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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寡妇峰前是非多》30-40

    离开黄金笼的第三十一天

    许娇河专挑纪云相挺直不肯屈服的脊梁, 手起鞭落,狠狠打了他十?来下。

    清脆响声富有节奏地在玄底红梅的衣袍上绽开。

    纪云相有灵气覆体,疼痛并无多少, 其中的屈辱之意却活像在他的心口上捅了两?刀。

    他深深地记住了许娇河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言语。

    也记住了今日这场锥心刻骨的惩罚。

    而看不见青年表情的许娇河那头, 在最初的痛快过后,手臂逐渐泛出酸意的她开始嫌弃起这项工作无聊还累人——纪云相一声蕴含痛楚的闷哼都没?有, 宛若无知无觉的石头, 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又挥落几鞭, 许娇河终于想到了个好主意。

    便装作体力不支, 一边用手扶着额头, 一边任凭软鞭脱手掉落在地。

    “哎呦……”

    “师母你怎么了?”

    眼疾手快的游闻羽连忙扶住许娇河想要?坐回去的身体, 害得她不上不下地屈膝僵在原地。

    许娇河在心底剜了一眼这位关切过度、不识脸色的好徒弟,勉强笑道?:“我想二十?鞭也足够叫小云记住教训了……我的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息歇息。”

    有了纪云相的前车之鉴,叶流裳也不好再惦记着给云衔宗下马威, 听闻许娇河的言语中似有揭过此事之意, 她忙说:“正是如此,娇河君若觉得不舒服,还早点?回屋好好休息。”

    许娇河猜到她定然不会?拒绝。

    可登上这浮屠塔时, 是纪云相亲自护送, 总不能到了回去, 还叫他继续负责这项任务。

    哪怕纪云相愿意……许娇河想自己也不会?愿意。

    谁知道?纪云相会?不会?一时恼怒, 把她从空中丢下去摔死。

    许娇河的眼风不断在跪地青年的身后打转, 叶流裳立刻察觉到了她的顾虑, 露出今日浮屠塔内唯一一抹透着几分?真诚的笑容道?:“本尊的徒弟失礼在前, 护送娇河君回去一事,就由我这个师尊代劳。”

    堂堂如梦世的尊主, 甘愿卑躬屈膝做起侍卫的活,也算是十?分?做小伏低了。

    许娇河假意客套道?:“怎好麻烦叶尊主……我看还是叫……”

    “不麻烦。”

    叶流裳打断了许娇河,又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眯起眼睛微笑,眼尾有蜿蜒细密的纹路堆积,和许娇河初次看见她时,恍若九天神女般高?贵不容亵渎的形象相距甚远,“这里就我们五人,再去吩咐他人来,只会?耽误了你休息的时间。”

    许娇河被她抓着手,脑子里却仅有一个想法。

    真奇怪,一场小小的变故,倒引得如梦世自毁颜面。

    叶流裳和纪云相这两?个带给她难堪的人,一个受到了颜面全无的惩罚,一个则做小伏低来讨好她。

    ……

    叶流裳纡尊降贵将?许娇河送到住所的门口,又说了不少不要?钱的好话。

    话里话外,不过是希望许娇河不要?记仇,也切勿宣扬此事,如梦世和云衔宗日后还继续来往下去。

    许娇河因?着神风空行舫上的遭遇,对她无甚好感。

    假笑着应付几句后,行礼目送叶流裳离去。

    进了内院,得到明澹消息一早等?候在门口的露华马上迎了上来。

    “夫人,您没?事吧?”

    露华扶住许娇河的手臂,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又充满歉意道?,“焚香室内设有结界,外界的任何?动静奴婢都不得而知,奴婢实在该死,道?君分?明交代过要?好好护住夫人,奴婢却叫夫人受此大罪。”

    “这又怎能怪你?”

    许娇河反手拍了拍露华的衣袖,略作安慰,“传闻那纪云相年纪轻轻便已经?结成元婴,你只是金丹境界,就算当时能够察觉,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说不定还会?白白受伤。”

    露华更是惭愧:“奴婢一定勤加修炼,把欺负夫人的恶人打得屁滚尿流。”

    露华同许娇河相处已久,多番受到许娇河的熏陶。

    她想也不想地吐出不文雅词汇,转眼又反应过来,窘迫地捂住了嘴唇。

    只一双妙目尴尬地瞧着许娇河。

    许娇河被她豪放的言辞,震惊地睁大眼睛。

    几瞬过去,忽然笑出了声:“若是夫君还在,见你被我带坏,定要?狠狠斥责于我。”

    她笑得没?心没?肺,露华却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才道?:“……若是道?君还在,这世间又有谁敢冒犯夫人?”

    露华的话,叫许娇河的脑袋中迅速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记忆也好似空了一截。

    她微微蹙起眉峰,捂住跳动加快的心脏:“我不太舒服,先进去休息会?儿,谁来也不见。”

    ……

    露华将?清洗干净的天蚕白羽衣放在屏风前的桌上,又将?灵宝戒重新戴进许娇河的手指。

    她扶着许娇河上了床,侍奉脱去鞋履外衣,又细致地替她放下帘幔,才缓缓退了出去守着门口。

    一方半昏暗而狭窄的空间内,用于助眠的安息香浸润四周,许娇河望着蚕丝织成的锦被和舒适松软的枕头,脑海再次回响起露华那声发自肺腑的叹息,不知怎的,突兀没?了睡意。

    纪若昙这三个字,如同雕刻在石壁上的印痕凿入了她的血液脉络之中。

    哪怕彼此无情,却依然是红尘中痴缠延续的一段因?果。

    也不知纪若昙的神魂如今到了哪里,可有渡过忘川,转世为人?

    许娇河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下意识为死鬼夫君发起呆。

    纪若昙辉月似的容颜在她眼前转过一遭,忽地朦胧的线条和冷寂的眼神慢慢有了具体的形象——凭空而生的他跪坐在许娇河的面前,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从肩膀到腰杆都修直若柏木。

    “……?”

    许娇河以为自己因?太过希望纪若昙能活过来给予庇护,而横生出迷乱的幻觉,抱着小腿的手指不自觉向前伸出,想要?触碰他如雨中花枝般低垂的漆黑眼睫。

    手又被捏住,熟悉感觉沿着相触的掌心刺激着后知后觉的意识。

    肌肤相贴的须臾,纪若昙见许娇河的眼神从茫然瞬间变成了惊恐,薄绯嘴唇一张就要?发出尖叫。

    他无奈地松开手,又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对方的唇前:“嘘,不要?出声。”

    纪若昙顺势将?另一只手中的青光注入许娇河的额头,又将?自己捏造的记忆从她识海中抽取而出。

    “许娇河,醒过来。”

    他专注地低唤道?。

    譬如惊雷的响指在茫然的记忆里打响,那些?娲皇像内真实遭遇的经?历如数重现。

    许娇河扩张到最大的瞳孔收缩起来,她聚焦视线,重新回到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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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昙的面孔之上。

    “……夫、夫君。”

    “母亲为保你我安全,集大乘期之力在柳夭剑上下了一道?禁制,禁制范围之内,我们可以正常交谈,只要?弄出的动静不是太大,哪怕宗主本人亲自到访,亦难以察觉。”

    纪若昙唤醒许娇河的真实记忆,便将?触碰她的手收回,背到了身后。

    他语气淡淡地叮嘱着许娇河结界内相关的事宜,平静的情绪和娲皇像内遇见叶棠时并无半分?区别。

    许娇河听话捂住嘴,大眼睛滴溜着乱转几圈,用气声问道?:“夫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常交谈,也不用这么小声。”

    “噢。”

    许娇河放下手,又不小心擦过纪若昙雪色的衣摆——两?人的距离太近,怎么相处怎么别扭。

    于是她退后了一点?,双手撑在两?腿间,望着对方眼巴巴地问:“为什么夫君会?提前猜到叶流裳的所作所为,及时把我的记忆抽取出去,又换了团假的进去应付他们?”

    “还有还有,攫念术释放的时候,那些?多出来的纪云相欺负我的画面,也出自夫君的手笔吗?”

    “不过那些?记忆出现得那么突然……会?不会?引起叶流裳的怀疑哦?”

    许娇河理所当然地没?有向着纪若昙替自己出气的角度想去。

    毕竟这么些?年,尽管她仰赖无衍道?君的名声过得随心所欲,可归根究底,纪若昙的态度一向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成日在后山的洞府中醉心修炼、望证大道?,也无谓自己打着他的招牌横冲直撞。

    许娇河问了许多,纪若昙一个字也没?答。

    他的目光落在她退后的动作上,道?:“你虽成功完成了参拜母亲和娲皇像的仪式,可繁阁之内水深似海,你一个人独木难支,还是把管理权分?出去一半,与如梦世同享比较好。”

    纪若昙甚少说出这么长的句子。

    只是其中的内容,一大半皆是质疑许娇河的能力。

    这半个月不见,自己惦念了他多回,还衷心地盼望他下辈子投胎能够白日飞升。

    结果纪若昙一回来,温存也没?有,解释也没?有,反而开始数落起自己没?本事。

    许娇河撅起嘴,心里半羞半恼,忍不住抬高?声调道?:“你为何?不去问问你那一个劲怂恿我夺权的好徒弟?我本懒得管这摊破事,若非不想让你的产业落到纪云相手里,我又怎会?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倒打一耙,是许娇河活到现在最擅长的本领。

    她说得又急又快,三言两?语把自己描述成坚守夫君产业劳苦功高?的贞洁烈妇。

    纪若昙无言半晌,从衣襟内掏出一份卷起来的白绢,递到她手里:“你要?钱,繁阁的账面可随意支用,若有其他需求,便取从灵宝戒中取一张我亲手制作的讯符,发绝密消息给这名单上的人。”

    许娇河接了白绢,犹在气头上,却是不愿意看。

    她听纪若昙提到灵宝戒,突地记起那在藏宝库中找到的《惊剑册》仍被她封存其中。

    白光一闪,一本与话本式样无异的蓝皮书掉在二人中间。

    许娇河拾起书对纪若昙抱怨道?:“还有这个,拿到的时候可吓死我了……你可不知道?,前段日子有个魔族半夜摸进我房间,逼我交出你的《惊剑册》,我说我不知道?在哪里,他差点?掐死我——”

    说着说着,她猛地停下。

    手指拽住青年垂落的衣袖,望向他渊寂的眼神道?:“……那天融入柳夭剑救我的人是你?”

    “不用觉得惴惴不安,《惊剑册》上亦有我的禁制,除了你我,只要?你不想,谁也看不到。”

    纪若昙再次转移话题。

    他虽没?有道?明,许娇河的心到底软了几分?。

    救命之情在前,她那反抗纪若昙的心思淡了些?,乖乖点?头应承一声。

    纪若昙又道?:“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不能继续住在虚极峰,要?尽快搬出来。”

    这话没?头没?脑,许娇河不解,问道?:“为何??”

    纪若昙寄居柳夭剑内,将?许娇河这些?天与众人的接触看在眼底。

    她这一声“为何?”,被他理解成了另一重意思。

    垂眸片刻,纪若昙道?:“不管你是喜欢游闻羽还是谁,只要?你们两?情相悦,等?我重新凝结实体,完成自己的计划,会?把名下的产业半数赠与你做嫁妆,届时解除道?侣之契,再将?你风光大嫁。”

    “不过,假如你喜欢的是宗主,还是需要?考虑清楚,毕竟宗主夫人的身份,你未必承受得起。”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我喜欢宗主和游闻羽?”

    许娇河皱着眉问出声,纪若昙又了然改口:“若不是,你可以当我的话都是胡说。反正在那之前,我们只能绑定在一起,很多事情也必得你的帮忙,因?此只能委屈你再假扮我的道?侣一段时日。”

    话题莫名其妙跳跃到此处,令许娇河疑惑更盛之余,又生出几分?微妙的失落。

    ……分?明顶着道?侣的名义过了这么多年,彼此相安无事,他又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解除关系?

    许娇河也不看纪若昙,默默垂下头盯着自己葱管似的指甲。

    罢了,自己没?付出身体也没?付出真心,七年的好日子结束,还能拿到十?辈子受用不尽的财物?。

    也不算太亏。

    她想了想,问:“所以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纪若昙道?:“助我找回五块本命灵剑的碎片。”

    离开黄金笼的第三十二天

    “?”

    许娇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这样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 也能帮助纪若昙找齐五块灵剑碎片?

    纪若昙看她困惑的目光在自己的面孔上游移不?定?,继续道:“我现在这副躯体?,离不?开柳夭。”

    许娇河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自己与柳夭进行过认主仪式, 纪若昙不?能离开柳夭, 等同于不?能离开自己。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比她变成了纪若昙的代步坐骑, 要载着他前往碎片散落之地?。

    许娇河觉得这番比喻十分形象, 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便拧着漂亮的柳叶眉道:“就我们两个人去吗?云衔宗高手众多, 把你?没死的真相告知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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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他派遣帮手, 岂不?是更加事半功倍?”

    “不?可以,我活着的事,除了你?和母亲,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好吧……”

    其实许娇河很想问问不?能告诉别人的原因是什么。

    可她也知道, 纪若昙不?想回答的问题, 换成谁问他都会直接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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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撑着侧脸和端坐身前,连头发丝的弧度都没有?一丝偏转的青年对视几瞬,为难地?说:“可如?果只有?我们两个的话, 我也出不?了多少力来帮你?呀……”

    “不?用你?出力, 我会自行解决。”

    纪若昙回答得很快, 他的目光顺势而下, 掠过许娇河没骨头似的坐姿, 迟疑两秒, 道, “不?过,我也不?能确定?碎片所在的位置一定?安全, 也许会有?重?重?危险,你?可愿意吗?”

    “难道我有?的选吗?还是我说不?愿意,你?就能想到?别的办法完成这件事?”

    许娇河侧过脸,趁着纪若昙不?察,小小翻了个白眼,嘴硬地?反问道。

    而她的问题,也让纪若昙沉默。

    半晌,他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许娇河说:“只要拿到?两快碎片,我就能重?聚人形,恢复洞彻期的实力,到?时?候我便可以脱离柳夭,自行寻找接下来的三片,也就不?需要你?身涉险境了。”

    纪若昙的话平铺直叙,充斥着公事公办的意味,半点私人情?绪也无。

    许娇河本希望他说两句好话哄哄自己帮忙。

    听到?这些,心?底微弱的期待便如?枯萎的草木重?新缩回了土壤之中。

    是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威重?九州的无衍道君,又怎会愿意和自己没用的道侣合作呢?

    她适时?掩饰掉这点得不?到?他人看重?的落寞,也不?管纪若昙仍面对面坐着,便裹着被子,摸索到?床榻空敞的另一畔,翻身朝里睡下,口?中装作不?在意道:“那就好,毕竟我同你?们修仙者不?一样?,又没有?灵力傍身,可是很怕死的……我还等着同你?合离,拿着万贯家财,风风光光嫁给下一任夫君呢。”

    许娇河表面阖上眼睛,实则竖着耳朵等待纪若昙的回应。

    只是她等了好久,坐于外侧的青年都没再吭声。

    按捺不?住,许娇河悄悄伸手朝着纪若昙坐过的地?方探去。

    却摸到?满手冰凉。

    ——原来他早就化作一团黑影,回到?了寄居的柳夭剑里。

    ……

    许娇河做着暴打纪若昙一顿的梦,睡到?天亮。

    她唤露华进来洗漱,露华边将玫瑰花汁兑入水中,边对她道:“夫人,昨夜如?梦世的女侍来报,说是叶尊主答应无条件出借娲皇图给云衔宗,为期一个月。以及为了庆祝两宗达成合作,叶尊主打算今晚在碧梧洲举办一场宴会,也邀请夫人您去参加,顺便为您举行一场繁阁掌事权交接仪式。”

    露华了解许娇河的性子。

    她本就不?喜欢参加这些虚与委蛇的应酬,更何况宴会的举办者还是两日前当众给她没脸的叶流裳。

    但如?梦世的女侍离开后不?久,宗主也派了贴身侍奉他的仆从前来婉言劝解过,这让露华不?得不?硬着头皮观察许娇河的面色,趁她还未露出不?耐烦,小声添上一句:“夫人,您会去吧?”

    “您知道的,毕竟娲皇图的事情?上,是我们有?求于如?梦世,也不?好太不?给叶尊主面子……”

    露华做好了磨破嘴皮子求得许娇河同意的准备,谁料许娇河却意外地?很好说话。

    她将双手浸泡在被染成淡红色的温水里,爱惜地?清洗着细嫩的肌肤,闻言讥哼一声道:“现在又不?拿我是孀居的寡妇做借口?了……那就暂且看看他们能弄出些什么新花样?。”

    许娇河还有?半个月才能服完丧,按理?说不?能打扮得太过花枝招展。

    可她思及纪若昙没有?死,还有?空嫌弃自己,惹自己生气,又觉得心?理?不?平衡起来。

    出发参加宴会之前,她特地?用意念控制着天蚕白羽衣,在寡淡无纹的内襟上幻化出几缕花朵式样?的银色纹路,又叫露华替自己仔细妆扮,不?管是描眉的螺子黛,还是涂唇的醉花脂,通通用上。

    露华怜自家夫人在如?梦世受了不?少委屈。

    所以哪怕于礼不?合,她也没有?出声,而是尽量在不?引人瞩目的情?况下,为许娇河梳妆打扮。

    如?梦世的夜晚很快到?来。

    许娇河搭着露华的手出门时?,暮色苍茫,霞光满天。

    一切似乎同她两日前初到?时?没有?半分区别。

    可再见这番景色,心?绪却与曾经迥然不?同。

    许娇河拢了拢手上青霜奉于的玉镯,只觉纪若昙恢复了她在娲皇像内的记忆也不?算什么好事。

    起码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明澹和云衔宗的各位同僚,那知晓纪若昙没死和找到?《惊剑册》的两重?秘密,便化作无形的压力垒砌在肺腑之中,一时?令许娇河积闷难消,急需寻到?种方式释放。

    于是她一把拉起垂首默立在身后的露华的手,抬步跑跳着跃过亭台楼阁之间的空隙。

    “夫人——”

    颜色绚烂的建筑应和着秾丽如?醉的晚霞,期间偶尔有?如?梦世的弟子门人缓步行过,见二人拎着裙摆奔跑而过的身影,纷纷露出挑眉惊异的神色。

    宴会的地?点设置在如?梦世的碧梧洲,距离许娇河的住处不?算太远。

    她小跑一路,呼吸之间急促而热腾腾的气息,反叫胸口?的闷顿感消弭不?少。

    放开气息平稳,但表情?难言的露华的手,许娇河趁着没人注意,一转身拐进了一处不?起眼的转角,一面平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面整理?起被风吹乱的衣衫和裙裾。

    “夫人,咱们刚刚没形象乱跑的模样?,怕是被不?少如?梦世的弟子都看到?了……”

    露华捂着脸,恨不?得原地?幻形成一棵野草,也好过等会儿进去被人认出来是刚才狂奔的疯子。

    “那又如?何,你?们这些修仙者都已经超脱俗世,将整副身心?献于大?道了,还讲究人间的繁文缛节做什么?”许娇河抬起手,拨开露华遮住面孔的手指,笑嘻嘻地?说道。

    “夫人说得对,可还是很丢脸……”

    “没关系,若是被人认出来,我会咬死不?承认的。”

    “……”

    她们像同辈的手帕交般窃窃私语,闲聊的动静不?大?,却引来映出一张同样?带着笑意的面孔。

    不?远处的竹林一阵晃动,游闻羽摇着扇子莞尔走来:“师母,露华姑娘,你?们在聊些什么?”

    “怎么是你??”

    许娇河瞥他一眼,“藏在这竹林里面做什么?”

    “不?耐烦与那些蠢人来往,索性藏在这里躲躲清闲。”

    游闻羽说得坦然,许娇河也没往其他的地?方思量。

    她望着游闻羽端雅清俊的面孔,耳畔再次滑过昨夜纪若昙建议她交出一半繁阁掌事权的话音。

    对于这件事要不?要和对方提起,许娇河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她听见碧梧洲中忽然管乐大?作,料想宴会已然开场,便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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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我们走吧。”

    ……

    碧梧洲对外呈现的是一座类似宫殿的建筑,内里却别有?洞天。

    镶嵌在墙壁上的十六颗异宝荧惑石齐齐运转,待如?梦似幻的浅紫色灵力填满殿内,便可以跟随设宴者的要求,变换出四时?不?同的景色——这一招,许娇河曾在锦绣辉煌的繁阁之中见过,却不?想当时?令她啧啧称奇的景象,与眼前的这一幕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见整片空间都变成了碧水轻荡的烟波十里,所有?人的席位都漂浮在光滑如?镜的水面,几丈外莹华流转的雾气深处,传来空灵悠扬的管乐声和女子的低吟浅唱。

    许娇河踏泊而去,每迈出一步,皆在脚底一朵朵盛放又湮灭的清丽芙蕖。

    她携游闻羽和露华停在一左一右占据主位的明澹、叶流裳二人前,屈膝行礼道:“娇河来晚了,请宗主和叶尊主恕罪。”

    明澹仍是朗月清风的做派,抬手表示免礼,又关切询问:“娇河君昨天休息得可好?”

    “甚好,劳烦宗主挂心?。”

    许娇河回答完明澹的话,叶流裳也端起笑容慰问了她几句。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皆昭示着笑容之下的真实心?情?不?太美妙。

    等叶流裳露出止住话头的意思,明澹摊开手指向右手边最近的两个位置:“这是叶尊主特地?为你?们二人准备的位置,既然来了,就赶紧落座吧。”

    许娇河和游闻羽称是,露华则站在她的身后行布菜侍奉之责。

    这次的宴会规模不?大?,明澹和叶流裳手边各九座,除开侍者舞姬,一共二十人数。

    游闻羽是未来的剑阁之主,而许娇河的身后则代表着怀渊峰和无衍道君纪若昙,因而他们的位次遥遥领先,仅在主位二人之下,占据着烟波境内最上等的视野和最美好的景色。

    至澄至透的薄光,自许娇河头顶的迷蒙处柔和挥洒,将她精心?妆饰的面孔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姝色。

    她感受不?到?修士们以灵力遮掩的隐秘眸光,仍是无知无觉的饮酒品菜。

    主位之上,叶流裳宣布完出借娲皇像的决定?,忽然把脸朝向她的所在:“娇河君,请到?中间来。”

    露华在侍候洗漱时?,交代过繁阁交接仪式大?致的次序,许娇河铭记在心?,小声说了句“是”便站起身来,走到?清波水镜的中心?,转身分别对叶流裳和明澹行了一个正?式的作揖礼。

    叶流裳默不?作声受她一礼,待许娇河重?新站直面对座下众人的审视,才清了清嗓子道:“繁阁自第?一代尊主首创,后由无衍道君承继,千百年来繁荣兴盛。如?今老尊主和无衍道君相继灭道,娇河君又顺利通过了娲皇像的考验,便由本尊和明宗主作为见证人,将执掌繁阁之权正?式交托到?娇河君手中。”

    “盼望娇河君兢业恪己、修身自持,将繁阁基业发扬光大?。”

    叶流裳的语气肃穆,仔细听还有?股苦大?仇深的味道。

    她一口?一个将繁阁发扬光大?,又一口?一个不?能偏离老宗主和无衍道君治业的根本,许娇河听得眼冒金星、头大?如?斗,又下意识回忆着纪若昙同她说过的一言一句。

    要将一半的权利让出来吗?

    她在心?中询问自己,视线却不?经意对上坐在位置上,仰面凝视她的游闻羽。

    他的目光那样?热切,又充斥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看得出来,游闻羽很是看重?今日的仪式。

    ……到?底要听谁的?

    许娇河踌躇起来。

    叶流裳的话音将尽,象征繁阁掌事权的翡翠貔貅也呈在华美的托盘中,被侍女奉到?了她的手边。

    眸色明灭间,许娇河的脑海里转过很多种念头。

    最后,她暗骂了句自己没出息,小心?翼翼捧起托盘中的翡翠貔貅,重?新露出谦婉的笑容。

    环视碧梧洲后,再度转身对叶流裳道:“繁阁是夫君母亲的心?血,娇河才疏学浅、缺乏经验,自然不?敢擅专,便请叶尊主劳累派出一位如?梦世同僚,与我共同打理?这前辈创下的事业。”

    离开黄金笼的第三十三天

    许娇河的提议, 让强颜欢笑的叶流裳面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真切的喜悦。

    她起身客套几句,见许娇河的想法不似作伪, 颔首答应了下来。

    又朝着表情不变的明澹假意说道:“繁阁毕竟是悬灵老祖亲手开创的基业, 自然娇河君继承最为妥帖。待娇河君彻底掌握阁中事务,如梦世之人便在旁尽一些辅佐之责, 断不会横加干涉。”

    明澹笑了笑, 不置可否。

    叶流裳只当?他是默认, 便?喜气洋洋地定下此?事。

    她的话音落地, 赴宴众人不管真正心情如何, 均表明了支持顺从的态度。

    唯有?游闻羽不同?。

    许娇河偷偷朝他坐着的那头打量一眼, 观他唇畔笑意?犹存,目光却映出?寒霜般的冷冽。

    心里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该借的东西借到了。

    该办的事情也办妥了。

    明澹顺势在仪式结束后提出?明日告辞,叶流裳也没有?过多挽留。

    她正身抱拳,道如梦世派出?共同?管理繁阁的人选, 自己?回去还要?仔细考虑一下, 等确定完毕,届时会排遣对方前往云衔宗拜访,与许娇河正式商议划分各自接掌的事务。

    明澹还礼, 二人言笑晏晏, 宴会尽兴至子时方才罢休。

    ……

    许娇河睡得晚, 却被露华叫醒的早。

    她半眯双眼, 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任凭露华将?她收拾齐整后, 再次踏上了明澹的神风空行舫。

    这次明澹将?她的房间?安置在了第二层, 相隔一层船板的三层顶端,正是娲皇像的存放之地。

    许娇河褪了外袍, 裹着燧狐皮制成的薄毯趴在窗边的矮榻上,又嫌弃深秋寒冷,没有?支开叉竿。

    距离抵达云衔宗尚有?几个时辰,露华在她脚边的香案上侍弄着助眠的安息香,室内静谧阒然。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嘎的轻响。

    她撩起半侧眼皮去看,见游闻羽不等自己?说进,便?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师母。”

    游闻羽躬身作揖,散在鬓边的发丝伴随弯腰的动作,划过一道漆黑的弧影,“小徒有?事相商。”

    若是寻常事,有?露华在旁也无妨。

    眼下他如此?做派,显然不打算让第三人听见。

    许娇河踌躇一瞬,咽下满心的不情愿,对露华说道:“你先去门口守着,等会儿?再进来。”

    露华放下手上的熏香,低头应是。

    许娇河用目光尾随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想了想,又看着游闻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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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声道,“其实我也有?事要?同?你提,只是昨天没睡好,上船的时候一直在打盹,便?想着回云衔宗再说。”

    游闻羽随手撑起一道隔音结界,又揽下露华未做完的活计,坐在许娇河的榻旁,用香拂轻轻扫去散落博山炉旁的香灰碎屑,口中不辨喜怒地问道:“哦?师母也有?事找我?那就请师母先说吧。”

    “你清楚的,我对于打理店铺钱庄的事务实在一窍不通,所以,我想把繁阁交由?你和如梦世的人一同?管理。”这是许娇河昨夜就想好的说辞,奈何当?时游闻羽散发的气息实在可怕,她也不敢多提半句。

    游闻羽手上的动作不停,却不接话,只问起不相干的东西:“纪云相那厮害得师母落水受惊,又冷言冷语讥讽于您,师母怎的不将?四十?鞭刑执行完毕,打到一半便?放过了他?”

    许娇河没好意?思把纪云相皮糙肉厚,还没把他打趴下,自己?倒快要?累趴下的丢脸事迹说出?口。

    她盯着窗棂上浮色流丹的重明鸟图样,找了个自以为很合理的借口:“纪云相毕竟是夫君的晚辈,况且容貌又与夫君生得几分相似……我总觉得下手打他,仿佛是夫君在接受惩罚,显眼于人前。”

    “然后您就心软了,下不了手鞭打他了是吗?”

    游闻羽话音平静,其中的语义却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许娇河自觉毕竟是自己?失言在先,听从了纪若昙的建议,又没事先告知于他,害得他失望落空。

    于是怀揣着一点莫须有?的心虚,她容忍了游闻羽的脾气,耐着性子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他也没有?真的害我受伤,若我与他纠缠到底,宗主那头还怎么向叶尊主出?口求借娲皇像?”

    “师母竟也听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

    游闻羽将?香拂搁在旁边的托架上,讶异的表情活像是发现了一本不传于世的顶级功法。

    许娇河被他的目光和言语一起刺激得脸颊发热,咬着下唇别过头去,只当?做没听到。

    青年偏偏不依不饶,“想师母嫁于师尊的第二年,明镜堂的内门弟子张乙真因背后偷说坏话被您发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叫我出?手教训那名外门弟子,又罚他在登临怀渊峰的必经道路上跪了三日三夜,执法长老知晓后亲自登门向您求情,却被您不冷不热地驳了回去。”

    “那时候师母要?是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料想执法长老后来也不会专程与您过不去。”

    “哦,还有?第三年,师尊带您和小徒共赴羲日宗的琼花春宴,宴上羲日宗主的小女儿?洛繁夕爱慕师尊多年,不忿师尊一朵鲜花插在师母这坨牛粪上,便?出?言讥讽您是靠皮相惑人的狐狸精。”

    “结果您又叫我暗地里把繁夕小姐哄骗出?去,将?其倒挂在人迹罕至的树林中,还放符篆封住了她的嘴,直到春宴结束,才被侍女发现她披头散发地挂在树上,哭得死去活来。”

    游闻羽用最温声细语的嗓音,不紧不慢地揭露出?许娇河这些年叫自己?惩治的人和事。

    直把埋头装死的许娇河,说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这些还不够,他索性合起手掌,微微仰起俊雅的面孔,半真半假地感叹道:“真奇怪,在惩罚纪云相这件事上,师母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学会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别再说了!”

    许娇河猛地坐了起来,转身恼怒地瞪他,“不就是把繁阁的掌事权分了一半给如梦世吗?那翡翠貔貅还在我的手里,我仍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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