坛所在之处——白云尖。所到之处,蓟教主给修行界各个宗门下了挑战帖,言道,云浪宗覆灭在此一举,正道若无人,自此便?是魔家天下。”

    “擒贼先擒王?不像啊。”顾影随口自语。

    吩咐下丹僮给总会回?信,又原地沉吟一晌,忽然惊觉:“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无情仙肯定还在。若是被她知道了我心中的打算,就会将变故和?我的推测相合,再酝酿出更大?的事件,那我便?真的解决不来了。”

    她强压着心中阴冷的情绪,尽量不再铺开?思路想大?局,而是将注意集中在眼下。先貌似平静地走到草庐门边,默默改动了阵法,解除了传信的禁制。

    云浪宗的绯红色纸鹤,接连飞进院门来。

    这红色纸鹤,快速飞动起来,简直像一团火。

    云浪宗以这样的纸鹤传递紧急消息,多少也有些“纸里包不住火”的谶言意味。

    想必山谷之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草庐里反常的寂静,不消说,一定是神仙刻意的隐瞒。

    “无情仙!”顾影咬着牙,恨声怨道。

    “不是我。”

    “呵,你看我信吗?”

    “信不信由你啰。”

    “这等动荡大?事,若不是你一手安排,你的语调必然是惊惶失措的。如今你平静地推脱,看来我们的合作?也就此破裂了。而你,根本不在乎,对吗?”

    “我当然在乎。只是,我觉得你这位女主角,完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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