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礼,姑娘受得。”
见到红菱,清懿先是一喜,见她举止,又是讶异,听出她的话,又渐渐转为更复杂的叹息。
“起来罢。”清懿托着红菱的胳膊,带着她起身,而后缓缓道:“我看到了账簿,也知道你在北地做得很好,想必这一路你吃了不少苦头。你这一礼,合该谢你自己才是。我只不过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是你选了这条路,还做得很好,所以如今北地盐道愿意尊你为大管事,都是你应得的,不必谢我。”
才过大半年,红菱却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似的。原先她虽是丫鬟,因吃穿用度都与寻常人家的小姐差不离,故而养得一副精细皮肉。如今她肤色黝黑,脸颊红润,颇有几分飒爽之气,俨然是个饱经风霜的边疆女子。
众人围着红菱问东问西,她挑拣着几件新奇有趣的说上一说,没出过远门的姑娘们都听入了迷。
清懿在上首,清殊依偎在姐姐身边的矮榻子上,翠烟彩袖端来吃的喝的,顺势坐下。绿绕茉白并碧儿红菱等也团团围坐在暖炉旁。
“今儿是除夕,不分主仆,你们只管好生歇一歇,行酒令还是占花名,又或是打马吊,爱玩哪个便玩哪个,不许拘礼。”清殊笑呵呵道,“晨时起,厨下就温着高汤,各色食材齐备,酒肉果蔬管够,咱们的年夜饭也不必有旁的,只吃火锅自助餐就好。你们饿了只管自行取用。总之今晚的守岁夜,谁也不许睡,都给我精神的。”
翠烟彩袖这几个见惯了的倒没什么异样,自进了流风院这道门,从前根深蒂固的主仆关系就悄悄发生变化。比起主仆,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更像是家人。
碧儿因这些时日的相处,也习惯了曲家姐妹的随和,唯有红菱和赵鸳,颇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这点拘谨,在被清殊嚷嚷着“四缺二,来凑个角”,强行拉去打马吊后,也不复存在了。
众人一径闹到半夜,烛火续了三根,茶水瓜子上了又上,直到听见外头鞭炮齐鸣,又有隔壁街巷传来的祭祀之音,便知是除夕已过,新的一年到来了。
清殊玩得昏头转向,一听见动静,忙跑到院子里遥望,只见不知是哪家高门正在放烟花,绚烂的烟火四散在夜空,各处一派喧闹。姑娘们都跟了出来,一齐抬头看烟花。
清殊突然双手合十,闭眼道:“辞旧迎新,我要许个愿!”
清懿帮她理了理歪掉的毛领,笑道:“我们四姑娘许了甚么愿?”
清殊回头看姐姐,眼睛笑弯成一道月牙,她倒不卖关子,清脆道:“我许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每一个新年,大家都要一起过!”
清懿的目光蓦然柔和,“好,那我也和你一起许。祝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隅院落被整座皇城的喧闹衬托得无比渺小,却也正是这个渺小的院子里,女孩儿度过了独属于她们的第一个新年。
—
虽然闹到了后半夜才歇下,可是大年初一却马虎不得,再困也得早起。
推开院门,曲府仍是那个曲府,主仆依然要做主仆。正月初一该行的礼节一样也不能落下。
给外院众仆从发了一筐子钱后,姐妹俩收拾整齐出门拜年。
清殊困得不成样子,迷瞪着眼一径跟上姐姐,就这么依次给曲元德、陈氏等长辈一一拜年领红封,她甚至都没精神看里头装了多少钱。
等到真正清醒过来,清殊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搜索哇叽文学q.yfwaji.com】提供的《双钗缘》80-90
“可算醒了,便是瞌睡虫成精也没得四姐儿你这般能睡的。”彩袖半嗔半怒,一面拿了温热的帕子替她轻轻擦拭脸颊,“熬大夜,脸都肿了,敷上一时半刻就好。免得待会儿见人不好看。”
清殊声音闷闷的,呆问:“见谁呢,这是哪去?”
清懿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去国公府拜年。”
因着国公府有位高寿的老祖宗,平日不往来也罢了,逢年过节再不去就有些不好看,所以这回是曲元德领着一大家子过来。
国公府女眷有诰命在身,按照礼制,天还没亮就得入宫觐见。曲府众人到时,曲雁华仍带着盛装,未换常服。
曲元德并曲思行等去了外院男客处,留下一众女眷。
陈氏强打着精神说了几句套话,她自打歇了攀附高门的心思,也便不再讨好一众贵妇。
曲雁华也并不在意,略应付几句,就找个由头单独将清懿二人摘出来。
“你那个丫头,可是你放在北地的?”房门一关,曲雁华便开门见山。
今天是彩袖和红菱跟着出门,清懿略一思索便知她是猜出来的。“姑母好眼力。”
曲雁华轻哼一声,“她浑身气度与众人不同,从前又不曾见过,只能是你的暗棋。”
她顿了顿,又道:“我原不想大年初一就操心这些,只是我近日发觉程善均那头的生意颇有些古怪。少不得要说与你知道。”
清懿眉头微蹙,:“怎么古怪?”
曲雁华撩开眼皮,凝重道:“程善均在和北燕人做生意。”
清懿眸光一凝,忽然想到袁兆农庄里那几个异族人,这其中可有关联?
“我知道了,还请姑母再多留心。”清懿垂眸道,“程善均敢和燕人打交道,后面一定有人与他撑腰杆子。只是我暂时想不大明白,项丞、抑或是晏徽霖,是如何与燕人搭上关系。”
“这也正是我想不透的。”曲雁华道,“我朝尚且陈兵十万在北地边境,他此举与通敌有甚么分别?”
二人一时无言,沉默思考片刻,都没有思路。
临出门,曲雁华亲自送清懿上马车,她眼波一转,忽然想到什么,“倘或你真想知道旁的,靠我大抵不中用,不如去宁远侯府打探一二,那位郎君一向机敏,你又同他走得近,岂不方便。”
她这话不是凭空捏造,因为话里的那位郎君,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
他或许是刚从宫里出来,穿着与往日不同,一向闲云野鹤似的公子,今日一身雀金色绣暗纹华服,玉带束窄腰,端的俊美异常。
他不经意抬头,正好瞧见马车前一闪而过的身影,目光顿了顿。
作者有话说:
清懿清殊给大家拜晚晚晚晚年(鞠躬)感谢在2023-02-16 23:47:052023-02-18 00:2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逐人归 20瓶;12344234 5瓶;拖延症晚癌患者、泠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 ? 贬谪
◎姐夫被贬啦◎
曲雁华虽这么提了一嘴, 清懿却不至于真就巴巴地追着袁兆问。
隔着人群,二人遥遥对视一眼。清懿微微颔首,略行一礼, 算是新春问好。
袁兆抬了抬下巴,示意柳风上前来, 凑近嘱咐了两句, 旋即转身上车。
清懿拉下轿帘也准备走, 车壁却被人敲响, “叨扰了,恭祝姑娘元朔纳福, 上回见姑娘爱吃覆盆子,庄里的妇人又送了些来。如今冬日天寒, 便是京里也难有可口的果子, 姑娘拿着尝尝鲜。”
紧接着,一个八角点金漆的精致盒子被递了进来。东西一送到, 柳风便走了,没叫周围人发觉这边的动静。
清懿揭开盖子,里头的覆盆子又红又新鲜, 显然是精心备好, 并非是如他说的那般顺手送人的东西。
清殊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顺手抛了一颗果子进嘴里,饶有兴趣地戳了戳姐姐的胳膊, 小声道:“诶,他说上回,姐姐背着我同他还有个‘上回’?”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清懿嗔她一眼, 给她塞了一颗果子, 才淡淡道, “不过是有上回,没下回的事。”
试探项连伊告一段落,清懿的确没有再找他的必要。
只是她没想到,这的确是袁兆最后一次以清贵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满京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值此欢庆时节,宫中突然传来消息,圣人御宴震怒,连夜下旨,将端阳长公主与宁远侯独子袁兆贬谪出京,无召不许归,阖宫上下无不震惊。
袁兆何许人也,七岁时便凭着一手惊艳的画技为朝争光,文采武功无一不精,又生得一副神仙似的好相貌,即便皇帝子孙如云,这个亲外孙也一直是他最疼爱的小辈。从小到大,漫说是动怒,就是一句呵斥,也是没有过的。就是这样一个极受宠爱的郎君,一夜之间竟被贬谪出京,与庶人无异,怎不叫人吃惊?!
第二天,这个消息传遍了京城,众人都忙着运用人脉打听其中缘由。尤其是政治神经极其敏锐的高门,天不亮便四处奔走,想知道袁兆是做了甚么才让圣人发这样大的火。
平日里,买通几个宫人传递无关痛痒的消息也是有的,可这一回,整个皇宫如铁桶一般严实,任凭高门多有本事,愣是一句风声也没有探听到。众人又把希望放在当晚赴宴的官员身上,只是这群官场老油子要么是位高权重,由不得人摆布,要么就是滑不溜手的人精,大正月就闭门谢客。也不知是有谁的授意,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清懿是次日早晨才听闻此事,彼时她正在用早膳,只听见彩袖在外头嚷嚷“了不得,了不得。”
待她急赤白脸地说出这桩新闻,众人俱是一惊。
清殊顶着鸡窝头,急得从床上蹦下来:“当真?!可听岔了不曾?”
彩袖一拍大腿:“哪里来的话?我便是只长一只耳朵也不能听岔这等大事!菜市口都贴出告示了,街头巷尾传个遍,连隔壁七十岁的老嬷嬷都晓得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真真儿的,说是圣人的亲外孙,那位钟灵毓秀的郎君,这除了袁郎还能有谁?”
清殊越发急了,追问道:“真是亲外孙?不是亲孙子?姓袁还是姓晏啊?姓晏的那个脾气爆,哪天嘴上没个把门的惹恼了他爷爷也未可知啊?”
彩袖:“祖宗!姓袁!不姓晏!”
清殊听罢也不能安心,下意识转头看向里屋。清懿背对着这边,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翠烟极有眼力劲儿地招呼众人一齐退了下去,只余她姐妹二人。
“姐姐,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是吗?那你……”她小心翼翼,语气有些迟疑。
清殊坐到姐姐的对面,眼看着她眸光微凝,转而又平静下去,缓缓道:“你放心,我没有甚么。这原就是要发生的事情,在我意料之中。只是乍一听闻,难免有
【搜索哇叽文学q.yfwaji.com】提供的《双钗缘》80-90
些吃惊。”
毕竟,听别人口述时过境迁的往事,和亲眼见证高楼坍塌的过程,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我与他本没甚相干,前尘旧梦,如今想来倒像是看一出戏,虚妄得很。”清懿微微皱眉,像是有几分苦恼,“真要说疑虑,我倒更想知道这桩事的始末。”
能参加上元御宴的官员大多是皇帝爱臣,数量少而精,曲元德以四品官的身份忝居其中,颇为不起眼。
清懿到访时,曲元德仿佛早就猜到她的来意,桌上摆着两副茶具,招手示意她坐下。
“你要问我的事,我知道。只是奉劝你,莫要插手,免得引火烧身。”他淡淡道。
清懿顺势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所以,当晚发生了甚么?”
曲元德垂着眸,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袁兆当庭状告北地守备官长孙迁勾结北燕,假传捷报。说此人通敌卖国,害得边关三城十万守备军皆殒命。”
如平地一声雷炸响在耳畔,清懿心脏猛地一跳,短短一瞬间,她的呼吸都顿住。
“甚么?”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曲家父女,难得在同一件事上感到震惊。
曲元德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同样觉得匪夷所思。当夜,那位袁家郎君好像早有准备,并非临时起意,谁也不知他暗中筹谋多久,连物证人证都拿了出来,只为在上元御宴一举发难。”
曲元德眼底神色复杂而悠远,碧色的敬亭玉露映衬着眸光,在袅袅茶烟中,他平铺直叙当晚的经过。
皇家御宴,如往常一般的歌舞升平里,那位穿着素白衣裳的郎君越众而出,借着给圣人敬酒祈祝的时机,突然以平淡的口吻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高台之上,冠冕旒珠遮住垂垂老矣的圣人眼睛。右侧首席,权倾朝野的项丞端坐如钟,慈悲的假面底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暗,自他往下,各部高官如出一辙地沉默。冥冥中,好像一堵高墙遮天蔽日,将整座大殿笼罩在内,连同最顶端的龙椅。
——而那位白衣郎君,似一柄极为锋利的剑刃,将这座高墙劈开一丝裂缝。
他声音清朗而平静,却带着削金断玉的锋芒,“臣,袁兆。状告北地守备官长孙迁,勾结北燕,瞒报军情,犯通敌卖国之罪。他以与北燕通商,进献物资为筹码,换得敌军佯装兵败,假传捷报入京获取封赏。而实际上,边关十万守备军早已全军覆没。”
“白骨如山,累累血债,以上桩桩件件皆有物证人证。”
此后,通敌的书信,长孙迁身边的幕僚口供……等等证据一一被摆到明面上,叫人无法辩驳。
袁兆这一出当众检举,实在是利索又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长孙迁的罪名已经死死被扣在头顶。终于,有人回神,语意不明道:“小侯爷与长孙迁无冤无仇,不知是从何处掌握这些证据,竟要在上元节当日检举他?再则,他人尚且在北地,您即便罪证确凿,也不能不听他辩驳一句,就给人定罪罢?郎君不妨直言,是何人在挑唆您,免得被人当枪使。”
这人是项丞党羽,向来暗中扶持晏徽霖。话里话外,意在暗指袁兆假借检举之名,行党争之事。
他并非为着长孙迁出头,而是意在保全长孙迁身后的项丞一党。
长孙迁小小一个守备官,哪里来的胆子犯这种滔天大罪,不过是一只替罪羔羊。
自然,袁兆选在今天发难,也绝不是为了一个长孙迁——他是要借着这个由头,彻查项党一派!
转瞬明白局势的聪明人,已经很清楚这不再普通的御宴。此等关头,为谁说话,就是站谁一党。
大殿之上,看不见的硝烟弥漫。在这样的惊雷落下时,除了方才受人指使的出头鸟,竟无人再出声。眼前的沉默,如同扼人脖颈的利爪,将所有声音掐死在萌芽中。
一片沉寂里,曲元德记得,那郎君从容不迫地一拂衣摆,冲着高台之上未发一言的皇帝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而后淡声道:“要给他定罪的并非是我,是边关十万孤魂,是被马蹄肆虐的三城百姓,是勤政殿之上,列祖列宗留下的正大光明四字。”
这样的话,听在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耳中,哪里肯信呢。那一双双浑浊眼睛里,俱是淡漠与算计。
终于,高台上的圣人开口道:“既有人证物证,便彻查此事。来人,传朕旨意,擢令大理寺卿方通海为钦差大臣,前往北地查明此案,以安民心。”
方通海也在席中,尚未领旨,却被一只手按下。
“不必劳烦方大人跑一趟。”袁兆环顾一周,云淡风轻道,“长孙迁已经到了京城。”
此话一出,原本不动如山的项党一众,心弦猛然绷紧。
“北地路远,此事牵连甚广,方大人若是去了,难免风波不断,届时还不知是甚么结果。一个不小心,人证死了,物证丢了,罪魁自裁了,岂不是又成无头悬案?”袁兆一字一句将众人心里的诡计踩中,他抬头道,“这些年,无头悬案还少吗?”
心里有鬼的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他的话再直白不过,这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非要挖干净不可。
先时出头的督察院左副都御史乌绍,此番又做马前卒,冷笑道:“小侯爷并不曾有官身,查案是大理寺的差事,您插手不合规矩罢?今日上元御宴,此事再怎么紧急,也该容后再议。”
“殿下您这样情急,究竟是为着您口中的凛然大义,还是想借此机会牵连他人呢?”乌绍一拱手道,“微臣不敢妄断,还请陛下圣裁。”
问题又抛给了圣人。
大武朝的这位崇明帝积威深重,在位数十年里励精图治,算得上一介明君。他一向乾纲独断,将帝王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敢反驳。
袁兆同样看向崇明帝,等着他的回答。
高台上,煌煌灯火照耀之下,他突然清晰地发现,昔日的英明雄主已经老了,他旧疾缠身,即便极力掩饰疲惫的神色,却仍能看出虚弱的状态。那身明黄龙袍架着一具老迈的身躯,在那堵高墙的衬托下,显得如此无力。
崇明帝回望着他,眼中的情绪沉暗而复杂。良久,他缓缓道,“此案,应当交由大理寺……”
“陛下。”袁兆突然打断道,“长孙迁盘踞北地多年,贪墨百万雪花银,几乎可抵半个国库。如若没有没有人替他保驾护航,他哪里来的胆子犯下此等大案?”
崇明帝皱眉道,“够了,朕说过,交给大理寺。”
袁兆不理会,语气平静,字字句句却如刀一般锋利,“崇明二十五年,长孙迁娶项家旁支女,而后受人举荐一跃升至户部侍郎,受的是何人恩惠?崇明二十八年,长孙迁被派往北地任边军督察官,适逢主帅盛怀康夺回北地三城,之后却遭遇敌军埋伏,险些身死,其中是否有他人手笔?”
“盛怀康已失一臂,不再担任主帅。现如今能叫北燕不敢来犯的将领,只剩以王爷之尊守边关的淮安王晏千峰。王爷不比寒门将军,倘若真有万一,幕后之人岂不引火烧身。于是此后数年,边关才有短暂的祥和。”袁兆意有所指,唇边挂着凉薄的笑,“只是,野狼的胃口一旦养大,又岂能忍耐太久
【搜索哇叽文学q.yfwaji.com】提供的《双钗缘》80-90
。与真金白银相比,通敌叛国的罪名又算甚么?更遑论百姓兵士的死活,那只不过是奏报上需要加以润色的数字罢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项党众人的脸色就越沉一分。
“所以,在去岁九月,幕后之人就再次布局,佯装北燕来袭,向朝廷讨要钱粮。待钱粮到位,又外通敌军,里应外合,坑杀十万守备军。之后再与北燕通商,三座城池名存实亡,暗地里早已拱手让人。”袁兆眼底浮现一丝暗红,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森寒,“当真是一条好计谋啊,吃了朝廷的钱粮,与北燕通商买卖盐铁,谎报军情还能继续吃死人的空饷。我倒真想问问,偌大的三座城池,究竟要怎样的残酷手段,才能将消息瞒得滴水不漏?北地盐湖里的水都被血染红了吧?”
此话一出,不由得让人胆寒。
可是久经风雨的人都知道,真相只会比他说的更加骇人听闻。
“袁兆!”崇明帝突然冷喝一声,这是制止的意思。
袁兆不偏不倚,直视着高台上的九五之尊,继续道,“淮安王晏千峰,陛下的亲儿子,自九月归北地,已经失踪数月有余。野狼胃口已经大到啃食主人了,陛下让我住嘴,我却要问问您,还要闭着眼睛装睡到甚么时候?”
“袁兆!不许无礼!”
“逆子,你是不是疯了!”
霎时间,数道熟悉的身影豁然起身。
一个是代替病弱的太子坐在左侧上首的皇太孙晏徽扬,一个是气急败坏的宁远侯袁钦。
“让他说。”
崇明帝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走下高台。所过之处,匍匐一片。
袁兆没有跪,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像一块宁碎而不屈的白玉。
“我七岁那年,您说‘此子生有反骨,恃才傲物,当朝大儒里无人能教导他’。因此替我请来了早已归隐山林的颜圣,颜泓礼。”他说,“我跟着师父游历民间那些年,读的是农耕四时经,诵的是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我自知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做不到宏愿之万一,今日所言,只是为苍生说句公道话罢了。”
崇明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短短一瞬间,祖孙俩的视线交汇,谁也看不懂其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朕让你住口,你听不明白么!”崇明帝怒道,“这样骇人听闻的血案,人证物证甚至于罪魁都是你带来的,朕说过要隔日再审,就是不偏信于你。焉知你不是参与党争,栽赃陷害他人?!”
袁兆发出短促的轻笑,“我若党争,还有他们甚么事?”
“啪”地一声,狠狠一道耳光扇在袁兆的脸上,崇明帝用了十分的力道,可见其盛怒,“袁兆!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不尊君上。”
“陛下息怒!”众人忙道。
“啪”,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不敬长辈!”
崇明帝猛地一摆手,挥退来搀扶的内监,指着袁兆的鼻子道,“你既知是凡夫俗子,今后便如你所愿,夺去世子尊荣,逐出京城,做你的平头百姓去!”
袁兆利落一摆衣袖,“谢陛下恩赏。”
“你!”崇明帝越发气怒,涨红了脸,抬脚就要踹,却被后面的人拖住。
“陛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陛下息怒!”
众人似真似假地劝道。
“陛下!兆哥儿情急之下言语无状也是有的,乍一听闻长孙迁所犯之事,谁都会怒急攻心,陛下,请收回成命!”晏徽扬几乎是飞扑到崇明帝脚下,急急央求。
“你不必替他求情!他出这个头连同你一起得益,再求情,你也一起滚出京去!”
晏徽扬心神俱震,不可置信地抬头,“陛下你……”
崇明帝再没有多看他一眼,摆驾回宫,着人草拟废黜袁兆世子尊位的谕旨。
晏徽扬还想跟上去,却有人突然起身拦住了他。
“太孙殿下莫要多言,袁小侯爷口口声声幕后之人,实则就是暗指老臣我啊。”项天川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笑道,“小侯爷为指使长孙迁攀咬我,急着当庭审理,不惜于冒犯陛下。这样狂妄而无礼,依照陛下的意思小小惩戒一番也无妨。”
“自然,小侯爷因一番赤子之心,对老夫有所误解,我也能体谅。”他一拱手,谦逊道:“陛下圣明,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开诚布公地审理,相信会还老臣一个公道。等一切水落石出,我会将这个消息亲自告知小侯爷的。”
他看向袁兆,露出一个傲慢而讽刺的笑。
袁兆舌头顶了顶破开的伤口,笑中带着戾气,“是吗?项大人当真是好心胸,只是做梦做得太美了。”
他突然扯过项天川的衣领,凑在对方耳边低声道:“你猜,我是如何知道这些内幕的?兔死狗烹,你也快了。”
项天川脸色几不可见地变了一变,转瞬又恢复如常,只见他颇有涵养地笑道:“小侯爷一冲动,走了一步错棋,现在气急败坏说胡话了。”
“来人。”他冲外头唤道,“如今袁小侯爷已经不是世子了,还不逐出宫去。”
臣子逐勋贵,这样荒谬的事情,现场却无人敢拦。
袁钦铁青着脸,垂头不说话。晏徽扬被崇明帝临走前说的那番话打击得失魂落魄,右侧只剩下永平王这个凡事不掺和的闲散王爷。
他将将要开口替自家外甥说话,对面却有一道嚣张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我劝皇叔还是别掺和,接着喝茶罢!陛下从未动过这样大的火气,你再帮袁兆说话,岂不是引火烧身。”晏徽霖先头被那阵势吓到,不敢多话,夹着尾巴做人。这会子见袁兆落难,心里不知多痛快,赶忙插上一脚,“袁兆,别说我不给你体面,看在姑母的份上,我让你自己走。否则让侍卫们赶你,你脸上也难看。”
这话忒气人,永平王都听不下去,正要站起身反驳,却见一柄弯刀“哐”地一声砸向晏徽霖!
“啊!”众人惊叫。
要不是身旁的侍卫一把将晏徽霖拉走,那刀就要劈砍在他身上!
“哪个不长眼的杀才!”惊魂未定之际,晏徽霖怒火中烧,转头看向来人,那一瞬间,火气顿时戛然而止。
俊美少年眉宇戾气横生,扛着一柄长戟面无表情地踏进殿门。
“再啰嗦,我一刀砍了你。”
他路过晏徽霖,将深入木桌三分的弯刀拔出,冷冷说道。
晏徽霖咬了咬牙关,生生忍住怒火,不敢吱声。
因淮安王了无音讯,整个王府都没有好生过年,连带着这次御宴也没有参加。
还是中途有晏徽扬身边的内侍跑出宫报信,晏徽云才赶了过来。
这一来,便瞧见向来高高在上的兄长被人围攻的可怜样儿。
“堂堂宁远侯世子,袁家小侯爷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晏徽云只囫囵知道大概,并不清楚详情。因此还带着几分惯有的讥讽。
袁兆挑了挑眉,一摆衣袖,径直往殿外走去。
“不是世子了。”他笑道,“
【搜索哇叽文学q.yfwaji.com】提供的《双钗缘》80-90
是草民袁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8 00:26:472023-02-19 20: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拖延症晚癌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 ? 恩情
◎姐姐帮忙啦◎
室内沉寂良久, 只听见外头雪压枝头发出的簌簌轻响。
“父亲对这件事怎么看?”清懿垂着眸,问道。
曲元德撩起眼皮看她,“你心里有了猜测, 何必问我。你初来时就派手下的丫头和老李前往北地,占据了先机。而后又算计你姑母, 暗中吞并其商道。你做得毫无痕迹, 甚至连项党都以为是天灾人祸导致的经营不善, 这才铤而走险, 设下此局。”
“可你不要当真以为他们是好糊弄的傻子。”他目光沉沉,“此番如果没有这件大事发生, 项党第一个要查的就是我们。”
清懿微勾唇角,点头道:“即便有大内保驾护航, 可真要到事情败露的那一天, 我们就是被放弃的小卒。”
“你知道就好。”曲元德斟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才道, “我不清楚袁兆此举的动机,但是我们只需要知道,他替我们争取了时间, 至少目前在项党看来, 让他们财路断绝的始作俑者就是袁兆。我们尚有机会抽身而退。”
清懿的眸光微凝,有些出神。
站在项党一方看,袁兆就是扶持晏徽扬的太孙一党, 此前他们种种不顺,也必然是袁兆布下的局,这才说得通他为何御宴发难。
如今袁兆被贬谪, 还惹得圣人疑心党争, 就象征着太孙党输了一局。之后无论长孙迁卖国案究竟是怎样的处理法, 项党都不亏。此后有眼力的朝臣只会更加偏向扶持晏徽霖。
对方得意之际,正是最好的抽身之时。
清懿无比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可是心中却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叫人喘不上气。
曲元德看出了端倪,沉声道:“懿儿,莫要参与党争。晏徽扬虽有明君之相,却没有为君之命。他占了嫡长的名头,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母家。项天川也绝不会扶持一个有帝王之才的储君,他要的是可操纵的草包。所以,不到分出胜负的时候,我们不能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你错了,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我都不在乎。”
清懿拢了拢白狐裘衣领,推开窗,望向白茫茫的雪地。
“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不论通往甚么样的结局。”
说罢,她起身离去,走向漫天纷飞的雪中。
——
与其他人不同,清懿清楚地知道,袁兆会在五年后回来。
可究竟是怎样的契机能够让他回来,这契机又能给自己带来甚么,通通都是未知。她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一点点去猜测。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元宵已过,仍然大雪纷飞。
外头严寒逼人,又逢多事之秋,清殊被姐姐拘在房中不准外出,只能老老实实地守着暖炉子烤火。她难得没有多话,安安静静地低头剥瓜子,攒了一小把,递到清懿面前,“喏,姐姐吃一点,别想那些事了。”
清懿从恍惚中回神,接过瓜子仁,却没有吃。
“想是没睡好,有些没精神。”
清殊担心地望着她,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姐姐哪里是没睡好,而是自从听了那个消息,便神思不属,心中反复琢磨各种对策。
智者千虑,为了不有那一失,必定殚精竭虑。
清殊正想闹一闹姐姐,引开她的思绪,外头却有彩袖来报,说是一个脸生的妇人找上门,要见曲姑娘。问是行几的姑娘,妇人推说不知。
清懿:“带她进来。”
不多时,妇人被彩袖领着进了流风院,路过游廊,遇到翠烟,那妇人一抬头,正好同翠烟对视,二人俱是一愣。
“诶,这不是袁公子农庄里的那位……”
妇人一喜,连忙拉下挡风的布巾,露出高鼻深目的面孔,“姑娘,正是我。”
因前儿个常去农庄,故而翠烟与这位农妇有过几面之缘,还尝过人家的瓜果,倒也记得。
“死冷寒天的,婶子赶这么远的路,可是有甚么要紧的事?”翠烟一开始也欣喜,可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对劲。这妇人来历不明,又是袁兆的人,万一同那件大案有关,她求上门来,帮与不帮都不好回答。若是帮,有没有用倒不说,大概率连累自身都难保。若是不帮,袁小侯爷还救过姑娘性命,岂不有忘恩负义的嫌疑。再者,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要是他恢复了尊位,记恨今日的事可怎么好?
左思右想,翠烟打定主意,冲彩袖使了个眼色,转而笑道:“婶子要是有要紧的事,不妨先和我说。你来的不巧,我家姑娘这几日不得闲,你知道的,年节边儿的应酬太多,总少不了东家西家姑娘奶奶的宴请。”
妇人面露犹豫,手中攥紧着包袱,“啊,既然如此,我还是改天来罢。我的事必要亲自见姑娘才好说的。”
翠烟眉头微皱,心中更确定她是为袁兆的事情而来,“婶子有话同我说也是一样的,不是大事我便能做主,若是大事,我们姑娘一个闺阁女儿家,也帮不上忙,岂不白费您的功夫?”
妇人一愣,仿佛明白了甚么。她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话,抱紧怀里的包裹就要走。
“留步。”
披着白狐裘的少女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上前。
翠烟彩袖一怔,颔首低眉:“姑娘。”
清懿瞥了一眼垂着头的翠烟,后者因为自作主张正在懊悔,不敢抬头。
“我刚同翠烟说要赴一个宴,因多试了几套衣服,耽搁到现在还未出门。婶子既要见我,便进来说罢。”
“啊,真是这样……我还以为……”妇人脸颊浮现一抹红,“我还以为是姑娘的推辞,不愿见我。”
翠烟的头垂得更低了。
清懿微笑着帮她引路,“哪里话,这边请。”
“多谢。”妇人感激道,“说来,在这个风口浪尖即便姑娘不见我也是应当的,只是我受人之托,倘若不将东西带到,难以安心。”
直到进了屋内,妇人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拆开,只见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册,封面无字。
清懿一愣,“这是?”
妇人解释道:“这个包袱是袁公子赴御宴前,托我带给姑娘的。他说里面的东西,姑娘今后能用上。我又不识字,并不知里面载了甚么,故而不敢假手于人,怕误了事。”
说着她又冲翠烟鞠一躬,歉疚道:“见笑了,我先头并不是疑心姑娘的意思。”
这一礼,翠烟受得百感交集,只能颔首回一礼。
“袁公子自知今日的处境,他已嘱咐我不可暴露踪迹,不会带累姑娘,您只管放心收下。日后要是有用得到
【搜索哇叽文学q.yfwaji.com】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