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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冤家(第2页/共2页)

,她只是见到了纤纤弱质的大概轮廓,这会儿朝她不远不近地望过来,五官标致归标致,仍是温温的,横眉吊眼也燎不出几分嚣张气焰,自娘胎带来的病气附着于肌肤腠理,一瞧就知道是个病秧子。

    一双眼生得观之难忘,歙州的上等墨也点不出的湛亮漆色,瞳仁与眼白分布得正正好,说不清是什么眼型,眼尾总是向上弯那么一点儿,像是借此钩住了易散的欢喜,越积越多,终于酿成简单豁达的情绪,用它去充盈眉鼻之间剔透的容器。

    孔曼云又一定睛,李识意确实唇角带笑,但她却觉得跟恍惚一眼有些微妙的区别。

    这一时半会儿,她也说不上来区别何处。

    “你认得孔医正?”

    康瑶琴很是诧异,七娘足不出户,孔曼云又是头一回来到府上,两人应该素昧平生才对。

    可不是认得么?

    甘露殿是中宫居所,废帝还没到册纳的年龄,女帝才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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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还是殿下时府里也不曾有过伺候的人,偌大的宫殿因此空悬。

    李怀疏被沈令仪囚禁在那处于情于理不合,她妄图瞒过史家笔法,几乎不见外人,日日入殿请脉的孔曼云倒弥补了她几分新鲜。

    这人开的药方最苦,针也下得最痛,棋艺烂得要命不说,输得多了瘾愈发大,还总悔棋,忍不住说她几句,次日的药就苦得没法喝下去。

    但那时实在憋得慌也疼得紧,来来去去也只棋局上还剩点乐子,她捧着脸似西子捧心,皮相是个美人,命不久矣的模样也肖似,素白的手在玉盘间起落,吞去白子大片江山。

    孔曼云咬牙切齿地说:“奸臣!”

    她笑一笑,也不客气地回敬道:“庸医。”

    庸医默然了半晌,眼中隐有哀痛:“我……的确救不了你。”

    奸臣褪去了张牙舞爪的官服,素色袍衫最是平易近人,窗外日色将束着玉簪的半截身子照在竹影涛声的屏风上,薄薄一片剪影,清丽可人,像是摽梅之年的少女,岁月在庸医口中却无几日可蹉跎。

    李怀疏在棋瓮中捻着棋子,清冷面容仍自神色淡淡,睫毛却颤动得温柔,好似怕惊醒入梦之人:“救不了,救给她瞧也成。”

    他乡遇故知,他乡是李识意的他乡,故知是李怀疏的故知,遇是喜相逢,可作笑谈,能共饮酒。

    但故知与新交之间差了一盏她曾见过的明月,千里既不同风,相逢也唯有迎面不相识。

    空荡荡的寂寥感铺天盖地袭来,将她化作一粒落不了地的尘埃,既不是李识意,好像也不是李怀疏,那我究竟是谁呢?

    李怀疏轻轻敛眉,余光瞄一眼不出声的康瑶琴,顿了片刻才道:“阿姐与我说起过。”

    她从小就这样,说了谎犯了错,得觑着康瑶琴的脸色才敢往下交代。

    康瑶琴低头看着李识意慢慢透出颜色的耳尖,目光游移到了她脸上。

    阿姐,李怀疏?

    孔曼云清清嗓子,绷着下巴,不大自信地问:“她怎么说的?”

    “说孔医正妙手仁心,为人嫉恶如仇,正直磊落,堪当太医署之表率,只一样不好。”李怀疏笑了笑,“对弈时,棋子握不稳。”

    孔曼云脸色青了又白,见李识意笑得一派天真,好似不知道棋子握不稳说的就是悔棋,她若再解释辩驳什么可就多余了,于是咳嗽一声,问康瑶琴:“在此处诊脉?”

    “不说天冷风寒,也从无此待客之道,茶水已备好,医正且随我来。”康瑶琴笑得随和。

    半个时辰后,孔曼云给李识意问完诊,为表谢意,康瑶琴一路送她出府。

    “脉象平稳无甚异常,依您之言,中书令对七娘来说是十分紧要的人,突闻死讯,她一时经受不住剧变以致性情迥异也情有可原。”孔曼云说,“至亲离去,无动于衷才应当好好治治心病罢?”

    康瑶琴抬手挑开新垂的柳,听出言外之意,眉目间却无愠色:“医正对我似乎有误解。”

    “误解?”孔曼云拎着眉头在康瑶琴脸上瞧了又瞧,端庄有,淑柔也有,女儿过世的难过却半分也寻不得。

    她停下脚步,冷言冷语道:“李怀疏的遗体呢?难不成当娘的拿草席裹了便葬了?”

    “也得我有的裹。”

    “……什么意思?”

    康瑶琴侧过半张脸,她今日没来由有些疲倦,睫毛不堪重负般垂下一半:“从头到尾,只闻死讯,不见尸体。”

    宫里带来的消息,停灵的殿宇遭了一场春雷,大火烧尽了遗体,御前中官给了几件贴身衣物,劝她节哀,走走过场便回宫复命去了。

    真如此凑巧?

    康瑶琴心里另有猜测,因事涉九五,不敢妄下论断。

    过了月余,那位中官再度携旨意而来——陛下要纳李识意为侍君。

    魏郊拿眼风瞟了瞟轮椅上揽风拂柳似的女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认可。

    康瑶琴欲言又止,魏郊和善笑道:“夫人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依他官阶在御前可称是个人物,姿态却很亲和谦恭,所赐钱财只略拿了一些当是宫里宫外跑一趟的辛苦费,前次传口谕时也是这般谨慎且知分寸,康瑶琴心中作过计较才低声问道:“侍君?”

    魏郊笑得不显山不露水:“我绥朝有过这样的旧例。”

    先头那位女帝晚年昏聩,听信妖道以阴补阴延年益寿的邪术,纳过几位女侍君。

    “我家七娘鲜少出府,何来的机缘?”

    “另一中官前几日出宫办差,途经西市有幸得见李侍君玉颜。”

    二人交谈就在近处,李怀疏一字不漏地听见,忍不住扶额,指尖搭在眉间无奈地叩了两下,心中连道几声“冤家”。

    她悔不当初,上什么街寻什么放生池边的半间凶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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