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期的,下个月就彻底过期了。”
“”
“明天给你邮吧。晚安了。”
向满挂了电话?
隔了很?久。
沈唯清终于从消防通道推门出来。
他走到向满家门口站定,一门之隔,他盯着那?扇门,盯了半晌,笑了。
被自?己这副窝囊德行气笑的。
幸亏刚刚向满这通电话?来得及时,把他作?恶的情绪给浇灭了,不然就刚刚那?上头?的状态,真不一定能做出点什么来。尽管在他心里早已强硬鲁莽地将向满绳之以法一万次了,但是,不行。
还不是时候。
沈唯清在门口站了很?久,把剩余的冲动余韵都消磨干净了,才挪步到隔壁,探手从门檐上方摸出把钥匙来,开?了门。
向满从卫生间出来,刚好听见了隔壁传来的一声关门巨响。
搬来人了。
她想。
人走人来,你要习惯。相遇,发生一段故事,继而告别?,这些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你以为?缘分断了,却还有重?逢之日?。
天赐良缘终究只是谦辞。
背后四个字,是人定胜天-
隔天,向满把沈唯清的外套叠好,连同那?一袋子药一起邮寄走了,怕沈唯清乱用?,还写?了点使?用?事项,贴上便利贴。
沈唯清收到了快递,拍了照发给她:“谢谢。”
“不客气。”
“下个月见。”
“好。”
下个月沈唯清还会出现。
他的出现必然会搅乱她生活一角,但奇怪的是,向满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沈唯清还算得上有分寸,没有得了便宜就卖乖,太难得了。
当天几个区域经理开?线上会,向满一晃划过网页微信里沈唯清的对话?框,有片刻走神,被齐星晗抓到,笑着问她:“小满,想什么美事儿呢?”
向满脸腾一下红了。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起沈唯清时,面色是轻松愉悦的。
这样一点都不好。
齐星晗没有为?难她,只是问她关于新店的进展,向满深呼吸,把思绪收回来,如实相告:“不大顺利,遇到点麻烦。”
原定的选址出了些状况。
那?间门市房不论是地段还是价格都非常合适,饭店老板撤走了,向满去和房东聊长租,却发现房子并非是一手,中间转了好几道,要和她签合同的已经是三房东了。
三房东在那?一带很?多年,周围很?多门市都经他手,名声不大好,听说早些年是跟人“混社会”的,说白了,有点地痞的意思。
向满从前并没有接触过这类人,很?耿直地去和人签合同,结果人家一看?她是个年轻小姑娘,连面都不见,还就地涨价了,说是从前租给饭店的价格不算数,要重?新谈。
超出了预算,且不是一点半点。
向满吃了好几次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
“然后呢?你打算怎样处理?”齐星晗问。
向满攥着手指,有点为?难:“这一间门市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我想着找人搭个线,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向满找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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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美容院的老板。
如今她们算是相熟了。向满偶尔会去美容院聊聊天,做一做所谓的祛疤痕项目,没什么显著效果,向满也没有抱什么期望,她只是听齐星晗的话?,把这当成维护邻里关系的途径。
美容院老板让向满喊她姐,听说了向满的困难,很?愿意当那?个牵线搭桥的人,她开?门做生意多少年了?什么人不认识?什么路子没有?
她让向满定个好饭店,再买点好烟酒礼品,打扮漂亮点,晚上一起吃个饭。
向满硬着头?皮去了。
可当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坐她身边,开?玩笑说跟她喝个交杯酒的时候,笑脸还是撑不住。
她工作?至今,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场面。
吓着了。
饭局结束,美容院老板有点恨铁不成钢,她数落向满:“你呀你,哪里都好,就是缺了点江湖气。”
什么是江湖气?
就是能够正视并接受社会规则以外的事情。
别?太乖了。
“喝杯酒,你看?看?你,又没让你做点什么,你那?脸垮的呀,至不至于?”饭店门口,她扔颗口香糖进嘴,又给向满一颗,“身为?女人,要利用?优势。”
什么又是女人的优势?
向满晚上回到家连妆都没卸,望着天花板久久未能入睡,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不乏愧疚地对齐星晗说:“我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要利用?所谓“优势”,才能换一个和人平等?对话?的机会?
这是对的吗?是必须接受的吗?
向满再次想起沈唯清,他平日?酬酢场合也不少,却能做到滴酒不沾,仅仅是因为?他的行业地位吗?有没有其他原因?
他和她,有什么不同?
电话?那?头?,齐星晗沉默很?久,对向满说:“不纠缠了,换地儿。”
“可是这一间门市最合适。”
“那?也换。”
她明白向满的为?难,她早些年碰到过许多比向满更?棘手难堪的状况,有些时候真的没办法,但是,在还有路能选的时候,她想帮向满葆有一份可贵的执拗。
她走过的,向满正在走。
往身后看?,还有无数人。
她,她们,其实处境没有差别?,只能互相搀扶。
“辛苦一下,小满,重?新选址吧。”
“好。”
向满抽了抽鼻子-
又是几场急雨落下来,夏天总算到了。
向满几天没去店里,一直在外面跑着,把合适的地方发给齐星晗,包括周围的商圈,建筑设施,毗邻街道等?等?,由齐星晗做分析,然后拍板。
向满还不会做这些,她看?到齐星晗反馈给她的表格和数据,24小时客流量,淡旺季预估,隐形成本她忽然急切地想学习。
“要提升学历吗?做你以前的专业?”
向满想了想,她学习最开?始是为?了毕业分配工作?,后来是考证,拿更?高的工资,好像从来没有为?了兴趣去选择。她那?时没有选择的资格,现在好像有了。
她的每一步都没白走,如今天地变宽了。
“不,我想学商科,市场相关吧。”她说。
“那?就学。”齐星晗鼓励她,“学费我报销。”
向满一刻都没犹豫,她找云梓要了他们学校继续教育学院的招生简章,研究了几天,发现最适合她的其实是自?考本科,一年制,不影响上班,周末线下授课,就在学校里。现在报名,九月入学。
向满自?以为?慢吞吞的性子一辈子也改不了,可实际上,只是没碰到让她真正激动难以压抑的事情,她没怎么犹豫,就交了身份证和照片报名。
彼时云梓也在准备资料和留学签证,赶秋季入学,下个月就走。
六月时分,绿荫匝地,蝉声初起,大学里到处都是拍毕业照的毕业生们,特别?热闹。
向满很?多年没有回到学校了,从前读书时压力很?大,在家乡时学校条件太差,后来离家出走,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要操心的东西,有空就去兼职,她几乎没享受过校园时光,如今走在林荫路上,有难以言说的轻盈感。
云梓挽着她的手慢慢走,眼里也是对未来期待的光彩,和向满一样。
她说:“如果我前几年好好学,绩点高一些,能申排名更?好的学校但没关系,路远着呢。”
她们真的很?像。
向满一点都不怀疑云梓的决心,因为?她们是一样的人。
后知后觉,出发得晚。
但还好,路一直在
她和云梓路过图书馆。
图书馆连着新落成的校史馆,前面一大片草坪,几个穿着学士服的女孩子在拍照,向满仔细瞧了瞧,新建筑很?漂亮,连那?铁艺长椅都有设计痕迹,向满在远处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了沈唯清。
“很?厉害。”
最近忙忙碌碌,事情接踵,她偶尔会想起沈唯清,也只是偶尔而已。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在那?句:下个月见。
如今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沈唯清也没有主动找过她,真真正正把分寸拿捏好了。
从没这么听话?。
“谢谢。”沈唯清直到晚上才回她,“可惜马屁拍错了,室外不是我做的。”
向满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她显然犹豫了好一会儿,回复才发来:“最近忙?”
“还行。”
沈唯清十分促狭地端起架子来,事实上,向满问这么一句就足以让他心里开?花。
放下手机,笑了。
易乔看?他跟看?鬼一样。
“你又荡漾了。”
沈唯清也不否认,手机扔桌子上:“老子乐意,你管我?”
“管不起,你现在是我爹。”易乔双手合十。
他的创业团队主做线上管理智能软件服务,大学校园软件也是其中一个方向,落地快,用?户反馈搜集容易,延伸服务简单,沈唯清现在刚好和高校牵上了线,他想借着沈唯清找找门路,先把该认识的人拜访一圈,回来研究标书投标。
易乔的朋友笑说:“我们是不是起码该报销沈老板出行费用??抱大腿要有抱大腿的态度。”
易乔嗤一声:“用?不着,他有落脚地儿。”
实在难理解,易乔原本觉得自?己是个无敌恋爱脑,追一姑娘多年不辞辛苦,可他没见过沈唯清追姑娘是什么样。
原来比他还疯。
隔三岔五往人家那?跑,小城市没航班,高铁来回六小时起步,不喊累不喊烦,关键是去了也不见人,在姑娘隔壁租了一小公寓,就住一宿,第二?天就回。
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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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道墙,就能暂解相思之苦?
易乔不理解,大概陷入爱情的男人脑子都丢了。再说了,他也不是不认识向满,那?可是个难追的,易乔一会儿为?自?己叫苦,一会儿又可怜自?己兄弟,合着他们没一个人命好,偏偏爱上的都是这天底下最硬气的姑娘。
沈唯清也不解释,他还在和向满发消息。
他问向满:“怎么跑学校去了?”
向满把自?己报名学习的事如实相告。
隔了很?久。
问他:“你还来么?”
沈唯清又笑了:“嗯。”
“哪天?”
“后天。”
“好,晚上有空的话?,我把欠你的饭还了。”
沈唯清还真的盘算了下:“推一天行不行?”
“?”
“白天有仪式,晚上有应酬,和学校的人。”
“好。”
向满走到崭新的校史馆门口,看?到门口悬挂的大幅海报,上面写?着剪彩仪式的时间安排,邀请在校学生观礼。
她看?了一会儿,扭头?问云梓:“我能来吗?”
“能啊,为?什么不?”
云梓起先还诧异。向满怎么会对这种?学生都不爱来的校内活动感兴趣,可看?到海报最下方的那?行小字,合作?方后面跟着的几个公司和单位,其中一个叫WEIQING,忽然就明白过来。
“我陪你?”
“好。”
云梓依然不多问。
她还给向满借了一张校园卡,以进入校史馆里面的阶梯会议厅。
仪式当天,云梓陪向满坐在了人群最后排,最不显眼的地方。
仪式前半部分大同小异,无非是讲筹建校史展览馆的意义,精神文?明建设,对外宣传校园文?化而沈唯清作?为?室内区域规划设计者,拥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讲自?己的创作?理念。
向满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可能只是一个闪念。
那?句话?什么说的来着?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情永远是从崇拜开?始的,向满无疑是崇拜沈唯清的,她崇拜沈唯清的生活态度,好像云端的彩虹,轰然炸开?的焰火,那?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自?在,热烈,和洒脱。
可除了生活以外,她也想看?看?自?己平时没有见过的沈唯清,想看?看?他的才华如何具象化,想看?他在自?己的行业领域究竟耀眼成什么样子。
从前她只能在各种?展览和奖项中窥得沈唯清的光环一角,如今终于能全然看?见。
沈唯清在台上很?自?如。
好像除了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那?幅游刃有余的样子。爱情大概是他生命中唯一艰难。
而这份艰难拜她所赐,是她亲手给他勋章,也给他枷锁。
沈唯清手里的激光笔指向屏幕。
他从一栋孤立的建筑开?始,讲人与集体的关系,讲生命的长度与宽度。
“历史是严肃的,但不代表没有温度,”他说,“它不是孤立存在,而是由千万个鲜活的人创造。”
云梓悄悄贴近向满耳畔,小声说:“小满姐,我知道揣度别?人私事很?不礼貌,但是你今天看?台上的眼神,我好熟悉。”
向满问:“哪种?眼神?”
“没办法描述,大概就是看?自?己很?珍爱的东西,看?他发光,你会替他开?心,”云梓笑笑,“我前男友拿过国奖,我那?时看?他,估计就和你此刻看?台上是一样的。”
眼神骗不了人。
只有当你爱一个人,才会有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灌溉他。向满忽而想起沈唯清看?着她愣神时,应当也相差无二?。
她空咽了下,有些难言的心虚,试图转移话?题:“怎么就前男友了?”
“分手了啊,他不想我出国,我不想他留下,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云梓呆呆望着台上,若有所思,“可能是我们付出的爱是一样多的,但凡天平任意一端的重?量稍微多一点点,事情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向满听懂了,她本能地反驳:“任何人都不该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人生,哪怕你再爱他。”
相同的话?,她和沈唯清说过无数次了。
“不是这样的小满姐,”云梓忽然正视向满,“感情这东西,从来就不能推己及人,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别?人不一定在意,你觉得可以放弃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可能是毕生所求。”
“缺钱的人想赚钱,生病的人想健康,饿肚子的人想饱餐这没什么高低贵贱的,人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什么错呢?你总要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人甘愿为?爱生为?爱死,因为?爱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只可惜,我不是那?样的人。”云梓说。
我也不是。
向满在心里默默。
可她抬头?,看?到台上的人,心里却溢出酸涩滋味。
沈唯清是这样的人。
他甚至不求她把他放在人生最重?要的位置上,他摒弃一切,只追求爱这个简单复杂的字眼,好像蒙住眼睛,努力奔赴一场癫狂的梦。
捧一颗真心,甚至不在意结果,只求尽兴一生。
他自?始而终就是这么一个人。你又怎么能说他错?
向满忽然开?始审视自?己。
小时候的她想要吃饱穿暖。
稍微长大些,她想要自?由。
现在自?由有了,她还想要些什么?
大屏幕上的孤独建筑,缓缓幻化成一棵树。
枯索的,萧条的,七扭八歪的。
“我认为?人类个体与一段历史是相辅相成的供养关系,”沈唯清指向那?棵丑陋的树,四季变化,它逐渐蜕变,长高,变得粗壮,枝繁叶茂,再然后,结出黄橙橙的果实,“并非创造与被创造,而是喂养和汲取。”
画面上,那?一颗颗果实逐渐饱满,细软枝头?坠不住它们了,扑通扑通掉在地上。
沈唯清朝台下笑了笑:“这是我对校史馆设计灵感的来源,关于这棵树,我要讲一个故事。”
画面再转,动画变成了实景,是一幅幅真实的照片。
“大概一年多以前,我因为?个人原因远赴某山区,在那?里生活了半个月,”沈唯清缓缓播放着图册,“说来惭愧,山区生活的艰苦程度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甚至没有想象过。且据我所知,近几年赖于国家政策已经有所好转,而在多年前,生活水平远不及当今。”
照片里,有破旧的房子,贫瘠的土地,从远处望灰蒙蒙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山脉。
“交通不便造成思想闭塞,且碍于自?然条件,当地人很?难靠单纯的粮食种?植和农畜养殖为?生,只能自?寻出路”沈唯清又换了一张照片,“这是其中一片山坡,现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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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植中药材,也是附近村落近年来营收最大的农产品项目。”
“而我和当地人聊天时得知,这片山地其实之前尝试过不少其他农作?物,比如,果树。”
接下来的照片则是一棵长相不佳的树,好像是那?动画里的原型。
“可惜没成功,当地土壤不适合果树生长,而人们把枯死的果树掘走改种?中药材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一棵。”
就是照片里的这一棵了。
“这棵树其实没有死,只是结出来的果子又酸又涩,没人管它,一季一季,它结果,落果,果实于脚下土地中腐烂,变成养分滋养土壤,再反哺给果树”
照片再换,是一筐饱满而颜色鲜艳的橙子。
“最后的结果是,这颗果树重?新活过来了,它也许看?上去依然不算漂亮,但结出的果越来越甜。”
沈唯清笑说:“我吃过了,作?为?一个平时不吃甜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味道很?好。”
他借由一棵树还有它脚下的土壤,来类比人与历史的关系。
“人创造历史,历史也同样作?为?养分反哺人,影响其价值观和精神内核,”沈唯清的陈述很?简单却有逻辑,屏幕上缓缓轮换,是六十年校史里杰出的校友人物,他说,“个体构成集体,因此我将校史馆的展览部分融入到图书馆的学生自?习区域,彼此紧密连接,每一位学生都可能是校史的创造者。”
沈唯清操控屏幕回到那?棵果树。
“当然,我最想表达的还是成长的力量,是生命力,”他目光灼灼看?向台下,“不论环境如何艰难,雨雪有多大,拥有昂扬的生命力的人总会生存下去,他们永远不停歇,会汲取养分,挣扎着生长。”
他做最后的总结:
“化整为?零,化繁为?简,每个人的挣扎成长都是一部史诗,值得被歌颂。”
沈唯清朝台下鞠躬时,掌声响起来。
云梓结束和向满的话?题之后,全程听得认真,她一边跟着大家鼓掌,一边稍稍偏头?歪向向满:“他好会讲啊”
“沈老师口才这么好的么?”
“小满姐,他这么会说话?,你却不吃这套?”
“小满姐?”
云梓看?向向满。
而向满面色泛白,紧紧抿着嘴唇,满脸都是疑惑和怔然。
她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山坡。
那?是她奋力逃离的地方。
她永远都不会忘。
“小满姐。”云梓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向满从未和她提起过自?己和沈唯清的关系,是她越界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乱说的。”
她伸手,覆上向满的手,一惊。
明明是烘热六月夏,向满的手那?样凉。
“小满姐,怎么了这是”
向满用?了很?长时间回神,平复心情,然后朝云梓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有点闷,出去透口气。”
幸而她们坐的是最后一排,起身没人会察觉。
向满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校史馆的。
她从正门走出去,炽热阳光洒在她肩头?的那?一霎,冷汗开?始蒸发,也带走体温。
更?加觉出冷。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
“里面快结束了?”一个穿着休闲衬衫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原本在草坪处坐着晒太阳,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还以为?是工作?人员,于是走过来询问。
只是他看?到向满,与其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愣住了。
有些眼熟。
宋温率先认出眼前人,扶了下眼镜:“有点冒昧,但我应该见过你。在照片上。”
对上号了。
让沈唯清追了很?久的姑娘。
让沈唯清吃了大亏却依旧念念不忘的姑娘。
宋温和沈唯清认识年头?不算短了,但他从没见过谁能让沈唯清有那?样的失态,一场恋爱,沈唯清是用?了全部真心。
“抱歉,我叫宋温,是沈唯清的朋友,也是工作?伙伴。”
宋温作?为?策展人,在沈唯清接下项目时就回国了,他负责校史馆展区部分的展品管理和动线分布设计。
向满直直看?着他,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也见过你,”她说,“在照片上。”
是沈唯清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三个男人在现场看?英超,照片里,宋温在和沈唯清说话?。
冥冥之中,线索被串起。
“好巧。”宋温笑了笑。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向满。
看?来沈唯清也并非毫无胜算,起码人家女孩子还愿意来看?他工作?。
只是
“你脸色不大好。”宋温看?了看?校史馆大门,“里面快结束了?”
脑袋里还有风声在呼啸,那?是从家乡山间吹来的风,带来蓬勃不歇的胡思乱想,向满难以招架,她顾不上礼貌,急于找到一切的源头?。
于是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你知道沈唯清那?年秋天去了哪?去干什么了?”
这话?问得蹊跷。
可宋温偏偏听懂了。
他朝向满歉意笑笑:“这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毕竟被人甩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吧?沈唯清不会讲的。”
向满定定看?着宋温,面色上一点微妙变化都未曾有。
宋温心下暗忖,果然是很?厉害的女孩子。
难怪沈唯清要栽。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琢磨着沈唯清怎么还不出来救救他。
总归是谁的事儿谁来平
终于挨到仪式结束。
沈唯清被困在里面采访,拍照,和学校领导寒暄。
这本是他最讨厌的环节,但没办法,谁让他接了这个项目?就为?了来到这座城市,有一个借口,见一个人。
观礼的学生们自?出口鱼贯而出,而宋温逆着人潮进场,找到沈唯清,把他拉到一边
沈唯清听完宋温的描述,眉头?紧紧拧起来:“逗我?”
“我很?闲?”
沈唯清根本想不到向满今天会来。
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所以刚刚他展示的照片,说的那?些话?,通通布满她的眼,灌入她的耳。这无异于揭人伤疤。
她钢筋铁骨,唯独这些过去,是她最不想、最抗拒、最无法触碰的地方。
可他都干了什么?
“人呢!”
“早走了。”宋温说。
沈唯清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里一记重?锤砸响,轰然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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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了-
向满从学校离开?,没有回家,没有去店里,而是一个人在街上晃到了半夜。
她没开?车,只一个人沿着城市主干道走,本来想夜跑的,可身体被精神拖累,好似累极,腿都抬不起来。
幸而是夏天,深夜路上也有行人,街拐角的炒粉小摊儿还没收,有人坐着小马扎喝啤酒,说笑声盈盈乱乱。
地上吵嚷,天上也热闹,低穹上缀了不少星,明明灭灭辉映着。
是温柔夏夜,是人间最值得眷恋的景。可向满今天除了疲累,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她走进公寓楼。
走进电梯。
门开?。
门关。
到了楼层,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在帆布包里掏钥匙,眼皮都开?始沉重?,眼睛发涩,脚步拖拉。
可有人不放过她。
昏暗不明的走廊里,一个身影不偏不倚挡在她面前。向满抬头?,接着幽暗声控灯看?到沈唯清的脸。
他会在这等?她,她一点都不意外。
“向满。”
向满凉凉看?沈唯清一眼,绕开?了。
继续往前。
“向满!”
手腕被捉住了。
向满默不作?声,也不动作?,她没力气了,连挣脱的劲儿都不剩了。只能任由他牵着。
沈唯清锢着他的那?只手用?了大力气,像是生怕她跑开?。
他已经等?了一整个晚上。
最差的结果也想到了,向满会不会再次逃走?就像上次一样,不给他六只言片语,人间蒸发。把他甩开?,像甩一只苍蝇那?样。
如果真的那?样,他又该怎么办?
“向满,我有话?跟你说。”
向满深深呼吸,挪开?眼,没有看?他:“我累了。”
她从包里摸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刚打开?一条缝,沈唯清就好似按捺不住似的。他怨自?己,也怨向满,恐惧和自?责交杂着,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了。
他一把将门撑开?,拉着向满进去,脚带上门,把人一推。
向满的背抵在墙上,灯都没来得及开?,一道黑影罩下来,沈唯清不由分说把她困在怀里,低头?狠狠堵住她的唇。
舌强势地冲开?齿关,向满闷哼了一声,不只是拒绝还是什么,沈唯清懒得想,他捉来她的双手按在脑袋两侧,不许她动。
他想念她太久了,太久太久。
什么计划,什么步步为?营,什么见招拆招,都见鬼去吧。人在他怀里,被他亲吻着,这一刻,所有理智统统不奏效。一切只凭本能。
沈唯清胸腔里这颗心干巴巴的,像是烧焦了的一团糊肉。
他凶狠地攻陷她唇齿间每一寸,用?了大力气,怎么也不够,直到氧气耗尽,胸腔胀痛,他暂时离开?她的唇,吻擦过她脸颊,耳侧,脖颈,一路蜿蜒向下。
直到向满被点燃。
两个人呼吸都像烧着了似的,冒着汹涌的火。
沈唯清狠狠咬在了向满锁骨上,疯魔了一样。
“你又要去哪?”他舌尖扫过齿痕,哑声问她,“又要走了是不是?又想着扔了我是不是?”
向满忍下了,除了乱拍的呼吸和簌簌战栗,她一言不发,接纳他的唇舌,接纳他的侵略,并予取予求。
沈唯清依然不肯饶她,腾出一只手,锁住她下巴,硬生生把她脑袋摆正,强行令她与黑暗中与他对视,恶狠狠地:“看?着我!说话?!”
向满紧紧抿着嘴唇。
一双黑眸却愈发濡湿。
她哭了
这是示弱的姿态了。
这么一瞬,沈唯清心疼得厉害,向满垂下来的肩膀昭示她的无力和崩溃,从前他们交锋过那?么多次,她都不曾认输过。
但今晚。
她在他面前掉了眼泪。
沈唯清眼睛也有点热,他不知所措了,如果感情里真有一物降一物这说法,面前这女人无疑把他所有理智都踩在脚下了。
他没办法了。
手松开?了。
力气也卸了。
沈唯清垂下了头?。他的额头?抵在向满的颈窝,沉沉呼吸,声音快碎掉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今天明明是他做错了。
沈唯清余一只手仍然扣着向满的手心,与她十指紧扣着。他实在太害怕了,他怕向满因为?他知晓了她的秘密,再次离开?,更?怕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来。
黑暗里,向满静静地流眼泪。
有同样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颈窝,滑进了衣服里。
沈唯清不肯让向满看?见他脆弱到底的一面。
可明明此刻,两个人都心碎。
向满尝到自?己嘴唇上的血腥,她开?口,险些失声,努力平稳声线,才唤出一句颤抖的:“沈唯清。”
“嗯。”他哑得厉害。
向满抬起另一只手,于黑暗中攀附上沈唯清的肩膀,而后缓缓向下,一寸寸,直到停在他的手肘处。
那?里有明显的触感,是一条骇人的伤疤。
已经很?旧了。已经痊愈了。
可她直到今天才知晓全部。
向满深深呼吸,清浅嗓音在黑夜里划出一道柔软却锋利的线,软鞭似的,捆住人心。
开?口,问他的却是:“你疼不疼?”
她说:“沈唯清,为?了我,你疼不疼?”
沈唯清近乎是颤抖着摇了摇头?。
他听见自?己心里的裂帛之声,身体再疼,不抵其万分之一。
向满,疼算什么呢?
撑腰
相爱要用什么来证明?
眼泪?伤疤?失眠的黑眼圈?或是离别后的漫长熬煎, 魂牵梦挂?
谁也?不?知道。
好像也?都不?够。
沈唯清偶尔会思考这个问题,但在他搞清答案之前,先尝到的是爱里的苦楚, 心理上的,生理上的。
向满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 他生病挂水, 常常走神,会动用许多想象力去猜测向满的去?处,以?及她此刻的处境。是他太粗心,也?太自信了, 向满的离开是预谋已久的,其实细细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不?明白原因, 不?明白她身上那些锋利的锐角是如何磋磨而成。
爱恨交织的胡思乱想?日?复一日?,沈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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